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见愁,你真的要我们挑选么?”
冷见愁只瞧她一眼,立刻移开目光,应道:
“是的。”
徐小茜明亮的眸子注视着声音传来之处,可惜她实在看不见一点影子,她道:
“我们挑选的话,有没有好处呢?”
冷见愁道:
“等你们挑选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徐小茜娇笑一声,道:
“听你的口音,好象是北方人,你府上是不是山东!”
冷见愁暗中微笑一下,道:
“不是,离山东远得很!”
徐小茜吃一惊,道:
“果然远得很,这一下的口音已变成了福州人的官话,嘴巴里含着一枚橄榄似的。”
冷见愁道:
“你再猜猜看,吾也不是福州人。”
徐小茜啊了一声,道:
“这会却是扬州人说官话了,老天爷,我认输啦。”
冷见愁忽然用纯正的四川话道:
“四匹狼,拼命三郎,格老子的你们统统是死人不成?”
徐小茜道:
“天啊,这是地道的成都腔呢。喂,四匹狼,拼命三郎呀,你们怎么啦?净叫我一个女人家讲话,你们羞也不羞?”
谢大郎居然先开口了,声音冷涩之极,道:
“刀或剑悉听尊便。”
东方狼王大礼大声说道:
“用刀,我四匹狼愿意先领教高明。”
谢大郎马上道:
“那可不行,用剑,请!”
这个请字一发出,谢家三兄弟齐齐拔出,三把长剑宛如闪电般冷见愁身上刺去,每一剑各自都笼罩七处要穴。
他们出剑之快,黑暗中认穴之难,的确是第一流剑手的水准,但更可怕的是三个人都一齐涌出拼命不惜同归于尽的杀机,形成了一股厉森寒无坚不摧的强大气势。
可惜他们的敌手是冷见愁,是神鬼莫测的冷见愁。
谢家兄弟的剑势忽然落空,招式刚刚变老之际,猛又一齐刹住。
但听冷见愁的声音在他们后面升起,道:
“要是左边的人剑势再低一寸,我冷见愁老爷就不敢坐着不动了。”
拼命三郎谢家兄弟登时骇得面色剧变,身子微微发抖,他们真想不出冷见愁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敌人?他居然能在漆黑一团的迅急突袭之下,瞧出剑势相差一寸之微的差异,简直不是人,这是只有魔鬼才做得到的事。
三柄剑已改变方向,齐齐指着冷见愁。
谢大郎声音既涩又哑,道:
“好!请你用刀!”此人向来惜语如金,又倨傲狂妄,居然用了一个“请”字,可见得他震骇之余,却也不禁十分服气。
冷见愁说道:
“我若是用刀,你们算是走运,此刀五十年前已经天下无敌,横行武林达二十年之久,刀下倒无一合之将。”
他娓娓道来,语气极为诚恳,人人都感觉到这些话确实出自他衷心,绝非夸张渲染。可是这些话却又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五十年前就无敌天下,而且横行了二十载之久,那么冷见愁岂是已是七八十高龄的人?然而,奇怪地他必定没有吹牛,人人觉得他诚恳的声音,实足以使人深信不疑,只是这个矛盾如何解释呢?
冷见愁又道:
“此刀每一面的刀身上都镌有四个字,一面是‘一刀在手’,另一面是‘快意恩仇’,刀把末端有‘横行’两个字,所以此刀名为天绝刀,你们有谁听过这一把名刀!”
他声音稍歇之后,过了一会,居然无人吭声,冷见愁发出失望的叹息,道:
“唉,想不到曾经纵横天下的天绝刀,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徐小茜吃吃而笑,声音甚是悦耳动人,可是冷见愁却当真不敢望过去,因为他怕自己的眼睛会忍不住称到她身上某一处部位,而那时他的心神势必不能集中,便等于给所有敌手以可乘之机了!
只听徐小茜道:
“一刀在手,快意恩仇,谁不知道这是‘刀王’蒲公望的豪语,但‘天绝刀’之名却没有听过。”
她笑了数声,又道:
“如果连我花解也不知道的话,世上就不大容易找到知道的人了!王兄谢弟,你们说是么?”
谢大郎只“嗯”一声,东方狼王大礼却道:
“这话就算夸大了一点,却也很接近事实!”
徐小茜道:
“谢谢你们的夸奖,我说冷见愁,你要不会告诉我们说,你就是刀王蒲公望吧!”
冷见愁道:
“为什么?”
徐小茜道:
“因为这一位刀王远在五十年前便已成名,然后纵横天下达二十年之久,也就是说,他是三十年前的无敌高手,但你才几岁?你甚至不可能是他的传人?”
她语气非常肯定,人人听了无不深信于心,而且也禁不住对那位曾经雄霸天下达甘之久的“刀王”蒲公望,由然而生出无限尊崇仰慕之情。
冷见愁却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轻蔑讥诮,道:
“得啦,什么一代刀王都是废话,他不过是一片落叶罢了!”
人人都大为惊讶不止,第一点是冷见愁何以会对该位前辈高手如此不敬?第二点是“落叶”二字,为什么“刀王”竟然不过是一片落叶?
徐小茜道:
“冷见愁,你已证明你本人既不是刀王蒲公望,亦不是他的传人。”
关于后面这一点她解释道:
“因为世上没有一个徒弟对师父如此鄙视和不敬的!”
冷见愁须得时时提醒自己别向她望去,可是她的渊知博闻以及敏慧的分析能力,却又使他忍不住向她望了两眼。
这两眼可能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甚至改变了整个武林的形势……
花解眼睛很明亮,面庞俏丽,但任何男人都会同意她的身体更迷人,她的皮肤雪白光滑,织浓合度,最动人心弦的是她的乳房、腰肢,臀部以至大腿,配合的极为均匀,而且结实富有弹力。
只要是男人,都自然而然晓得这是属于“处女”特有的青春明艳。男人,即使绝不对“处女”怀有偏好,但至少不贬低,亦不会加添了“珍贵”之感!
冷见愁把“欲念”挤缩成小小的一粒,深深藏在心底,然后说道;“三十年前刀王蒲公望忽然变成了一片落叶,所以连人带刀从世上消失无踪,这一把刀,昔日在他手中,据说刀一出鞘,必定杀人饮血。但在我冷见愁老爷手中,当然要更上一层楼……”
稍远处的广场中,依然有灯火、人群,夜风把许多声音送过来,使人感到仍然生存在世间,可是冷见愁的话声却有一种极强烈的诡异压力。
徐小茜知道别人绝不会开口答话,便道:
“什么叫做更上一层楼呢?一个人如果不能死两次,那么刀王蒲公望已经达到极限了,莫非你能叫人死两次么?”
冷见愁淡淡道:
“我根本用不着杀人,我只须斩下一只手指就够了。”
徐小茜大吃一惊,道:
“你……你的意思是使对方不能使用兵器?”
她当然是最骇怕的人,因为她们“灵犀五点金”右手用短刀,左手用五只“紫金毒爪”。因此旁人只须斩一只拇指的话,她们每个就得失去六只手指了。
冷见愁道:
“对,你想想看,像四匹狼和拼命三郎这种人,如果不能拿刀剑,有没有人闻风而至取他们的性命呢?”
人人都知答案,毋庸多说,只有一点得特别指出,那便是这些失去指头之人,一旦变成了很多仇家的猎物时,每日所过的时刻惊魂的逃亡生涯,确实远比立死刀下还要悲惨百倍。
徐小茜道:
“我只剩下一个问题要问你。”
冷见愁道:
“好,你问。”
徐小茜道:
“那边旷场有不少灯光,但相距太远,故此这儿漆黑一团,相信大家都变成睁眼瞎子,只不知冷见愁老爷你可瞧得见我们?”
冷见愁冷笑一声,道:
“我当然瞧得见,连你们的黑纱衣裳里面穿的什么,都瞧得一清二楚。”
徐小茜发出开心的娇笑声,道:
“冷见愁老爷,这个牛皮吹得太大了,你真的看见我们五姊妹在黑纱内的内衣?”
冷见愁道:
“我何须吹牛……”
现在他已有充分的理由向她们端详审视了,于是他的目光像世间最锋利的宝剑一般,刺透了黑纱,在五具充满青春气息极为诱惑的肉体上巡逡了好几次。
在他夜眼中,她们根本像是明亮灯光下的裸体美人一般,唯一可惜的是她们全都是屈一膝跪地的姿势,所以瞧不见使男人最心跳的隐秘之处。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徐小茜的面孔上,却立刻发现这个最美丽的女郎眼眶底下现出半月形的黑痕,两边耳垂也发黑。
冷见愁吃了一惊,心中自言自语道:
“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滇边大毒门的‘孤独迷情盅’怎么人在世间出现?记得那天自在天医李继华说过,自从百年前大毒门的毒圣桓字死后,这种天下第一绝毒就从此失传了……可是她分明中了此毒,而且在她们五女之中,只有她一个人中了这门绝毒,唉这是什么缘故?”
他仍然淡淡的道:
“徐小苗,你们每个人的黑纱衣之内都是光着身子,对不对?”
“灵犀五点金”个个都缩了一下身体,而且不觉一手掩胸,一手遮住下体。
冷见愁道:
“现在才遮掩不嫌太迟了一点么?”
徐小苗叹了一口气,突然大声道:
“冷见愁,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她的叹气乃是暗号,只见其余四女忽然向四方跃出,身法快过闪电,一眨眼间已飞跃出二十余丈之远。
冷见愁一扬手,“嗤”地一响,那四女在卅丈远处忽地跌倒。
人人听得出冷见愁乃是以上乘内家摘叶飞花的手法发出极细微的暗器,幸而并不是袭射自己,个个都暗自透了一口气。
徐小酋吃吃笑道:
“难道你想留下我的妹妹们么?”
她竟不知那四女已经跌倒了。
冷见愁冷冷道:
“岂敢,岂敢,不过大家小心听一下,从现在开始,数到第十下……”
“六、七、八、九、十……”是徐小茜娇柔悦耳的声音,到她第十的声音念出来之时,四方远处忽然传来凄厉的呻吟声,人人一听而知是“灵犀五点金”诸女的声音,并且晓得她们极为痛苦,痛苦得简直受不了。
现在只有七男一女还没有遭受痛苦,但每一个人完全震慑于冷见愁莫测的武功和诡秘的用意之下,任何人打算摸黑逃走的话,下场只伯与那四女一样,但如果不逃,难道他便肯放过不成?他刚才说过不取性命只斩断一只手指的话是真的么?
四女哀号声中,徐小茜好象已不能保持冷静了,高声道:
“冷见愁,我过去杀死她们行不行?”
虽然是在这等时刻,她的声音依然是娇媚悦耳得很。
冷见愁道:
“杀死她们之后,你怎么办?”
徐小茜大为惊惑,道:
“我?你问我怎么办?”
冷见愁道:
“你绝不会懂得我的意思,不过我也听得够了。”
黑漆一团中传出“嗤”一响,四女惨厉的哼卿声忽然停歇。
徐小茜松一口气,道:
“谢谢你,冷见愁,只不知她们死了还是活着?”
冷见愁道:
“我说过我用天绝刀的话,不会出人命,刚才你提过的血剑会是什么东西?”
徐小茜道:
“是一个秘密组织,专以杀人为业,听说人数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世上最狠毒厉害的剑手。十五年来南七省已有许多名家高手死在那些‘血剑’之下,但究竟这血剑会有多少剑手?首领是谁?住在什么地方?想雇用他们的话,要多少银子?
用什么方法连络?这些问题至今无人得知。”
冷见愁道:
“既然是职业凶手集团,何以你说四方狼和拼命三郎是被指使对付瞎神仙的?
血剑会的人不敢亲自出马么?”
徐小茜道:
“烛影摇红秦聪乃是世上唯一在血剑下生还的人。他身为十二名刀之一,谁都知道决不贪生怕死的人,但十年来他竟肯自甘贫贱苟延残喘,血剑会最后自然觉得疑惑恐惧,终有一天忍不住加以调查。”
冷见愁认为她分析得极对,那四方天狼,拼命三郎杀害了‘一声雷’方震及白老尚书家人,由于这些人与烛影摇红秦聪关系至深,可见得此举目的是刺激秦聪,使他不得不拓刀——假如他还能拔刀的话。
江湖中充满仇杀,武林人因争名逐得而阴谋倾轧,这些血腥可怕的故事,冷见愁听过很多很多,不过听人讲述尤其是已成陈迹的故事,比起他目前亲自见闻参与,滋味大不相同。
“我早已是命运之神的手下败将……瞎神仙(烛影摇红秦聪)低沉悲凉的声音忽然在冷见愁耳边回响。
他为之轻叹一声,想道:
“天下间所有人类的活动,悲欢也好,离合也好,有谁的遭遇不是受命运主宰呢?
四下一片漆黑,远处旷场中的灯光照不到这边来,但种种声音随风传来,使得这片黑暗凭添一份不可名状的凄凉……
“冷见愁你究竟是谁?”徐小茜问出人人想问的问题:“你是否凑巧路遇本城?
凑巧包袱中有那两把宝刀宝剑?凑巧来找秦聪卜卦?”
冷见愁答非所问,喃喃道:
“都不敢动手,也不敢逃走,为什么?”
徐小茜大声道:
“因为人人都瞧不见!”
冷见愁道:
“你替他们想个办法吧!”
徐小茜得到这句话,顿时敢移动身子了,她奔往火炬,点燃火检查看了一下,摇头大声道:
“火炬不能用了,炬头部分完全碎掉……”
她随即醒悟地啊道:
“原来冷见愁你早已晓得,无怪叫我想办法。冷见愁,这种手法是不是叫做‘暗散复气乱花颜’呢?我记得已经绝传了三十多年,很久以前有一位巾帼高手,也就是最后一代的巫山神女宫宫主南飞燕,她的轻功固然是宇内无双,而她的九种暗器和独门手法,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冷见愁插口道:
“后无来者都不见得,神女宫宫主‘风发雨鬃’南飞燕亦不过是一片落叶罢了,她岂敢说后无来者。…徐小茜讶道:
“落叶?什么落叶?”
徐小茜道:
“落叶就是落叶,树上掉下来的枯叶难道你未见过。”
徐小茜道:
“唉,落叶就落叶吧,我的确不明白,但不管怎样,南飞燕的‘风发而鬃’这个外号绝不是开玩笑的,她九种不同的暗器,九种特异的独门手法,可以当得上天下无双四个字。”
冷见愁道:
“只轻蔑的哼了一声,徐小茜又道:
“假如我们没有法子点火照亮四周,怎么办?”
冷见愁道:
“那也不要紧,只不过你却没有眼福瞧见我的刀法了!”
徐小茜尖叫一声,道:
“不行,我一定想法子……”
这一声尖叫似乎把很多人惊醒,因为突然间四下明亮如画,原来在瞎神仙的相馆左右几间木屋内,都射出强烈的灯光,这些灯光聚起来,已足以使相命馆前十余丈圆地面明亮如画。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冷见愁身上,他个子高高的,肩膀很宽,腰细而脚长,腰间随随便便地插着一口长刀,他头戴武生巾,乳茸茸的胡须不见了,鼻子很挺,眼睛长而明亮,面色苍白得很。
纵然在灯光下,纵然冷见愁面孔上的五官皮肤和轮廓全都丝毫毕现。但奇怪的是看起来很难确定他的年龄,既似是二十左右的少年,又似是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
但也许正是因此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