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道:
“他不让我学。甚至留下一本厚厚的书也不准我翻看,翻一页都不准。”
徐小茜道:
“他对你很好,所以不想你变成毒门中人。”
周大夫苦笑道:
“不对,老实告诉你吧,他说我根本不配。”
徐小茜不但不安慰他,竟也很认真说道:
“你的确不配。”
周大夫叹口气。合肥不是小地方,能成为“名医”决不简单。但他这个名医现在却颓丧泻气得像个小孩子。”
徐小茜柔声地道:
“只因为你心肠不硬不毒,所以不配。”
周大夫几乎感激得掉眼泪。想不到憋了多少年心事以及自卑阴影,她轻轻柔柔就化解。如此知已居然又是绝世红颜,到那儿找呢?
雪婷伸个了懒腰翻个身,看来睡意优浓。但突然跳起身,一面查看一面叫道:
“这是什么地方?”
徐小茜道:
“你终于睡醒啦!”
雪婷向周大夫立瞪眼睛,道:
“睡个屁,好多牛头马面拉我去见阎王爷,我不肯去……”
她忽然醒悟,立刻变成满面笑容。而那笑容的热力却足以融化一座冰山。
她道:
“她救了我?他是谁?”
徐小茜道:
“周大夫,合肥名医无人不知。”
雪婷下地走动一下,身觉全无异状。高兴得拉住周大夫手臂咭咭呱呱道谢。周大夫差点昏倒,好不容易才站住脚。
徐小茜拿出几张钱票,拣两张递过去,道:
“一千五百两,区区之数聊表寸心。”
周大夫瞧着她的玉手发怔。雪婷忙道:
“太少太少,至少送三千两。”连忙加上一张银票。
徐小茜柔声道:
“大夫,天下事不可强求。我的问题别挂在心上。”
周大夫轻叹一声,道:
“至少你让我按按脉息我才死心啊。”
徐小茜坐下伸出手,道:
“谢谢费心,你乡下有地方住么?”
周大夫讶道:
“乡下?当然有地方。但已经十几二十几年没回去,为什么?”
徐小茜道:
“等会儿再讲好么?”
温柔的声音美的表情,男人那能抵抗。周大夫定定神,开始把脉。
雪茜居然沉得住气,足足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作声。
周大夫抹了抹额上汗水;道:
“厉害,厉害。一粒万应解毒种丹绝对不够。”
徐小茜道:
“总算没弄错。我妹子已经生龙活虎一样。”
雪婷皱起鼻子眉毛想心事。她的确遇上难题。徐小茜何以把“神丹”让给她?
一切情况显示徐小茜以及周大夫是在未知“神丹”对徐小茜无效以前就给她眼下。
徐小茜何以如此慷慨她自知一定有办法?抑是她根本不想活?
徐小茜道:
“大夫,连家人也别通知,一出去就悄悄连夜返回乡下。躲起来,至少半年不露面,别让任何人知道。连家人也不能晓得。”
周大夫愕然道:
“为甚么?”
徐小茜道:
“如果行动够秘密,或者能躲得过杀身之祸。”她用手势阻止他开口,又道:
“原因是你救活我妹子。”
雪婷当然明白江湖勾当,难过地道:
“很抱歉,真的。事至如今只有请你原谅。”
周大夫想一下,才道:
“我不知道何以会相信你们的话。好,我走。失踪半年以后一切大吉大利。”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你们的芳名,我很想知道。”徐小茜道:
“我叫徐小茜。她叫雪婷,却不姓花姓雷。”
周大夫一定以为她们一从父姓一从母姓,所以满意而又仓皇地走了。
徐小茜立刻把原先店小二叫来,给他一张银票,道:
“你能走多远躲多久?”
店小二一瞧银票,差点昏倒道:
“一千两?天啊,到天子脚底下一辈子都够用。”
徐小茜严肃地道:
“你心中明白事情很严重可怕,我们很感谢你也很对不起你。”
店伙怔了一下,躬身道谢,还道:
“两位姑娘万万多加小心。‘魔鬼’要的人从没有逃得过的。如果当时你叫小的去请余大夫周大夫……。”
徐小茜道:
“我知道,你必定请来两个冒牌货。”
店伙露出一面佩服神色,道:
“你真行。小的走啦,‘魔鬼’势力很大,但极少人晓得,连余大夫周大夫被人冒充过十几甘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闪出门口,像一头老鼠隐入黑暗中。
徐小茜雪婷看了觉得很放心。尤其感到安慰的是暗中帮忙过她们的好心人都能躲开,使人有解脱没有窒碍的舒畅感觉。
然而雪婷却毫无解脱舒畅之感,她只觉得一口闷气憋聚胸口。她想大打出手把那些阴险可恶敌人一个个活活打死,但“敌人”是谁?“魔鬼”要收军卒的传说是唯一线索。如果敌人竟是“魔鬼”,上那儿找?武功有用么?
最恼人的事就是你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而“敌人”却一点不假的确存在,因为雪婷已差点儿送了命。
雪婷想来想去气得俏面庞变成黄色。
徐小茜道:
“雪婷,如果冷见愁连四或者今祖遇上此事,他们怎么办?”
雪婷从未如此想过,因此一想之下气闷消散许多,道:“他们那一套我懂,但很窝囊就是了。”
徐小茜道:
“我的想法却可能跟他们有出入。”
雪婷道:
“你怎么想?”
徐小茜道:
“我们是女人,所以我们有我们的法子手段。他们不同,他们都是轰轰烈烈的人物,只要找到一点线索就可以逐步跟着干,由枝叶迟到根本一概通通挑掉。”
雪婷道:
“我喜欢他们的方法。”
徐小茜道:
“但我们人孤势单力量不够,所以我们须得另想办法。”
雪婷想想也是,她虽是冲动好胜浮躁,但性命是重要的。
她道:
“我们总不能让对方自动送上门让我们杀吧?”
徐小茜道:
“只要有耐心,谁说不行?”
雪婷道:
“就算有耐心,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岂不是要放弃追踪冷见愁?”
徐小茜道: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他们不曾向你下毒手,我们还可以罢手。但现在却决不能罢手。”
徐小茜曾经是江湖人闻名丧胆的“灵犀五点金”首脑,她当然不肯轻易放过钥毒的可恶仇敌。
雪婷道:
“我们怎样等法?”
徐小茜道:
“不出两天对方必会找上我们。我们等的就是这一点破绽线索。”
两天说来容易其实相当沉闷漫长。第一天她们到处走到处打听“魔鬼”消息。
她们购买东西,出其不意到某一间饭馆吃饭,尽量露相。由天她们都极美貌、极迷人,所以效果特别显著。合肥城中所有江湖武林人物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但次日她们却是不出门,亦不叫东西吃。只是吃她们昨天准备的干粮和清水。
如果有人想下毒算计她们,根据昨天情况派出很多人物到各饭馆等侯,便上大当了,而且她们根本连茶都不喝一口,简止无懈可击。
这一夜大概三更时分,徐小茜轻轻弄醒雪婷。
她在雪婷耳边悄悄地道:
“你醒了没有?”
雪婷也咬她耳朵,道:
“醒得很。”
徐小茜道:
“如果‘魔鬼’白天不能下毒暗算,你猜他们怎样?”
雪婷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会不会今夜就出手暗袭我们却未可知。”
徐小茜道:
“葛冲之、王勇他们今天可能已到达合肥。但我们一天都没出房门一步而碰不上,所以我们明天一露面,想必可以碰见他们。”
雪婷道:
“‘魔鬼’一定不想我们碰上,对不对?”
徐小茜道:
“所以今晚非出手对付我们不可。”
雪婷道:
“别紧张,我虽然向来喜欢脱得精光睡觉。但出门在外却永不脱衣服。”
徐小茜道:
“你扯到那儿去了?”
雪婷道:
“我任何一刹那都可以跳起来应敌。”
徐小茜道:
“如果你能跳起身应敌。你也能大声叫喊醒所有住客。但魔鬼一定不让你惊动别人。”
雪婷道:
“你这话甚么意思?”
徐小茜道:
“江湖上很多诡秘手法使敌人不会跳起,不会叫喊。如特制淬毒暗器偷袭。无色无味的迷药忽然弥漫房间。买通你身边的人突然下手。”
雪婷促手搂住她纤腰,道:
“对,如果买通我,岂不是马上可以生擒你。”
徐小茜道:
“这是上上手法。可惜买不通你我任何一个,所以一定会用暗器或迷药。”
以前的雪婷一定不怕,不会紧张,但中过毒险些送命之后,非但不敢不怕,而至觉得很难防御很头大。
徐小茜又道:
“魔鬼方面既有擅长使毒高手,极可能使用迷魂药物。如果我们留在房内,等到忽然发觉全房弥温着迷药,只怕太迟逃走不了。”
雪婷反应很强烈。像弹簧一下子弹落地。徐小茜黑暗中微笑一下,但她动作亦很快,不但也离开床铺,同时已拉住雪婷。轻轻道:
“你从后窗出去,我走前门。隔壁院子有棵大树,在树上恰好能监视这边整个院子房间。”
她们很快就在邻树上会台,并排坐在横枝上。背后有枝干可挨。夜凉如水,万籁无声,却也舒服。
徐小茜道:
“如果魔鬼今晚派人动手,我们最好能跟踪找出巢穴。我意思是尽快找到主脑人物。”
雪婷道:
“跟踪很容易跟丢,最好痛痛快快抓住逼供。”
徐小茜道:
“抓人不是不好,但有些诡异神秘集团派人行动,都预先防卫失手被擒,往往连一句话未说出就死了。”
雪婷道:
“这‘魔鬼’有这么厉害?”
徐小茜道:
“如若不然,何以江湖上无人听过合肥安居镇有这些怪事?”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天下繁星其中许多一直在眨眼睛。
沉默寂静中,凉爽的夜晚以及满天星星,叫人不禁撩起儿时情景。
满天星星忽然都不见了。曙光使整个天空发生剧烈变化。天上一片迷迷蒙蒙,但大地依然沉默寂静无声。
但突然间大地骚动吱喳鸟声和公鸡喔喔长鸣。人间的嚣喧蓦地挤满不眠人心中。
其实仍然很静,虽然街上已有各种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牲口以及车轮辗地的声响,开门声,摆放东酉声,甚至骂孩子声。
虽然在城市中,但人们仍然起得很早,所以徐小茜和雪婷在街上联抉而行也引不起任何人惊讶注意。
她们喝热腾腾的咸豆浆,烫舌头的葱油饼。
肚子很舒服,心中却悯然若失。
白白监视一夜居然毫无所得,敌人动静全无线索可测。
“回去休息再想一想。”徐小茜说:“我不信‘魔鬼’这么沉得住气。”
雪婷“嗯”一声,喝完一碗豆浆,第二碗端来之后,才道:
“那店小二,你不该放过,如果他还在,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徐小茜道:
“威协一个人不一定要露面。比方说我是魔鬼,我要威协一个店小二,至少有十几个方法可以不必露面。最容易的是黑漆无光的晚上,却只见到明晃晃锋利的刀子。但这把刀却拦在喉咙,你想想看,他敢不听吩咐?尤其事情未做口袋已有一大锭银子。你是店小二便如何呢?
雪婷道:
“你懂得很多,谁教你的?”
徐小茜道:
“我没有‘祖父’、‘亲人’甚至任何亲人。而我必须活下去又必须活得舒服。”
雪婷叹口气!“祖父”、“亲人”这些名词从前她当作等闲。她宁可一个人飘泊江湖。她反抗社会任何一切。可是她弃若沿展的却有人万分珍视向往。而且,现在她也有想念感激。想起“祖父”心中便涌起阵阵温暖,莫非她从前放弃的却偏偏是不该放弃应该珍惜的么?
客栈的老掌柜左手拿着小茶壶,右手托住旱烟袋叭叭直抽。见到她们时突然两服发直满面惊异。
徐小茜在他面前默然注视他。过一阵老掌柜才道:
“怪了,你们几时出去?你们可曾会见来访的客人?唉,天刚亮,就有客人来访,难道他不睡觉的?”
雪婷道:
“是甚么人?”
老掌柜道:
‘一个小伙子,长得很漂亮,我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小伙子。”徐小苦温温柔柔道:
“他的人呢?”
老掌框道:
“小李带他进去。奇怪,小李还未出来,搅什么鬼?”
徐小茜道:
“我叫他马上出来。”
踏入院中只见房门大开,却没有声息。。
其他房间都静悄悄,因为现在天才亮,就算要赶路客人也不须起得这么早。
徐小茜居然抢先拨开帘子,只看一眼就反手推开跟上来的雪婷。她自己也迟开老远,才轻轻说道:
“房内有两个人。”
雪婷讶道:
“谁?你干吗推开我?”
徐小茜道:
“我已闭住气,你呢?”
雪婷摇摇头道:
“为甚么要闭住气?”
徐小茜道:
“我的小心并非多余。因为房里两个人都躺在地上。”
雪婷现出躁急神色,道:
“究竟是谁?”
徐小茜道:
“店小二小李和那漂亮小伙子。但为甚么两个人叠在一起?”
雪婷过去挑开门帘瞧了一会,当然她已闭住气。回到徐小茜身边。道:
“那漂亮小伙子八成是阎晓雅改扮的。如果他们中了迷药昏倒。阎晓雅好歹比小李支持很久些,但何以小李致在她身上?”
徐小茜再去视察一次,回来道:
“小李已经气绝毙命。小伙子阎晓雅是她没错,她却未死。”
雪婷现出束手无策样子,道:
“可惜蜘蛛精小郑不在,不然,他可以蛛丝把阎晓雅粘出来。”
徐小茜道:
“这是拂晓的攻击,虽然失败,但一定继续有得瞧。如果我们昨天不是躲起又不进食任何东西,阎晓雅绝对不会比现的。”
雪婷瞪大双眼,道:
“莫非阎晓雅已经投降帮助他们?”
徐小茜以肯定语气道:
“不,阎晓雅根本不知道做了别人刽子手。”
雪婷但觉全身发热烦躁,只有马上出手大大拼命搏一场才解得心中之火,可惜敌人无形无踪,简立有力无处使。
其他房间已传小声响,显然都先后纷纷起床,而起床后不久都会出房。
徐小茜道:
“我先进去,如果有事你想办法。好在刚才已打开后窗,就算有些迷魂药亦应当散尽。”
雪婷问道:
“假如你也倒下我找谁去?”
徐小茜啼笑皆非望住她,道:
“随便,当然最好是找到冷见愁。”
雪婷还未问她如何找得到冷见愁。徐小茜已经入了房间。
她只好耐心等候。忽见另一间上房出来一个年轻汉子。
年轻男子拿着面巾洗盥器物,睡眼惺忪踏出房外走廊上。陡然看见院小站着艳光照人的雪婷,不觉一怔停步。
雪婷有她自己一套。指指敞开房门又合掌表示祈求意思。
那年轻人忽然豪气上冲撩起帘闯入房间。雪婷倾耳而听。只听那年轻男子吭一声就无声无息。
房帘这次是被雪婷挑开,目光到处只见地上躺着三个人。徐小茜却站在靠正门口边处。
雪婷道:
“那小子怎么啦?敢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