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谣》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落花谣- 第7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康熙想了一阵,。似乎有些追悔,“朕那时候年轻,也是气坏了,不过现在倒是觉得你为人耿直,从小就知道不偏不倚。”

胤禛听了欠了欠身子,“皇阿玛早就知道儿臣的毛病,这才敲打儿臣的,爱之深责之切,儿臣懂得皇阿玛的意思。”

康熙听了亦是笑着点点头,慢慢开口道,“刚正是对的,但是也莫要忘了圣人教给你的恕道。便是有人做错了事,多想想他们为什么会做错,体谅着些也就罢了,不要只知雷厉风行地打压,须知过犹不及。你做事是好的,就是有时严苛了点,长此以往,下面的人不念着你的好,反倒是觉得你过于刻薄了。”

康熙话中有些教导的意思,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常见的,然而在帝王家,能得到父皇的亲自教诲,却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胤禛听了忙起身回道,“皇阿玛的教导儿臣一定谨记。”

康熙微微颔首,转头又接着早些的话茬对我道,“他也是他疼你,这么说朕还想起来你小时候跟老九打架落水还是四阿哥跳下去把你捞起来的。那时候你病得重,老四衣不解带地照料着,便是朕也觉得极为感动。”

我听了心里一荡,麻酥酥的感觉从心底颤颤巍巍的漾开来,这件事我小时候倒是听嬷嬷讲过。我装着随意地笑望着胤禛,他脸上也是淡淡的笑意,透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从容不迫,一下子就抚平了我心里长久的焦躁不安。

天高云淡的秋天转瞬即逝,转眼又是冬天了。我素来是喜欢天热的人,到了冬天便总是畏畏缩缩着不愿出门。冬至以后,我除了必须的进宫请安和探望阿玛额娘,其余时间都是躲在王府里,守着火炉子看书写字,漫不经心地打发日子。

我正坐着看书,忽然一阵冷香弥漫口鼻间。我心里一喜,转头便见喜殊裹着大红斗篷掀帘进来,头上撒着几片雪片,怀里抱着一枝怒放的腊梅。

我连忙放下书凑过去,只见雪白的花蕊俏生生地绽放着,我微微一笑,道,“一树梅花一喜殊,暗香浮动月黄昏。”

喜殊一听便腾地红了脸,嗔道,“主子又取笑奴婢了,每日不出门,就拿奴婢开心。”

我听了仍是笑,立在原地看喜殊插梅花。

喜殊一边插花一边道,“不是奴婢唠叨,主子今年冬天可是越发不爱出门了,好歹去外面走走,总不至于只吃那么点东西。”

我听了笑道,“天下就没有你这么难缠的丫头,不出门吧嫌我不动,出门吧又嫌我在外面时间久。再说你没听过‘大寒小寒,冷成一团’;这么冷出去做什么?”

喜殊听了便一迭声地叫“冤枉”,一面道,“奴婢还不是操心主子的身子,要是望月姐姐……”

喜殊说到这里便马上停住,捂着嘴巴脸色煞白地望着我。我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尽,心里便是一阵刺痛,转身回到桌前,怔怔盯着桌角发呆。

因为想到望月坏了心绪,我便又是两日没有出门。第三日早晨,想着总要进宫请安,这才懒洋洋地让喜殊替我收拾。康熙是个喜动的人,早叫了几个儿子陪着赏梅。

我跟着小太监走到一处湖边的小亭子里,还未走近便听得一阵笑声。我心里琢磨着康熙的心情,一面走进亭子请安。亭子里生着好几个火盆子,一个炉子上烫着酒,桌上摆着些小菜,看来康熙的兴致很高。

胤禛和三、五、八、九、十几位阿哥正陪着康熙说笑,康熙看见我便笑道,“朕正在叨咕你没良心呢,你可就来了。”

我坐下来喝了口茶笑道,“就是知道皇阿玛在骂我,才赶紧跑过来的。”言罢又想了想,微微拉起裙子,赧色道,“您看,跑得太快鞋子都破了。”

我说完这话,从康熙到诸位阿哥再到康熙边上的李德全都仔细往我脚下看起来。待他们看清我鞋尖露出的蠢蠢欲动的袜子时,便都开始捧腹大笑。康熙一颤一颤地抚着额头,李德全一手捧着肚子给康熙锤背;十阿哥一边笑一边拍桌子,一旁的九阿哥呛了水咳个不止;其他阿哥们也是不住地笑,就连冷淡的胤禛和温和的八阿哥也莫能例外。我微笑着看一亭子的欢笑,心想没让喜殊把这双破鞋子扔了可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正说笑间,一个小太监神色紧张地跪在亭子外面,康熙往外面看了一眼,便冲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李德全出去片刻复又呈了封信回来,还附在康熙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康熙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冷峻,从李德全手里拿过信来看了一遍,便将信纸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手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大家注意到康熙神色不对,便都屏着呼吸候着,李德全垂首立在一边,眼睛却一直注意看着康熙的神色。

康熙深深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却让我心惊肉跳,他沉着声音对几个阿哥道,“你们几个跟朕去乾清宫议事,西北来的副将已经候着了。”我正疑惑间,康熙又缓缓道,“西北来的消息,老十四亲自察看地形的时候中了埋伏,人失踪了。”

十四……失踪了?康熙的话像个轰雷一样炸开在我的心里,我的心一下一下使劲收缩着,好像榨干了全身的血,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我看着康熙和众位阿哥们急匆匆地离开亭子,整个人便像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脑子里一片凌乱,我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十四含笑而立的样子,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喜殊见我走出亭子,忙追上来拉着我急道,“福晋这是要做什么?”

我不知所措地瞟了喜殊一眼,木然道,“找十四爷啊,还能做什么!”

喜殊听了神色微黯,忙道,“主子急也没有用,皇上不会让您去西北的,奴婢觉得宫里消息灵通,主子不妨请示皇上,先暂住在宫里。奴婢这就差人回府里那东西。”

我勉强定下心来想了想,低声道,“这事不要跟府里说,只说我要在宫里小住。这事皇上会有个统一说法的。”

喜殊点了点头,福身道,“那奴婢先下去安排一下。”

我听了便不再言语,只是呆坐着不动。

亭子里仪式空无一人,康熙带着众人急匆匆地离开,也带走了方才那紧张窒闷的气氛。然而湖边风大,刺骨的风夹杂着阵阵的雪花飘散进亭子里,风雪落在脸上便是一阵冰凉而又冷酷的感觉。

我木然地坐着,脑子里全是十四的一颦一笑。心头蔓延着一阵阵的憋闷和疼痛,忽然觉得连他在西北取悦青海格格的是也是那样的亲切,如果他能够安然,无论他做出怎样的举动,我都会觉得高兴。然而现在的事实是,他消失在了西北的苍茫大地间,那样英武的,生气勃勃的十四,就成了众人心头一个不知死活的悬念。而我又为他做过些什么呢?我默默地回忆着,可越是回忆,心中竟越是歉然,不甘、失落、耻辱……除了这些,我没有带给他一丝半点的幸福,只是在他宽容的庇护下苟活着,问心有愧。

卷三:曾经沧海难为水 卷四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急中生智

卷四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急中生智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一直留在宫里,德妃自从知道十四失踪的消息之后便一病不起,整日里口中呢喃着十四的名字掉眼泪,一日三顿饭吃不了几口。康熙虽是一代明主,然而牵涉到自己疼爱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西北来人的那日尚能镇定指挥,可是接下来的几天便是食不安寝、夜不能寐,整张脸都成了焦黄色。

宫里一片愁云惨雾,每个人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唯恐稍微大些的声音都会招来未知的灾难。宫里对宫外极力地封锁了十四失踪的消息,我想尽早知道十四的一切消息,便一直留在宫里,每日除了尽力照料康熙和德妃之外,便是无止境的揪心、揪心、揪心。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西北每天来的消息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拍了多少人寻了多少路,寻人的军事在路上甚至还遭遇了几次埋伏,牺牲极为惨烈。只是这些消息传来,无非都是同一个结果,那就是寻找十四未果。

康熙每天听了消息都是沉吟不语,焦灼地皱着眉头。面对一脸苦涩的康熙,我只能勉强说些吉利话,但是心却像在炉子上炙烤一样焦虑疼痛。白日里煎熬,入了夜没有一个晚上能睡着的,躲在屋子抹眼泪,不然就是对着菩萨下跪。

喜殊推门进来,见我跪在地上,便跪在我身旁,“我的好福晋,白日里忙了一天,晚上又在这阴湿的地上跪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这样折腾,早些睡吧。”

我仍跪着不动,心中默默地。颂着经,半晌才幽然道,“这是老天爷的报应。”

喜殊微微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我的话,急道,“主子怎么这样说,这事咱们都清楚,主子那时……”

我摇摇头打断喜殊的话,慢慢。道,“我心里没他却拖累着他,倘若真是什么烈女,一条白绫便解决了,可是我却……”

喜殊听了张嘴欲要说什么,我却不欲再听,抬头看。着袅袅轻烟里的菩萨,轻轻道,“喜殊啊,只要十四爷能回来,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愿意的。”

第二日早上服侍完德妃吃药,我便慢慢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到康熙那边请安听消息,这已经成了我每日生活的主题。

早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整个皇宫里烟霭沉沉,往。湖上望去,彼岸的一切似乎都处于一种臆想的状态中。我走在鹅卵石铺就的路上,鞋跟在路面上笃笃地响着,步伐缓滞而沉重,一如我的心境。

乾清宫里,康熙。刚刚用过早膳,正由几个阿哥们陪着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每个人都陪着康熙愁眉苦脸,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般。

我请过安想起李德全的请求,便勉强着自己笑道,“皇阿玛,下了好几日的雪,今儿太阳出来了,儿臣总觉得是个好兆头,不如去园子里走走?”

康熙这些日子待我尤为慈祥,听我这样劝说,只是了然地看了我一眼,便点头让李德全准备。

已经下了好几日雪,雪一直从屋顶积到树梢再到地上。整个园子里已经不似日出前那般阴霾,一片明亮亮白花花,晌午的太阳已经有了些温度,正暖洋洋地照着,眼前一片明亮,倒略微驱散了心头多日的黯然。

康熙带着我们一群人往湖边慢慢走去,间或说上一两句闲话,所有的人都在极力维持着那种若无其事的局面。

一直走到湖边,康熙仰头看了看太阳,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对我道,“花楹丫头,你说这是个好兆头?”

我听了心里一颤,方才老爷子那一声叹息让我心中十分不忍,还有什么事是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惨痛的呢?我不敢再看康熙的眼睛,强行压抑着喉头生生的疼痛,低头回道,“儿臣这样想。”

康熙听了仍旧点点头,一张脸想干涸裂缝的土地一般枯涸,自言自语道,“已经八天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在那样的险恶之地,环境恶劣,敌人又几乎是无处不在。在这样的状况下失踪八天,是一种怎样的无望。

正说话间,一个小太监沿着小路小跑过来,双手呈上西北来的急件。

康熙斜睨了我一眼,似乎因为我刚才的话而报了几分微薄的希望,抖着手拆开信。我亦是如此,大气不敢喘,紧张地立在一旁,手心里都是汗。

康熙颤巍巍地拿出信纸来,眯着眼睛看着,半晌重重叹了口气,将那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面前的湖里。

我心里一阵阵的绝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让我欲哭无泪。

我还在沉浸在沮丧之中,康熙却已经悄然恢复了平淡的神色,看着我开口道,“花楹,老十四在青海的那个侧福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她的家世你应该知道的,青海公的幺女,好生安排着吧。”

我微微愕然,随即才想起那个让众人觉得像在看戏的女子,那个让十四引水入城,冰上跳舞的女子。那个珍宝珠,十四心中应该还是有她的吧,我暗暗地想着,一面极为庄重地向康熙行了一礼。

康熙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对着众位阿哥们道,“西北军中的总兵上书请求朝廷再派一名将军,一来稳住军心,二来也好尽力寻找十四贝子。朕想想还得去个皇子,你们看谁合适?”

我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十阿哥便马上开口道,“儿臣觉得四哥甚好!”

十阿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我全身一片冰凉。我心里一时又惊又怒,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现在西北战事吃紧,连十四这样带兵的阿哥都受此遭遇,更不要说不曾带兵的胤禛;况且看十阿哥的架势,怕是早有预谋,八阿哥一伙这样殚精竭虑地想把胤禛支到西北,其中自然有鬼,说不定路上就有他们的埋伏!想到这里我连忙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形势,可是才看了一眼心便沉入谷底,眼前除了胤禛,就是三、八、九、十四位阿哥,胤禛能指望谁帮他说话呢?

康熙看着湖面沉吟了一阵,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半晌转身问,“你们觉得如何?”

胤禛听了忙跪下给康熙磕了个头,躬身道,“儿臣愿意前往西北,只是前儿皇阿玛交代户部的差事怕是完不成了。”

康熙听了还是沉吟,九阿哥又道,“儿臣也觉得四哥合适,因都是德妃娘娘所出,自然更加心意相通,还希望四哥能早日寻到十四弟。”九阿哥说完,便也跪在康熙面前,一旁的三阿哥亦是不住地点头。

我看了这架势心里一沉,连忙开口道,“皇阿玛,德妃娘娘近来身子不大好,如果再把四哥派到西北,只怕娘娘的挂念就更多了。再说,各位阿哥都是皇上的儿子,哪里就这样分得出亲疏了!”言罢微微一顿,又对着康熙身后的八阿哥和九阿哥轻声道,“花楹代十四爷多谢几位阿哥的好意。”

八阿哥看着我笑道,“十四弟妹太客气了,自己兄弟,何必多言。”说话的这当儿康熙一直没说话,八阿哥还盯着我,九阿哥脸上是表露无疑的恨意。

我的心中燃烧起愤恨的怒火,却只能若无其事地掉开目光,只静静立在一旁,手心里却全是汗。

片刻,八阿哥脸上的神色又转为微笑,对着九阿哥微微使了个眼色。九阿哥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又道,“十四弟妹虽然客气,做兄弟的却不能不识相,想来德妃娘娘更希望四哥和十四弟兄弟同心才是。弟妹若是这样多虑,知道的是弟妹识大体,不知道的还以为弟妹把十四弟的生死不放在心上呢。”

我垂首一个字一个字地听九阿哥说,越听越觉得九阿哥的言语渐渐难听起来。他这是逼我承认胤禛应该去西北,如果我执意不肯,怕是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说不定会激得康熙把胤禛派到西北去。我想到这儿心里便急起来,这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一时眼泪都涌至眼底,火烧火燎间余光忽然瞥到身后的湖水,便定了主意。

我低着头微微闭了闭眼,抬头望向康熙时泪水已经沾湿睫毛,一面微微哽咽道,“皇阿玛,臣媳最近每日里吃斋念佛,求的不过是十四爷平安归来。只要想到爷平日里对皇阿玛和额娘孝心,想到爷对家人的宽宥,想到爷对花楹的偏爱,倘使爷能回来,花楹便是万死也不辞的。既是这样想,花楹便不敢再让其他长兄幼弟们涉险,若要找十四爷,花楹愿意亲力亲为。”

我一番话说到这里,已是泪湿面庞,泣不成声,起初是急中生智,后来越说越触及伤心处,说出的话也全是肺腑之言。

康熙听了我这番话十分动容,眼眶都红了。我闭了闭眼,咬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面上却忽然装作虚弱的样子,微微摇了摇便往身后的湖里倒去。

耳边恍恍惚惚听到“扑通”一声,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接着便感到冰冷的湖水像刀子一样割在皮肤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