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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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谣-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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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喜殊道,“这两样放在我的枕边,所有这些将来让我一起带走。”

喜殊见我神色不对,一听我这话更慌了神。连哄带劝地想要让我离开书桌,我却坐着不动。微微闭眼歇了会,让喜殊继续研墨,今天的信一定要写完的。

喘着气写完最后一个字,我伏在桌上已是大汗淋漓,心跳如擂。喜殊被我这副样子吓得直掉眼泪,喘了一会渐渐静下来,折起信来交给喜殊,又轻声道,“我走了之后你就回杭州去吧,只是不会像从前那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

我摇头示意她不要哭,她含着泪道,“福晋怎么说这样的话呢?奴婢哪儿也不去,就守在您边上。”

我摇了摇头,如果我在,不是更得为她担心么?想了想又道,“那边柜子里都是我的积蓄,分成三份,你一份,弘明一份,弘暄一份。孙家怕是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你有了这些钱,好歹也能贴补着过日子。”

喜殊哭极为凄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奴婢老娘尚在,皇上一直派人照料着。”我点点头,又在纸上写下“放了喜殊”四个字,再折起来交给喜殊,“如果能见到皇上,把这个给他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会应我。”

喜殊待要再说什么,见我表情庄重。便只得含着泪把纸收起来。我再次伏在了桌上,喜殊慌忙出去叫人,十四领着温大夫和何太医匆匆掀帘而入,见我瘫在桌边,忙上前把我抱回床上。

我看到何太医吃了一惊,十四尴尬道,“何太医奉命来了好几次,都被我轰了回去。”何太医坐下来把了脉,又拿着温大夫的方子思索了一阵,叹道,“温大夫果然名医,怨不得十四爷说府上就有太医院。福晋……可有话带给宫里?”

我听了何太医的话心里一痛,真的就要结束了吗?想要说什么,终究只是咬着唇摇了摇头。

温大夫也过来把了脉,沉思了一阵道,“十四爷多跟福晋说说话吧。”

温大夫这话一说,十四的眼眶马上红了,默了好一阵终于点点头,示意喜殊送两位大夫出去。

我看着十四极力克制情绪的样子心里十分难过,却笑道“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至于么?你这样反而闹得我心里难过。”

十四握住我的手,慢慢道,“好,我不难过。”默了一会又道,“你想见他吗?我差人去请他。”

我的心因十四这句话又痛了,犹豫了一阵却终于摇摇头,“何太医来过,我就当他心里还有我,若请他而被回绝,我怕……”

十四还是握着我的手,慢慢道,“好的,你放心,我不去就是。”

我听了微微安心,跟十四絮絮道,“汤山的风景很好,我看到有很多花,还有温泉,那水整日价冒着白烟,真干净……你就把我安置在这里吧。”

十四听了这话倾下身子把我抱进怀里,却不再说话,我x在他怀里,只觉得周围说不出的安静祥和。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六 冷月葬花魂 第一百六十五章 花落

卷六 冷月葬花魂 第一百六十五章 花落

清明那天的早晨醒来。我睁着眼睛发愣,心中甚至觉得微微有些奇怪,原来我又过了一夜。整个人清醒过来之后是一种极深的伤感和心酸,现在多熬一天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没有期望了,多一天也不过是多一天的绝望,仅此而已。

靠在床边的喜殊很警醒,我才微微动了动手臂她便醒了过来。喜殊揉着眼睛抬起头,见我睁着眼睛,脸上浮现一丝喜色,忙叫了温大夫进来。

温大夫细细地把了脉,过后也不再说什么。

喜殊眼眶又红了,半晌才含着眼泪哭兮兮地开口,“主子,老爷和福晋差人来问福晋的病,奴婢照您的话回了,只说有所好转,请老爷和福晋安心休息几日。”

我点了点头,眼光直直地盯着帐子,心里酸涩不已。我其实真的很想额娘呢,想念额娘那温暖的怀抱,只是……我怕。怕自己就在阿玛和额娘的面前闭上眼睛。我已经是一个太不孝的女儿了,现在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看到那样悲伤的神情,即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也不要发生得那样直白和惨烈吧。

帘子又被掀开,我有些木然转头看向门口,却瞬间感难以呼吸了。因为我看到半掀的门帘后面,胤禛一袭黑衣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十三和十四。

我静静地看着胤禛进来,一身风尘满面沧桑,双目深陷神色憔悴。他怎么……我未及多想已经感到心痛得难以忍受,泪水渐湿双眸,却不由地咧嘴笑了起来。他……终于还是来了。

胤禛走到床边,未发一言便将我揽进怀里,胸膛里那颗心跳得竟是有些急促和慌乱。我静静偎在他的怀里,满足地嗅着他的味道,他衣服上有冰冷的水气,也许是星夜赶来,想到这里只觉得自己胸膛里这一颗心都要揉成碎片,却片片含笑。

我含着眼泪笑了起来,一抬眼看到十四,心中顿感歉然。十四的笑容里有抹苦涩,却隐藏得很深,见我眼睛瞅着他,忙掩饰着笑道,“我想来想去还是打算亲自去请皇上,一路策马,哪知未到京城就见皇上和十三个急驰而来。”

十三嘴角噙着极温和的笑意。目光暖暖地睨着我,“我们昨夜就到了,怕吵你便一直在外厅坐着喝酒。今日感觉可好些?”

我微笑着点点头,心里流动着一股股的暖意,原来我究竟还是这世上有幸之人。

十四想了想,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道,“八哥十哥想来看你被我拦住了……还有九哥,都说叫你好好养着。”

我听了没有说话,目光轻轻撩过胤禛有些紧绷的面容,心头不由地一黯。过了好一阵我微微笑着点头,也许我恨过他们怨过他们,只是在这一刻,我想,我们的恩怨就此了结了吧。

晨曦照进屋子里,他们三人看着我相视而笑,目光都是说不出的温和疼惜。我的思绪忽远忽近,这样的和谐愉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有八阿哥他们,那时候我在宫里,他们常会同时出现在我的弄梅小筑,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我们喝着茶逗着趣,谈谈诗词画两笔画,一切都云淡风轻,那时的日子可真好。

十三和十四立了一会便出去了,两人掀帘时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十三是哀恸不舍,十四则是眷恋绝望。

我看着十三和十四的背影,心酸的厉害。也许这是最后一眼,心里有些不舍,然而私心里又想和胤禛独自呆着,于是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待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我才轻声开口道,“胤禛。”

他低低应了一声,大手抓着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知道他在专注地听我说,便自管自往下说,“你允我三件事好么?第一,放喜殊去过她自己的日子,她侍候我这么些年,两头都是忠心,实属不易。第二,不要为难十四。他是个血性的男儿,对大位有期望也是正常;若是……若是为了我就更加不必,这些年来他对我的纵容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若换了别人,我怕是大婚那日便不在了;待他好些,就当谢谢他这些年对我的照应。第三,爱惜你和十三的身子,来日方长。事情总要慢慢做的,不然……我不会安心的。”

胤禛听了默了一阵,沉默地让我有些揪心,过了好一阵他才终于慢慢开口,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回答,“好,你说什么都好。”

我微微一笑,静静偎在胤禛怀里,心里说不出的喜悦和满足,之前的悲和怨也早就抛至脑后。胤禛轻轻抚着我的发,低低叹道,“花楹,你这个傻丫头,你……竟连我也信不过么?”

我张口欲辩,他却并不给我机会,只是独自喃喃着,“你知道么,你在永和宫里的那些日子,我简直要疯了,我没有吃过一顿舒心的饭,也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后来我想明白了,只要能见到你安然无恙,她……要我应承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末了带着几分难以释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心酸。他……大概想到我们那无缘的孩子了吧。

我心中有一瞬的黯然,然而终究化作释然,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的孩子……说不定正等着我呢!于是我微微笑了,那时候我确实信不过他,我认为他用我换了那太后的封号。可是现在早已想明白了,他从来都有他的打算,他说那句话的意图我已经毫不关心。我的时间不多,能这样偎在他的怀中已经是最大的满足,哪里还管得了别的?我想了想便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岔开先前的话题轻轻道。“胤禛,你知道我喜欢了你多久吗?”

胤禛想了想,似乎是在极力回忆着多年前的每个细节,然而想了好半天却终于摇摇头。

我有些得意起来,闭着眼睛微微笑道,“你肯定不知道!那是很小的时候,我无意听到宫女们私下说心事时,我就想嫁你呢!所以啊……我跟十三十四他们玩过家家时总也不肯扮新娘。”言罢哧哧地笑,为自己打小的心思微微红了脸。

胤禛听了也笑,颇为感慨,“怪不得,怪不得我早早得便被你这丫头惑了去,一惑便是一生。你记得吗?我指婚的那年,你便告诉我要做我的妻呢?原来你是当真的。”

我听了胤禛这话,脑海里那副模糊地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幽深的小径中,胤禛背着幼时的我,两人在花下絮絮低语着。于是我又极开心地笑了起来,“下一世,我还是要惑了你去。胤禛,下一世我一定要做你明媒正娶的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胤禛听了只是紧紧抱着我,好半天也不说话。我刚想说话,却感到冰冷的液体顺着鬓角滑落。可明明是冰冷的液体,却又滚烫滚烫地灼烧着我的肌肤。我怔了怔,待到明白过来那液体是什么时,心头不由一阵大恸,头一回觉得上天给自己的时间太短,竟让我就要这样和爱我的人天人永隔,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胤禛啊,我怎么能舍得离开你,独自去那黑暗、阴冷、寂寥的地方去呢?

忽然想起多年前唱给胤禛的歌;不由地轻轻哼唱起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王子和打浆女。究竟还是在一起了,不是吗?

两人就这样偎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似乎渐渐暗沉下来,黑暗渐渐吞没了周遭的亮光。

我偎在胤禛的怀里,温暖而舒适,只是不知为什么,渐渐觉得越来越困,意识似乎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就要沉入梦中一般。只是我并不想睡的啊,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我的珍惜和胤禛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惶恐起来,想叫声“胤禛”,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知胤禛是不是感觉到了我的挣扎和不舍,他轻轻地唤了一声“花楹,见我没有回应,便抱紧了我,同时也紧了紧握住我的那只手,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却再没有说一句话。

那一瞬,我心中似乎了然了,原来这就是那所谓的最后的时刻吧?只是我何其有幸,最后的时刻,还是靠在他的怀里,不孤单,也不害怕。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未语先咽,浅握双手,纠缠在心头的是这一生的痴恋。

爱了一生,能够这样在爱人的怀里睡去,也是一件幸事吧?

胤禛,我还想跟你说一句,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回忆都送到那个世界去了。我想,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里一面看着那些信一面想你,想你的样子,和你淡淡的却包含关怀的言语。下一世,我会在看到你的一瞬便认出你,认出我的胤禛。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各位亲,正文还有一点才结束,谢谢大家对飞的支持,谢谢!)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六 冷月葬花魂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尾声

卷六 冷月葬花魂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尾声

夕阳渐渐垂下,夜幕终于低垂。黑暗渐渐吞没了大地。

十三和十四并排坐在花楹屋外的空地上,抬头看着最后一丝太阳被夜幕吞没。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一眼,终于都没能忍住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滑了下来,又同时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连动作都是如出一辙。

十四拿起地上的酒壶喝了一大口,苦笑着对十三说,“你听到她刚才唱的歌了吗?”

十三想了想,眼光盯着天空中最遥远的地方,神色有些迷茫,“是《越人歌》吧,调子没听过,词听着像。”

十四点了点头,心里又酸又苦又涩,喃喃道,“我都没顺了她最后的心愿,我根本……不该闹着她回来。”

十三听了不语,还是望着天,十四抹了抹眼角的泪,“……十三哥,我没有亏待花楹。我……我把能给的都给她了。我以为她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十三被十四一句“十三哥”叫得微怔,默了半天才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她知道的,我们都知道。”

第二日早晨仍旧*光明媚。十三放眼看去,汤山漫山遍野的樱花正开得绚烂夺目,远远望去好像一片又粉又白的云朵,忽然一阵风吹过,无数花瓣随风飞舞,说不出的美丽哀伤。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并肩走进屋子。

掀开帘子,往屋子里看去,看到的是一幅永生难忘的场景。许是因为没开窗,清晨的屋子里光线还不是很足,胤禛与花楹两人竟还是昨日他们离去时的那个姿势。花楹双目紧闭,好像安然地睡着,眼角泪光点点,嘴角隐约含笑;胤禛紧紧抱着花楹,脸埋在花楹披散的黑发中,竟如雕塑石像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轰然一声,只觉此生任何时候也不曾这样痛过,还未及多想什么,泪水就怔怔地直落下来。

也不知默了多久,十三含着眼泪抬头,低低叫了声“四哥”。 胤禛闻声缓缓抬头,他的神色冰冷阴郁。漠然地望向他们站着的地方,眼里没有泪,只是眼角眉间的纹路一夜之间深刻许多,似乎道尽了一生的孤寂苦涩。

……

花楹下葬那日,樱花依旧烂漫。花瓣随风而落,零零散散落在汤山新修的陵寝边上,形成了一种别具一格的美丽。

胤禛手中薄薄一页信笺,端正漂亮的字体,兼有赵董之风。

“胤禛:

今日起来竟觉得身子比往日好些,可没一阵便俞显孱弱,往日常听‘回光返照’,不知今日是否便得应验。

每日一封信,至今日整整三十封。从花楹记事至今,所写不过一生与你的点滴,每每忆及你的嬉笑怒骂悲嗔,都感心神俱碎。今日看来,花楹一生之幸,便是遇到胤禛,否则人生来数十年如过眼云烟,竟毫无欣慰之事。

佛曰人生来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恨、五阴过盛。今日看来,这些竟都不算苦。最苦当是忆不起,若我竟有一日忆不起你而你也忆不起我,两人虽擦肩而过却形同陌路,那当如何是好?

每每思索至此,便感担惊受怕,心痛难忍。

所幸喜殊每日帮我焚烧信笺,都说喝了孟婆汤会忘记今生之事,忘记你是花楹最惧怕之事,有了信笺当能忆起,如此虽临死而不惧。”

这是喜殊最后收下的一封信,胤禛拿着信笺在花丛中坐了半日,一封短信看了又看,终于狠心把信笺轻轻放入火中,恋恋不舍地起身,在十三的陪伴下离去。

走了几步,忽然看到远处院落里金光闪闪,胤禛正在疑虑,十三苦笑道,“是十四弟为花楹造的金塔,据说是两座,就在他家园子里,说是一座供花楹的牌位,另一座……留给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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