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事。”
“这么厉害?”她只听慧心说了个大概,却没有如此详细,便道:“听起来,这炎明教似乎是个很好的地方。”
“古往今来。我所听闻的教派从无这般景致,要么是杀人不见血的邪物、要么是以教派为饵,实则做些揭竿而起的勾当。”他道:“若这炎明教真如方才所说,他们的立教的目的何在?”
“广收民心、树立威望……”阮小幺听得有些皱眉,“怎么看也都像是起义前做的准备。”
他点点头。“最关键之处,若此地百姓患的是疫病,那便几乎无医治之法,纵使有,也不应当只是几副药便能解决。这炎明教有古怪。”
他眉头紧锁,阮小幺明白,他是想亲自前去查探。但他为一行人之首。走到哪必然有郡守派人跟随,不好随意去探查。
她想了个大概,将外头的三郎叫了来。
三郎低眉顺眼,走路声极轻,应声而入,道:“姑娘有何吩咐?”
“三郎。你可知晓这炎明教?”她笑问道。
叶晴湖对她这和煦如春风的态度显然有些吃味,他紧抿着唇,视线在她与三郎身上来回了好几遭,到底没说些什么。
三郎脑袋压得更低,“小的只知晓一二。”
“说来听听。”她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这三郎说起炎明教三字时,身子有些僵。
“自小的记事起,这炎明教就在了。平日里积德行善,灾荒年月好些个百姓就靠着教中施斋才活了下来。”他说到此,顿了顿,接道:“炎明教并无任何为非作歹之事。”
阮小幺与叶晴湖相对望了一眼。
她饶有兴致道:“我听说教中还有施舍汤药的,患病之人喝了这汤药,便能痊愈,可有此事?”
三郎沉默了一瞬,道:“这小的便不大知晓了,兴许有吧。”
她“哦”了一声,点点头,又让他下去了。
他走后,叶晴湖才道:“他有问题。”
“有甚问题?”阮小幺不甚在意,“郡守派来伺候的罢了。这小哥儿挺聪明的。”
说完了,才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神情莫名。
她先是不知所以,后恍然大悟,瞪了他一眼。
往常她与他说察罕,他不吃醋;说兰莫,他不吃醋;如今不过说了这三郎两句,他哪来的飞醋?
“炎明教势力如此之大,又在各地广泛发展,与郡府关系必然极深。”阮小幺道:“你大可一面找人去查。我们明日可光明正大去问那郡守。”
他闷着脸点点头。
第二日,叶晴湖带着阮小幺去见了郡守。
郡守正在议事堂中,与都尉一道,正会见几人。二人只在外堂候着,待得议事堂毕了,这才进了去。
堂中几个越族衣饰的人正出来,与阮叶二人打了个照面,其中一人,中等身量,瞧着有些干瘦,眼蕴精光,在他们身上不着声色打量了一圈,后微微一笑,很是有礼节地一手折胸,欠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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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会面
二人回礼,进到堂中。
郡守正张开双臂,笑迎道:“二位大人在外相候多时,下官罪过!”
阮小幺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离得远了些的那几个越人,好奇道:“那些是地方土司?”
“并不是土司。”郡守道:“是炎明教的几位护法。”
她一怔,没想到这郡守如此直言不讳,径直了当便承认了与炎明教的关系。
“炎明教?”叶晴湖开口道:“昨日我有弟子出门,尚听人提起过。听说他们有平疫良方?”
郡守点点头,叹道:“可不是!原来大人已经知晓了,今日我唤这几位护法前来,就是商谈药方之事。”
“结果如何?”他道。
几人边说边入了座,一旁那五大三粗的都尉哼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炎明教身为宣人,竟一再推脱什么‘需纯净之人才可救赎’,一派胡言!就是不想将药方给我们而已!”
阮小幺似乎很是好奇,“原来大人还没要到方子。不过,那‘纯净之人’又是何意?”
郡守又叹了口气,说了个大概。
原来,炎明教虽广结善缘,但若寻常百姓想要入教,需得经几番考验,具体怎样,谁也不得而知,总之,只有教中承认的“纯净之人”方可。施舍汤药也一样,只有“纯净之人”才可获得。
郡守五次三番想要求取炎明教的药方,但都被他们拒绝,提及此事,也是毫无可法。
“大人何须叹气?”阮小幺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派罢了,声势未大,连朝廷都未注重此事。大人不若直接发兵,剿平了这炎明教,药方不就到手了?”
“万万不可!”一旁都尉却大惊失色,忙道:“一来那炎明教并非为非作歹之徒。若是剿平了那处,必是伤天害理;二来……那教声明极好,发兵相剿,也没个正当由头啊!”
“如此说来。堂堂郡守与都尉大人,竟是颇为忌惮这炎明教喽?”阮小幺哼道。
那二人苦着脸,拱手道:“还望大人莫要向圣上提及此事!”
她也叹气,摆摆手。
郡守见状,商议道:“方才那几位护法走得急,并未与二位大人详谈。要不……下官再差人去唤那几位护法前来,与大人打个招呼,大人药术精通,说不准可让他们交出那药方!”
“也好。”叶晴湖点点头。
郡守当下差人再去联络那炎明教护法,阮小幺一面等。一面回厢房叫来了颜阿福。
五名女吏,只有颜阿福身份最低,所住厢房虽也是独门独户,但比之其他医吏,却是落了一大截。也没个正经下人使唤,凡事只她亲力亲为。
阮小幺将她叫来,悄声吩咐了几句。
颜阿福在太医院呆了几年,人情世故也通了不少,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应了下。
当日黄昏,采买了一堆物事的颜阿福回了来。到了阮小幺屋中,将那些个衣物首饰、布匹珍珠都拨了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布袋子。
那布袋子有好几层,拨开一层,另有一层,最后见了底。才发现里头是一些残渣。
叶晴湖也过了来,三人围坐在一处。他轻轻拨弄了那些渣子几下,又捡起了几块放到鼻下轻嗅,回忆了片刻,却又闻了闻。微微皱了眉。
颜阿福悄声道:“这些是我跟着一个得了药的人拿到的。我偷不到那药方,只得带了些药渣回来……”
“够了。”叶晴湖道;“你药渣都捡了?”
她点点头,“那户人家把所有药渣都泼在门前,我全捡了回来。”
“真缺德……”阮小幺吐槽。
泼药渣在自家门口,存心是要让路过的人踩过,过了病气,虽说话不可信,但也够晦气的。
她也拿了一些放在鼻下闻了闻,苦而腥的气味中,不大容易分辨各种药材。
阮小幺辨别得不甚容易,一一将自己闻出的药名儿写在纸上,但似乎这发苦的气息中,掺了些别样的东西。
她将药渣各自闻过,忽见了当中一条,形状似全须的小参,被染得通体深褐,闻来却有一种微微发甜之气。
“这是什么?”她皱眉不解。
在药经全篇中,似乎并没有这种药材。
叶晴湖接过来,仔细参详了一会,“这似乎……”
他第一次对着药材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忽然想到什么,却又摇头,喃喃道:“这方子怎的这般奇怪……”
颜阿福对着那小参看了半晌,摇头道:“这东西不是参。这是……毒通子。”
“药经里似乎没有这东西,只不知哪一朝无名姓的古书中有过记载,”她道:“此物甚毒,常年长于湿热深山之中,茎叶小而圆状,无花,籽小,根状如参,乃毒性之最。凡此物生长之地,五毒避绕。后因山民所蓄牲畜常误食此物,暴毙之后,肉中带毒,人吃下后,一刻即死,故人见之即拔毁。如今已无多见。”
她又背了几回别的书中所述,原原本本将这毒通子之状说了出来。
阮小幺囧道:“为何我从未见过什么毒通子的记载?”
“因这毒通子早该绝迹,几百年未见,不想却又在此出现。”叶晴湖忽然出声,恍然道:“我道这药方中为何无一和缓之物,俱是些解毒甚强之药,寻常方子若如此配药,怕那吃药之人早寒泄而死。原来都是为减轻这毒通子的毒性。”
她咋舌,“这毒通子真如此之毒?”
“比马钱子可要毒的多。”他眼中有笑意。
颜阿福虽知晓毒通子,却不知药方中为何要有此物,也只得望着叶晴湖,望他知晓一二。
他问她道:“你看的书中,可有记载与毒通子相克之物?”
她想了一晌,摇摇头,“书上说‘绝毒,无解’。”
“那可有毒虫毒草专为其所克?”他又道。
颜阿福苦思冥想,微微摇头。
二人俱有些失望。正在此际,却听她一声恍然大悟,直道:“似乎有一个,那书只有些残页,也不知叫什么名儿。上头写的一些东西很是奇怪,便说到过这毒通子,说有一中毒虫名唤‘疟’,入人腹中,白日后人死虫出。此物不避它毒,只怕毒通子,此药一下肚,腹中嚎泄不止,所下皆虫。但……人也并死,因毒通子性太烈。”
阮小幺看着颜阿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部百科全书。
叶晴湖终于了然,“疟虫。怪不得我见那些人身有红斑!”
阮小幺:“……我还是回去再看几年医书吧。”
在这两人跟前,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学渣。
“如此说来,那些人得的并不是疫病,而是中了疟虫之毒!”颜阿福说着,仍有些不解,“书上还说,疟虫小如蚤卵,人眼不大瞧清。那炎明教又怎么发现的?况且……若是每一味药中都有一根毒通子,那得要多少毒通子才能救活这许多人名命?又上哪去找如此大的地方栽种呢?”
阮小幺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丧心病狂的假设。
若是那疟虫本身就是炎明教下的呢?
这么想来也不是不可能,先下毒再解毒,以此更加取信于民、巩固自己势力,这在前朝中也是屡见不鲜之事。
显然,叶晴湖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纠缠于这问题,起身将那些药渣尽数包了,道:“今日之事,万不可与旁人提起,即便是太医院之人。”
二人点头。
颜阿福神色迷茫,不知他们想到了什么,只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
看着不知状况的颜阿福,阮小幺又突然觉得——
老天爷果然还是公平的!
炎明教的几位护法第二日便又来了郡府。
阮小幺等人在议事堂上,与郡守一道,早已在此相候。
仍是之前那几人,穿的越族服饰,深靛色短裳,袖口缝得铁紧,下身着裤,纹饰甚多。耳上俱穿银环,身量多不高,面色微黑,平静面容中含着一丝倨傲,似乎对郡府很是不以为意。
阮小幺正在想那些个护法是不是叫金木水火土之类,便听当中一个道:“我认得这位姑娘与公子,昨日方才一见,只觉大宣果真气度朗朗,来使也如此高华卓越。”
郡守忙笑道:“火使,这些人是朝廷派来平疫的医吏,并不是使团。”
阮小幺正抿了一口茶,不小心喷了出来。
几道不甚友好的目光齐齐朝这边扫了过来。
阮小幺好容易擦干净了水渍,又听那火使道:“多谢朝廷救援。只是我教已有了平疫良方,此疫甚是怪异,怕众位医吏也是无法医治。”
他说话时,视线扫过在座众位医吏,目含不屑,然而在看向叶晴湖时,却停了一瞬,没了那般骄矜神色。
慧心当下便站了起来,怒目道:“你小小教派,胆敢出言不敬?我们可否医治,不是光凭嘴皮子说说!”
阮小幺道:“昨儿个我听郡守说,贵教也不是谁都医治的?”
“这是自然!”火使道:“药物珍稀,自是只救身心纯净之人,若是泥胎坏心,救了一命,反倒要结下恶缘。”
“那不知贵教如何判定纯净与否?”她道。
火使向她微微一笑,并不回答,看向另一边的同伴。
第三百一十七章 教中一游
郡守忙向众人介绍,“此乃炎明教水使。”
阮小幺一口水又差点喷了出来,呛得岔了气。
水使脾气似乎温和许多,他道:“凡做善事,怀施恩惠之心的,便不是纯净之人;凡做恶事,却有为善之心的,也是纯净之人。纯净与否,皆由天定。”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阮小幺只得承认,这再忽悠不过的理论,放出去,恐怕真能迷惑住一大群布衣百姓。
“这位姑娘似乎并不以为然?”水使微笑道。
她道:“贵教言行有些苛刻。众生之中,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境界?我们行医之人,只信奉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贵教怀揣救命良方,却不愿出示于人,岂不是白白害了千万条性命?再多的功德,恐怕也被这怨魂孤鬼折损了!”
最旁边站着的是风使,他道:“我教自信奉教规,姑娘看不过,也是无法之事。”
叶晴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必不会将药方交予我们了?”
三使齐道:“不。”
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阮小雅却毫不在意,忽道:“不知贵教教主是何方高明?我一直对此好奇呢!”
火使道:“教主乃神圣之人,并非人人可见。”
“那……”她边点着脑袋,边道:“不知我这般的,是纯净之人还是污秽之人?”
水使细细端详了她片刻,“姑娘周身之气甚是洁净,言谈不俗,想来是个洁净之人。”
“想来?”她反问。
郡守忙过来打圆场,道:“洁净与否,也只能由教中圣姑断言,三使是断定不得的!”
阮小幺:“……”
圣姑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还是大宣教化开明,从来就不搞什么圣x圣y的!
“姑娘若是对此好奇,倒不妨见一见我教圣姑。”水使趁时道:“众位医吏远道而来。想是并未识得我教风采,若一同前去观望观望,也是我教一大幸事。”
在座之人中除了叶晴湖与阮小幺,一边另有慧心与三名男吏。皆皱了眉,面面相视,对这邀请似乎有些迟疑。
阮小幺却答应的甚是爽快,“如此便叨扰贵教了!”
“玲珑!”慧心小声呵斥。
“也好,”叶晴湖不顾众人不大好的面色,道:“我也想见识见识能平这疫病的教派,这医道究竟高明在何处。”
郡守在一旁捻着下巴上没几根的胡须,笑眯眯地点头。
他只带了阮小幺与一名掌事,权作炎明教一日游,在郡县数名随从与亲带的兵士护卫下。走了一遭。
水使性子最温,由他带着,几人进了一处山林,眼见着林木高大,郁郁葱葱。几乎遮蔽了半数天空,光线也陡然暗了起来,平白给人心中添了一层不安。
几人一路蜿蜒向上,水使在前带路,道:“我教立在山中,吸风露之气,不与俗世为伍。此间路途甚绕。还请众位跟紧了我,免得迷路。”
这家伙还真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吹捧自己教的机会。
走着走着,阮小幺便觉一行人似乎是在原地打转,并不似寻常山路。望向叶晴湖,却见他正看过来,在众人瞧不见的地方。无声对她说了几个字:“八卦阵。”
她恍然。
怪不得见有些熟悉。当初从余村出来时,那方向与此间似乎如出一辙。
一行人走得都有些喘,水使走惯了此路,连汗也不出,轻松甩了众人一截。在前头用歉意的语气道:“实乃是教中诸事隐秘,因此在这深山之中,使诸位劳累,我心甚忧。”
气喘吁吁的阮小幺:“……”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渐见云开雾明,绕裹在林间的一层惨白雾霰缓缓隐去,一行人转入了一处开阔明朗之地,不远处便有炊烟袅袅,百户人家,自得其乐。
阮小幺看得眼有些发愣,“你这是教派还是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