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茜,你一定走了很多路,一定觉得很疲倦?你可以放松心情休息一上,因为我已经在你身边?”
徐小茜美眸中滴下泪珠,轻轻道:
“我的确很累,但我更希望不是做梦,你从来没有用这种声音语调跟我说过话。”
冷见愁道:
“你喜欢么?”
徐小茜泪珠滴个不停,大有悲不可抑之意说道:
“当然喜欢,但我此生已经永无机会永无福气消受你的爱惜保护……”
冷见愁道:
“你现在仍然是在梦中,但当你一觉醒来,却不妨记住我的声音我的态度,虽然是梦中事,却真实不虚。”
徐小茜却另有看法,轻声道:
“如果这只是一个梦,我宁愿忘记一切,我宁愿恢复从前的孤独凄清。虽然很寂寞,但亦好在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愁。”
冷见愁深深叹息一声道:
“你说的也是,天上异香须有种,春来飞絮恨无家。”
他炯炯的眼光凝视着她又道:
“你走近来一点,让我仔细看看你艳比春花的芳容。”
徐小茜疑疑行前几步,姿态袅娜风流。
但正如冷见愁猜想,徐小茜虽是有形象有声音,但行动之时却飘渺朦胧如真似幻,和雪婷行动时一样。
而且雪婷就在旁边,徐小茜何以表现得根本好象看不见她?
没有任何预兆警告,冷见愁的破刀忽然出鞘。划出一道光芒宛如闪电掣掠。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刀究竟向谁劈出?因为白雾迷茫中没有任何人影敌踪……
但冷见愁这一刀却绝非虚发,因为过一会之后,有一种割断裂折的声音从很远很远地方传来。
而且刀光乍闪之时,徐小茜和雪婷忽然消失所踪,就象水泡迸散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冷见愁似乎听到悲啸之声电射遥空而去,余音摇曳。
但那是谁呢?又怎能于负创之下还能难以形容的高速飞入遥遥苍冥?
四下白雾显然稀薄得多了。冷见愁挟住破刀,大步行去,然后停步在悬崖边。
他看见李碧天和韩自然。彼此相距只有六七尺,再远就又尽是弥天白雾任什么都不见。
李碧天道:
“冷见愁。从前听说李继华医药之道超绝古今,心中还有一点不服。但看了你竟能用十二种药材配出一百四十种破解百毒的解药。我岂能不心诚悦服,请过来取我项上的人头,我绝无怨言。”
韩自然道:
“听我说,冷见愁你的武功已经超过人类之极限。刚才你那一刀,连‘悲魔’和‘疲倦’之天魔亦负伤远道。但‘死亡’却不是神鬼天魔,只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即使是你亦一定杀不死自然现象,也无法将之改变。”
冷见愁道:
“我有我的想法。我现在只想知道刚才那一刀有没有伤了你?徐小茜雪婷是不是已经清醒?她们似乎都不曾被毒力控制,只被法术控制。李碧天,你为何不对她们出手?”
李碧天道:
“我正想问你,我以为你已有备给她们辟毒保命之药,而且我正极为赞叹佩服你高明手段,因为她们开始时根本不能抗拒抵御,完全已被我毒功控制,谁知过后你给她们的灵药才渐渐发生功效,终于将我加诸她们身上七层功禁制全部破解。当然我相信你的话,相信你没有给她们药物,所以现在我就更为迷惑了。”
冷见愁道:
“这个问题值得研究,难道当世之间又出了一个医道和药道的圣手?”
李碧天道:
“我这七层毒功连环禁制,除非你当场出手一层一层破破拆,而且每一层都不得出错,否则毒性越变越准,我想;即使你能够逐层破解,却也不免要耗费很多心力和时间,除非你已得我毒教视为至宝的‘九叶一花’,但这宗宝物从来也不过传说而已……”
冷见愁道:
“可是她们显示的迹象简直已经佩戴着‘九叶一花’一样。唉,这个问题你将来自己找寻答案吧……”
他转眼望住韩自然,又道:
“现在四下白雾茫茫,连悬崖外面都布满了,请问你究竟用什么物事做成这一场大雾的呢?”
韩自然道:
“不是用人力做成,这是真正法术,是神秘莫测的力量,大雾本是天然之物,本来在四山峰峦阴寒高处,被我用法力摄来,正如你刚才看见徐小茜雪婷,她们的精神心灵被我摄来,她们所见所闻完全与你相同,她们说话的声音也是由肉体发出而摄到此地。”
冷见愁道:
“你对我已用全力没有?”
韩自然道:
“驱役天魔已经是法术中无上手段,厌胜诅咒驱神役鬼,或者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等等都只算是小术而已,虽然天魔有十种之多,但对付你都已经不济事,所以我可以回答你,我已用了全力。”
冷见愁道:
“希望这些话严星雨听得见。”
韩自然道:
“他不但听得见,而且也看得见你,但你既然快要死了,何须关心这些?”
冷见愁叹口气,道:
“看来我也不过是一片落叶而已,命运既不能逃避,但亦无法面对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也永不知道它会用怎样的形式出现?”
他想一下又道:
“但追源祸始,严星雨仍然是工具,真正邪恶兼具称得上天下第一恶人的是“人面兽心”陶正直。可惜我现在才知道,所以没有机会亲手收拾他,不过他已从幕后抓到台前,他将在恶人谱上成为第一人物,比血剑严北刀王蒲公望等都高明得多,所以他也活不了多久,因为很多很多人都会收拾他,尤其是名次列在他后面的“恶人”。
好象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冷见愁面上迷雾忽然消失,因此人人都能够瞧清楚他的样子。
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眉毛浓密而长,眼睛很亮,高挺鼻梁显示他很有正义感,但稍厚的嘴唇却说明他太重感情,这也许是他唯一的弱点吧?
冷见愁微笑道:
“我直至现在为止,仍然是不容易被命运击败的人,我就算跳下这道悬崖,但我仍然会想法子突破‘死亡’的极限。所以当你们发现我象猪象牛一样死掉,不必惊奇,但如果我仍然能从阴间回来,并且把严星雨陶正直他们杀死,你们亦不必惊诧。”
他的话宛如“魔咒”,使人有毛骨惊然之感,而最奇怪的是凡是听见这话的人,(包括远处的阎晓雅等人,因为韩自然用法术使他们都听见看见),居然觉得有不能不信之感。
然后,冷见愁很从容走近悬崖,仰天长啸一声,啸声中也是在白雾中忽然向悬崖外跃去。
他在空中停留一下,那儿雾气较薄,所以看得更真切。
他不是飞鸟,所以在空气中只能稍稍停了一下,便象殒石一样向那百余丈深的石谷跌坠。
阎晓雅惊得惨叫一怕,双手掩面。
小郑却大声道:
“冷见愁是大丈夫,他是真真正正的大丈夫!”
严星雨在他们后面出现,笑声很邪恶很不顺耳,他道:
“冷见愁只不过是个傻瓜罢了。”
他当先行去,其他的人都跟在后面,不久来到悬崖边缘。严星雨向下面望了一阵,道:
“这儿看不见,等一下要验过他的尸体才算数。我相信找到冷见愁时,已经不容易认得出他。谁能够从一堆肉酱认出那人生前样子呢?哈,哈……”笑得尖锐含有极邪恶意味,回绕于崖外深峡间,真象是山精妖狂笑。
没有人不为之股栗肤栗,也没有人不深深感到极之厌恶憎恨,尤其他形容冷见愁变成一堆肉酱,阎晓雅已经在呕吐,眼泪泉涌,小郑则望住别的地方。
李碧天韩自然一齐连连叹气,只有无嗔上人定睛望住严星雨,眼光一时很温柔,一时又很凶恶。
严星雨狂笑中又尖声叫道:
“冷见愁,冷见愁……你罪该万死,哈,哈……陶大哥,你才是当世最厉害又最可爱的人。哈……哈……”
但他的笑声忽然戛地中断,如象极锋快利剪剪断布正,他样子很怪异,因为疯狂笑容还在面上,却又加上诧异和惊骇,是从心度发出的惊骇。
他目光望的竟然是无嗔上人。
但无嗔上人眼光变得很温柔,而且他也发出笑声,道:
“嘻哈,小星,你最爱的是陶正直么?但我们这儿哪个不比他好呢?”
严星雨色变为铁青,叫道:
“我就是爱他,怎么样?你们谁也比不上他,无嗔你最混帐,你全身透出杀气,难道你敢杀我?”
无嗔上人眼光忽然变得冷冷的,但仍然发得出笑声,因为“笑声”并不代表欢乐情绪,只不过是无嗔所练少林秘传“游戏风尘”神功的一种现象而已。
他道:
“嘻哈,我如果出手杀你,亦只是为冷见愁而不是陶正直,嘻哈……”
最后的一干笑声陡然拔高,震得所有的人不但耳鼓嗡嗡而鸣,而且心灵震荡魂魄欲飞。这才是少林十大神功真正神奇威力,而显然无嗔已经全力施展出来,但他为何他力施展神功?
答案却要看“烟雨江南”严星雨了。这里特地提起池的外号,原因是他现在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江南烟雨的飘渺空灵潇洒风度。他俊美得更甚于少女的面庞,忽然扭曲得不成样,而他的人也忽然飞上半空。
无喷上人的嘻哈笑声变成响澈四山的清啸,他刀已出鞘,连人带刀化为一道耀眼生花的精虹,冲向天空。
精芒四射的刀虹射向空中的严星雨,速度之快,只有电光才可以形容。
众人甚至连眼睛尚未眨动,那道精虹,无嗔上人,已经裹住严星雨瞬间飞出数十丈,接着向悬崖下跌坠,速度亦快得难以形容。
只不过一眨眼工夫,一切都好象没有变动过,只不过少了两个人……严星雨和无嗔上人。
阎晓雅首先惊叫一声“无嗔上人”,跟着便变成无声的啜泣。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一个秘密,无嗔刚才曾悄悄问过地;“你有没有被严星雨玩过呢?”她很奇怪他何以会问这种问题,但她仍然用摇头的动作回答。这时无嗔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再玩弄任何人,男人女人都一样,他非听我的话不可,将来请你告诉冷见愁。”
原来无嗔上人是用这处方法叫严星雨听话,但冷见愁也变成肉酱,怎能将这些话告诉他呢?
李碧天忽然大声道:
“捡拾谷底尸体之事偏劳各位了,我还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韩兄,快跟我走!”
梁家宽广巨大的庭院,到处飘浮着旧日无人的寂静。
高楼更是悄静寂寞,从前的弦管欢笑华灯盛筵,或者是勃勃雄心壮志,已经有如逝水永不回转。
李碧天、韩自然奔入大厅,顿时都大大松一口气,因为徐小茜雪婷二女站在无数谍番奇中间,满面惊疑迷惘神色。只要她们能站着以及会得惊疑,就证明她们都能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韩自然一挥袍袖,动作潇洒好看得很。
徐小茜雪婷虽然都是突然看清四下,也突然看见李、韩二人,所以齐齐惊啊一声。
李碧天大声道:
“两位姑娘,在我们出现之前,你们可曾看见什么人?当然我不是说雾中的冷见愁,是别的人,有还是没有?”
雪婷怒声道:
“李碧天,你还好意思跟我们讲话?”
徐小茜轻轻道:
“有,有一个中年人,根斯文清秀,他骗了我们,你认识他么?”
李碧天道:
“他就是冷见愁封赠的天下第一恶人‘人面兽心’陶正直,他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恶人,真是厉害极了,也无情极了。”
连韩自然也不明白他说什么,所以惊讶问道:
“李兄,你可不可以从头解释一下?”
李碧天道:
“陶正直当然一直都听到、见到我们所有对话及过程,他心思锐敏无比,我们和冷见愁讨论这两位姑娘中毒又自行解毒之事,当时我们尚未醒悟,陶正直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已知道徐小茜他们一定获得了‘九叶一花’,所以他早一步来此,而且当真把东西骗走,他明知严星雨有杀身之祸,但他甚至不肯等到有结果就走了,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极厉害而又极为无情?”
徐小茜喃喃道:
“天下第一恶人,唉!陶正直,我发誓要你死无非命……”她想哭,但还未曾哭出来。
雪婷却气愤得俏脸都变白了。骂道:
“李碧天韩自然,你们是人还是畜牲?你们怎可以帮助那阴阳怪气满身邪恶的严星雨?你们怎可让陶正直骗去我们的东西?那是无嗔和尚给我们悬挂在心窝的丝囊,我们每个人一个,我只想保留作为纪念……”
徐小茜轻声补充道:
“陶正直来到我们前面一丈左右,当然那时我们不知道他是陶正直,他说他是飞天鸽子吴不忍,很焦急地说冷见愁叫他一等到他跳崖之后就马上乘机来找我们,叫我们把身上解毒的东西快点交给他,他样子一点不象坏人,更不象是‘天下第一恶人’几个字凿在额头。”
韩自然道:
“知道我已设下禁制,所以不敢踏入一丈以内。他叫你们把丝囊丢给他?”
徐小茜点头时,忽然发觉泪珠溅坠衣襟和手背上,现在还谈论这些有什么用呢?
冷见愁已经死了,这才是取真实却最可伯的噩梦。
李碧天不敢望她,喃喃道:
“无喷从何处得到‘九叶一花’希世之宝?如果我早知道……唉!如果早知道……”
到底早知道什么他没说出来,别人亦没有询问。
雪婷突然大声问道:
“冷见愁真的死了?”
韩李都沉默不语,但雪婷这个人岂肯容许你不回答?所以在她接着追问之下,李碧天只好点头,韩自然则回答道:
“他死了。从那座悬崖跳下去的人绝对有死无生,所以冷见愁绝对死了,严星雨无嗔亦都全部丧命无疑。”
雪婷直到这时才忽然大哭出声。
两个美丽而又青春照人的女孩子这一哭真使人泛涌起天愁地惨之感。
雪婷的哭声响亮而奔放,感情发泄有如洪水瀑布一泻千里。
徐小茜却完全不同,幽幽咽咽有如山鬼夜啼琼妃暮泣。而凄惋缠绵处又好象泣血的杜鹃。你可曾听过春夜的杜鹃在空山啼叫?如果你听过,保证你一定恻然聆听,一定无限回肠荡气,也保证你永远不会忘记!
既然冷见愁已死,一切情节发展下去似乎已属多余,好象已不必浪费笔墨。
不过冷见愁的生死居然还不能宣布确定结果,原因等迟一些才说,现在先说阎晓雅。
阎晓雅没有参加搜寻冷见愁尸首之举,她也没有跟小郑说什么,独自悄悄离开,她究竟到何处去?将来还会不会再露面江湖?是丫角终老呢?抑是随便嫁一个人,从此过着默默无闻主妇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
小郑却率领几个当地人去搜寻冷见愁尸体。顺便也把严星雨无嗔的尸首(已烂成一团)带回来。
雪婷当然回去南京,因为不但连四在南京养伤,而且还有她祖父雷傲侯。
徐小茜与雪婷分手前,已经跟李碧天详细检查过。
李碧天说道:
“徐小茜,‘孤独述情蛊’是天下第一蛊毒。如果只用药物破解,非有‘九叶一花’不可,如果没有九叶一花,当然亦不是没有其他方法。”
雪婷跳起身,道:
“有就有,快说出来,我一定想法子帮她找到。”
李碧天道:
“当然这个法子也是非常困难,因为除了二十四种奇奇怪怪药物之外,还须要一个男人。”
雪婷道:
“男人还不容易,你和韩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