方氏二老闻言大喜,方老爷走前一步,执起纪翎一手道:“贤侄这番深意,我夫妇铭感终身,只是……贤侄何妨在舍间少居几天,容对贤侄少尽些心意才好……”
纪翎方一笑未言,那方凤致已跑前来纪翎叫道:“师父要走可不行!……我知道你是恨我将才打你,一走一定就不来了!……”,言罢眼圈发红,竟像是要哭的样子,纪翎不由执起他一手道:“小兄弟!你错了,我说来一定来……”
方凤致摇头道:“那你为什么不叫我给你磕头?没有行拜师之礼,大哥还是大哥,我还是我!”
纪翎不由皱眉笑道:“原来你不放心这个……既如此你就行吧!不过我可不要你叫我师父,你还是叫我大哥好了……”
方老爷在一旁岔言道:“那怎么行,名不正者言不顺,言不顺者事不成,这师父是万万要叫的……”
纪翎不由面红道:“小侄和老伯辈份已定,岂能再以长者自居!……你说小侄也不过此之令郎痴长不了几岁,这师父二字是万万担当不起,尚请老伯不要以此相强为妙!”
方老爷闻言不由皱起了眉,一时倒真不知说什么了,还是方夫人见状在一旁笑道:“既然纪公子如此说,就叫他大哥又有何妨?这有什么关系?”
方老爷斜视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遂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就暂时依贤侄如此称碎好了……”
纪翎不由大喜,那方凤致见状早就迫不及待的上前跪地,一连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在上,弟子方凤致这裹有礼了……”
纪翎忙掺起他道:“以后你心裹只要敬我如师,嘴裹还是叫我纪大哥好了……”,方凤致连忙道好。
此时一行人鱼贯的返回大厅,方老爷皱眉道:“贤侄难道如此急于上路?连几天都不能在此少留么?”
纪翎低头想了想道:“既然伯父一意邀留,小侄就多留一日好了……”,方氏二老闻言虽仍觉一日太短,但总比不留好,俱都高兴不止,于是纪翎当晚就被留住在方府,也就是从前李雁红睡的那一间房子。
这一夜他在榻上翻来覆去,脑中想着往事,尤其是他想到了李雁红。
这姑娘对他的印象太深了,他想到她如今恐怕已回家了吧!……
“当她知道叶砚霜会去找她,她又该如何的兴奋啊!只是……。”
“只是那叶砚霜如今又上那去了呢?他难道竟真的忍下心离开雁红?我一定要设法找到他,把这事给他说清楚,告诉他雁红对他的真心!”
“她对我只是一份兄妹的爱,而真正爱的却是他……。”
“然而雁红……你可知道我多么爱你哟……今后这无穷的岁月,我只能把这一份腻爱深深的埋在我的内心,我是不会再去爱第二个人了,你!雁红,快些回到你心上人砚霜的怀中去吧……以砚霜那身本事和仪表,配你是够了……唉!”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从床上起来,推开窗,外面是一片如银夜色,他用手支着头,触目着这院中的夜景,脑子裹重复着这些断肠的事。
他想到眼前的方凤致,这孩子难得如此顽皮根骨又是如此好,倒挺对自己的心思,自己既然已万念俱熄,正好收了此子,潜回那干天岭故处,随着师父和那黑猩子,好好的传这孩子一身功夫,总算不负那恨心的无情人雁红所托……。
想到此他心中真不知是何滋味,看看天色已近午夜,睡也睡不着,几上放着自己的那口宝剑,和那把扇子。
忽然他想到了这口剑,自己自从得到它以后竟从来没有用过,对敌只是用那一把扇子,听师父说这口剑,剑名“墨蝗”倒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宝刃……
想着不由顺手取过,慢慢的抽出,露比暗紫色的光华,阴冷冷的逼人肌肤,他把它完全抽出,暗室裹愈发显得冷森森直如一条抖动的青蛇……
他又把它合入鞘内,放在床边,叹了口气,才把双目闭上不久,忽听这睡室门上有人敲了一声,似一女孩的声音轻叫道:“纪公子,纪公子……”,纪翎不由在床上一怔,心说这是谁这么大胆?深更半夜来找自己,要是有所传闻,自己一世英名可就完了。
想到此心一狠,干脆给她来个装睡,才一闪眼,那门原就没上锁,竟呼的响了一声开了。
纪翎在床上听得心内碰碰乱跳,微微睁开一眼,顿时脸一陈热,心想你这小丫环真是好大胆。
原来屋中进来二人,俱是亭亭玉人,前面那人一身红缎睡袄,梳着一条大辫子,瞟着那对又大又亮的眼睛,不是别人,正是带着自己入居此室的那个丫环春萍。
纪翎见她手中撑着一盏羊脂灯台,进室后回头又皱眉又抬头,好似催身后那人快进来似的。
纪翎原先只以为就是这春萍一人,正想下床劝她回去,见状心内一惊,再偷偷往这春萍身后一看,不由吓了个大红脸。
心说方小姐……你怎么也来了?……这么三更半夜,到我房中来作什么?……。
由是连忙闭上了眼,心说反正你们怎么叫,我都给你们来个装睡着,自然你们就会走了。
想到此,却听得那方小姐低声抖道:“春……萍!不行!我怕,我还是回去吧!……”
却又听那春萍压低声道:“小姐……你真是!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嘛!这事情不给他说妥,他明天一走,谁知道他来不来?这么绝世的佳公子,以后又到那去找去?……”
纪翻在床上羞了个大红脸,暗骂一声:“小丫头!原来是你出的点子……”所幸室内漆黑,虽有春萍手上那一盏豆油灯,可是昏暗暗之中,她们可看不清纪翎的脸色。
此时又闻那方小姐抖道:“我……我怎么好意思给他说呢!……人家又睡着了……”
那春萍道:“唉呀!小姐你可真急人!……只要你把他叫醒,稍微透一点意思,他也不是傻子,只要你们口头上有了婚约,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纪翎在床上听得心裹发热,偷偷睁眼一瞧,见那位方小姐一身白绸长衣,外披翠缎披风,暗影裹云发轻松,美目澄波,好一番天姿国色,此时闻言后竟是又羞又笑的低着头。
那春萍挤鼻道:“还不快点,放心!我不在这听你们说话,我到外面去给你们把风去,你尽管放心的谈你们的!……”
说着笑了笑,正要翻身出去,却又被那位方小姐伸出玉臂给拉住了,羞道:“我……叫醒他?”
春萍笑道:“当然啰!不叫醒他怎么谈话?”
方小姐不由娥眉吟道:“那……多不好意思,他……要是……问我作什么呢?”
春萍不由仰头想了想道:“这……你就说到这屋来找东西……”
方小姐紧张的道:“找东西也不能把人家叫醒呀?”
春萍又看了纪翎一眼,笑嗔道:“小姐真是……你不会说本来是来找东西的,因见他睡觉被子都没盖,怕他受凉了,所以叫醒他叫他盖被子,这个理由再好也不过了!”
方小姐才低头没话说,想是对这个借口感到还不错,春萍笑着挣开了她的手,把那盏灯往桌上一放就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方小姐紧上了两步,奈何门已掩上了,她面朝的站了一会,良久才慢慢的转过了脸来。
纪翎此时内心,真比这位小姐还要紧张,那份滋味可就别提了,暗忖道:“方小姐……
她这是何苦啊……这这这……怎么可能啊!我如今百念俱熄,那裹还会想到这这种事?”
想到此不由又开目偷看她一眼,见她正是痴目的望着自己,满面惊恐之色,手上的小灯台直打抖,她就这样轻移莲步走近到纪翎的床前。
慢慢的他放下了手上的灯,借着这婆娑的光,她已触目在纪翎英俊的面盘上了。
虽然是睡着,那两弯剑眉,挺鼻俊口都显出了无比的男性俊姿,这位痴情的方小姐看着看着,竟自淌下泪来,谁也不知她淌泪的原因。
她几次的举起手想去推他,但是她又收回了,深锁着蛾眉,满脸焦急之色。
似这样在床前犹豫了好一会,隐闻她抖声道:“这……这怎么办呢?……”,忽然她往前走了一步,无意间却把那几上的长剑给碰了一下,以致于叭打!的响了一声。
那口剑竟掉在了地上,方凤仪吓得一连退后了好几步,看看床上的纪翎仍是仰面的睡着,并没被这一声所惊醒,不由用手抚着心口,好容易提起来叫醒纪翎的决心这一下又算没有了!
她在床前站了半天,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竟自端起烛台,像是预备出去了。
但是她又搁下烛台,纪翎心中又是一阵紧张,暗忖这一次她一定是决心叫自己了,正是发愁,却见她仅上前弯腰拾起了地下的那口长剑,才要搁回几上,忽然又把这口长剑收了回来。
纪翎睁着小眼,见这位方小姐拿着这口长剑,玩着这口剑上的黑色剑穗,最后抽出一半,顿时闪出一蓬光霞,纪翎心方一惊,她却又把这剑合上了。
纪翎隐见她面带喜色,竟把这口剑抱入了怀中,纪翎此时心内更是打鼓,见状暗道:
“天啊!大概是看上了这口剑了……好吧!你拿去吧!反正我也不用它,只求你快走吧……”。
想着见这姑娘竟自背过了身子,好似也在脱解什么东西,良久才见她转过身子。
纪翎见她手上,竟持着一块少说有半掌大小的一块翠牌,还连着一串白金项练。
纪翎心中一震,心想你这是作什么?就见这位方小姐拿着这块翠牌,怎么一扭,竟自一开为二,她目示着这面项佩良久,才又把它合上,还在自己脸上挨了一挨,可见她夙日是如何心爱它了。
然而她竟能对一个陌生的纪翎割爱,可见她又是更如何的爱纪翎了。
她把这面翠牌小心的提着,轻轻放在纪翎枕前,复似又觉不太妥当,又轻轻拿起,她竟抖着玉手,轻轻的解开了纪翎身上的袋口。
当然纪翎此时是愈法的不敢动了,一任她费了半天事才解开,把那面翠佩轻轻的放入,至此这位方小姐已吓得发鬓见了汗,紧张得连连娇喘。
一切就绪,她又至长桌前,拔下一管笔,咬着笔杆儿想了一会,刷刷的一阵微响,像是写了些什么,最后套好了笔,把写好的字纸卷成了一个小卷儿,轻轻的塞在了纪翎的手心,纪翎翻了个身。
方小姐吓得退后了好几步,见纪翎还没醒,这多情的姑娘随拉了一床被子轻轻的盖在了纪翎身上,竟听着她叹了口气,门口有人在轻唤着:“小姐!怎么了?……”
方小姐端起了灯轻声道:“好了……”,说着就推开了门,又咬着唇儿看了看床上的纪翎,接着一阵碎步,她主婢二人就走了……。
待一切又重归于宁静后,纪翎这才在床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掀被下床,偷偷的听了听裹外都没有了声音,他才又点亮了灯。
首先他把手中的小纸卷展开,就灯下一看,不由暗赞了一声:“好娟秀的一笔小草书……”那笺上写的是:
字呈
纪大哥侠览:
午夜随小婢私访,适大哥好梦方酣,逗留君榻未敢惊扰,实愧如哉!
大哥英姿飒爽,年少有为,妹每忆能追随大哥从文弄剑,辄深回溯,不觉神痴,奈何突闻大哥明日即将远行,睽违日久,思念何支,乍念带水之迢遥,益切芜怀之萦系,不觉红泪浸衫,此实妹之意弱而徒惹大哥笑耳。
几上长剑,想系大哥爱物,偶拔视光可鉴人,冷气侵体,想知是太古奇珍,大哥旅途迢迢,难免惹人觊觎,小妹不耻拥怀,暂作小据,他日定使原璧归赵,请大哥释念。
纸短情长,匆匆曷罄,小妹心意,大哥谅必洞悉,惟祈珍重,敬书数行,附将不腆,聊赆行旌,伏希哂纳,谨侯
旅安,余惟菱照不宣,临笔倥促,不尽依依。
小妹方凤仪午夜拜草
纪翎看完后不由点了点头,暗赞了声这方小姐真个是才貌双全,只由其匆匆手笺能出此文墨,情词两尽,当之才女无愧。
一时间,竟自目睹着这张绵纸素笺,久久不能离目,心想这方小姐难得才貌两全,对自己竟有委身之意,按说自己此时失意之余,能逢此淑女垂青,真不知应是何等慰心之事,奈何自己一心眷念着那雁红姑娘,虽然那李雁红一心只惦着叶砚霜,但自己竟无力将她剔出念中,这真是令人饶肠痛苦的事情,看来方小姐这一番真情,自己早晚定是辜负她了……。
想着不由对空长吁了一口气,把这封信小心的叠了起来往袋中一放,无意间却触到了那面翠牌,忙取出一看,晶光莹莹微微透着一缕温香,知道这翠牌定是那位方小姐贴身带着的玩意,尚还温着呢!
这位一向有鲁男子之称的纪公子,此时目触着这番腻情,也不由暗然神往,他竟把这面翠牌小心的带在了自己的前项,一时那位方凤仪的影子就浮上了他的脑中。
他拚命的摇了摇头,往床上一倒,却是再也无法入睡,翻了好几个身,还是睡不着,只好坐起试着行了一番坐功,才稍微心平燥释,慢慢入定了过去。
第二日天才一亮,纪翎尚在入定,隐闻门外有人叩门道:“纪公子!醒了没有?”
纪翎忙下床道:“醒了醒了!请进来吧!”遂着门开处,竟是春萍这小丫环端着一个白瓷洗脸盆,一进门先高叫了一声:“公子早!”
纪翎不由应了声:“姑娘早!”这小丫环放下了盆,笑迷迷的看着纪翎,纪翎不由被看得不大自然,春萍叹道:“公子昨晚睡得好不好?”
纪翎连连点头道:“好!好!谢谢你了……”
这小丫环眼珠一转笑道:“这屋裹昨晚上是不是闹了贼了?”纪翎顿时脸色通红,心说好个小丫头,自己领头作的事,还要在我面前装胡涂,拿我开心……。
想到此有意问道:“闹了贼了?是男贼还是女贼?……”
春萍不由一抿嘴,心说这可好,把我自己也骂成贼了,见纪翎居然不提丢剑之事,可见他心中也有了小姐,当时心中好不高兴,见纪翎正在洗脸,想起了小姐嘱咐自己的话,不由在旁边背着手道:“从前那位李公子也住在这间房裹……”
纪翎一怔道:“那位李公子?”
这春萍一笑道:“哦!我都忘了,是李小姐,不是李公子!”
纪翎不由心一动,啊了一声,见那春萍一双眼正盯着自己,不由笑了笑道:“你是说的李雁红小姐,你也认识她?”
春萍脸一红道:“她可真会骗人,真没想到她会是个小姐,本事这么大!”
纪翎点头道:“姑娘……江湖上有本事的女侠客叫铁守容,这位女侠客外号人称云中雁,本事可大着呢……”。
春萍闻言惊得张大了眼睛,忽又道:“公子!你也认识那位李小姐呀?”
纪翎一面擦脸一面点头笑道:“我当然认识她啰……我们是好朋友!”
春萍一怔道:“是好朋友,你们已经订了亲了?”
纪翎不由笑看着春萍道:“不要乱说……”
遂苦笑了笑道:“人家早就订婚了,我和她只不过是朋友,你可别开玩笑……”言罢竟不料被春萍这句话给逗得心内不胜悲凄。
春萍闻言大喜道:“这么说公子你还没有订亲?”
纪翎不由心裹一动,扭脸看着这小丫头道:“你问这干什么?……”,遂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那春萍被问得脸一阵红,竟笑道:“问一问有什么关系嘛……”
纪翎苦笑了笑道:“这一辈子我是不会给谁订婚了……唉!春萍这些事你也不须要知道,反正给你说也说不清……”
春萍闻言尚天真的咬着手指道:“那是为什么呢?”
纪翎此时已洗好了脸。见这小丫环眼圈红红的看着自己,竟似对自己有无限同情似的,不由笑了笑道:“我洗完了……”
春萍才惊觉的哦了一声,纪翎又笑道:“请通知方老伯夫妇一声,就说我要走了……”
说话间已由外面跑进一个小孩,正是那方凤致,一进门先叫了一声:“师父!哦!大哥早!”
纪翎忙拉过他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在家随姐姐念书,先把文学底子打好了,将来再学武才有用,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