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们走!”察罕吼道。
太后方才被吓得魂不附体,好歹经过大风大浪,转而又勉强镇静了下来,抹掉脸上被溅到的如注鲜血,声音微颤,“我们走!”
一群太监宫女哆哆嗦嗦软着脚,踉跄绕过刺客、御林军残破流血的尸体,搀扶着主子不要命般往后逃。
察罕殿后,与众兵士一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所惊之路,尸体遍布。
御林军大多在寺外分布,进山之路被牢牢把守住,山上却只有几百人众,要从山下调布军阵上来,也不是一刻两刻之事。而那刺客却不知从何而入,地上有零散撕碎的僧袍,却是在前一日早已将真正的寺僧灭了个干净,取而代之。
后山处处都是刺客,左突右袭,将碍事的宫人杀倒了大半,只剩了零落一些人次,在众军的保护下,勉强向前突围。前殿的黑衣人渐渐少了,而御林军也玉石俱焚,几乎血流成河。察罕身上衣衫处处有被割破的很急,外袍因着束手束脚,早已扔了,就这么一抹面上血渍,一身血气地朝后殿跟了上去。
太后等人几乎未走出几丈远,一来当中女人众多,本就走得慢;二来腿都软了,压根走不动路,拖拉着才能向前几步。二皇子稍好些,究竟是经过大阵仗的人,脸上虽有些白,一手扶着皇后,边还拽着太后,跌跌撞撞躲着扔来的刀枪,还要往山下赶。
猛地身边站了个血人,他一个惊吓之下,又不受克制地吓吼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察罕的,身上处处狼狈,索性都是皮外伤,并没有大碍。
“察罕,此次多亏你……”
“了”还没说出来,猛见旁边御林军被杀出了个空缺,一支长剑便刺了过来。察罕反手一挡,“锵”一声脆响,满是鲜血的刀刃格开了长剑。他伸手将那刺客的脖子扭了断,沉声道:“先出去要紧!”
二皇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简正德在后头狼狈不已地跟着,他们没有皇室贵胄那么幸运,在兵士不足的情况下,带刀之人自然先去保护皇子皇妃了,武官还好,剩了一群文官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一杀一个准。简正德从尸堆中爬起来,恶鬼一般,还记得随手扛一个尸体来挡刀,就这么一步一摔跟在了众人之后。
察罕身边正有暗卫在支绌,他只扫了一眼后头的简正德,又看了看那暗卫。
暗卫也不点头或出声,杀倒几个想趁虚而入的刺客后,慢慢落在了队阵后头,直到靠近了简正德。那稀松山羊胡的精明人正吭哧吭哧扛着一具死尸,那尸体上早已被戳了不下百十个孔眼,正汩汩往外冒着暗红的血。
旁边的兵士勉强抵挡着黑衣人。那暗卫一手将他半推着,吼道:“快走!”
这混乱时刻,谁也不顾得谁的号令了,听着一个声音,便都跟了去。暗卫旁空了出来,又涌上来了不死心的刺客,最前头的一个一剑刺向他面门,后头一个拦腰想截断他腰间。而他刀法快如闪电,仰腰躲过一剑,顺势砍了后头那刺客的双腿,在一声惨叫之中,将收不住势头的前头那刺客狠狠往后一顶。
又是一声惨叫,却不是黑衣人,而是他前头的简正德。那暗卫做了个借力推舟之人,借着刺客手中的剑,直直穿透简正德身上的尸体,给他来了个对穿。
而那暗卫更不动声色借着那只剑在他身子里绞了一圈。
惨叫之声更甚,却也大不过周围生生尖叫,最终被湮灭在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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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凯旋
简正德面上扭曲,不可置信看着前头那暗卫,血与汗的一张脸惨不忍睹,只嘴里动了动,最后竭力伸出了一只手指,似乎想指向察罕的方向,而那口型说的正是——“叛徒”。
是啊,叛徒,可笑他临死时才发现,这人根本不是有心投诚。
出剑的刺客早被移到砍断了脖颈上筋骨,连着皮的脑袋与身子一道滚到在地,正盖住了简正德还未合眼的身躯。那暗卫解决掉了祸患,这才上了前去。
如此已过了小半个时辰,山上之人越杀越少,眼见着察罕也抵挡不住,已经遍体凌伤。二皇子心中暗惊,这人幸亏是投了自己,若是帮着兰莫那人来与自己作对,这家中之人还不都被他杀得精光?
想到此处,看着察罕的眼神又多了一些和缓感激,“你放心,回去、回去后,本王定让人给你封赏!”
“多谢殿下!”察罕喘着气道。
终于,山下出现了一丝曙光,原本把手各处的几千御林军已潮水般都涌上了山,迎到了被杀得只剩了小半的皇子后妃。
皇太后支撑到现在,本已年迈体衰,又兼担心受怕,一放松之下,猛然昏了过去。
一同昏倒的,还有数不清的妃子宫人。
察罕说没受伤,实则身上大小已有数百道伤口,有些深可见骨,有些皮肉外翻;说受了伤,瞧他又似乎眼蕴精光,面露杀气,毫无败相,从头撑到最后,刀下也不知多了多少冤鬼,从刀柄到刀尖。滴滴答答淌着鲜血,却撑着护住了二皇子,直到御林军来时。
刺客也只剩了半拨人马。见状不妙,便要往来处逃。却猛然发觉后路已被包抄上来的御林军阻截,几百人众,齐齐服了毒,片刻之内,无一人活口。
察罕举着刀,刀面上反射着明媚而冷冽的阳光,身躯如桀骜笔挺的长枪,直直投插在山间平石智商。混着血与汗,放声狂吼,啸声传到了周围之人耳中,竟不亚于那山巅古钟,震彻人心。
此一战损失惨重,却成全了他在二皇子党派中动摇不得的地位。
京城之中又调拨过来了无数御林军,潮水般齐齐涌向大昭寺,将山上山下围了个铁桶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二皇子命人清点寺中尸体,无名无姓着。一并堆为尸堆,尽数活化;有家属认领的御林军,追封骁骑裨将。家人各领饷银一百两,稻米十石。
兵士得命,很快便分散了去。
而在此之前,前山伏尸遍野,因却无人见着,从大昭寺正门之外,悠悠闲闲走进来了一个年轻人,身形修长,有些消瘦。面上也微有些苍白,但丝毫无损于那俊秀的面容。一身中原人的月白长衫,浑然似个赶考的斯文秀才。
几个担夫跟在后头进了来。瞧着这满院的尸体,都打了个寒颤,不觉都望向了那秀才。
鲜血染红了整片土地,处处残肢断截,猩红刺鼻的血渍沾上了他的鞋底,对方却浑然不觉,扫视了一眼尸堆,取出纸来,对着上头头像四处翻看了半天。
最后,在靠近后山之处,发现了一个被盖在几具尸体之下的人,正是简正德。
他双目半睁半闭,面上铁青,胸前、背后齐数被捅了个窟窿,血还没流干,身子尚余温热,似乎已死了。
一名担夫问道:“叶大夫,这人怕是早死了,还救他作甚?”
那被称作“叶大夫”的年轻人摆了摆手,现出了右手食指与中指上不自然的微微弯曲,弯折处还有一道疤痕。他吩咐几人将简正德抬上软椅,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便他死了,我也得好生葬了他。”
几个担夫唯唯应着,将人抬了,又急急出了去。
叶大夫似有所感,朝山下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但见满目葱荣秀树,数里之外云山雾罩,岚气之下,有良田千亩、屋舍成楹,贩夫走卒都成了灰黑的点点斑驳,依然昭显着此时盛乐都城的繁华与喧嚣。
他没有皱眉,也没有笑,只静立了一会,便随着担夫,一道下了山。
远在几十里之外,将军府中。
阮小幺早已是坐立不安,此时天色愈我爱晚,下人们如往常一样点上了灯火,前门处也有人看哨,等着察罕归来。
她让人把饭菜送到了卧房中,而那热腾腾的菜食都凉了,桌上碗筷仍旧丝毫没动过。
绿萝来劝道:“夫人,您多少吃点吧,饭食都热了几回了,将军此行同各位大人一处,想来不会节外生枝的。”
“我派去的几个暗卫一个都没回来,定然是有事。”她沉着脸道,在屋中踱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等不及,终于吩咐绿萝,“备马车,我要去大昭寺看看!”
过不了多久便要宵禁,这时辰去大昭寺,怕是一夜都要回不来的。
正说间,忽见小厮一路跑着回来报了信,气喘吁吁指着外头,“将军、将军……回来了!”
阮小幺一听,急急着就往外跑。绿萝嗔怪那小厮道:“我道你是个稳重的,夫人已然这般担心,你却更火上浇油!好好喘你的去!”
“不、不是!”那小厮大口呼吸了一回,终于稳了稳,“将军全身是血!”
“啊!”绿萝惊得一跳,边骂着便往外飞奔,“话也不说全了!真是……”
阮小幺一见察罕,整颗心都沉了下来,在他身上一顿乱摸,摸到满手的血,乍然觉得手脚有些发软,颤着声儿急令下人道:“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二皇子已叫了御医来,正快到家门口了。”察罕微扯出了一个笑,柔声安抚她,又哄道:“你莫急,待会我自与你说怎么了。”
“要你说!”阮小幺见他精神头儿尚足,终于松了一口气,气又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这、这……你还真聪明啊!舍生救主,嗯?”
察罕被她说得一怔,想握住她的手,又见自己身上、手上脏污不堪,生生撤了回去,道:“你不是已经知道……”
“回屋再说。”她生冷打断他。
不一会儿,太医被请了进来,一并带着个小药童,提了药箱,替察罕诊治了,先拿了止血药来,又开了几副生血通脉的方子,给了阮小幺。
阮小幺先都看了一遍,也不顾那太医不满怪异的脸色,直接在上头改了几味药,交给下人,“现在就去买。”
那太医已上了年岁,从没有人明目张胆改他的方子,当下便道:“诰命,这方子不可乱改!先前也有人觉着自个儿学了医,改了老臣的方子,后吃了几月,也不见好……”
“他肺腑并未伤着,你给他用蒲黄作甚?”阮小幺正在气头上,不想有人给她做了个出气筒,便一股脑啪啦啪啦训起来,“*、没药,嗯?你这是要救他还是害他?你不知道这两药性相克,会吃死人的吗!”
“你、你!”那太医脸都黑了,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一派胡言!蒲黄乃活血化瘀常用之物,为何不可!*与没药又怎的?何时听说有相克之说!”
他还要往下说,一旁绿萝给那药童使了个脸色,小少年很是乖觉,先把药箱递给下人送还了,又扶着一时说不上来,一顿咳嗽的太医,半拉半扯,将人劝着出了去,临走前,还向阮小幺再三赔了不是。
察罕正想开口,对上阮小幺冷冰冰的眸子,顿时住了嘴,瞧她冷着脸小心翼翼替自己擦身,不自觉又笑了笑。
直到回了屋,她仍是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屋里头点了合欢香,舒缓精神,平日阮小幺与察罕欢好时,便爱用此香,此时却是绿萝瞧二人脸色,自觉给点了。
然而阮小幺丝毫不领情,当下叫了绿萝进来,叱道:“白痴,你是想我榨干他,让他精尽人亡么!没瞧这人都这么半死不活了!”
察罕现下身上已被上了药,该包扎的地方也都包扎了,又换了宽松的常服,精壮的身躯上伤痕遍布,却又生了一些野性来,像极了林野间身经百战的虎豹,虽遍体有伤,却仍是精神奕奕。
绿萝束手束脚站在二人跟前,低着脑袋,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不是气的,是羞的。
察罕却黑了脸,挥手让绿萝退下,盯着阮小幺便道:“精尽人亡?我娘子还真是贴心啊……”
阮小幺似笑非笑,“方才那药里应当加一味鹿鞭,否则哪日你战死了,我还没怀上。”
察罕一个俯身,便结结实实把她压在了身下,重重吻了上去,免得他再说出气死他的话。
阮小幺先是挣扎,却瞥见他包扎的白布下溢出了点点血痕,顿时又不敢动了,只轻轻推了推他,小声道:“万一哪天你真死了,我怎么办?”
他亲吻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别闹,我不会死。”
猛然间,摸到了阮小幺的眼泪。
手指间黏湿了一块,温热的感觉瞬间便消散在了空气中,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余温,以及心疼的感觉。
“别哭……”他温柔替她擦了去,道:“我不会死,别哭。”
第三百六十二章 国丧
“你与他们密谋这个、密谋那个,从来都不告诉我,若你当真死了,是只要我替你收个尸,守寡一辈子么?不明不白就……”
好歹让她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想哪天一觉醒来,察罕便不见了,而苦等半天,等来的只是他的死讯。
察罕终于伏了软,不断认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平日里操心太多,我以为不告诉你,你会好受一些……今后我去哪都先与你说,好不好?”
哄了半天,才把阮小幺哄了好。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黑而亮的眼珠微微闪了闪,“真的?”
“真的。”他发誓。
“那先把你们以后的谋划告诉我。”
“……”
察罕轻轻将她衣带一道道解了,声音似乎有些湿,又有些低哑,伏身在她耳边道:“叫夫君。”
阮小幺被他若有若无的触碰弄得心痒痒,瞬间,突然觉得耳垂被含在了他口中,温柔舔弄,顿时身子软了一半,推拒的手也带了些欲拒还迎的意味,酥软着声儿道:“你今天、受……受伤了……”
“嗯,”他轻轻一个翻身,将她托了起来,骑在身上,“叫夫君,我就放手。”
阮小幺的声音如猫儿一般,钩挠得人欲念尽生,“夫君……”
察罕果断捏着她的后颈,将她的脑袋压了下来,重重吻着,身下那物又粗又热,已经直直顶在了她软嫩的腿间。
“你!”阮小幺惊叫道:“你说放我下来!……”
察罕含糊的话声消失在了两人的唇间,“伺候好你夫君,就放你下来。”
阮小幺又羞又恼,想当初他们洞房时。察罕那会有多生涩!还是她一步一步教他怎样圆房,怎的如今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如此,又过了一段时日。
察罕被赐了一月的假。隔着三五日,也不用起早贪黑去上朝了。正乐得在家陪娇妻。二皇子送了好些礼来,山珍海味、补品药材,都快要堆满将军府的府库;除了二皇子送来之物,另有好些朝中官员、皇室贵戚送来的珍贵物事,连着阮小幺也得了不少珠环簪钗、绫罗绸缎,足足够整个将军府过上几年的。
二皇子送礼过来时,顺带捎了书信来,信上道先前简正德一直主张压着察罕的权。待二皇子登基,帝位稳固之后再放手用不迟;没想到节骨眼上,却终见了察罕的真心,而简正德却不知所踪。
字里行间之意,已然是对简正德的身份有所怀疑,疑心他才是大皇子的线人。
阮小幺读完信,才想起简正德就是那山羊胡,讶异道:“不知所踪?是不是掉山下去了?”
察罕摇头,眉宇间有些有些生疑,道:“山下也找过了。并没有踪影。”
胸腹被捅了个大窟窿的人,还能跑到哪里去?他始终想不明白。
阮小幺就着炭火盆,把信烧了。再道:“阿帕那处怎样了?”
“还好。”他面色淡淡,“在宗人府之中,并没有吃苦。想来不到新帝登基,是见不着面的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炭火烧得并不旺,此时已是春朝,无须烧了地火龙,火盆也不用时刻点燃,屋中暖意融融,阮小幺瞧着那上好的湖纸被炭火一点点蚕食。湮灭的边缘处偶尔突生些火花,瞬间又消隐下去。成了一道金色的边痕,渐渐化成一堆灰烬。忽想起来,问他,“我在你书房看到了……那些信,为何你不烧掉?”
察罕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问她怎样看见的,却道:“你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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