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庄主冷笑道“你还不死心么无论再找几人来同我谈,都不可能改变我的心意。你现在处死我容易,但要我答应你的要求,进行那肮脏的交易,却是万万不能反正我平某人只剩下这一把老骨头,也没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夏庄主道“作何答复,等你见过那人之后,再做考量吧。”说着一步跨出牢房,片刻后又提着一个女子返回,冷笑一声,揪着她的后领,将她一推。平若瑜一个踉跄,慌忙凑到平庄主面前,唤道“爹爹爹”
平庄主任凭夏庄主再如何软硬兼施,只因不以生死为意,始终不为所动。而一见女儿跪在面前,登时怔住,全盘武装悉数崩溃,道“瑜儿你怎会在这里”继而长叹一声,道“冤孽我正是为防今日,谁料”
平若瑜轻声道“爹爹,别说啦。”原来平若瑜与上官耀华成亲后,平庄主唯恐有昔日的对头找上门来,连累女儿。看两人成过大礼后,便向福亲王辞行,悄悄离去。不想没走几步,就给夏庄主盯上,不愿动武,很快就给他擒住,关押到此。
夏庄主微笑道“你的女儿比你深明事理,听过老夫说教之后,便决定亲自来劝你这个父亲迷途知返。顺便再提一句,不用我多费口舌,她就已答应了我的条件,表示愿意同我合作。唉,平兄弟啊,你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若是能有令爱的半分爽快,也可省去我不少力气。”
柳庄主双眼瞪大,怪声怪气地道“哟,瞧瞧是谁来啦这不是平家那个惹祸的丫头么服下你平老弟苦心钻研的药物,在山庄内大耍疯魔,最后引得海水倒灌,毁去四大家族的听说服药之后,不是必死无疑么怎地现下又生龙活虎了哈,当初七煞魔头一路攻入山庄,同我们的立场可是敌对是你爹爹头一个与他勾结,想要甩开我们,多分得些好处。现在夏老儿反叛家族,你又头一个去给这样的人渣当说客,宁可背叛亲生父亲你们两个,倒真是半斤八两啊不愧是一对好父女,骨子里都流着叛徒的血液”
平若瑜叫道“柳叔叔,咱们四大家族中可有一个好人谁不是暗中谋划,各自取利要是你一早答应夏叔叔的条件,现今怎会落得如此那时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恐怕又是另一番话了。”柳庄主冷笑道“好个不自量力的丫头有本事先去劝降了你那个别扭的爹,再来同我废话”
平若瑜不用他说,也正要去看顾爹爹。心疼的抚摸过他侧脸,道“爹爹,这些日子,您过得怎样他们打你了么折磨过你么”
还未等平庄主答话,夏庄主冷哼道“你放心,老夫还没有虐待俘虏的癖好,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我给你时间,不是来看你们父女抱头痛哭的。还不快些”平若瑜这才醒过神来,柔声道“爹爹,您别再坚持了,就答应夏叔叔的条件吧。”
平庄主惊道“瑜儿你你在说些什么”夏庄主微笑道“瞧,连你女儿也开了金口。就算你不给做兄弟的面子,也该给女儿一个面子吧”平庄主扶住平若瑜双肩,仔细打量着她,仿佛担心夏庄主来了一招偷梁换柱,现在面前的并不是自己女儿一般。问道“夏兄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平若瑜泪水流了满脸,道“爹爹,女儿并不是想背叛您,只是不忍心见您受这样的苦。江湖的天地何等广阔,您又何必自绝于世外在女儿心里,您应该是高大的,伟岸的,戏弄江湖,游戏人间,尽在股掌之中谁又是不犯错的呢只要能够原谅自己,同时大家也都能原谅您,那么一切也将不成其罪,您为何要这样惩罚自己”
平庄主淡淡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下,便是终生的污点,永远没有改过之机。你爹爹犯下的,就是这样的重罪。”平若瑜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爹爹,您是一位大英雄”
平庄主凄然惨笑,道“瑜儿,你便是瞧不起爹爹,也不必如此讥讽。何谓英雄只怕我连枭雄都不够格我不愿涉足江湖,有句古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若是身处其间,必然受局势所左,就须得去争,去夺,做出许多本来不愿,乃至于大违本性之事久而久之,便已满手血腥,你也不再是自己了。乱世就是个大染缸,它会迷惑你,让你暂享权欲的一时欢愉,最后就将你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永世沉沦苦海爹爹好不容易看破世事,有心退出残局,你不必再动摇我。”
平若瑜咬了咬嘴唇,道“不是的,爹爹,这一切的变化,终究取决于人性本身的贪婪。若能立足世间,行得端,做得正,即使身处乱世,仍能安之若素。反之若是深心浮躁,即便远避世外,同样会受邪性染指。爹爹,要证明您是打不垮的英雄,您就表现给他们看啊权力有好,也有坏,当权者可以欺压百姓,置天下于水深火热之中,却也同样可以利用手中权柄,为世间谋福祉。要想傲然处世,首要便须得凌驾于众人之上,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平庄主皱眉道“瑜儿,你说得很好。这份大业,就交在你手中了。你爹爹自忖不是那样自制力过人的统尊,不具那般出淤泥而不染的大成精神。能有自知之明,同样是一重逾越,是不是爹爹临到老来,只盼能享有这最后一份自由,你也不肯满足我”
平若瑜偷眼瞧瞧背后夏庄主,急于在他动怒之前,抢先说服父亲,道“爹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女儿在迁就您,满足您,只有这一次,女儿求您我不想失去爹爹,也不愿看到伤痕累累的四大家族再起内乱,咱们的家,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波折和打击了。”
平庄主叹道“瑜儿,别说了,就算是爹爹对不起你这一次吧”说罢闭目养神,不愿再直视女儿深深受伤的双眼。
第三十九章8()
柳庄主冷哼一声,换了个姿势,看起好戏来。平若瑜急道:“难道您便是如此言而无信的小人?我算是看清你了,无事之时,说得千好万好;但凡有事,便将过往承诺全盘推翻!您不是亲口答应过我,以后什么事都会听我,都依着我的么?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要求,您就要一口回绝?在您心里,从来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是自己愿或不愿,何尝在乎过女儿?您难道不知,如果您再拒绝,咱们两个就都会死在这里?您便是如此补偿我的一生一世?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父爱,感到很满足,希望能同您在一起,好好享受其后的大段人生,您却要让我失去我最敬爱的父亲?”抹了抹眼泪,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女儿求您,女儿真的比任何人都更爱您。”
平庄主愁眉苦脸,道:“瑜儿,你你这不是帮着外人来为难我么?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不能给女儿理想中的幸福,却也不能让她为我,饱受欺凌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快走!”
平若瑜急道:“我我”却是有苦说不出。夏庄主故作善解人意,悠然道:“她不能走。”平庄主道:“为什么?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夏庄主微笑道:“我说她不能走,因为她身在我的地盘,中了这秘道内的瘴气之毒,现在便是走了,也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她只好留在这里,受我摆布。”
平庄主怒喝道:“岂有此理!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咱们有何恩怨,你只管冲着我来!为何要找我女儿的麻烦?”夏庄主脸一板,道:“别忘了你在跟谁说话。你们两个的小命,现下都还捏在我手里,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吼大叫?你喉咙再响,我可以打得你一辈子都响不起来!”
平庄主气塞声吞,只得忍下全副不甘,好声好气的哀求道:“夏兄弟,过往有任何冒犯,我都可以向您赔罪,哪怕是割下我的头,能给您消气也成!只求您看在咱们四个人的结拜之义上,别为难我的女儿!”
夏庄主也故意哭丧着脸,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那你为何就不能看在咱们四个人的结拜之义上,答应我的条件?何况这与你自身可也大是有利啊!我是个地道的商人,主张公平交易!有来才有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固存有自己的坚持,我也有我坚守的底线!如今你从未退让半步,凭什么便要我一味向你妥协?”
平若瑜硬着头皮道:“是啊,夏叔叔说得有理,绝不能让任何人看扁了咱们四大家族。当年韩信可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为破吴,同样堪受卧薪尝胆之苦。咱们现下都不是大人物,但咱们瞻仰英雄事迹,同样可以效仿他们的遗风”
柳庄主冷笑道:“也罢了。哪有这样的女儿,就为了自己贪生怕死,便来字字句句帮着外人,不惜哭哭啼啼,逼着自己亲爹违逆心意。如此不孝之女,有不如无,不要也罢,不要也罢!平兄弟,你一心怜惜她,可有想过她是怎样待你?听说她最近不是嫁入王府了么?以后便安心当她的王妃,将你扫地出门。等你年老病弱,躺在床头奄奄一息之时,看她可会来探望你一眼?”
夏庄主“唰”的一声抽出长刀,架在平若瑜颈后,道:“平兄弟,你再不答应,我就杀了你的女儿!到底是要自己那别扭的尊严,还是要你的独生爱女?你仔细想一想清楚了。人死不能复生,到时可没有给你后悔的余地!这一点,更要你想想清楚。”
平若瑜感到刀刃及颈,满心想提醒父亲,夏庄主不过是虚言恫吓,不会当真伤害自己。但自己算不得是有如何大用的棋子,万一坏了他的计划,致其恼羞成怒,到时一切还是不是恫吓,可就难说得很了。对自己性命总是爱惜,不敢出言提醒。
平庄主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极是惨厉,道:“好,好,最好的兄弟,往往也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他深知你一切的弱点,这句话当真是一点也没有错!好,你如此逼我,不给我留任何选择的余地,我就向你妥协!”说着突然转头,向着墙壁猛撞而去。
平若瑜一声惊呼,夏庄主动作远比她快,早已一步跨出,一掌按在平庄主肩头,另一手紧贴墙壁,挡住他额头一撞,冷笑道:“想死啊?现在还嫌太早。我怎会那么容易,就让你死呢?”平庄主惨然道:“不能答应,也不能拒绝,唯有一死,以全你心意。怎么,非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才会舒坦?”
夏庄主叹道:“要劝说你想通,怎地就如此困难?你想想,只要你愿意答应,盟友中可不还属咱们四兄弟最亲?那七煞圣君不过是个外人,咱们正是利用着他现今如日中天的势力,来给咱们四大家族挽回一丝生机。只等元气恢复,那还用得着你来说么?我头一个就一脚踢了他!那小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来对咱们指手画脚?”
平庄主道:“我不愿利用人,也不愿被人利用。你现在说将他一脚踢开?试问,你踢得干净么?”
柳庄主在旁又忍不住叫道:“夏兄弟!你一心游说平庄主,怎地却忘了我?只要你答应到时好处五五分成,我二话不说,立马迎头跟你上!”夏庄主冷哼一声,不屑道:“若是我肯答应五五分成,还哪儿用得着你?自然有才能超绝之士,甘愿为我所用。”
柳庄主大怒,正要开口,夏庄主又道:“起初我同你讲的,是四六分成,可你不肯。现在若是答应,也只剩得三七分成。再闹将下去,便是二八。相信你总不愿成为一九,或是给我独吃吧?”
柳庄主怒吼道:“你你敢!”夏庄主捻须而笑,道:“我又有什么不敢?咱们四家雄踞多年,可不论是最初的四城,还是其后的四大家族,也不论那些迂腐世人给咱们拟定过多少种不同的排名,你们柳家,都始终是垫底。强者自然有资格接受弱者的供奉,而你这位弱者,还有什么不服?”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黑衣人悄声掩近,附在夏庄主耳边低声禀报。也不知他究竟通报了什么坏消息,本来成竹在胸,正笑眯眯的夏庄主忽而大发雷霆,怒道:“催什么?他小子以为是催命来了?我可没有那许多闲工夫!”那下属几句唯唯诺诺,匆忙告退。
夏庄主转头扫视三人几眼,似是痛下决心一般,道:“平兄弟,你若是实在不愿,我也不再勉强你。但在七煞圣君那边,我可不好交差。你知道那小子脾气阴晴不定,发起火来便要杀人,你也别难为我!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找他,自己跟他讲一句‘你不干’,便算将此事撇清,我也尽到心了,是你自己不识抬举,可不要害我。”
平庄主一怔。同另一人僵持许久后,虽然彼此都始终坚守不退,但万一对方突然让步,起先反应均是不惯,须得将这消息反复确认之后,才能唤起成就感。笑道:“那好啊!我一定在七煞圣君面前替你夸口,便说你为了劝我投降,究竟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夏庄主闷哼一声,道:“那也不必,实话实说就好。”
平若瑜总觉夏庄主是势在必得,不该如此轻易放手。古时两军交战,对于抓获的俘虏,若是敌阵中大有来头的人物,那是定要折腾数月,不惜花费大量人力、财力,请来数名口才一流的说客,到他面前反复劝降的才是。若是那人实在软硬不吃,也不会放掉这块啃不下的硬骨头,更以就地处决居多,今日之事却令人捉摸不透。
想到夏庄主方才字字珠玑,劝得专注,没理由时隔片刻,便突发善心哪?为谨慎起见,忍不住问道:“夏叔叔,你此话当真?确是肯放了我爹?”虽知此言问来无益,夏庄主便是真有阴谋,也不会对她明言。但似乎亲耳听过,总能安心不少。
夏庄主应道:“是啊,强扭的瓜不甜,平兄弟执意退隐江湖,心不在武林之中,纵然身在也无价值。只不过,我已经说过了,我背不起这个担子,须得你自己到他面前解释。如果七煞圣君答应放过你,我还强留你作甚?”平若瑜闻言大喜,忙道:“爹爹,我同你一起去!七煞圣君他我同他有交情,他会听我的劝”
夏庄主冷笑道:“你本就答应过跟我走,怎地忘了?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以为他当真会稀罕你那点交情?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柳庄主插话道:“别想丢下我夏兄弟,平兄弟,咱们结拜之时,便宣称过四人是一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夏庄主本正想激他同去,谨防过于殷勤,惹得他生疑。故作惊异,道:“难为你到了这当口,还记得起当年那一句话啊?不过你去,却要干什么了?”柳庄主冷哼道:“跟他商量,许我同你五五分成,到时看你还敢耍赖?”夏庄主冷笑道:“江大人日理万机,你以为他会来关心咱们这点鸡毛蒜皮之事?”
柳庄主叫道:“情况如何,定要去了才知道!你休想一言以蔽之,凭你的几句信口雌黄,代替江大人明断!你越是不让我去,我才更是非去不可!”
夏庄主故作无奈,道:“去就去吧,谁又拦你来着?只不过大人见我带来这样的废渣,不知要怎样恼火便是。”他二人吵得热火朝天之际,平若瑜早已扶起平庄主,一语不发,站到了门外等候。
半晌之后,皇宫中多了四个疾步行走的身影。这几人中唯有带头的夏庄主心情最是焦躁,不时抬头看看天色,时而发出一阵稀奇古怪的咒骂,旁人甚至猜想不透,他究竟是在气恼些什么。
便在临近宫门之前,道旁忽然抬来一顶杏黄色轿辇,夏庄主眉心一皱,没耐心同它多做纠缠,正想绕路而行。那小轿却极是执着,拐过个弯,正停在了夏庄主面前。接着轿内伸出一只纤纤素手,将帘帐掀开,四人都站在原地,静默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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