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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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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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莹勃然大怒,喝道:“本宫早知道的事,还用得着给你重复一遍?让你说就快说,哪儿这么啰嗦。”

第十六章(8)() 
茵茵缩缩脖子,道:“是,奴婢跟在那野男人身后,见他住的是间柴房,窗上只钉了几根木栏杆,四面透风,里边的环境足可想见是冬冷夏热。←百度搜索→采光也不大好,白天尚且是黑漆漆的,更别提夜晚了。地上乱七八糟铺着些茅草,睡着挺扎人,估计还会有老鼠钻出来……真吓死人,这么个鬼地方,换做是我,连一刻也待不下去,韵妃娘娘对她的爱人,心可真狠!”

    贞莹气得半边眉毛不住抽搐,冷声道:“谁让你描述那间破屋子?野男人可有逾矩之行?”茵茵道:“没有呀,可也不能据此断定他便无贼心,独自一人,就算想逾矩又能怎地?”贞莹道:“说得都是废话,我且问你,他做了什么?”

    茵茵忽然来了精神,滔滔不绝道:“奴婢见他走到角落中,从一捆茅草下取出纸笔,笨手笨脚的磨好了墨,用毛笔蘸过,在纸上一笔一画的写字。他大概读书不多,每写一个字都要费神半天,才写得两行就写不下去,署了名,将纸一点点的折成个小卷筒。奴婢刚有片刻走神,他就弄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鸽子,把小筒用一根细线捆在鸽子脚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打个结扎紧,抱起鸽子向窗边走来。奴婢连忙蹲下,就听头顶上响起鸽子拍翅膀的‘扑扑啦啦’声,那只信鸽从小窗内飞向蓝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变成个小黑点,最后一抹晶亮闪现,就再也瞧不见了……”

    贞莹听得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下去,出口打断道:“行了,别再卖弄你少得可怜的文采啦,又不是说书唱戏,说重题会不会?”茵茵道:“是,重题这就来了。鸽子飞走后,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远了,奴婢才敢一寸一寸的直起腿,小心翼翼的再将头探到窗口。娘娘,您说好笑不好笑,分明是他们偷情,却反闹得旁人像偷儿一样贼兮兮见不得人……”

    贞莹喝道:“茵茵!”茵茵道:“是。才一猫腰一抬头的工夫,那野男人又回到了角落,正在用剑刺一个小木偶。奴婢想,莫非他在弄妖术,做巫毒娃娃害人?正好他的窗沿上摆了一排,奴婢就趁机偷来一个,细看之下,却又感觉不大像,不都说巫毒娃娃上面会刻被咒者的生辰八字?可这个小人儿却是光秃秃的,难道是个半成品?”

    贞莹叫道:“那是沈世韵的刻像,快拿出来,别磨磨蹭蹭呀!”茵茵提起袖子抖了半天,才从袖口里抖出个小木偶,还不等她接稳,贞莹就心急火燎的半路抢了过去,一看之下,大失所望。

    那木偶虽是勉强有个大致的人形轮廓,四肢却全呈扁平摊开,长短粗细四不相同,更别提顾及手足比例。五官全糊成一团,眉毛共计四根,各由两根分别翘起的笔直粗线组成,相交处搭起个尖角,眼睛是两个深浅互异的大洞,鼻子是个圆球状凸起,嘴巴是一条沟壑般的切入,要说这丑陋木偶是沈世韵,问遍了皇宫也不会有人相信。想到李亦杰所说“羞于出手”确然属实,低骂一声:“晦气!”脑子一转,又有了主意,抱起双臂,冷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那厮雕刻技艺不好,本宫乐意做顺水人情,雇来能工巧匠给他帮这个忙,唔,就雕两个神态亲密的小木偶,隐喻他们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样子。善者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到时本宫还会专门派人借着他的名义送给韵妃。茵茵,你即日着手办理此事。”

    茵茵奇道:“娘娘既十分讨厌韵妃,怎地还要帮她?”贞莹没好气的道:“本宫是在说反话,你听不出来?”茵茵轻点了点头,道:“唔,原来娘娘说要帮她,其实就是不要帮她。”贞莹刚想赞她“终于开窍”,茵茵又自作聪明的道:“推而广之,您要奴婢办理此事,其实便是要奴婢不要去办此事……”

    贞莹忍无可忍,道:“不懂就别忙装懂。算了,此事尚可延后一日,你现在同我回宫,立刻解衣就寝。”茵茵问道:“立刻?现在还是白天呀!”贞莹道:“这是替你着想,先为二更前来吟雪宫取物养精蓄锐。”茵茵大惊道:“二更?那是奴婢睡得最熟的时辰了。况且其时黑灯瞎火,百鬼夜游,我祖爷爷说过,不好好睡觉,就会碰到鬼的。娘娘要是有东西忘了拿,现在回去不是一样,何苦再折腾一趟?”

    贞莹深吸口气,以缓慢语调一字字说道:“现在回去?沈世韵就在殿内,让本宫当面捅她一刀?”说罢再不理会这个教不会的丫头,拂袖自去,茵茵一边紧跟,还在不停问着:“您要对韵妃娘娘动刀子?可您刚才还说要帮她?还有,即使当真要杀人,也不劳娘娘您亲自动手……咦,娘娘?”再看贞莹早走得远了,这一回她顾不得说话,一路小跑地追赶上去。

    回到宫中,贞莹倒头就睡,茵茵也躺在枕上,但她生活极有规律,既然天色尚明,她瞪着一双大眼,过得一个多时辰仍是了无睡意。又担心在殿内弄出响动惊扰贞莹,万般无奈之下,起身到园中锄草浇花,忙活了半天,累得筋疲力尽,本想回房稍事休息,不料刚一躺下就睡得熟了。←百度搜索→到二更被贞莹强行拽起,套上一件黑色紧身衣,徒步走到吟雪宫,尽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待得拨开灌木小心溜入,被冷风吹了一路,困意方消。

    这一晚吟雪宫中竟反常的安静,连巡夜的侍卫也看不到人影,月亮又被浓厚的云层遮掩,各处漆黑一片。正殿两扇朱漆大门虚掩着,轻推之下应手而开。贞莹没多想怎会如此顺利,只道沈世韵已是天怒人怨,连老天爷也亟盼她灭亡。拉着茵茵闪入屋内,反手关上房门。室外多少有些微清光,关门之后,殿内黑暗像一张密实的大网般压下,气氛沉郁得几令人窒息。

    茵茵颤抖着声音道:“娘娘,奴婢觉得这地方不干净,我看……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否则……恐怕真的要撞到鬼……”

    贞莹斥道:“哪里有鬼?疑心才会生暗鬼!本宫又不曾杀人放火,没得罪过死人,还怕什么?就算吟雪宫真有盘桓不去的鬼怪,也是给沈世韵害死的冤魂,咱们要让她下十八层地府,正帮了群鬼的大忙,他们不该害我们,反该保佑我们旗开得胜才是。”嘴里安慰着茵茵,实则多是在安慰自己,双眼四处扫射,从墙角的壁炉看起,视线从左往右地挪移,忽感腕处传来一阵尖锐剧痛,好像有把利刃将手臂剖开了,挣扎几下,终不得脱,心猛地一坠,立时想到是被鬼怪长牙咬住,张口就想呼救,声音才刚冒出喉咙,即已勉力压下,暗忖:“莫非真有厉鬼作祟?被它吃掉事小,叫出声来惊动沈世韵,在她跟前颜面尽失事大。”紧咬牙关,向小臂看去,此时眼睛对周遭环境已稍许适应了些,模糊中看见竟是茵茵死死掐着自己手腕,指甲深深抠入皮肉。

    贞莹又是后怕,又是侥幸,用另一只手拧着茵茵耳朵,喝道:“死丫头,干什么了!以下犯上,你想掐死本宫?还不放手!”茵茵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朝前指了指,颤声道:“我……我看见了,那,那莫不是鬼火?”

    贞莹放眼一望,果然看到书架下层闪烁着一丛幽幽的绿光,暗中抒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方始落定,却也来了兴头,想戏弄茵茵一番,冷笑道:“这一回你又错了。那不是鬼火,是妖怪的眼睛,别看现下只有一丁点,谁要是敢对它稍存不敬之意,它就会咧开一张血盆大口,将你整个人吞下去,连一点骨头渣滓都不剩。”

    茵茵骇得脚软,拖着贞莹才勉强站稳,带了哭腔道:“奴婢对妖怪大王……存有绝对的恭敬之意……”贞莹道:“那好得很啊,你就怀着这份虔诚,上前捧起它回来。”茵茵听得要她去捧一个妖怪头颅,吓得跌坐在地上,只差一点儿便要吐白沫、翻白眼了。

    贞莹拉茵茵同来本是壮胆,见她这等不经吓,也觉没趣,道:“索性跟你实说了,那就是咱们要拿的东西,是韵妃给野男人的画像。我白天做客时,曾在画轴上涂过些磷粉,一到晚上就会发光,你替我去拿过来吧。”茵茵口里答应着:“是。”却只能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连起身也是艰难。

    贞莹无奈,只得自行上前取画。用一只手掌轻轻压住一旁书册,防止挤压作响,终于将画卷抽出。茵茵看到她手里拿的确是幅画,精神这才复元,起身劝道:“娘娘,东西到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贞莹冷笑道:“急什么啊?难得有机会好好参观皇上最常跑的吟雪宫,不多带点纪念品怎么成?这只是其一,再好好翻,说不定还能找到他们写满情话的往来书信,证物越多,证据越充分,我的话就越易令皇上信服。”抽出一卷书册,揭开来瞧,是一本概述《奇门遁甲》之术,这是门极高深的学问,贞莹没兴趣详看,动作粗暴的塞回书架。

    沈世韵藏书甚丰,每本间挤得不留缝隙,再要塞入原位自是极难。贞莹用力推得几下,不耐烦地一甩手,腕上翡翠镯子晃动,在架壁撞了一下,发出“铛”的一响,静夜中分外清晰。接着就听内室床板“嘎吱嘎吱”的响动声,似乎正有人翻身坐起,茵茵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急急拉扯贞莹衣袖,示意快走。

    贞莹倒还分得清轻重,心道:“待我将此事奏明皇上,那时就算你知道是被我出卖,我仍可居高临下的俯视你,将你踩在脚底。但若现下给当贼逮住,以后看到你也神气不起来,还是先退为妙!”向茵茵打个手势,颠起脚尖小心探路。从后门溜出吟雪宫,跑出长长一段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才刚脱离险境,整个人便沉浸在得意之喜中,注视着手里紧握的画,幻想沈世韵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却被皇上一脚踢开的狼狈相,忍不住笑出声来。忽觉有异,平时话匣子似的茵茵这一路话少的出奇,甚至是始终没开过口。清了清嗓子道:“茵茵,你是给吓糊涂了?你主子得势之期指日可待,怎地不为我高兴?”

第十六章(9)() 
茵茵随口应道:“是,高兴,高兴。”不但声音细如蚊蝇,话调中也殊无半分欢喜之意。贞莹心下不愉,板着脸道:“你这是应付谁啊?茵茵,本宫现下心情好,你别找不自在!”茵茵连咬几次嘴唇,方下定决心道:“不……不好了,奴婢的耳坠……刚刚少了一只。”清辉映照下,果见她左耳戴了一串银白色的半月形耳坠,右耳却空空荡荡,耳坠不翼而飞。

    贞莹不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耳坠,本宫的首饰盒里多的是,尽管拣喜欢的戴,算是你此番有功,赏赐给你的。”茵茵摇了摇头,道:“不,不,这对耳坠是先母留给奴婢的唯一遗物,不容有失,否则,她在地底下也会怪罪……上午还好端端的,定是方才手忙脚乱,落在吟雪宫了。不行,我要回去找。”说着也不再怕鬼,转身就往吟雪宫跑。

    贞莹疾步赶上,一把拉住,斥道:“笨丫头,做事就是不懂得用脑子!你现在回去,岂不是在沈世韵面前不打自招?你豁得出去,本宫可不成!”茵茵是头一次反抗贞莹,连连甩手跺脚,昂头叫道:“若是韵妃问起来,奴婢就说是自己起贼心偷东西,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波及娘娘!”

    贞莹在茵茵额上戳了一指,骂道:“你是我的宫女,你偷东西,与本宫偷东西有何分别?我瞧当奴才的就是这一点好,不管做了什么坏事,都可说是受主子教唆。”见茵茵仍是一副顽固神态,瞪了她一眼,又道:“以后别再跟我抱怨那个瑾丫头老欺负你,像你这么笨,谁不欺负你才有古怪!沈世韵这等好命,有个机灵的丫鬟,我就偏摊上你这……”

    茵茵双眶含泪,却显得更加坚定,想来要“晓之以理”是行不通。贞莹便又“动之以情”,好言好语的劝道:“现已太晚,怎样都说不通。先回宫安心睡几个时辰,天亮后本宫亲自到吟雪宫,只说那耳坠是我昨日拜访时落下的,一定替你讨回来就是,但你再哭哭啼啼,本宫就不管你了!”说着果真不理茵茵,自先扭头走了。悄然竖起耳朵,果然没多会儿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待得回至寝宫,这夜已过了大半,贞莹伏案假寐,不久就感到窗隙间透入微光。她刚一张眼,第一个意识便是收紧手指,感到画轴在掌中的充盈感,估摸着大约时辰一到,即匆忙起身洗漱,觉着丫鬟动作太慢,索性自己将紧身衣脱下压到箱底,换了一件镶有金边银丝的月白色长袍,手因焦急而不住发抖,起初连扣子也扣错了几颗。出宫前提起旗头,随意戴个大致位置,急匆匆的奔了出去。

    才赶到半途,远远看到福临身影,似乎是刚刚退朝,正预备回宫,又见他背负着双手,面上隐有愁容。贞莹连忙放慢脚步,摆出端庄姿态,优雅上前,请安道:“皇上吉祥。”福临步履急促,只说了句“平身吧”,却不停脚。贞莹暗中给自己鼓了把劲,转头又叫:“皇上!”

    福临微感诧异,平时贞莹在他面前话语不多,连请安都微含羞涩。不像旁的妃子每日尽吃飞醋,见到他就扑上来纠缠,倒唯有贞莹稍显温柔娴静。因此交流虽少,却也对她不存烦厌,和蔼的道:“唔,贞侧妃,你有什么事?”贞莹道:“皇上愁眉不展,不知是为何事耿耿于怀?不妨说了出来,让臣妾替您分忧。”

    福临触动心结,叹了口长气道:“没用的,你帮不了我,不过跟你倒倒苦水,也没什么坏处。现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安定民心更是当务之急。如今朝廷上分为两派势力,一派主和,说道应以德服众,仁义爱民,免除严刑峻法及苛捐杂税,同时举国大赦,并对前朝权贵割地封王,使其不生二心。令中土汉民自思想根源而异,得与满人同化,心甘归顺。另一派主战,声称我朝既以铁蹄浩荡,夺得万里江山,原处于强势,却去与败军俘虏讲和,自贱身价不提,更有辱皇权威势。对遗民便该全仗武力镇压,不但将乱党尽数剿灭,连稍起反意的苗子也不能留。若有墨客吟诗撰文怀念前朝,也一律问罪杀头,这叫做杀一儆百,还比如皇叔主张的什么‘剃头令’之类的,都是他们想出来的花样。两派各执一词,整日争论不休,吵得朕是一个头两个大。”

    贞莹心道:“沈世韵定是主和派了,她当然帮着自己族人,对,就是‘身在清廷心在明’。我可要给她唱唱反调。”便道:“皇上,臣妾也赞成以武镇压。有些人就是不宜纵容,你退一步,她便要进十步,你对她客气,她以为你怕了她。已是败军之将,就该老老实实当个奴隶,谁让他们没本事打胜仗?”

    福临道:“但那些只想好好生活的平民百姓呢?没上过战场,没跟任何人作对,他们有什么错?他们的冤情又该向谁去诉?”贞莹道:“陛下是先皇之子,自小养尊处优,不懂得世情险恶,也不知道那些汉人有多坏。您只须记住,久历沙场的王公将臣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所做的决定也都是对的。”

    福临道:“朕怎地没看出斩尽杀绝哪里对了?屠城时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又有什么道理?”贞莹无法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总之,这天下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胜者才有资格掌控生杀大权。”

    福临冷笑道:“果然是主战一派提倡的思想。其实这些话你不该跟朕说,朕这个皇帝早已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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