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道:
“很对不起,真对不起。”
雪婷道:
“此镇有古怪,但我们自己也有事。走好不好?”
小郑道:
“还是趁早上路的好。咱们自己的事要紧。”
徐小茜欲进反退,道:
“对,别人闲事我们才不管呢!”
雪婷摇头道:
“不对,我们不管的话永远不会有人管。此镇偏僻得很,谁会经过?”
徐小茜道:
“莫忘记冷见愁早已经过。他不管我们管么?”
雪婷道:
“你不想管你走,我非留下不可。”
阎晓雅在她灼灼目光下,只好表示意见,道:
“我无所谓,管就管。”
小郑道:
“我们当然留下看看怎么回事。葛冲之使的是鬼头刀,两边鞘筒各插一口短刀,可能是黄山派年青高手,已得该派‘两手三刀’绝技。”
徐小茜道:
“有道理。王勇亦有点来头。绝不是普通的练家子。”
小郑道:
“他腰间鼓起一块,却不似软鞭,莫非是软剑?”
徐小茜道:
“此人有一身横练,虽然尚未练到不怕刀剑利器加身地步,但有横练工夫而又使用软兵刃的话,南方只有九江奇胜门。横练是铁布衫,兵刃是‘钩刀铁链’。”
小郑道:
“如果王勇真是奇胜门弟子,葛冲之是黄山弟子,则这两个人本身实力和背景都不可轻伤。他们有何麻烦痛苦?”
徐小茜道:
“任何人休想从他们口中间出隐情真相。我们想知道的话.须从别人别处下手。”
小郑摇头道:
“也不行。我找过掌柜伙计,银子花了一百两,又差点割断他们喉咙,一切手段都榨不出隐情。”
无怪他去了那么久!雪婷登时很原谅他,说道:
“你很能干。但我们干脆询问他们岂不更直接了当?”
徐小茜轻轻道:
“江湖上从未听过安居镇。如果他们肯泄露一点口风,安居镇绝不会藉籍无名。”
阎晓雅道:
“看来这两个男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我们就算能击败他们,恐怕仍然落空。”
雪婷向她瞪瞪眼睛,道:
“废话,胡说,哼,他们敢不说么?你试过没有?”
对于她这种挑战口气神情阎晓雅老早习惯了,阎晓雅也老早决心不与她冲突。
所以歉然一笑,道:
“好,好,我本来,愚蠢不懂事。你说怎么办我们就照做。”
雪婷发声不出。俗语说“仰手不打笑脸人”的确有点道理。这马掌无论如何打不下去,如果对方含着笑容。
徐小茜微笑道:
“雪婷,你还记得徐良吗?”
徐良年轻英俊,是“烟波万顷”徐无理的独子。武功高强而又聪明机智。
但他连一招都使不出,被徐小茜雪脖拿下,象捏糯米粉团一样随便搓弄摆布。
雪婷眼中一亮,道:
“当然记得。此地这两个家伙年纪跟徐良和林火土差不多。”
徐小茜道:
“如果你肯亲自出手,以你家传绝学,他们都有大大懈隙可乘。”
雪婷道:
“就这么说。我出手。”
小郑忙道:
“姑娘们,不可使用强硬手段。”
雪婷道:
“怎么了?我打不过他们?”
小郑道:
“在下非是此意。但世上有些人吃软不吃硬。方法如是用错反而大大刺手。”
雪婷道:
“难道叫我衷求他们说出隐秘?哼,不通之至。”
小郑避免与她正面争辩,道:
“这两个人虽然不同一路,但却有共同之处。例如他们年纪不大却都武功扎实得很。他们脾气很了解某种情势。他们去年都来过此地……”
雪婷听得便了,连徐小茜也佩服道:
“小郑你真行,我只瞧出一点而已。”
小郑道:
“跟冷见愁一比我就变成傻瓜。请勿夸奖我。”
雪婷道:
“那也不见得。”她这人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又道:
“照你看该怎么办?”
小郑道:
“他们还有一点相同,而是最奇怪的。那就是他们身上都带有价位不匪的金银珠宝。”
三个美女都出现惊异神色。
徐小茜道:
“这点果然很奇。”
雪婷道:
“这就算赚到钱也不必通通带在身上。”
阎晓雅居然开口,道:
“莫非他们无家可归亦没有可信托的朋友?”
说到无家可归时,她眉宇间不觉露出忧郁之色。
小郑道:
“一个是鼎鼎有名的黄山派大弟子。一个奇胜门的首座年轻高手,就算无家可归亦不至于没有知心好友。”
大家都反复寻思。根据分析而得种种现象。葛冲之王勇现安居镇必有一个相同原因。又由于都不是穷鬼,偷盗抢劫一定不可能。
雪婷是“行动派”,想不迈就想不通。移步走到葛冲之对面坐下,道:
“葛冲之,请我喝一杯。”
葛冲之抬起含有酒意眼睛,惊讶不已,道:
“我敢情是听错了?”
雪婷道:
“我本来不想对你凶,我跟别人呕气而已。”
葛冲之赶紧去拿杯子,给他斟满,举杯道:
“多谢你原谅我失礼。”说罢连干三杯。
雪婷道:
“你酒量很好,我这人很好胜,不能教你吃亏。”也连干三杯。
说到“酒量”却是很奇妙的话题。有些人酒量明明很好,偏要装模作样拼命装不行。有些则太过夸奖结果每喝必醉,有些人看对手而定,碰到男人就保留实力以便到最后一下灌倒对方,而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却逞英雄杯杯见底,不知不觉灌自己。
至少年青人容易被女孩子灌醉。葛冲之年纪还轻,所以不久已于了十八杯。
轮到徐小茜过来,雪婷则走到王勇那边。使他不必再用艳羡的目光瞧望。
但葛冲之王勇虽然后来舌都大了,有点语无伦次。但秘密仍不肯透露。
雪婷徐小茜一走开,他们都伏在桌子上睡着。这边三女和小郑低声商量。
雪婷道:
“没错,他们去年此时来过此地。前年也一样。但不肯说出原因。”
徐小茜道:
“他们都有很沉重的心事,很痛苦的烦恼。严重得不敢提到‘前途’‘理想’等等。”
小郑道:
“这些资料表面上不算什么,其实极为重要。以他们的年纪脾气,怎肯年复一年于某时来到某地?他们非是懦弱消沉之土,何以不谈前途理想?可见得必有某种痛昔隐衷,使他们不敢想将来。”
他停歇一下,又道:
“在下趁便又出去查过。此镇许多做小买卖的人对于外客很习惯,一点不奇怪一点不好奇多问。有些人话中不觉透露此镇的确每天都有外路人前来,住几天就走。都很大方舍得花钱,所以他们很欢迎。却也不敢多嘴问这问那,因为那些外路人大多很凶。”
如果享葛冲之王勇二人做样本,的确如此。
小郑又道:
“此镇地方相当大,最酉边有一户院深屋大,还有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叫做隐贤阁。主人梁老员外,现下很少出门亦不管事,里外都由梁大公子二公子管理。”
雷婷道:
“隐贤阁梁家敢是有问题?”
小郑道:
“目前还看不出。因为梁家乐善好施,拥有很多店铺和田地。租地很平直,又时时周济贫苦人家。”
雪婷道:
“既是如此车吗提他?”
小郑道:
“梁家请了很多武师,门禁森严。另一方面又组织全镇七八百年轻力壮的人,免费练习武技,隐隐成为地方上一支武力队伍。
雪婷道:
“梁家有野心想造反?”
徐小茜道:
“大概不至于此。但如果有人想动他们,就算千儿百兵丁亦未必得手。若是人少,那些武师已经足够。”
小郑道:
“要是我很有钱又有很多仇家,梁家这个办法最好。”
阎晓雅忽然道:
“我想查一查葛冲之王男的脉息。”
大家都很奇怪,雪婷起身先行;拍拍葛冲之肩头道:“喂!别睡了。”
葛冲之咿咿唔唔声中阎晓雅拉起他一支手,三指指尖搭落脉门“寸关尺”部位。
她们装作拉葛冲之起身,接着又如法拉扯王勇。
无奈那两入都没有回醒(其实已被点了睡穴)。他们回到座位继续密商。
徐小茜道:
“你看法如何?有没有结论?”
阎晓雅道:
“有,他们若不是脉门某处被制,就是受药力所制。总之不妥,否则以他们的体魄和内力,绝不会五十杯之内醉成这等模样。”
大家想一会,小郑道:
“好象已查出不少痕迹。既然他们之问有许多共同点,我们亦可由此下手。”
雪婷道:
“快说出来听听。”
小郑道:
“他们身上都带着珠宝金子,我们全给拿过来,瞧他们反应就知。”
雪婷道:
“不好,很容易发生误会。”
小郑道:
“我们尽量让此镇之人晓得正在追查葛王二人之一人,相信必有奇怪之事发生。”
雪婷又摇头道:
“也不好。打草惊蛇,最怕蛇不出来,更难找了。”
小郑道:
“余下只有一法。我们严密监视盯住他们,尤其是晚上。”
大家商议结束,采取监视之法。
葛冲之王勇后来各自自房睡到次日中午。吃早点时候大家公开碰头。
葛王二人各各独占一桌,虽然曾交谈过,竟不坐在一起。
葛冲之双手揉揉太阳穴,满腔颓丧烦恼。直到雪婷在右侧坐下来,他不觉吃一惊。
他眼中这个女孩子明艳照人。实在难得遇见。但也正因此故使他更感懊丧。
他的沉郁之色打动雪婷心弦。她柔声道:
“不舒服?睡得不好?”
葛冲之苦笑道:
“三年前我绝不相信会不舒服,会睡得不好。”
他抬头望住雪婷,忽然羡慕地道:
“你从来没有心事没有烦恼?”
雪婷道:
“谁说没有?”
葛冲之道:
“对,烦恼人人都有,只不过大小不同而已。”
雪婷道:
“男人真可怜,有烦恼不敢讲,更不敢象女人一样大哭一场。”
葛冲之道:
“正是如此。”他感动得说不出话。雪婷如此美丽又如此了解体贴,她简直是天上下人间的仙子。
雪婷道:
“既然你很烦恼,最好直接面对烦恼设法解决。有人告诉,‘痛苦’本身并没有什么,只不过你去想它而你就越感痛苦。”
葛冲之道:
“可是有些痛苦却是实实在在,我想或不想仍然存在。”
雪婷道:
“对,这是事实。如果你不能面对而解决它,你可以想法子逃避。”
葛冲之道:
“痛苦与烦恼一方面是实实在在存在于外界,同时又存在心里。谁能逃到‘心”
不能及的地方?”
雪婷凝视他一会,才道:
“你一定痛苦很久,才想得如此深刻透彻。命运真可怕,任何人必定会有这种奇异感觉。”
葛冲之但觉得她声调目光都能使他打开心扉,可以赤裸相见。
这种奇异感觉他这辈子第一次发现,深心中既快乐又很不安。是否每个人一生中必定会有这种奇异感觉?
他深深叹口气,道:
“命运的确可怕!不管你相信与否,顺从或反抗,畏惧或漠视,年轻或年老,总之你仍在命运支配中。”
雪婷道:
“以你的年纪而又专修武功的人,居然想这么多。真叫人不敢相信。你知道,大多数练武的小伙子似乎缺乏头脑拳脚刀剑就是一切。”
葛冲之道:
“你才令人惊异,我以后永远不敢轻看女孩子。从前的想法荒谬可笑之极。任何男人在你面前必有此感。”
雪婷道:
“不一定,在一些人面前我简直变成傻瓜。”
葛冲之道:
“谁?听说冷见愁简直就象魔鬼一样,怎么,是不是他?”
雪婷脑海中泛起冷见愁。
她不能欺骗葛冲之,只好点点头,道:
“但第一个人是我祖父。还有连四。”
为什么提到“连四”?她话一出口就觉迷惑。
不久以前连四在她心目中仍是懒汉懦夫一名,但现在居然成了英雄成了偶象?
葛冲之叹口。气,道:
“三年前我可能不自量力要跟他们斗一斗。”
雪婷道:
“现在你不敢?”
葛冲之道:
“对,不敢。不过却与武功无关。”
雪婷道:
“那是为什么?”
葛冲之停顿一下之后,才道:
“说出来别笑我。现在的我既无雄心壮志,武艺也不如人家,同时对人生看法做法都不同了。”
另一边徐小茜正与王勇正在闲谈。
徐小茜道:
“从九江到此地要走多久?
王勇道:
“七八天。”忽然一怔,道:
“我会说过从九江来的?”
徐小茜道:
“没有,但除了九江奇胜门,没有其它家派武功是横练加软兵刃。”
王勇道:
“你还知道些什么?”
徐小茜道:
“没有了,啊!还有一点。我知道你烦恼痛苦。”
王勇道: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我不想你也有痛苦也有烦恼。”
徐小茜道:
“我明白,有些痛苦会传染。”
她的温柔和聪明谅解,加上花朵般笑话,宛如春日和风薰醉千万游子。
王勇看得痴了。之后,忽然用宽厚结实手掌握住她白皙细手,诚恳地道:
“你们最好离开,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
徐小茜任他握住手掌。感觉有点奇异,亦很陌生。因为她自长大以后,手掌从未被男人握过。
她轻叹一声,道:
“如果你的痛苦有人能帮得上忙,我愿意替你找来。那怕用哀求或者绑架方法。”
王勇道:
“没有人能帮忙,连冷见愁都不行,”当他忽然发觉自己的手还紧紧握住人家的手,连忙放开道:
“请别怪我。”
徐小茜道:
“冷见愁也不行?我不信。”
王勇道:
“有些事不是武功能解决的。”
徐小茜道:
“但他除武功外,医药之道亦是当世无双。”眼角瞥见对方微微动容,又道:
“当世医药之道亦解救不了心病。如果你有心病,只有心药方医得。古人这样说过,是不是?”
王勇喃喃道:
“对,心病还须心药医。原来冷见愁精于医药之道。”
但冷见愁上一次见到徐小茜,并没有提到她所中“绝毒”,当然也没有提到出手解救。徐小茜想到此事,心都凉了。
冷见愁肯出手救常青,为何不肯救我?
如果冷见愁认为彼此毫无交情时,何以毫不犹豫接受我一千两银子拿了就走?
王勇突然道:
“你也有很沉重的心事?唉,我一直以为你如此美丽姑娘,绝对不会有心事有烦恼。”
徐小茜道:
“不论是人或事情,从表面上看往往得不到真相。”
王勇道:
“只不知姑娘的烦恼困难我能不能帮忙?”
徐小茜忽然泛起恶作剧念头,道:
“当然可以,”
王勇忙道:
“请告诉我。”
徐小茜道:
“有一件关系及我哥哥死活的事,只要有钱就可以解决。”
王勇道:
“钱?要多少?”
徐小茜道:
“没有一万也得八千。”
王勇又笑一下,但笑容忽然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