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场婚事。”段沅君幽幽叹道:“可我娘不会听你的。”杨慕非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有法子的。”段沅君嫣然一笑,道:“是呀。世上哪还有雪雕大侠做不到的事啊?”杨慕非心想:“我做不到的事可多了。”
段沅君道:“姐夫,你跟谷雨姐姐是怎么认识的?”杨慕非便将如何与萧谷雨在梁王府不打不相识,如何自己陪萧谷雨千里赶赴江南,如何萧谷雨遇害身亡,择要说了,只是他与萧谷雨共浴爱河那节隐去不说。段沅君幽幽叹道:“我真羡慕谷雨姐姐。她能陪你一起闯荡江湖,而我却守在闺阁之中,连大理城也出不了。姐夫,你带我到江湖上去闯闯罢!”杨慕非笑道:“沅君,行走江湖又苦又累,你吃不消的。”段沅君轻咬薄唇,道:“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她本想说“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但她性情极是娇羞,这几个字终是说不出口。
两人是夜在荒郊野地里歇息了一晚。次日,纵马又行,穿过两片黑压压的林子,终于拐上了大道。又向前驰出数十里,杨慕非只觉沿途湖光山色甚是熟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但见远处山峦间,露出天龙寺十六级高塔的一角。他心下一惊,道:“糟了!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大理城了。”连忙拨转马头,往来路上奔去。驰出了十余里,忽听得蹄声如雷,数十骑快马迎面疾驰而来,拦在当道,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大胆杨慕非,竟敢挟持总管大人的千金。”杨慕非勒住马缰,凝神待敌,只见来人正是梁王府的黄衫护卫,无损道人的徒儿逍遥二怪也在其列。
凌风生撮唇作啸,示意已找到段沅君,招呼同伴赶来,说道:“杨慕非,你今日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杨慕非心想:“待会人多了,更不易脱身。”低声说道:“沅君,坐稳了。”双腿使力一夹,那白马向前直冲而出。逍遥二怪喝道:“哪里走?”纵马迎上,伸手往段沅君肩头抓落。杨慕非吃了一惊,使招“云卷云舒”,双掌齐出,分别迎击上去。逍遥二怪不敢直撄其锋,左手回护胸前,右手从左臂下穿出,又去抓段沅君的手腕。
杨慕非明知逍遥二怪不会伤害段沅君,却也不敢让她犯险,大喝一声,又是两掌击出。便在这时,坐下白马一声悲嘶,向前猛地跪倒。杨慕非吃了一惊,抱起段沅君,顺势向前窜出,落在两丈之外,回头看时,只见爱马口吐白沫,已然毙命。一个青袍老者纵身扑到马前,从马颈下拔出一枚钢针,转过头来,正是川西唐门的唐月笙。原来,他发钢针毒死白马,便是要杨慕非不能倚仗马力冲出重围。
逍遥二怪一声唿哨,众护卫圈转马头,将杨慕非二人围在了垓心。杨慕非哼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未必能拦下我。”凌风生冷笑道:“杨慕非,你武功远胜于我哥几个,我们是拦不住你。但你若想带段小姐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杨慕非冷冷地道:“好,我就先料理了你们哥几个。”疾纵而上,呼的一掌,便向须弥子拍了过去。须弥子人在马上,闪避不及,便凝聚全身真气,还击出了一掌。凌风生喝道:“大伙儿并肩子上。”从马背上跃起,右手拍出一掌,按到了杨慕非左肋。杨慕非身子微侧,避开他的掌力,右掌仍向须弥子拍出。三人以快打快,交换了十来招,但听砰的一声,四掌相交,逍遥二怪各喷出一口鲜血。
两名梁王府中的护卫喝道:“竖子敢尔!”一挥霸王鞭,一执判官笔,分从左右向他面门袭到。杨慕非矮身窜出,伸指在霸王鞭上轻轻一弹。那使霸王鞭的护卫手腕剧震,不由自主的鞭端倒转,当的一声,撞飞了同伴手中判官笔。另一名使单刀的护卫赞道:“雪雕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身随刀进,直劈杨慕非左臂。杨慕非右腿横扫,已将他手中单刀踢落,左手一带一挥,他肥胖的身躯登即飞跌出去,撞趴下三名同伴。杨慕非纵身接住单刀,反手疾削而出,两名护卫哇哇痛叫,捧着断臂滚跌在地。那使霸王鞭的护卫喝道:“给我躺下罢。”一鞭砸向杨慕非脑门,势挟劲风,刚猛无伦。杨慕非暗运劲力,单刀倏地脱手飞出,贯鞭而过,直插入那人咽喉。他所夺单刀并非削铁如泥的宝刀,本不可洞穿钢鞭,但他内力一运上了刀锋,无坚不摧。众护卫见他举手投足间,便伤了己方数名好手,不禁相顾骇然。
便在这时,忽听得嗤嗤破空之声,杨慕非心知是唐月笙在身后偷袭,当下反手一拂,将三枚钢针尽数揽入袖中,再以弹指神通手法还掷而出。这一下变起俄顷,唐月笙待见光芒耀目,三枚钢针已到面前,他急忙向左闪避,后颈上还是中了一枚。逍遥二怪骇然色变,互相看了一眼,突然转身向段沅君扑去。杨慕非右足一点,已纵到逍遥二怪身后,伸手便往他们背心按落。逍遥二怪未曾料及他来得如此之快,仓惶间各反击出一掌。杨慕非正自与逍遥二怪对掌,突觉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来,势若奔雷。他前后受敌,分手不暇,只得硬受了这一掌。砰的一声,逍遥二怪被这股劲力一冲,飞身跌撞在大树上,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杨慕非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转过身来,只见出手偷袭自己的正是柯以行。柯以行一声冷笑,又呼呼拍出两掌。杨慕非只得挥拳迎击,连接了他两掌,两掌接完,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俯身跌倒。柯以行冷笑道:“杨慕非,明年此时就是你的祭日。”右掌高举,便要制这个生平劲敌于死命。段沅君扑身上前,护住杨慕非,求恳道:“你不要杀他。”柯以行铁青着脸喝道:“你让开!”段沅君泣声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罢。”柯以行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伸手便往她胸口“天突穴”抓去。
猛听得一声厉喝:“住手!”话声甫歇,西北面数十乘马如飞般驰来,当先一人正是段庆,段忠、巴格左右拥卫。驰到近处,段庆翻身下马,喝道:“你想干甚么?”柯以行道:“段总管,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奉令擒杀杨慕非。”段庆沉着脸道:“杨慕非你也不能杀。”柯以行冷冷地道:“段总管,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段庆道:“他是我段庆的女婿。你不能杀他!”柯以行道:“这人是王爷点名缉拿的乱党。段总管,你胆敢包庇他么?”段庆叹气道:“他再怎么说也算是我段家的半个人。柯先生,请你看在段某的薄面上,放他一马罢。我改日亲自去鸭赤城向梁王赔礼。”柯以行哈哈笑道:“段总管是我们王爷的丈人。你老的话,柯某怎敢不听?我们走罢。”喝令众护卫抱起逍遥二怪的身子,拨马便回。
段庆上前去扶女儿,柔声说道:“沅君,跟爹回去罢。”段沅君摇头道:“爹,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梁王。”段庆喝道:“你胡说些甚么?梁王已把聘礼都送来了,你怎能说不嫁哪?”段沅君道:“爹,你把聘礼退还给梁王罢。我不能嫁给他。”段庆斥道:“你这丫头!聘礼怎能说退就退哪?快跟爹回去。”段沅君哭道:“爹,我不回去。我已是杨大侠的……人了。”段庆惊呼道:“沅君,你胡说些甚么?”段沅君道:“爹,你见过沅君骗你么?”段庆颤声道:“沅君,你怎么这么不自重啊?我……一掌打死你。”提起手来,便要往她脑门拍下。
段沅君泪流满面,哽咽着道:“爹,女儿不孝。你打死我罢,就当没生我这个女儿。”段庆手掌离她天灵盖仅仅寸许,终是不忍拍下,长叹一声,道:“沅君,你叫爹怎么向梁王交代啊?算了,你先跟爹回府罢。”段沅君咬紧下唇,道:“我不回去。”段庆道:“你放心!爹不会逼你嫁给梁王了。”段沅君咽声道:“可娘哪?你能劝服她么?爹,你给女儿一条生路罢。”段庆沉默了半晌,点头说道:“好,爹放你走。巴格,你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巴格躬身应命。
段庆吩咐道:“留下两匹马给小姐。我们走罢!”翻身上马,拨转马头往来路上奔去。段沅君叫道:“爹,女儿以后不在你身边。你要保重身子,不要喝那么多酒了。”段庆含泪点了点头,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叹气道:“沅君,走了,就永远不要回头。”猛加了一鞭,催动坐骑疾驰而去。巴格问道:“小姐,我们上哪去呢?”段沅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先找间客栈,让姐夫歇下养伤。”
巴格抱起杨慕非,横放鞍上,自己翻身上马,扶直了他坐在马上,一扬鞭,道:“小姐,我们走罢。”段沅君不想回大理城,也不敢往鸭赤城方向去,便拨马转上了一条小道,投北而行。巴格一提缰绳,纵马跟在她身后。奔了一程,见前面黑压压的一大片树林子,段沅君心下害怕,不敢催马进林。巴格道:“过了这片林子,便是点苍山了,天龙寺也距此不远。小姐,让我在前开道。”纵马抢过她身边,进了林子。走了一会,树林愈来愈是茂密,到后来已无道路,两人只好下马步行。
段沅君见林中黑沉沉地宛如黄昏,心下害怕之极,颤声道:“巴格,这林子里会不会有鬼啊?”巴格哈哈笑道:“小姐,你放心!来他一个,我杀他一个;来他一双,我便杀他一双。”突然之间,三丈开外一株大树后,传来“嘿嘿”两声冷笑:“你倒杀杀我看。”巴格吃了一惊,抬眼望去,见是一个身材瘦削的紫衫书生。那紫衫书生年约三十余岁,面如冠玉,容貌俊朗,只是眼神颇为淫亵。巴格双手一拱,朗声道:“我们只是路经贵宝地,无意相扰。请尊驾不要误会。”那紫衫书生上前两步,嘿嘿笑道:“你走,我不拦你。”巴格大喜道:“多谢!”那紫衫书生话锋倏地一转,道:“这女娃儿可要留下。”巴格喝道:“大胆!这是总管大人的千金。”
那紫衫书生冷冷地道:“你可知我是谁?”巴格没好气地道:“不敢请教。”那紫衫书生道:“爷姓金,名生色,江湖上有个绰号叫作摧花辣手。”巴格闻言一凛,惊呼道:“摧花辣手金生色!”原来,这金生色是白云宗护法长老南淫鹿一鸣的师弟,据说已五十来岁,自谢沧客诛杀异己、重整白云宗教务后,他便一直潜逃在外,在全国各地作案四十余起。他行踪飘忽不定,作案手段又极其高明,是以官府屡次下令缉拿,也都未果而终。
巴格叫道:“小姐,你快走!”段沅君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杨慕非,迟疑道:“可姐夫……”巴格急急地道:“这人是个大淫贼,武功极其厉害。你若落入他手中,清白不保。快回大理城请你爹来救我们!”段沅君“哦”了一声,转身便跑。金生色冷笑道:“哪里走?”左足一点,从巴格头顶跃过,伸手便往她右肩抓落。巴格大惊失色,放下杨慕非,呼的一掌,往金生色后心按去。金生色也不回头,右手仍是抓向段沅君,左掌倏地向后反击。砰的一声,两掌相交,巴格直飞出去,撞在大树身上,一根毛笔粗细的枝干贯胸而过。便在同时,金生色已抓住了段沅君肩头。段沅君一挣,嗤的一声响,右手衣袖已被金生色扯下半截。
金生色见到段沅君如白玉般的藕臂,心中有若火焚,伸右臂就去搂她纤腰。段沅君惊叫道:“你这坏蛋,快放手!”金生色拦腰将她抱起,淫笑道:“我怎么舍得哪?”便动手扯她衣衫。段沅君眼前一黑,几欲晕去。金生色正自意乱情迷,忽觉后心有若大椎重击,痛哼一声,便即软倒。原来,杨慕非此时已悠悠醒转,听见段沅君呼救,便拾起一颗石子,使力掷出,正中金生色后心“大椎穴”。他虽受了重伤,但在情急之下,这一掷劲力仍是迅猛异常,又加上正中金生色后心要穴,金生色登即当场殒命。杨慕非一招毙敌,但这一使劲,也带动了胸口内伤,剧烈咳嗽起来。
段沅君推开金生色,纵身扑进他怀里,叫道:“姐夫。”泪水扑簌簌如珠而落。她自小娇生惯养,段庆夫妇对她甚是疼爱,下人也不敢拂逆其意,便似公主一般,不想今日却遭此欺辱,伏在杨慕非怀里,忍不住放声大哭。杨慕非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快把眼泪擦掉!”段沅君“嗯”了一声,掏出手帕拭泪,却见杨慕非前襟上已被自己泪水湿了一大块。
杨慕非抚着胸口,道:“沅君,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段沅君咽声道:“你受伤昏迷后不久,我爹就来了。我苦苦哀求,求他放我们走。他思虑再三,终于点头答应了,还让巴将军随行保护我。我们刚走到这里,就……”杨慕非微笑道:“你爹真是疼你,为了你竟不惜开罪梁王。”段沅君嗔道:“他才不是啦!他初时也不肯答应,我说,我说……”杨慕非奇道:“你说甚么?”段沅君粉颈低垂,道:“我说……我已是……你的人了。”说到最后三个字,脸上大是娇羞。
杨慕非吃了一惊,道:“沅君,这种话怎能乱说哪?”段沅君道:“我若不这样说,爹也不会放我走了。”杨慕非叹气道:“待这事平息过去,我亲自去贵府,向令尊澄清这场误会,以还你的清白。”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方才说巴大哥随行保护你,可巴大哥哪?”段沅君道:“他被这恶人一掌打出去了。啊,那边……巴将军!”杨慕非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见到了巴格挂在树梢头的尸首,心中一阵难过。段沅君道:“我去把巴将军放下来。”
杨慕非扯住她的衣角,道:“你不会爬树,摔着了怎么办?”走到那棵大树后,暗运功力,一掌打在树干之上,树身剧烈震动,上面的枝叶纷堕如雨,巴格的尸身也跟着掉落下地。杨慕非运功劈树,触及胸口创伤,倚着树身,又大咳起来。段沅君想起巴格忠心救护之情,抚着他的尸身,痛哭了一场。杨慕非从马鞍的褡子里取出长剑,挖了个土坑,将巴格葬下。两人在墓前垂立了半个时辰,便牵着马续往北行。杨慕非重伤后身子虚弱,方才又接连带动内伤,胸口每根骨头宛如都要断裂,无力单独行走,只好靠在段沅君身上,由她搀扶着向前走。
第三十九回:新恨旧怨千万叠(上)
转过一大片林子,只见西北角山溪旁孤零零的矗立着一间茅屋。段沅君扶着杨慕非走到门前,只见柴门大开,屋里并无一人。这间茅屋陈设甚是奢华,西壁一长列橱柜,摆着大大小小十来个药瓶,靠窗一张竹榻,榻上铺着锦缎软垫。段沅君道:“姐夫,你先坐下歇歇。我去找点吃的。”杨慕非见身旁小几上搁有一封信,封皮上写着“金生色先生亲启”几个字,心下微惊,抽出信纸,只见信中写道:“金先生,因情势有变,夜袭天龙寺这一行动,延至三月十五日进行,请先生届时到场助阵。柯以行顿首。”
杨慕非心想:“原来这间屋子是金生色的。”掐指一算,离三月十五之约还有大半个月,只要安心静养,内伤大可痊愈。段沅君道:“这屋子里有好多吃的,足可以住上一年半载了。姐夫,你教我生火做饭罢。”杨慕非忙道:“你做不了这些粗活,还是让我来罢。”段沅君道:“我还没做,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杨慕非笑道:“待会手上起了水泡,可别哭鼻子。”段沅君道:“我才没那么娇嫩哪。”在杨慕非耐心指导下,段沅君终于生起火,将一只野兔烤熟。她撕了一小块后腿肉吃,只觉味道并不怎么可口。杨慕非却连吃了两大块兔肉,赞道:“沅君,你真是心灵手巧,第一次做饭,就做得如此鲜美。”段沅君听了,心花怒放,眼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杨慕非问道:“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