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所以老实说这个消息他觉得不大可信。
雪婷道:
“三个人说的,并且都是亲眼所见。第一个是连四本人,经过情形说的很详细,第二个是我派去的人,他曾在南京当过镖师,资格很老,经验多眼光准。他亲眼看见整件事情经过,第三个人是住在北门的名拳师‘山摇地动’陈大元,我们查询之下,陈大元碰见严星雨匆匆经过,只冷冷淡淡打了个招呼。”
这些证据表面上看已经足够了,冷见愁只提出一点,问道;“连四负重伤之后还能说话?”
雪婷道;
“这一点便有点奇怪了,他只不过左肩和手腕受伤,两处都不是致命部位,何以会有重伤垂危的话?”
冷见愁道:
“我想瞧瞧他。”
雪婷道:
“为什么?”
冷见愁道:
“我们既然是朋友,既然又知道他垂危的消息,去瞧瞧也是人之常情,难道你认为不对么?”
雪婷道;
“如果我们知道严星雨就在附近,又知道天绝刀尚在他身边,你先找他抑是先去探望连四?”
冷见愁道:
“现在可有这种选择机会?”
雪婷道:
“还不知道,船马上靠岸,一到岸边就有消息。”
冷见愁道:
“你不愿我去探看连四?你早就知道他是闽南连家的人?”
雪婷望着昏暗的江水,过了一会,才道:
“是的。”
冷见愁大声道:
“我告诉你,我决定之事,谁也不能拦阻,我要看看连四。”
雪婷回转头,发觉舱内漆黑无光,便点上灯,灯光照出冷见愁的面庞,她端详一阵,道:
“你连小指头都不能动,请问你有什么法子‘去’看连四!”
冷见愁道:
“别忘了有秘密在我手中。”
雪婷道:
“秘密已经不见了。”
冷见愁道:
“哦?这一两天好象发生了很多变故!”雪婷道:
“对,由于连四负伤垂危,我爷爷大为震怒,决定不过隐姓埋名的生活,所以他撤销了我的誓言,我的誓言是什么,相信不说你也想得到。”
冷见愁道:
“我虽然想得到,但你祖父要你立下很可怕誓言,目的只不过不泄露家传武功,这一点却使人想不通。”
雪婷忽然道:
“就快靠岸啦!”
冷见愁道:
“说不定我的穴道根本没有受制于你,因此你现在不答应我,大家一翻脸,你便可能失去带我去见那个人的机会!”
雪婷轻笑一声,道:
“昨夜有个男人,他的身体已呈现极冲动状态,因为有个女儿玩弄他,而这个女人却赤裸向在他身边,要是这个男人能动弹的话,你猜人第一件事做什么?”
冷见愁苦笑一声,道:
“我不知道。”
雪婷道:
“等一会我们上岸,你会见到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
冷见愁眼睛转到窗边那盏风灯上,忽然凝定不动,若有所思。
雪婷轻晒几声,转眼向黑暗的江岸望去,口中喃喃道:
“石堤已可以看见了,好象还有人影,冷见愁,我们快到了在她身边的风灯忽然熄灭,冷见愁吃了一惊,连忙打着火焰,但那风灯却点不着。
雪婷手忙脚乱地查看,冷见愁嘲声道:
“好笨啊,连我在这边也看见灯芯铜管坏了。”
后面的梢公在蓬上敲了两下,雪婷吃了一惊,道:
“啊呀,已经到了,但这盏鬼灯却忽然坏了……”
她伸头出窗,纵声叫道:
“爷爷,没有事,只是灯忽然坏了。”
船身碰到石堤,传来轻微的震动,堤上一个苍老含劲的声音道:
“灯怎会坏的?绿儿,你若是受制于人,也不要紧,爷爷会想办法.你别惊慌。”乎。”所以才会对‘友情’看得重,你现在把他穴道解开、请他上来。”
“解开穴道?爷爷,这个人可不是普通人,我从没有害怕过任何人,但对他不知何故却感到害怕!”
她爷爷笑一声,道: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爷爷是谁?”
雪婷道:
“当然知道,你是海龙王雷傲侯,几十年前便已是武林一流高手。”
雷傲侯道:“
“但最重要的一点你却忘记提起,你爷爷是典押业之王,评估天下重宝之时,上至帝王公卿下至鸡鸣狗盗,无不钦服。”
雪婷实在不明白爷爷在这种情况之下,何以忽然提到典当这一行?难道和武功有关?
雷傲候又道:
“典当这一行除了胸中学识和经验之外,最重要的是眼力和胆色,尤其胆色,简直是赌徒一样。”
雪婷恍然响了一声,道:
“您意思说您一生都是在豪赌中。”
雷傲侯道:
“对,每次要爷爷出马鉴定评估的话,便是爷爷我作孤注掷的豪赌了。孩子,当年爷爷的豪情胜概,一百个武林高手都比不上。”
他们祖孙的对话停止了,沉寂一会,雪婷奋然道:
“好,爷爷,我去解开冷见愁穴道。”她显然感染到老祖父的豪气。爷爷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雄风犹在,谁能不感动的振臂而起。
黑暗中忽然传来语声:“傲老,您好!”是冷见愁的声音,是从雷傲侯后面两三丈处传过来。
雷傲候转身望去,黑暗中只隐约看见冷见愁高瘦的身影,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道:
“好,冷见愁,你真行,我那小孙女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突然一道火光从堤下飞来,霎时照亮了堤上数丈方圆。原来是那梢公高举一支火炬,飞身上堤。
冷见愁全身虽是暴露在火炬光下,但在别人眼中仍然有模模糊糊之感,仿佛来自幽冥魔鬼,又像密林中,最凶残可怕的豹子。
雪婷尖叫一声,飞扑上去,半途中却被雷傲侯舒臂伸手拉回来,雷傲侯沉声道:
“不要冲动,他不是人。”
冷见愁道:
“我要瞧瞧连四。”
雷傲侯道;
“我晓得,已经把他带来了。”
他作个“请”的手势,冷见愁道;
“我知道他在那边的茅屋中,但我同时又知道在茅屋的四周,一共有三十八个人,有的在树上,有的躲在坑洞内。”
雷傲侯道:
“你究竟是人呢抑是鬼!”
冷见愁道:
“你刚才已说过我不是人。”
雷傲侯萧萧白发在火光下反映出刺眼的光芒,尤其他点头或摇头时,现在他面上的皱纹更深了,眼神微见呆滞,显然这个活了将近百岁的老人,正以他一生的智慧和经验思索某些难题。
暮夜中,孤独的火炬不但不能照亮大地,反而散发出阴森和寒冷的气氛,任何人如果发觉敌人竟然是魔鬼化身,他能够不骇破胆子已经是奇事了。
雪婷一会儿惊惧得身子发抖,一会儿又现出狂野神情要冲向冷见愁,雷傲侯一只手稳稳抓住她。宛如不可撼摇的石像似的。
这个老人忽然说道:
“冷见愁,很多不可能的事都在你身上发生,例如刀王蒲公望,血剑严北,所以就算多加上一个巫山神女宫主,风发运鬃南飞燕,也不会稀奇。”
冷见愁道:
“南飞燕亦只是一片落叶罢了,不过这一片却污秽可大方得很……”
雷例侯道:
“南飞燕轻功暗器天下第一,怪不得你击灭船上风灯,绿儿全然查看不出踢跷,也怪不得你上堤时能瞒过我雷某人耳目!我算来算去宇内昔年只有南飞燕‘跨日无影踏月凌虚’轻功身法可以臻此境界,你无疑尽得心法精要,甚至有可能青出于蓝!
原来这个智慧的老人,研思的是这件事,可怕的是,他终于毫不错的找到结论。
但冷见愁却好象一点都不在乎转变话题道:
“你和闽南连家有什么关系?”
雷傲侯沉吟未答,雪婷大声道:
“爷爷别告诉他。”雷傲侯摇头道;
“也瞒不了多久,连四是雪婷的未婚夫,也就是雷某人的孙女婿。”
冷见愁意外地“嗯”了一声,道:
“我倒想不到你们关系如此密切,不过,我还是要看看连四。”
他忽然现出警诫的神色,然后缓缓转头望向黑暗中。
大约在三四支外,出现一个人,身量颇高,腰肢毕挺,面色白皙五官端正,一望而知是江南人氏。
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身上淡青长衣裁极为合身,头巾上有一方羊脂汉玉,腰佩长剑,左手却拿着一把折扇,予人以潇洒大方的印象。
当然谁也想不到冷见愁能够在黑暗中把来人观察得清清楚楚,因为冷见愁能够发现这个人的出现,已经使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那人暗自摇头,伸手整一下佩剑,才道:
“冷见愁果然名不虚传,不才范慕鹤佩服之至。”
冷见愁道:
“傲老,他是什么人?”
雷傲侯道:
“羽扇纶巾范慕鹤是江南三大名剑之一,年纪虽轻,但身经在战,在剑道中的确可占一席位了。”
以江南三大名剑的身份名望,只有像‘海龙王’雷傲侯这种前辈高手,才有资格当众评论。
冷见愁忽然感动这个剑客最凌厉迫人的不是那神鬼莫测的身法,而是“风度”和“气概”。这是先于加上后天训练修养的成就,因此很难测度这个剑客造诣究竟有多深?
只听范慕鹤又道:
“想不到威镇长江的‘水鸟孤飞’沈惊涛也来了。”
那持炬梢公略力掀起竹笠,露出黝黑多皱的脸孔,说道:
“范相公好说了,兄弟在陆上只有瞪眼的份,希望有机会在水里出点力气。”
照冷见愁所说,黑暗中共有卅八人埋伏着,日下第一个现身的已经是江南三大名剑之一的“羽扇纶巾”范慕鹤,谁知道还有多少惊世骇俗的人物将会相继出现呢?
冷见愁心中不觉对雷傲侯泛起佩服之意,想不到这位垂垂老矣的前辈高手,一怒之下竟能掀起如此可怕的惊涛骇浪……
所有的话忽然停歇,谁都不说话,过了一阵,那江水涌拍堤岸的声音越来越单调。
冷见愁回转身对着雷傲侯,淡淡说道:
“我要看看连四。”
人人听了都晓得冷见愁还有个意思,他的意思说这一次已是最后一次提出这个要求。”
海龙王雷傲侯仰天大笑,道:
“天绝刀,好一个‘天绝刀’。”
一共十二支特制火炬,十二个老少俊丑装束都不同的人高高举着。
火光照得当中七八丈方圆空地明亮如昼,人人脸色肃穆铁青,注视光线汇聚点的两个人。
冷见愁站在那儿,好象亘古以来都没有移动过,但有些人都觉得他好象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明明站在那儿,却又不在那儿。
范慕鹤长衫已脱掉,据说他大小一百九十七战以来,还是第一次脱掉外衣。
他的剑尚在鞘中,他的手很轻柔地按住剑把,人人看见他白皙修长洁净的手掌和手指。
“江南三大名剑”果然不同凡响,剑犹在鞘,却已令人涌起剑气纵横的感觉。
十二支火炬汇合的光亮,照见冷见愁漠然寒冷锋锐的目光,他手中有刀,也算有名的好刀,是范慕鹤特别向刀法名家梁迅人借来的,但冷见愁只用左手随随便人呵拎在刀鞘上的紧带,即使是普通人也看得出这种拿刀的姿势,决不可能迅快拔刀应战。
这就是他的“刀法”?天绝刀也是这样子施展的?人人心中的疑惑,几乎比长江之水还要多。
突然间一支火炬划空飞起,落在十余丈外的江水中,“嗤”地熄灭,十二支火炬还剩有十一支,所以四下都明亮得很,只见丢掉火炬的是五旬老者,一身粗布衫裤,而且厚厚老实,是在乡村到处都见得到那种老老实实的庄稼人。
他左手本来反拿着一把金刀,然后也掉落地面,双目茫然而又凄惨,好象守财奴忽然发觉所有的家当财物都不见了。
这本是很奇怪可笑的情景,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位“水乡左金刀’莫逢时,一生精研刀法,功力精深无比,见识渊博无比(刀法)。他忽然炬压刀,意思和守财奴忽然发觉不见了所有钱财一样,这是所有武林名家都值得痛哭的大醉的事,绝对没有一点可笑,只有悲哀。
“天绝刀”莫非当真可以横行天下?何以冷见愁随随便便站着,就已无懈可击?
碰上这种敌手,辛辛苦苦炼了几十年的武功又有何用?
火炬一支支飞向江中,江南十二位武功路数全不相同的名家高手,都—一宣布认败服输,将来其中一定好几个终身有不敢提到“武功”,又岂止痛哭沉醉而已!
但仍然有一支火炬独撑残局,是“雪婷”,这个既野性又美丽的年轻女郎,及时另行点燃一支火炬,高高举起,虽然她被无声的悲壮凄凉场面感动和热泪盈眶,但她的手仍然很稳定,高举着火炬。
至少目前还有两个人未曾认输,雪婷是这样想法,一个人是“羽扇纶巾”范慕鹤,他的气概,沉稳的态度,足可以都江南千万美女为之倾心仰慕不已!
另一个是年过八十白发满头的“海龙王”雷傲侯,他眼中光芒锐射,充满了不可测度的智慧。这位曾在是全国典押业之王亦是一代武林高手,他能不能抵抗“天绝刀”的威势?他忽然动员全部力量——三十年前的旧部属,以及故人的子弟等——
是不是一心一意要击败冷见愁?为什么要击败冷见愁?
“羽扇纶巾”范慕鹤突然朗声长笑,说道:
“傲老,晚辈平生大小近两百战,所有的痛苦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多!”
雷傲侯道: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蹈险!”
局面本来很紧张,范雷两人一说话,立时缓和了很多,可是听雷傲侯的口气,似乎那范慕鹤不愿罢手,所以出言相劝!
冷见愁亦感到范慕鹤的杀气越盛,斗志越坚,一般来说正当对峙之时,一说话就不免松懈下来,但范慕鹤却与原则相反,冷见愁因此感到奇怪。
“傲老,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晚辈直这一刻才深深体会这句话的味道,晚辈承蒙做老瞧得起,飞羽相如,而且核定为江南三十八家之首,士为知己者死,晚辈已经豁出去啦!”’
冷见愁虽然感到对方威力随着话声越来越强,但仍然不作声。
雷傲侯道:
“范世兄,在我一行的看法跟你有点不同,我这一行讲究的毫厘不差,当机立断,只值十两银子的东西,打死也不肯出十一两,你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范慕鹤大声道:
“冷见愁,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么?”
冷见愁道:
“听见了。”
范慕鹤道:
“如果换了你是我,该怎么办?”
冷见愁淡淡道:
“我不喜欢猜测,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
范慕鹤道:
“但你知不知道我们已交锋许多回合了!”
冷见愁道:
“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分别?腰缠万贯的财主,多花了十两和多花了二两银子有何不同?”
范慕鹤半晌没有作声,雷傲侯长长叹息一声,道:
“范世兄,现在大概已到了黄河吧!”
一盏孤灯把小小的茅屋照得相当明亮。
榻上躺着的人,右手和左肩都包扎着厚厚的白布。
他脸色灰白,气息也很微弱,冷见愁俯视了一阵,破感心酸,前几天还是生龙活虎般的青年,怎的已变成奄奄一息的病患?
茅屋内还有雷傲侯和雪婷,他们都没有作声,这种沉默使人感觉到“死亡”。
冷见愁静静瞧了一会,忽然动手把白布通通解掉,露出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