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道:
“钱?要多少?”
徐小茜道:
“没有一万也得八千。”
王勇又笑一下,但笑容忽然淡。
徐小茜道:
“这数目不少,所以你不必感到为难。”
王勇道:
“数目不算大,但不能马上给你。”
徐小茜道:
“我明白,你不必为难。”
王勇解释道:
“我身边现成有三万两,但晚上就要用。所以不能马上分给你。”
徐小茜不说其它话,只道:
“我明白,你先办你的事。”
王勇道:
“你哥哥要用一万两最迟几时?”
徐小茜叹气道:
“也是今晚。”
王勇瞪大眼睛,道:
“莫非他跟我一样?今晚?”
徐小茜道:
“对,今晚。他自己有几千两。我已帮他凑七千两,其实一万两之数还不够。
但可能获得缓期。”
王勇咬牙切齿寻思。面上表情一时豁出性命要价,一时衰颓要放弃任何挣扎。
他必定受创深刻,被命运折磨既久且多。否则以他年龄凡有逆境必能奋力抗拒,必定不会有“放弃”之想!
徐小茜叹口气,道:
“对不起,其实我不需要钱。”
王勇一愣,道:
“真的?”
徐小茜道:
“我开个玩笑。谁知这个玩笑开得如此拙劣。使你受到伤害,对不起。”
王勇道:
“但愿只是个玩笑,真的?”
徐小茜道:
“真的,我却忽然很担心,担心你的问题。”
王勇道:
“你知道?”
徐小苦道:
“不知道。但如果你必须付人家三万两银子,这数目很大,事情必定很严重。
如果人家怀疑我和我的朋友,而你却跟我谈了许久,你怎生辩白呢?”
王勇道:
“这……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
徐小茜道:
“我帮得上忙吗?”
王勇道:
“谁也不行。”
徐小茜道:
“好,我们等会就走。明天在合肥见。我记得有家客栈叫做远悦,记住。”
雪婷成绩也不错,探出葛冲之的钱财亦于今夜付出。但和徐小茜一样,雪婷感觉出太多对葛冲之不利,所以不敢多问。
因此徐小茜的庐州之约大家很赞成,等葛王二人事情过后查明内情再想办法。
似乎最稳当最有利。
他们聚集在雪停房间商议。小郑摇头道:
“只怕我们此去合肥路上会出事。”
雪婷道:
“出什么事?”
小郑道:
“不知道,但必与葛王二人有关就是。”
徐小茜道:
“出点事也好,至少多些线索。”
小郑道:
“但明枪易躲暗剑难防。人家用什么手段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多可怕?
这可不是开玩笑事情,大家说是不是。”
阎晓雅难得插嘴,问道:
“冷见愁走那一条路?”
小郑道:
“一个妇人三个做小买卖汉子都看见他向西南荒山行去。他一定打算翻山越岭直到巢湖。说不定游水游过巢湖。这个人古怪主意多得很,谁也猜不远。”
阎晓雅道:
“如果我们往合肥,岂不是要兜个大圈子才跟得上冷见愁?”
小郑道:
“难说,说不定冷见愁突然转回合肥,不过他多半会奔向舒城,经桐城九江等地前赴江南。”
阎晚雅道:
“我们从合肥到舒城也一样,路好走,远不了多少。”
小郑逐一瞧过三女面色,叹口气道:
“好吧。既然你们都不怕多生枝节麻烦。我小郑怕什么?”
路很好走,尤其最近下过雨,尘土不大。行人不多,因为安居镇僻处一角,距离合肥虽然只有一天路程。却很少往那边走。
他们没有坐车乘轿。但步行速度快过车轿,甚至快过骑马。
中午没有休息,也没有露出疲倦。立到未时才休息一下。
歇脚的地方只是路边一座凉亭,有人卖茶水点心。旁边不少高大老树投下浓阴,岔路过去不远有个小村落。鸡鸣犬叫随风传到。
一片宁静有如世外桃源,其实很多乡村都有这种恬静闲远景致。
雪婷嘴巴咬满干粮,忽然道:
“住在乡下也很好,至少可以了却很多烦恼。”
徐小茜指指心窝,道:
“烦恼在这儿,人住何处都一样。”
雪婷一口气喝了一杯茶。却见附近枝叶问小鸟跳来跃去。空中也有鸽子飞过,老鹰在更高处盘旋。
她忽然记起冷见愁,道:
“你们谁知道黄昏那一种鸟归巢最早?那种最迟?”
大家都楞住,谁也不会留意过这个问题。就算想过也很难弄得清楚。
雪婷开心笑起来,道:
“最早是鹤鸟,接着是聒噪的乌鸦,然后是麻雀、画眉,最后是燕子,这时天已经黑了。”
人人都露钦佩之色,尤其是向来居住城市的徐小茜,她道:
“你真了不起。我永远想不到年年回来筑巢在同一地方的燕子,每天竟是夜归人。”
小郑道:
“这种口气很象冷见愁。他也懂得最多,你们淡起来一定很有意思。”
雪婷朗笑一声,道:
“这话根本就是冷见愁说的。”
大家都笑起来。不过雪婷的笑声有点不对劲,很快就变成呻吟,还抱住肚子。
阎晓雅眼睛盯住卖茶老人。口中说道:
“我们都没有喝茶,只有雪婷喝一大碗。”
那老人听到雪婷呻吟声,惊讶瞧着。接着还走过来道:“小姑娘怎么了?敢情是受凉或是吃坏肚子?”
并无任何证据使老人脱嫌置身事外。但奇怪的是人人都感到绝不是老人弄的手脚。都觉得他没有嫌疑。但雪婷这般校样,难道受凉而至?又莫非干粮有古怪?
雪婷呻吟不久,忽然昏迷。
徐小茜用一件外衣铺地,让雪婷躺着。低声道:
“必定茶水有问题。阎晓雅,你负责看住雪婷,小郑,你负责亭外四周以及来往道路。我专门对付老人。”
她慢步走到老人面前,老人已动手煮水。
老人道:
“等水开了冲红糖老姜,或者对那小姑娘有点用。”
徐小茜道:
“你卖茶多久了?”
老人道:
“唉。十几年了。”
徐小茜道:
“你贵姓?”
老人道:
“我姓郭。”
徐小茜道:
“郭老丈,我的朋友不是着凉感冒。”
郭老太茫然望她,道:
“不是吗?那是什么?”
徐小茜很用心观察对方眼神,但见只有昏花衰老,毫无神采。当下道:
“我朋友被人加害。但是,可怜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害她之人是谁?”郭老丈全无惊讶之色,却叹口气,道:
“又是那些魔鬼害人,我知道。”
徐小茜心中一震,面上可丝毫不敢露出形色,柔声道:“魔鬼?你知道你认识么?”
郭老丈道:
“不认识,但我知道。我己活了七十多岁,奇怪的事见得多了!”
徐小茜道:
“你见过很多奇怪事?有没有象现在我那朋友一样的?”
郭老丈道:
“当然有。而且常常有。你朋友很漂亮很年轻很可爱,对不对?”
徐小茜微感迷惘,道:
“对呀。你看她够不够年轻漂亮呢?”
郭老丈道:
“够,够。就是太够了才出毛病。以往无数次发生这种事,都很年轻英俊。但女孩子还是第一次。”
徐小茜道:
“这儿常常有这种事儿发生?被害生病的人后来怎么样?”
郭老丈道:
“后来一定有人帮忙弄走。最后放在棺材里。”
徐小茜恐怕赫走什么似的轻声问道:
“你知不知道来帮忙弄走的人是谁?那儿来的棺材?”
郭老丈道:
“棺材当然是安居镇的安乐长生店的。”
他停了一下。才道:
“来帮忙的人,哼,我瞧都是魔鬼派来的人。”
徐小茜道:
“魔鬼是谁?”
郭老丈可有点不高兴了,道:
“魔鬼就是魔鬼,我那能见到?”
徐小茜忙道:
“对,我真笨。但老丈何以知道那些人是魔鬼派来的?”
郭老太道:
“凡是安乐长生店的棺材收葬的,就是魔鬼弄死的人。”
徐小茜惊讶得嘴也张开,楞一下道:
“为什么?安乐长生店是魔鬼开的?”
郭老丈道:
“不是不是。安乐长生店老阁徐胖子是安居镇土生土长,绝不是魔鬼。但他十几年前,大约是十五年前吧?他梦见形态很可怕的魔鬼要他开一片棺材店。那魔鬼说要收很多很多军车手下。”
徐小茜道:
“十五年来安乐长生店生意很好么?”
郭老丈道:
“有时候很多,一天死好几个人。但有时十天八天没有一件生意。”
徐小茜道:
“如果每个月都有生意,十五年来魔鬼已死了很多军卒手下了吧!”
郭老丈道:
“安乐长生后生意比吉祥长生店生意好得多。每个月都有三五单生意。我告诉你,死的都是外路人。”
徐小茜道:
“象我们?”
郭老丈道:
“对,全是二十几岁三十不到的小伙子。”
徐小茜提出一个最严重的问题,道:
“那些人既然死了,又是外路人无亲无故,谁出钱买棺材?”
郭老丈道:
“这些人身上多少有点钱。要不然尸首送到安乐。徐胖子开单子找梁善人要钱就是。任何人有困难找到隐贤阎梁善人家,一定解决。”
水已经煮开,老人冲了一杯红糖水。
徐小茜问道:
“有用吗?你试过没有?”
郭老丈面上皱纹变得更深更多,慢慢道:
“没有用。每次都帮不了忙。”
徐小茜走回雪婷身边,只见她面色惨白,气息奄奄昏迷不醒。这时任何人提议任何急救方法绝不会被拒绝。
但红糖水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是郭老丈自己说的。
他可能只懂得此法。所以每次用同一方法急救。
阎晓雅瞧见徐小茜眼色,所以暗中倒掉红糖水姜,却装出喂雪婷慢慢喝光的表情。而徐小茜则走出亭子与小郑商量。
徐小茜说完一切后又道:
“你看郭老人可疑吗?”
小郑道:
“难说得很。表面上全无可疑。”
徐小茜道:
“魔鬼要收军卒手下的传说,十五年来深入人心,想必附近所有市镇乡村的村民都知道并且深信不疑。”
小郑道:
“对,这种手法很高明巧妙。”
徐小茜道:
“雪婷可能救不活,你看怎么办?”
小郑道:
“如果发生这种惨剧,我们一定替她报仇。”
徐小茜道:
“找魔鬼报仇?”
小郑道:
“东洋忍耐术有很多借重神鬼利用人们迷信心理的方法。”
徐小茜道:
“我知道。隐贤阁是不是最可疑目标?”
小郑道:
“最明显最可疑的往往是最无辜的。”
徐小茜道:
“报仇之事慢慢再谈,当务之急是雪婷,希望能救活她。”
小郑道:
“阎晓雅已用手势告诉我,丝毫瞧不出毒性,只能肯定雪婷并不是感冒受凉亦不是中暑而昏迷不醒。”
徐小茜道:
“我也瞧不出。其实我们对毒药一门多少有点认识。既然连我们亦全然瞧不出头绪线索,只怕凶多吉少。”
小郑垂头叹口气,道:
“在下亦有这种想法,不敢说出来而已。”
雪婷虽然蛮横爱管闲事生闲气。但她是心地善良的。样子又美丽的女孩子。如果她不明不白死于此地。这种仇恨痛苦无人忍受得住。
徐小茜轻声而己万分坚决地道:
“宁可不追踪冷见愁,一定要弄明白雪婷这件事。救不了她就替她报仇。”
小郑道:
“阎姑娘和我正都这样想。”
徐小茜道:
“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亦有过‘十万魔军’的传说。但那是发生在北方翼南。据说这种探‘中流抵柱’孟知秋的得意弟子‘秋月明镜’范真,也送了性命。范真其实已是北方直录兼山东河南总拢头,势强力大,鹿下高手如云。‘十万魔军’一连串神秘命案虽然侦破。但只是表面上,同时也送了范真一命。”
小郑道: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十万魔军,听来很邪很可怕,难道真有邪魔鬼怪要招十万名军士?”
徐小茜道:
“此案出头到尾充满神秘,究竟如何世上的人只怕知道很少很少。目前安居镇发生的事,当然不敢肯定是‘十万魔军’案。不过其中似乎很有牵连有脉络终可寻。
如果真是二十余年前‘十万魔军’案再度出现,我们恐怕无法侦破。”
小郑低声道:
“我们虽然势力远不及从前的‘秋月明镜’范真。但我们也有特长非他所及。”
他停歇一下又道:
“况且‘十万魔军’至今不过暗算雪婷姑娘而已,究其实未有名人手笔给我们看到,怕他何来?”
徐小茜沉吟道:
“只不知葛冲之王勇两人情形如何?”
小郑道:
“明天就知道了。”
徐小茜皱起眉头。奇怪的是凡是美丽的女孩子,笑也好颦也好都别有动人美态。
小郑移开目光喃喃道:
“我很不幸跟你们走在一块的。唤,我太不幸了……”
如果他不为了避开徐小茜迷人艳光,他就不会看见“郭老丈”发楞样子。那老人肯定为徐小茜楚楚动人神态发愣,他既然已七十多岁,还会被少女迷住?
小郑用蚊子叫的声音说话,徐小茜居然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他道:
“万万不可改变你的神情。小心听着……”
徐小茜维持使人怜惜动人心弦的表情。
小郑说了一些话,忽然走回凉亭探看雪婷,然后阎晓雅也听到小郑蚊叫的声音。
不久,阎晓雅和徐小茜调换位置。
现在阎晓雅装出黯然神伤样子,向天空轻轻低叹。
她的位置正好让郭老人面对着,所以郭老人拾眼就瞧得见。
小郑和徐小茜在他后面吱吱喳喳谈论雪婷的问题。
所以老人可以毫无顾忌,而阎晓雅却另有美态,清丽如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却比莲花多一份娇艳风姿。
任体男人看见,就算没有非非之想,亦会贪婪欣赏一番。你能对一朵清丽又娇艳的莲花视若无睹吗?”
当然谁都不能,郭老人也不例外。
小郑蚊叫声钻人徐小茜耳朵,道:
“瞧,老头子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身子却凝定不动,显得正全神贯注瞧着姑娘。”
徐小茜点点头。小郑又道:
“我们快走,这条线索万万断不得。”
太阳已略略偏西,气温反比中午略高。好些树木都有点无精打彩,似是畏惧骄阳炎威。
蝉嘶此起彼落热闹得很,偶然传来数声山鸟娇啼。
但在和平宁静中,却含蕴着冷酷无情杀机。起码雪婷一条性命已靠近鬼门关。
合肥很大很繁荣,但也很朴素。已经略见昏暮,点灯人家不多,可显得此城居民很俭省。
当然做生意店铺灯火辉煌,所以大街上很明亮。远悦客栈也在大街上,店内兼做饭馆的大厅更是灯火通明。
雪婷躺在柔软床上,依旧昏迷而又全身冰凉。如果不是尚有呼吸一定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投店时只有徐小茜和雪婷,因为小郑阎晓雅半途中相继不见了。
徐小茜构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有一撮干粮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