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装扮,玄色披风上都绣着一个大大的血红骷髅头。南宫琳高声叫道:“追魂四使,救我!”喜使嘻嘻笑道:“少夫人,你就放心罢!我们追魂四使行走江湖数十年,还从未失过手!”南宫琳啐道:“死老太婆,你尽胡说!”
八思巴见这四人装束怪异,举止疯疯癫癫,心想:“这追魂四使却系甚么来路?本座怎未曾听说中原武林中尚有这等奇人?”抬眼见怒使捧着的那座石碑,略有八九十斤重,上面刻着“独孤求败之墓”六字,笔力劲贯中锋,一笔笔便如银钩铁划,似乎蕴藏着一套惊世骇俗的剑法,心中忖道:“独孤求败这人,似乎也曾听先师提起过,乃千年不遇的武学奇才。他以草木竹石为剑,打遍天下,素无敌手。这大汉捧着他的墓碑形影不离,敢情就是他的后人,武功也定然十分了得。”其实,怒使这座石碑乃是请一个乡村石匠雕就,文笔之中自然谈不上有甚么高深的剑法了。
怒使高声喝道:“老秃驴,你们咋个还不放人,硬是要逼得老子出手啥?”八思巴不知这四人的底细,不敢轻动,回头向欧阳康使了个颜色。欧阳康会意,暗暗将毒气凝到掌上,便待上前。慕清风抢道:“欧阳先生,这四个老鬼还用得着你动手么?在下帮你一并打发了!”折扇一合,点向乐使小腹“脐下穴”。乐使身子向右拧出,左手迎风一幌,抓向慕清风折扇。慕清风折扇回转,在乐使手背上轻轻一敲。
乐使左腕立时一阵酸麻,心中钦佩不已,忖道:“两三个月不见,清风这兔崽子功力大进了。”右手食、中二指并骈,钳住扇柄,向怀里使力一拉。慕清风收身不定,左手借势探出,使招“翠屏乍展”,拍向乐使胸口。乐使不敢正撄其锋,腰身急向左拧,右手双指微微一挟,铮的一声,慕清风全身剧震,踉踉跄跄倒退了几步。八思巴大吃一惊,心道:“清风虽武功不济,但尚能与我拆二十招有余,怎地连他三招都过不了?这人功力竟如此深厚!”怒使高声吆喝道:“来,来,来!老秃驴,过来陪老子耍几招。”
哀使忽地出声呵斥道:“二弟,不得对帝师无礼!”怒使愤然道:“老大,这老秃驴胆敢挟持少夫人……”八思巴哈哈大笑道:“误会,误会,一场误会。本座哪敢挟持琳儿姑娘哪?符长老,放人!”符铁玉闻言一怔:“大师?”南宫琳猛地推开符铁玉,纵身一跃,扑到怒使面前,娇叱道:“谁是你家少夫人?”右手轻扬,啪的一声脆响,扇了他重重一记耳光。众人俱吃了一惊。怒使吃疼,右手不由一松,八九十斤重的大石碑跌落下来,砸在自己脚背之上,立时有如狼嗥般痛叫出声。
第十回:重阳干戈寥落起(4)
八思巴暗暗冷笑:“好你个慕清风,竟伙同这四个兔崽子戏弄本座!”当下却不揭穿,身形如风,欺身上前,向南宫琳肩头狠狠抓去。喜使高声叫道:“少夫人,当心!”使招“横扫千军”,手中单刀向八思巴右手腕疾削。八思巴咦了一声,反手拍出,重重击在刀柄之上,火星四溅。喜使右腕酸麻,虎口隐隐作痛,不得不松手跃开,尚未及地,双手齐挥,数十点寒星向八思巴上、下盘堪堪袭到。
八思巴诧然道:“老太婆,你会使夺命神芒?”两只宽大的衣袖鼓风如帆,将暗器尽数揽下,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太婆,你也尝尝本座的暗器!”衣袖劲摆,飕飕飕连声急响,夺命神芒向喜使飙射而至。喜使大惊失色,疾向右侧翻身滚出,当当当,那数十点夺命神芒钉在身前草地上。哀使厉喝道:“龟儿子,欺人太甚!”铁杖向八思巴腰间呼呼扫到。八思巴一声冷笑,故伎重施,反手抓向铁杖顶端,手掌尚未握紧,忽觉身后风声骤紧,瞥眼一看,怒使和乐使双双杀到。八思巴正中心意,双足一点,忽地从杖风鞭影里冲天而起,扑向南宫琳,三件兵刃立时撞在了一起,石碑轰然跌落,重重地砸在了追魂三使脚背之上。
南宫琳见八思巴疾伸左臂,向自己肩头按来,慌忙使招“罡风扫叶”,挥剑疾挑他手腕。这一剑刺到半空,南宫琳腰间陡然一麻,已被八思巴点中穴道,全身无力,碧痕剑“当啷”一声掉地。八思巴纵身上前,揽住南宫琳细腰,嘿嘿冷笑道:“小姑娘,你那个相好的哪?”南宫琳小嘴一扁,道:“你不怕大胡子打得你满地找牙么?”八思巴仰天长笑,道:“凭他?”笑声力撼山谷,回音激荡,远远地传送了出去。
猛听得山下传来一阵呜呜的羊角声,其声悠扬高亢,竟然将八思巴的笑声压了下去。八思巴骇然失色,喝道:“不知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马蹄声渐近,一人一骑沿着山间小道,缓缓地走上山来。那马上骑士身材高大,宽腮阔脸,草笠低压额前,瞧不清面目。南宫琳认得他坐下白马正是绝影,心中一喜,叫道:“大胡子,救我!”
萧靖哈哈大笑,身子冲天跃起,呼的一掌,向八思巴脑门拍下。他离鞍之时,距八思巴尚有二三十丈,但转瞬之间,便已扑到八思巴身前。八思巴只觉胸口气血潮涌,对方掌力中挟有奔雷之声,有若疾风骤雨,势不可当,慌忙将南宫琳向他抛去,急退了七八步。萧靖见南宫琳撞将近来,右掌急向斜下方带出,蓬的一声巨响,一棵合抱巨木立时被拦腰劈断。
萧靖左手疾伸,将南宫琳轻轻揽入怀中,飘身落地。南宫琳紧紧蜷在他怀里,闻到他身上的那股男子气息,心中一荡,不由痴痴地望着他。八思巴对萧靖又是惊怕,又是佩服,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你的混元霹雳掌大有进步哪。”萧靖把南宫琳轻轻推开,掀掉头上草笠,哈哈大笑道:“帝师的金刚般若掌,也毫不逊色啊。”张易上前伏身拜倒:“属下京师枢密副使张易参见太子殿下。”萧靖微微一笑,道:“张副使不必拘礼!”南宫琳诧然道:“大胡子,你是蒙古国的太子?”萧靖满脸歉意,轻声道:“琳儿,大哥行走江湖,为避免与中原武林豪杰发生冲突,不得不阴瞒真实身份。还请你谅解!”南宫琳娇笑道:“你把这个老秃驴打趴下,我就原谅你。”
萧靖面有难色,心想:“除了平章政事阿合马外,八思巴最受父皇宠幸。若弄伤了他,恐怕不好向父皇交代。”转念一想:“我曾答应孔前辈,要替他打败八思巴。大丈夫一诺千金,怎可以食言哪?”当即豪气干云,取下腰间羊皮酒袋,拔了塞子,将酒袋高举过顶,仰起头来,“咕嘟咕嘟”,将一袋塞北烈酒喝得涓滴不剩。八思巴心惊不已,忖道:“大漠上四处传说真金太子酒量惊人,却不曾亲眼看见。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萧靖暴喝道:“帝师,恕晚辈无礼!”右手一划,使招“天宇雷震”,挥掌向八思巴前胸拍去。八思巴力贯右臂,与萧靖对了一掌,砰的一声,两人身侧左右尘土飞扬。八思巴右腕酸麻,全身一震,踉踉跄跄后退了三四步,心想:“这小子的功力怎地如此雄厚!”
萧靖身子晃了晃,紧接着又是数式混元霹雳掌,一招连着一招,前势未消,后劲又到,掌风丝丝相扣,一波又一波地向八思巴袭到。在这有如怒潮狂涌般的掌风中,八思巴气息窒滞,丹田里内力提不上来,见萧靖掌力连环袭到,只得勉力拍掌相迎,一连接了二十余掌,喉口一甜,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脚步踉跄,就如醉酒了似的,向后急退数步,一跤跌倒。南宫琳拍手大笑:“大胡子,你真棒!”
萧靖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帝师,承让!”八思巴在大弟子胆巴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脸色煞白如纸,恨恨地道:“太子殿下,本座输得心服口服。后会有期!”众元兵簇拥着他向山下走去。符铁玉正要从萧靖身边经过,萧靖忽地伸手拦住,道:“符长老,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夫人你指教!”符铁玉冷冷地道:“你说罢!”萧靖问道:“贵教孔前尊主,究竟系何人所杀?”符铁玉惨然失笑,道:“哼,师父不是死在你手中的么?”萧靖正色道:“孔前尊主并不是萧某所伤。”符铁玉冷笑道:“换了是我,也决不会承认做过这种勾当。”说罢,足尖着力,飘身一跃,紧追八思巴等人而去。
哀使手捋胡须,道:“真金太子,你那混元霹雳掌硬是巴适得很。追魂四使万分佩服!”其余三使齐声道:“老大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南宫琳学着追魂四使的四川口音,调皮地道:“是啥!你们看嘛,那些龟儿子哦,爬得硬实好快嘛!”她这一番话说来,宛如玉珠滚落金盘,极是清脆动听。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苗道一抱剑道:“多谢太子殿下护教救命之恩!”萧靖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在下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来终南山厮见。”南宫琳急道:“我跟你一起去。”萧靖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琳儿,大哥这次回大都,是有紧急公事要办,日后有空,再来陪你游山玩水。你好自保重!”转身向苗道一等人拱手告别,道:“各位道兄、朋友,告辞!”翻身跨上白马,两腿轻轻一夹,那白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山下疾驰而去。
南宫琳眼看着萧靖跨上马背,蹄声雷动,渐渐隐没在漫漫黄尘里,悲由心生,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怒使心里烦躁,大声嚷道:“罢了,罢了!少夫人,那家伙不让你去大都,老子偏偏送你去。看他奈老子何?”喜使迟疑道:“二哥,你这么做合适吗?”怒使右手捧碑,左手挟住南宫琳纤腰,足尖在地面上一点,发力向山下狂奔而去,身后黄尘滚滚。苗道一大声喝道:“那个怪人挟走了琳儿。不要让他的同伴溜了!”众全真道士身形纵跃,倏地散开,数百柄长剑往来激荡,将其余三使困在重重剑网中。
第十一回:侠门孤女情智迷
乐使冷笑道:“吔,格老子,你们这些龟儿子硬是动真格哪啥!”探手入怀,摸出一小把红粉,望全真道士剑阵中一扬。众道士早已在欧阳康手里吃过毒粉的亏,见眼前倏地又出现了这种红雾,大为惊惧,齐声呐喊,撤剑飘身急退。待众道士站定了脚,追魂三使早已奔下山去,只听得乐使遥声大笑道:“三姐,谢了你的胭脂水粉!”
明德子孙履道气急之极,左手食、拇二指紧扣如环,对准手中长剑使力弹去,仓啷一声,长剑应声断为两截。苗道一轻拍了他肩头一下,道:“孙师弟,你也不必太懊恼!待众位师叔将武侯八卦剑阵阵图参透,那时放眼天下,谁敢再小觑我们全真教?”孙德彧温言道:“掌门师兄所言甚是,但琳儿也不能不去救。我和完颜师弟、李师弟即刻起程,去酆都地狱门向鬼尊讨人。”苗道一点头道:“三位师弟早去早回。”孙德彧三人向同门师兄弟抱剑告辞,匆匆下山而去。
怒使挟着南宫琳,发力狂奔,一口气跑出了二三十里,直到山下小镇上,方才放慢脚步。南宫琳忍不住出声问道:“喂,你究竟要带我到哪里去?”怒使却不答话,闷着脑袋只是走。南宫琳挣扎着大声嚷道:“龟爬壳,放开我!”怒使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庄院前,忽地停下脚步,咧嘴一笑,道:“到了!”话音甫绝,庄院内倏地隐隐传出兵刃相交之声。怒使脸色陡变,双足着力一点,飞身跃上墙头,只见漫天飘絮之中,秋叶簌簌直下,五个人分成两团厮杀,斗得难分难解。
怒使凝神看时,见杨慕非力战玉面罗刹符铁玉,略处下风,而万马山庄大庄主荣振刚、三庄主荣振华联手与欧阳康激战,也苦无还手之力。原来,符铁玉二人下山买马,正好撞见了荣振刚,因万马山庄二庄主荣振怀就是死在欧阳康手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荣振刚自忖远不是他俩敌手,便且战且退,将欧阳康二人引到醉柳山庄。
怒使怒吼连连,纵身跃下墙头,疾挥石碑向符铁玉砸去。南宫琳高声叫道:“杨兄,我来帮你。”紧随怒使其后,从墙头跃落,唰唰两剑向欧阳康腰间疾削。欧阳康左手蛇杖向荣振刚前胸呼呼扫到,右手紧跟着向前探出,抓向荣振刚左手虎头铁钩。荣振刚右手铁钩横曳,使招“一夫当关”,呼的一声,划向欧阳康蛇杖。岂料欧阳康右手却后发先至,晃过虎头铁钩,扣住了他左腕,使力一拉,将他身子提在身前,逼退了荣振华袭来的那两掌。欧阳康暗蕴毒气于掌心,大声喝道:“荣老三,接住你的大哥!”将荣振刚向荣振华使力掷去。荣振华与荣振刚兄弟情深,纵身伸手接住,脸上忽地罩上一层紫气,摇摇晃晃地倒退了两三步,跌滚倒地。
南宫琳陡地闻到一股焦臭味,胃里一阵搐涌,差点呕吐了出来,慌忙掩着口鼻,飘身后退。原来,欧阳康所使的乃是白陀山庄镇庄之宝蚀尸毒蛊功。其实,欧阳康右手一扣住荣振刚,便已将他手腕抓破,把掌心毒气渗入他血液里。荣振华伸手接住的荣振刚,已是一具毒尸,他焉能不中毒身亡?[小说下载电子书+QiSuu。cOm]
欧阳康身子拔地而起,右手五指疾伸,向南宫琳肩头按下。南宫琳听见欧阳康狰狞的笑声就在耳庞响起,吓得魂飞魄散,仓惶之际,使招“苏秦背剑”,反手一剑向后撩出,仓啷声响,杖剑相交。南宫琳右手虎口酥麻,拿捏不定,碧痕剑被蛇杖挑飞出去,剑光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此时,哀使三人亦飞身扑进醉柳山庄。
欧阳康右手一探,已将南宫琳拉进怀里,喝道:“姓杨的,你还不住手么?”杨慕非见南宫琳落入他魔掌之中,急道:“老毒物,你不要伤害琳儿姑娘!”弃剑待缚。符铁玉欺身上前,拿住了杨慕非右手脉门。怒使勃然大怒,骂道:“妈那个巴子。”挥动手中石碑,便要砸上去。欧阳康冷冷地道:“你就不怕老夫把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变成一具毒尸么?”喜使赶紧扯住怒使,低声劝道:“二哥,别冲动!”欧阳康拦腰抱起南宫琳,大笑着纵身跃出高墙。符铁玉拖着杨慕非,紧随其后。
乐使急道:“老大,这下啷个办嘛?”哀使苦着一张长脸,慢吞吞地道:“笨!老先人有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四兄弟,不是这两个龟儿子的对手,还是回酆都老家,请掌教出马来收拾他们。”其余三使由衷佩服,齐声说道:“老大言之有理,神机妙算!”
符铁玉四人出了樊川,取路望东而行,途经陵川时转道向北,过沁州、冀宁,在真定换了马匹,再转道投东北方向走。南宫琳见他们是去大都,掩饰不住满心的欢喜,一路上和符铁玉叽叽呱呱说个不停,聊叨大都的风土人情,倒将杨慕非、欧阳康两个大男人晾在一旁。
这日黄昏,四人进入枣林界内,来到一座大镇上,此处已近大都,因数年未经兵戈之苦,是以房屋鳞比,人烟稠密,车来马往,甚是热闹。杨慕非四人感到腹中饥渴,便进了镇中心聚仙楼,走上木梯,占了一付好桌椅,刚坐下喝酒吃饭,忽听得内院传出妇人哭啼之声。欧阳康心中烦躁,拍桌大叫:“掌柜的。”掌柜的紧锁双眉,满面愁容地问道:“客官,你老有甚么吩咐?”欧阳康见他哭丧着一张老脸,更是气上加气,劈手便是重重一记耳光,掌柜的脸上立时蒙上了一层黑气。
掌柜的惊惧之极,慌忙屈膝跪下,磕头求饶。欧阳康冷冷地道:“掌柜的,你这酒楼还做不做生意了?那个哭哭啼啼的妇人是谁?给老夫赶出去!”掌柜的哭丧着脸道:“客官,那是小人内子。因小儿昨夜被黑寡妇偷走,内子哭了半宿,昏厥过去,方才醒来,见了小儿衣袜,睹物思情,又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