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正直笑道:
“你如果比不上他,南七省老早就给他纵横了,不过你干万不要忘记,无论武功单打独斗,你未得你大爷爷平生绝学真传,所以一定不是他对手。”
严星雨道:
“冷见愁呢?”
陶正直想了一下,才道:
“那就不知道了,唉,我也希望能够知道,更希望能亲眼目睹他们作生死之战。一定非常精彩,可能比三十年前南京东校场那一场拼斗还精彩……”
严星雨忽然道:
“李碧天,阎晓雅,你们还不喝酒?为什么?”
李碧天微笑道:
“我决定回去那边,阎晓雅你呢?”
阎晓雅眼中射出坚决光芒,道:
“我也一样。”
李碧天徐徐道:
“我仍然为你出手,全心全意全力,阎晓雅你呢?”
阎晓雅道:
“和你一样。”
李碧天道:
“如果我不回去那边,当然天下人人皆知我和你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天下人人皆知,我又何必犯险拼命?严星雨,我完全是为了这种丑事不肯传扬出去,我才不得不完全听命于你。”
严星雨喜怒情绪向来变换得极快,也表现得很强烈,他立刻瞪大眼睛怒道:
“原来你只是为了名誉,并不是为我,好,你走,你滚,以后我绝不睬你。”
他如果翻脸动手,李碧天还可以赶紧溜掉,但这种又生气又负气的嚷骂却又不能太当真。李碧天既不能指袖而去,只好象木头一样不动。还放软声音道: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是为了你,这一次何必还要全力帮你对付冷见愁?”
严星雨非常不满地尖声道:
“但你只答应为我出一次手,哼,你对我很好么?”
李碧天道:
“韩自然刚才也说过,对付冷见愁这种人,一次跟一百次都一样。”
陶正直道:
“这话倒是不假,如果你赢得他,他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但如果输给他,也没有机会翻本,一流高手相争可伯之处就在于此。”
严星雨用力摇头,这个动作居然使所以有人都发现他颈子很白嫩,不象一般练武功的人那么粗壮。
他道:
“不对,无嗅还不是向冷见愁出过手?还有阎晓雅小郑都是,但他们都还有机会再接再厉。”
床上的莫怜卿伸展推开四肢,书出一幅极强烈诱惑放荡的“大”字图形。
她娇声说道:
“象无嗔以及阎晓雅小郑这些人恐怕都靠不住了吧?”
阎晓雅居然不作声。
陶正直直盯她一眼,道:
“她虽然绝不会出卖你,严星雨,你却得小心些。因为她已经动摇了,至少不会全心全意为你卖命。”
严星雨眼光如箭射向阎晓雅,道:
“告诉我,你绝对靠得住,愿意为我卖命。”
阎晓雅象傀儡又象学舌鹦鹉,道:
“我绝对靠得住,愿意为你卖命。”
严星而欣然笑道:
“很好,这样才是我的女人。”
陶正直忽然道:
“严星雨,你先带他们两个回去,也替他们掩饰一下,然后把花解语雪婷放入‘渺茫断肠刀兵’大阵中,我到时就会露面商量一些细节。”
严星雨颔首道:
“如此甚好。”一手牵住李碧天,另一手勾住阎晓雅细腰,但走到房门口,陶正直又道:
“冷见愁现在怎样了?”
人人都聚精会神等候答案。
严星雨停步叹口气,道:
“冷见愁真了不起,连他的名字都有符咒具有惊人魔力。”
陶正直笑道:
“你放心,他的魔力快要消失了。”
严星雨道:
“冷见愁已闯过老二尤吉祥和老三梁松柏那一关,他本应一直向这里来的,但却忽然在镇上出现,敲开一间酒肆的门,正在饮酒。”
陶正直道:
“这厮的确狡猾得很,他明知满头满身都有萤光粉,在黑夜中对他很不利,所以干脆先去喝酒休息,等到白天才出来。”
严星雨道:
“他一定不是这个用意。”
陶正直道:
“若非此意,八成是他亦已负伤,必须拖延时间休养伤势。”
严星雨道:
“也不是。”
陶正直立知道:
“难道他等援兵?”
此人随口对答,不但显示出思想快捷无比,而又有算无遗策那种可怕的力量。
严星雨道:
“猜对了,有一个人正在陪他喝酒。”
陶正直道:
“谁?”语气虽然很平淡,可是人人却都感到他是装出来的。
严星雨道:
“不知道,冷见愁敲开酒肆要了酒菜,等了不久那人就来了。”
陶正直道:
“连四身负重伤,决不是他。”
莫怜卿忽然缩起身体,变成一团暇球一样,怯怯道:
“敢是飞天鸽子吴不忍?”
严星雨摇头道:
“恐怕不可能吧?”
陶正直道:
“就算是他,他能发生什么作用?还不是赶来送死么?”他又笑一声,道:
“怜卿你不必怕他,如果他不是有利用价值,我老早就取他性命了,有一次他躲在水底三日三夜,靠一根芦苇透出水面换气,我根本有意放过他,否则他老早尸骨无存了。”
莫怜卿发出欢欣笑声,身子四肢又舒展成刺激男人眼睛的“大”字形,她道:
“唉,你从未告诉过我这些事,你真坏,你还时时吓我说害怕吴不忍会找上门来……”
陶正直眼睛盯住她小腹那一带,笑道:
“我如果不这样说,你的戏就不会演得那么逼真了。”
阎晓雅、李碧天都不认识飞天鸽子吴不忍,所以对于有关整治他的阴谋诡计,既不感兴趣亦不关心。
陶正直又道:
“那人很可能就是吴不忍。”
严星雨吃吃笑道:
“不会,一定不会,我老早在吴不忍身边布了一着棋子,如果是他,我一定会收到飞鸽传书。”
陶正直道:
“吴不忍有过比飞鸽还快的记录,你难道忘记了?”
严星雨道:
“他怎能每次都比飞鸽快?我绝对不信?”
飞鸽传书不但在古代是最快速的方法,就算现代亦已可能有恢复使用的价值,因为已有医院证明利用飞鸽传送血液样本(一根小小管子而已),同样的距离飞鸽只花五分钟而汽车则要二十分钟(当然交通挤塞因素包括在内),而且比用任何工具运送都便宜。
不过较长距离的话,飞鸽的成功效率就有点问题了。换言之就是不够安全。所以最好是沿途设立很多的“站”,使每一双飞鸽只限于很安全的较短距离,但这一来又不免使速度拖慢了。
当严星雨终于拥着阎晓雅走出房间时,她忽然感到茫然和麻木,当然她仍然刻答应为严星雨做任何事甚至付出性命。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这种允诺简直全无意义,既不能令她兴奋,亦不能令她惊慌或后悔。
她心中只剩下一片麻大和迷惘……
都已经就快天亮了,可是还在喝酒的两个人却全无丝毫停止的意思。
这两个人一个是冷见愁。破刀横搁桌角,显示情势不寻常,随时都会动用。
另一个人是五官清秀。虽有倦容,但两眼炯炯有神,显示他仍能随时随地应付任何情势变化。
他就是“飞天鸽子”吴不忍。
吴不忍干了满一大盅,舒服地摸摸肚子,才道:
“你大破‘梁邪尤毒’险关,这番精彩经过比天下任何下酒菜都有味道很多。”
冷见愁道:
“吴哥,你兼程急赶数百里路来此见面,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
吴不忍叹口气,眼睛从敞开的肆门望出黑暗街上,说道:
“我没有打算瞒你。”
冷见愁道:
“有谁知道你的行踪?”
吴不忍道:
“没有,连郝问都不知道,你敢是忘记了我这样做法安全是你的要求?”
冷见愁面孔表情藏在迷雾中。
他一定遭遇到某种困难,才会在朋友面前隐藏起表情,他遭遇到什么困难呢?
何以不敢被真正的朋友窥见内心情绪呢?
吴不忍沉默一会,才道:
“如果是你的事情,我可以为你拼命,如果是我的事情,你放大胆子说出来,我一定支持得住。”
所谓你的我的事情,当然是说“困难”。
冷见愁那么决断有魄力的人,却也考虑了好一会,才道:
“是你的事情。”
吴不忍慢慢垂下头,轻轻道:
“是关于莫怜卿么?”
冷见愁道:
“对,在这世上你最关心的人是她,所以你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吴不忍道:
“她怎样了?”
冷见愁用力道:
“她已经死了。”
吴不忍闭上眼睛,眼角却沁出泪水。
冷见愁又道:
“是梁松柏亲口招出来的,我还从他口中知道了很多秘密,这就是我为你不取他性命之故,你支持的住吗?”
吴不忍深深叹口气,没有作声。
冷见愁道:
“你为她负兔含屈多年,你为她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杀死不少人,所以我本希望你能与她过一段快乐日子。”
吴不忍声音有点粗哑,道:
“我明白你的好意,我绝对不会怪你多管闲事。”
他作深呼吸时发生呼噜的声音。
很慷慨大方“流血”的男人事实上不多,但轻易“掉泪”的男亦的确很少。
所以听到“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句话的男人切莫沾沾自喜,以为不流泪就是“大丈夫”。
其实还差十万八千里。因为不流泪并非就表示能够为理想为正义而“流血”。
如果只能够“不流泪”而不能“流血”岂能算是大丈夫?
吴不忍已表示过他可以为冷见愁“流血”,所以他虽然也流泪,却仍然不失大丈夫本色。
冷见愁道:
“莫怜卿一定是很好也很聪明美丽的女孩子,她在世间短短一生中,竟然有你这样一个知己,虽是彩云易逝这么年轻就离开人世,却已不枉此生。”
吴不忍甩头,好象用这个动作就可以甩掉悲伤甩掉回忆。他面色变得十分严肃,道:
“我的感伤可以留到空闲之时才拿出来,所以现在我们谈正事,谈你的问题。”
冷见愁道:
“我的事非常简单,当然也非常危险,但今天下,也恐怕只有你一个人才办得成,吴哥,别的话我不必多说了,是么?”
吴哥仰天一笑,突然豪气迫人,道:
“你当然知道,别的我可能会害怕,但唯有‘危险’我绝对不怕?”
他们一齐举起斟得满满的酒盅,一齐一仰而干,四目相投,一切都尽在不言中,寒冷秋风吹来,含有无限悲凉壮烈味道,易水萧萧西风冷,只不知几千年前荆轲揖别燕太子丹之时,是不是这般心情?
徐小茜觉得很冷很冷,虽然在飘渺朦胧的无边迷雾中,不但见到了冷见愁,而且还被他强有力的双臂拥抱着,可是休以还是这么寒冷?何以如此的飘忽迷朦?
她轻轻道:
“冷见愁,你知不知道我想什么?”
她听见冷见愁问道:
“想什么?”
她回答道:
“我好希望现在马上死掉,永远离开这个可怕、冷酷,坎坷的人世。”
对于冷见愁这个人,徐小茜不论是对别人说或自己悄然沉思,都承认不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但奇怪的是在她最隐秘,最深密意义中(佛家称为独影意义即系潜意识),却感到并非如此。
她觉得可以跟冷见愁谈论任何一切心事,可以依靠他,可以让他帮忙而不必说“多谢”。
但徐小茜又感到非常忧惧,所以不敢接近他,根本亦不敢诉说任何心事。
因为有一个道理非常显浅,如果从未得到过,就永远不会有失去的忧惧。
可是四下如此阴暗凄冷,眼中景色迷迷朦朦,她既不知身在何处,亦居然想不到要弄清楚这一点。
总之,她软弱得好象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所以她不但对冷见愁说各种话,亦害怕他忽然跑掉或者忽然不理她。
她那张面庞,一向美丽温柔得有如春水。现在却平添楚楚凄艳,随便任何男人都能够一望而知徐小茜已经是柔肠寸断。已知道也正陷于飘渺迷茫的情况中……
梁宅隐贤阁楼上大厅内,气温竟比效野还寒冷得多。
七盏吊灯好象天上的北斗星飘浮于茫茫夜空中,灯光说明不明,说暗亦不暗。
地上纵横竖立好多支麻番,每一支香旗都无风自动,显示必有一种超自然力量控制支配这一切。
麻番中心点,亦正是七盏吊灯中心位置,徐小茜和雪婷两个人伏着不动。
她们是在李碧天阎晓雅以及严星雨回到房间时,听到他们讲了几句话,李碧天袍袖一指,她们就大去知觉,接着被送到此利,但至今她们尚未象平时样清醒过。
她们身体能感觉,思想能活动,却不象平时那样能完全清醒能控制自己。
雪婷正如徐小茜一样,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亦不知道身侧伸手可及之处有个徐小茜。
她最先看见的人居然不是冷见愁不是四连,而是她常常故意闹弯扭捣蛋的老祖父雷傲候。
雪婷知道祖父已紧拥抱着她,因为她拼命告诉他说很冷,她知道祖父非常爱自己,虽然他从不说出口,亦没有特别的态度,但她却知道。
所以她专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使祖父心疼心伤。
如果祖父不关心不疼爱她的话,雪婷就算把身上的肉一块块切下来,祖父决不会为她心疼心伤。
世上无无数数的孩子们,总是喜欢用这种自我伤害,自我虐待方法,去伤宠爱他们的父母。
雪婷忽然看见冷见愁。
她虽然冷得簌簌发抖,但心头却泛起阵阵温暖以及毫无拘束愿忌的欢畅。
“冷见愁,我想得你好苦,你为何总是不声不晌跑来跑去。”
冷见愁给她一个看不真切的微笑,那是冷见愁拿手好戏,好象有回答有反应,但其实你的得到只是一个无法抓住无法解释的“印象”而已。
雪婷大声道:
“快抱住我,我冷死啦,这儿是什么鬼地方?”
雪婷似乎告诉她说因为连四已来了,所以不便抱她。
雪婷道:
“也好,连四呢?”她忽也看见连四,并且看见他伸展开强壮臂膀。
雪婷咕哝道:
“我想我应该让你抱,但一定没有被冷见愁抱住那么自然和舒服。”
她停一下又道:
“但不妨试试。连四,这是第一次让你抱,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当然没有人抱她,因为连四重伤垂危远在南京,拿八人大轿抬他来也不行。
冷见愁呢?他在何处?
悬崖上有一块平坦宽敞的地方,在悬崖边绿你只要听听夜风呼啸声音就知道这片悬崖很高峭。
冷见愁就站在这片广宽崖顶平地上。
天已黎明,所以他满头满身的萤光粉已经失去作用。因为既然已有足够光线看得见他身形,当然就不须要萤光粉指示目标了。
这个地方虽然距安居镇不及两里路,但连安居镇的居民亦没有来过的。所以这座悬崖究竟有多高?底下是怎样的情形?四围环境如何?一百个人恐怕找不出一个能够回答。
不过冷见愁却可以如数家珍流利答复这些问题。
悬崖边缘距底下的乱石峡谷大约一百二十丈。
对面还有峻峭的崖壁。比这边还高,所以这个峡谷简直就是同一座山劈开一道裂缝而已,对面的峭壁距这边只不过有四十余丈左右。
上次冷见愁一夜之间来回奔驰了三百里路,为的就是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