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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阵,阿奇岱开始试着慢慢地从地上爬。起。只是小五方才那掌在我这个外行眼中看起来稀松平常,然而却让武将出身的阿奇岱受了重伤。他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扶着身边的一个圆凳坐了起来,然而在慢慢地站起来。
令我惊异的是,。刚刚站起来的阿奇岱竟是毫不气馁,抱着自己的肚子,一瘸一拐地重新往门口走去。他走路的姿势极为难看,一条腿几乎是拖在了整个身体之后,然而却又艰难地支撑着他的身体,并为迈出新的一步提供着力量。
我心中涌起一阵阵的悲意,我只是在今日才发现,这个男人原来与我想象中的人殊为不同,我也许可以和他成为知己,然而在我成长的那些岁月里,我却只是斜眼望着他,鄙夷而不屑。只是当我真正看清这个人的时候,却是兵戎相见的时刻,我只能看着他被小五打死,不能提出半点反对。
在我悲伤着的时候,阿奇岱的身体已经接近了小五把手的门边,并且第二次被小五的拳脚打出了极远的一段距离。
我忍着心中的悲意,慢慢走近阿奇岱,蹲下身子看着眼前伏地不起的男人,“你可以不去送信,这样的话,小五就可以不出手了。”我的声音中已经呆了浓重的鼻音,为这个今日方才看清的人,心中的悲凉竟然像潮水一般地淹没了我。
阿奇岱很长时间没有反应,直到我几乎快要失去信心之时,方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张俊逸脸孔上已经沾满鲜血,处处是红肿和伤口,惨不忍睹。他笑了笑,而且是一种忍俊不禁的小,就像大人看到过家家的孩子一般。“你以为这是玩笑吗?我答应阿玛的事,自然全力做到。”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又把头贴在了地上,我看不到他的神色,却知道他已经伤得极重。只是纵然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一阵阵地颤栗着,鼓动着,似乎想要继续力量,竭力再站起来一次。
“我的阿玛,他值得你这样吗?”我有些失神地呢喃了一句,心中的震动难以言表。阿奇岱是个孤儿,只不过在机缘巧合下受到了阿玛的庇护,而为了这个举手之劳的庇护,他竟然会选择这样的一种回报!
我琢磨了一阵,不忍心再看那地上挣扎着的身体,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小的瓷瓶,打开瓶盖,往手心中倒了一粒小小的药丸。
药丸在我的手心中静静地躺着,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红色的光泽,竟显得有些妖艳和魅惑。
“阿奇岱,说不定我很快也会以这个药丸结束生命。不过我倒觉得这条路要容易些,我早年看错了你,只是恐怕没有机会改正了,这个只当是赔个不是吧。”
言罢将阿奇岱的身子翻了过来,他的眼睛半睁着,眼角流下的泪水和血迹混在了一起,而他的神色似乎是在笑,极为安详。我咬着唇忍着泪,将那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他的嘴唇微微蠕动着,极为配合地吞下了那颗妖艳的药丸。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你能做我真正地哥。”我淡淡地说着,从他的怀中摸出一封信,再将他的身子放回地上,竟是连一丝颤抖也没有。
“你果然是个狠心的女人。”屋外又响起了小四嘲弄的声音,我不以为意地站起身来,目光赫然对上小五的眼睛,静静的凝视,带着哀悯和悲意。
回到十四的府邸,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王府都现在一种深深地静谧之中。然而我知道这个府里又多少女人正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揣测着那未知的命运。
喜殊见我回到府里,一则欢喜一则忧,“秦旺本事很大,福晋不必担忧。”
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她不担忧,又怎么会安慰我不必担忧呢?我勉强笑了笑,小三、小四和小五在送我回府之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中,我知道他们是去寻找秦旺了,我只能祈祷他们能快点把好消息带到我的面前。
喜殊把一碗热茶递到我手中,有些踌躇着道,“福晋,珍主子闹着要回西北,奴婢假传了福晋的话,让舒主子带人把珍主子绑在屋子里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睇着我,我微微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那珍主子是什么反应?”
喜殊绞着手中的帕子,吞吞吐吐,半晌才吭哧道,“她……她被绑在床上了,只是一直在骂福晋……”
我脑海中浮现出珍宝珠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却又怒火冲天的景象,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是权宜之计,明日我再去安抚她,那姑娘家人不坏,只是一颗心都在十四爷身上。”
想到十四,我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我已经解决了阿玛和哥哥的隐患,如今要面对的就只有十四了,而我对胤禛的帮助,也只剩这最后的一步了。
匆匆起身写了一张纸条交给喜殊,喜殊接过时连手都在颤抖。我微微叹了口气,这最后的一步棋是我在十四离京前就跟听雪定好的,这是一步险棋,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如今能信听雪几分。
我不知道从小的主仆姐妹之谊是不是敌得过她和十四这么多年来的福气情分。
天快亮的时候,小四悄悄地潜进了我的院子。
我正靠在榻上,看着小几上一跳一跳的烛火发呆。姑娘家也不等喜殊通报,直直地闯了进来,身后的喜殊气白了脸,跟在后面忙不迭地小跑着进来。
我看到小四进来,霍地从榻上直起身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小四那张脸。姑娘家的脸一片惨白,眼睛红肿着,似乎要喷出火苗来一般。
“小四……”我心中焦急,然而看着姑娘家的神情,一颗心已经微微下沉。
“公子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能活几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我来报信,他让我跟你说……他很好。”小四一口气说完这句话,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那伤心欲绝的痛哭让我的心中一片惨然。
他很好?他怎么可能很好呢?我的脑海中全是昔日里那个皮肤黝黑眼神清澈的少年,他抱着悦儿的脖子亲昵地笑,仿佛世间一切的纯洁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心头尖锐地刺痛着,犹如刀割;喉咙中哽得生疼,甚至连呼吸一次亦是困难的,眼泪不在眼中,而是在心底,在心底那副最美丽的画面上。
“他到底怎么样?”我紧紧咬着牙根,才低声问出这样一句话。
小四听了我低沉地问话,忽然止住了哭泣,半晌咬唇道,“没死,他没死。他只是……受了伤。”言罢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庞,透过泪眼凝视着我,带着倔意,“我们的人里能人多,我们不会让公子死!”
姑娘言罢跺了跺脚,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喜殊急忙跟出去寻,黑暗中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犹豫
卷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百四十一章 犹豫
康熙六十年的十二月二十,剑拔弩张了许久的北京城终于解禁。虽然层层缟素,然而久违的阳光似乎又回到了这座古老的都城中,老百姓们自然也为那位明君的离世而伤心,可是心的太阳总是要升起的,新的帝王业总是要出现在那个接受众人仰望膜拜的位置。
沉寂了许久宫里终于又传出了旨意,并不是圣旨,而是宣所有的阿哥进宫聆听遗旨。
我没有亲见那个庄严而紧张的时刻,我只是听说,九门提督隆克多在跪拜的众皇子面前宣读了康熙遗诏: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联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联登极,继皇帝位。言简意赅,并没有太多华丽的修饰和吹捧,只是恰如其分地对新君进行了评价,毕竟能够肖似康熙,那也算得上是一种赞美了。
我听到消息时微微一笑,心中无限慨叹,或许还有许多人因为这道言简意赅的遗诏而捶胸顿足郁郁寡欢,可是我知道,他终于如愿以偿,君临天下。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一直知道,只有他才配得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胤禛继位之后不久,我便接。到了一道宫里来的圣旨:皇后因圣祖仁皇帝国丧操劳过度,致身体不豫。十四贝子嫡福晋素与皇后交好,特命其进宫相伴,以为皇后分忧。我接过圣旨的时候,心里不禁酸涩交加,竟要蒙着“素与皇后交好”的名头进宫,这于我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我笑着扶住了欲要行礼的方顺,。如今他已经成了宫里的大太监,然而前来向我宣旨的人却还是他,胤禛是想告诉我,故人还是故人么?
方顺见我亲自来扶,连忙受宠。若惊地躬着身子,低头袖手立着,态度极为恭谨,“奴才岂敢?皇上派了宫里的马车前来,福晋收拾收拾,让奴才伴着福晋一同进宫吧。”
我听了方顺的话,脸上的笑意竟是微微凝住了,心。里一阵阵的哀伤,好像丢掉了生命中一角似的难受。待到脸上的笑意已经变成了苦笑之时,方才低声开口,“请公公代为禀告,花楹身子不适,不能奉命进宫了,还请皇上和皇后恕罪。”我的声音是极轻而浅的,还带着一点点的涩然,犹如微风轻轻拂过了湖面,微微泛起了点涟漪,片刻后就消散尽了,只余了些淡淡的怅然和失落,轻得甚至无从寻起。
方顺原本低垂着的头极快地抬了起来,甚至顾不。得什么避讳和礼节,微张着嘴,愕然诧异地直望着我,脸上的肌肉甚至呆滞得抽在一处,“福晋,这,这是怎么说啊。”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喜殊一眼,喜殊亦是惊异不。已,又见方顺冲着她使眼色,便带着丫头们出去了。
“福晋,您和皇上。好不容易才守得云开见月明,您……您怎么能不去呢?别人不知道,可奴才是看着您和皇上一路走来的,其中的艰辛苦楚便是咱们这些旁观的人亦是感同身受,皇上这些年……不就是为了您吗?”
方顺是个老实人,说得有些结巴,然而却也是发自肺腑。只是胤禛这些年来的处心积虑,真的仅仅是为了我吗?别人相信,我却不能相信。我瞅着一旁桌上的茶碗,怔了半晌,方才缓缓道,“公公还是帮我如实回禀吧,我的这个身份,实在不适合进宫,我这算是什么呢?这样进去,于皇上,于我,于十四爷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对皇上而言更是一根软肋,我不愿意做他的软肋。”
方顺有些怔忪地望着我,脸上微现迷惑之色,可是见我态度坚决,又不知道该怎样劝解,便只是不住地叹着气,最终方颓然道,“那福晋好生休养,奴才……奴才回去了。”
方顺垮着肩膀踱了出去,过了一阵,送完客的喜殊轻轻走进来,见我仍旧盯着桌上的茶碗发呆,便轻轻道,“福晋,您这是何苦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苦,我只知道,拒绝了那辆进宫的马车,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遗憾和伤感,胤禛终于成功问鼎大位,我终于了却了心愿,然而我的心里,为什么却那样空虚和怅然?
“喜殊,有些话我不能对方顺说,我跟他说的话也不假。可是你知道,十四爷上次失踪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过誓,只要他能安然归来,要我拿命换,我也肯的。他去西北时雄心勃勃,回来时必是失魂落魄,我不能在这样的时候落井下石。我想,我会一直陪着他,就算是名义上的夫妻,我也会陪着他。”我说完这句话语,眼泪便止不住地滑落下来,心里疼得像刀子在割一般,便伏在桌上,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喜殊在我身边立着,听了我的话也是怔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也只是静静地抹了一阵子眼泪,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这个决定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因为我放弃的是自己长久以来的一个梦。过去的日子再难,我只要想到是和胤禛两个人为了相聚的那一天而煎熬,我的心中就会释然许多。然而我拒绝了方顺带来的那道圣旨,拒绝了那辆将载着我奔向胤禛之处的马车,我的那个梦就忽然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藏得极深的绝望和伤心。
每个夜里辗转难眠,心里实在难过极了便把头蒙在被子里哭上一阵,哭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那张至清至淡的脸,唯有那双眸子一片墨色,令人心悸。
那是几天如同梦魇一般的日子,直到三日后,那拉氏坐着一辆马车,悄悄来到了十四的府邸。
我看到那拉氏大吃一惊,简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自己心中的那种荒谬之感。一身乌紫袍子,罩着暗色绣花马甲,头顶上薰貂的帽子镶着大粒的东珠,便是这样的神色衣着下,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神采奕奕,端庄典雅。
“妹妹可是瘦多了……”遣退了上茶的丫头,那拉氏见我恭谨行礼,忙伸手拉住我,暖暖的手握住我微凉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如同拉家常般温言说着。
我微涩一笑,口中泛着浅浅的苦意,嗫嚅着道,“娘娘费心了,花楹原本就瘦些,又逢国丧,所以不免单薄了些。”
那拉氏听了微微点头,颇为认同地默契泪来,同我一起缅怀起先帝的慈爱宽容来,“其实咱们俩都颇受先帝恩泽,如今这样伤心也是自然的。你没见皇上,都瘦成什么样了,心力交瘁,还有堆成山一样的事务,几乎不眠不休了。”
我听到那拉氏说起胤禛,心中微颤,连忙细细看着她,细细倾听着她的每句话,唯恐落下什么似的。可是这样几句模模糊糊的话能说明什么呢?情急之下,我还是开口问了,“皇上……皇上他可好?”
那拉氏细细看着我,眉眼间略有哀伤,“妹妹怎么狠得下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皇上怎样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可你呢?你一句身子不适,就把他满心的热火劲儿给浇了个透心凉。”那拉氏说到这里微微责备地看着我,温和的眸子有些无奈,“现在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他每日里不知要遇上多少闹心事,你也知道他本来就瘦,一生气动辄不吃不睡。我原本还指望着你进宫以后能管束着些他,可你竟是狠了心不管不顾。”
我心中微痛,想起他深深蹙眉的样子便觉得心疼,又听到那拉氏的话,心中不由地乱了起来,咬着唇涩然道,“娘娘,我是什么身份,我怎么能进宫呢?再说了……我又凭什么管束他呢?”
那拉氏见我一副灰溜溜的样子,眼中渐生泪意,拉着我的手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你苦呢?只是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你再挺挺,还怕他不能许你一个名分吗?”
“名分”二字正是我心中的一个症结,乍然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我实在又是尴尬又是委屈,不由讷然道,“我就是怕他给我名分,他该背负多少呢……”
那拉氏亦是叹息了一声,“说那些确实太远了,如果你不进宫,我只怕你就成了他心头的一个病,你是知道他的,人前不苟言笑,多大的事都能在心里掖着。随身的太监说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人家都当他是在为国事操劳,我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才能想到真正的问题在哪里……”
那拉氏是个聪明人,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只是用那双温和的大眼睛望着我,似乎要把我心中那个真实的自己挖出来一般。
送走了那拉氏,我便坐在床头发起呆来,心中已经乱成了一团。那个念头其实一直都在我的心里,只是被太多的顾虑尘封起来了,而那拉氏的来意极为明确,她就是带来了一根刺,刺得我不能再安之若素,逼得我终于还是作出了决定。
我有些忐忑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行装,十四的一干妻妾自然不明白我什么时候竟同从前的四福晋交好起来,她们甚至还沉浸在从紫禁城之梦中醒来的失落之中,而我已经踏上了迷茫未知的入宫之路。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进宫
卷五 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进宫
因为担心听雪的两个孩子,喜殊被我留在了十四的府邸之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