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之人猛击过去,来势疾如电闪,造得极大声势。以他这一拳,只怕即是一头壮年公牛,也得被当场击飞。
四下里一片惊呼声中,手臂在半空戛然而止。拳头也如松软的棉花,失了劲道的软瘫下来,直如他整个人一般,比斗败的公鸡更要狼狈万分。霎时间垂头丧气,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来。
玄霜正站在他面前,一只手随意举起,看去一派轻松随意,手掌却牢牢扣住他脉门,令他动弹不得。冷冷的道:“没完。怎么,你不是想教训我么?”
那人骇得脸色发白,额头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滚而下。扑通一声跪倒,连连磕头,道:“副副教主饶命都是小人一时糊涂,冲撞了大人尊驾”玄霜冷哼一声,轻轻一甩,那人失了支倚,滚倒在地。玄霜抬起视线,四面环视一圈,道:“你们几个,这一大清早的不去练武,都挤在这儿干什么?开大会么?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一人赔笑着凑上前来,讪讪道:“禀禀副教主,如今还未到练武的时辰。我们几个有些乏了,便在此地休息”玄霜道:“那许多空旷之地,为何尽集于此?别给我说是你们感情真有如此之好,连一刻也离不开。这房里有什么?不给我说个明白,我就自己进去搜了!”说着便要举步入内。
另一人吓得魂飞魄散,抢上一步,结结巴巴的道:“副教主,这这间房您不能进去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第三十七章8()
这几人见了玄霜,便知今日是没有好果子吃。却是极有默契,均未一哄而散,而是始终守在此地,同他周旋。只因懂得自己一走,让他进了房,那先一步进去的同伴定然给逮个正着。
倒不是他们真如何讲义气,恰恰相反,每人对同伴都是翻脸无情之辈。推己及人,那人一旦被抓,不肯独自受罚,定会将一群人都供了出来。自身在场,还可从旁申辩几句。这时一走,那是心甘情愿,承担下所有罪责。
谁也不会做这等傻事,因此明知不智,仍是齐整的列作一堵人墙,拦住玄霜去路。干巴巴的笑道:“副教主,这里头又脏又乱,没没有什么好看的”
玄霜冷冷道:“笑话!你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我是堂堂的副教主,这教中有哪一处,是我不能进得?你们再要阻拦,只会愈加令我起疑,恐怕里头正在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好比给正派狗贼通传情报?几日前处置叛徒,给你们的印象还不够深,是不是?都巴望着亲身体验一番?那也成啊!我立时便可成全你们。”
一群人听得此言,不禁都慌了神。旁的事尚可缓慢分说,但给人疑心叛教,那就不是闹着玩的。这罪名更要大过实际,盘算一番,终于据实招了。一人胆战心惊的道:“副教主,我就老实告诉您这里其实是那木子循的房间。”
一边说着,同时频频瞄向玄霜反应。见他脸色刚有不善,不等挨他指责,忙抢先道:“您可千万别动恼,是小人等方才发现,那木子循原来是个女人,正要想方设法,让她的真面目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哪如今,这便是计划之一了。”
玄霜挑了挑眉,道:“唔,这般鬼鬼祟祟,想得出什么好主意来了?要确证一个人是不是女人,容易得很,先寻个人来上了她,等日后她肚子大起来,还有什么掩掩藏藏?”
一群人本来提心吊胆,就怕挨他一通骂,谁料他态度不急不怒,倒还有几分同来参与之意。初时极是疑惑,其后料想到底是小孩子,到底易于哄骗,捧他几句场,也算过关。都赔笑附和道:“是是,副教主高见。”说着当了他的面,便要商议决出那一位人选来。
玄霜冷哼一声,道:“我到底在说什么,你们听不出来是怎地?若是眼下我称你们当中,有人是个女子,再找人来验明正身,你们肯是不肯?成日里好吃懒做,只晓得嫉妒旁人。胡乱编排,栽赃陷害,这就是你们这群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
那最先发觉之人匆忙上前,道:“副教主,那确是小人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自从恭聆副教主教诲,小人受益良多。不仅随时关心教中大事,更要随时盯紧身边之人,谨防再出叛徒昨儿晚上,那木子循在房中洗澡,咳咳,小人倒不是有意偷看,只不过是了,我承认心中恨她不假,因此在她的壁炉里,多添了几根柴禾,想将火烧得旺些,给她一个教训。凑到窗前一看,谁知道谁知道她竟是个女人。想她女扮男装,千方百计混入我教,定是居心不良,有意对本教不利”
玄霜却是全不以为奇,一摆手道:“哦,女人又有什么稀奇?也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就算上辈子没见过女人,难道连你亲娘也没见过?哼,谁说她便是有意对教主不利?说不定是这女人春心暗动,仰慕我师父绝世风采,特意混了进来哪?我教向无重男轻女之说,何况她确是颇有几分见地,比你们这一群人强得多了。”
那人胡乱摆手,苦笑道:“副教主,这事儿小人一时半会,同您解释不清,但但她就是不怀好意,请您相信小人直觉!等真相一经揭露,咱们便可给您看清她的真面目!”
本要向他说明计划,玄霜随意靠在墙上,道:“你们想怎么胡闹,随便你们,只要别扯上我。”众人听他此言,便知已是默许,只不过自恃身份高贵,不屑同几人玩在一块。管他是如何打算,只要计划得以顺利进行,便不在几人挂怀之列。
不多时,房中那人从窗口跃出,怀里抱了大叠衣物。一脸兴致勃勃,竟未留心玄霜在旁,忙着向众人邀功,笑道:“得手了!得手了!我仔细瞧过,那人果然就是木子循不假。她房里的衣服,除去身上那件外套,其余全是不折不扣的女子服饰!嘿嘿,待会儿咱们找个地方埋了,待她赤身裸体,咱们正好观察,她身上可有什么妙处”
见众人都是一脸惊惧的打量自己,连连摇手、努嘴,轮番示意,那人好一阵才止住话头,见着玄霜默立一旁,神色古怪,看不出喜怒,登时大惊失色,道:“副副教主”怀里抱着那一团女人衣服,看去不伦不类,连下跪磕头也仅更增滑稽,真不知该如何料理才好。
玄霜冷冷一笑,道:“说啊!你的丰功伟绩,干什么不继续说下去?在我面前,何必如此拘谨?”
另一人推了推他,低声道:“副教主早已知道了,他是咱们一边的人,也是支持我们的”玄霜打断道:“不是,我可不像你们一样荒唐,最多不过是瞧瞧热闹。”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是尴尬不已。
玄霜道:“唔,这些衣服便有那么宝贵,令你爱不释手了?要干见不得人的蠢事,却没有一点恶人气势,还成什么样子?赶紧些去料理掉,别耽误稍后练功。”
那人抱了衣服,慌忙点头谢恩,奔到屋角挖了个坑,将衣服全塞了进去。那提议者见他埋过近半,时机也差不多了,便捏起嗓子,唤道:“右护法,教主请你立即到正殿晋见。右护法右护法”扯着音调,特意变了嗓子,又喊过几声,直如杀猪匠磨刀之声一般。众人皆是满脸带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玄霜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假传教主旨意啊?那是要受罚的。”那人赔笑道:“副教主最讲义气,定然护着我们”玄霜道:“你们个顶个的神通广大,还要我护着干什么?此事你们不说,我也不说,怎会传到教主他老人家耳里?”
方才那人又吆喝两声,笑道:“我料定她不敢出来”没等说完,众人忽而瞪大眼睛,一脸惊愕的直视着他。那人干笑两声,仍觉视线有异,倒是盯向自己身后的居多。转头一看,却见木子循身上裹了件紫衣,头发半边束起,松松散散的垂在肩头。虽然略显憔悴,但任谁也能看出,此人确是女子。
南宫雪目光冰冷,这神情竟让众人都觉出股寒意,各自收声。遂听她沉声道:“闹够了没有?大清早到我房里来捣乱的,是你们几个吧?盗去的东西,对我没有任何价值,想来对你们也是一样。你们不是三岁小孩,这里也不是贼窝,凡事适可而止。我对你们忍让一时,并不是给你们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好给我记清楚了。”
一人瑟缩着,伸出一根手指,怯生生地点向她身子,道:“你你这件?”南宫雪不待他说完,冷笑一声,随手扯起身上布料,抖得几抖,道:“你问这玩意儿么?反正教中旁的没有,紫色布料倒是最多,随意拿床单遮一遮羞,便是如此。怎么,连这种随处可见的低等货,你也稀罕?那些卑劣幼稚的行径,该停止了吧?”
另一人道:“难道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前去晋见教主?这这可是大不敬啊!”
南宫雪冷笑道:“无所谓,反正我本就没打算去见他。这也是你们耍来的把戏吧?他平白无故,突然要见我干么?就算我确是女儿身,却又怎地?你们想在他面前领一个大功,那是全然失策。懂得恶整同僚,鸡鸣狗盗,尽是些下三滥的苗头,算不得什么本事。我想,任谁也不可能看重这一类才智吧?要想占得些地位,就应对自身武艺多下功夫,别尽浪费着时间,花在我的身上。为一个你们如此憎恨之人,劳心伤神,只怕也是划不来吧?”
玄霜起初是在旁静静听着,忽然大力鼓掌,笑道:“说得好!不愧是本教的右护法!我一早就说么,这几个废物,是斗不过木子循的。果然不错!我赢了!”南宫雪视线挪转,却不因他身份高于自己而平添几分敬意。道:“怎么,此事你也有份?那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玄霜正色道:“不,说起来,我不过是个看客。我是来围观你如何摆脱困境,又是如何处理麻烦,应付无端困扰。我早知道,这对你是大材小用。”南宫雪冷哼道:“如今怎样?看够了没有?”
玄霜笑了笑,道:“待会儿用过早饭,就到练武场见我。另有些事同你讲。”又转向身侧众人道:“今天这一回事,大家就当做没发生过。谁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在教主面前,你就自行供罪去。至于拿走的东西,那些个破烂,也没什么必要去挖。为表诚意,就该到市面上去,买几匹新的布料给人家。至于选哪种纹饰花样,各位心里有数,不劳我多嘴多舌。”
众人听得副教主发话,而眼前残局又确是不了了之,只得强装出恭敬,接连颔首。玄霜点了点头,再不多说一字,转身便行,却也不给南宫雪拒绝之隙。想来他是以副教主身份命令属下,从未想过,对方再会有何异议。
玄霜刚走不久,那一群人打量着南宫雪,酸溜溜的道:“右护法,恭喜恭喜啊,又得着了在副教主面前露脸的机会。过不了几天,又该升官发财了吧?”
南宫雪冷哼一声,道:“我却是半点不想露这个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家同在屋檐下,各自好生相处便是。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次发生。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客气。”众人唏嘘几语,便以练武为由,推挤着渐渐散去。
南宫雪回房换了身清净衣服,没用早饭,径自前往练武场。入口处也有几名教徒把守着,这都是血煞教中的老部下,对她态度虽不敢说好过许多,至少也未处处挤兑。见了她一齐施礼道:“参见右护法。”南宫雪对这一套虚礼最是不耐,说明来意,一人立即转身入内通报,留下她与另一人站在原地。
第三十七章9()
过不多时,那人倒来主动向她搭话,道:“怎么,你是来寻副教主的?”南宫雪心道:“你方才就在此地,两耳听得分明,却又来多问些什么?”没好气地应了声道:“是啊,奉命晋见,我就算有心不来,又能有什么法子?”
那人却不以她无礼为意,又或是白眼挨得多了,丝毫也不放在心上。道:“别看副教主只是个小孩子,他那份武功,心智,却是要连许多成年人也自愧不如。对我们这些低下教众,向来都是很好,从来不像教主一般,冷冰冰的摆架子。若是逢着他有兴致之事,甚至可以同咱们玩在一块虽然听说,他以前的出身,有那么一点来头,又有谁来深究?对副教主,大家都是心服口服的。”
南宫雪听得此言,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欣慰,似乎玄霜仍是如她假想中的一般温和善良,未曾改变。忽道:“当初,你怎会加入血煞教?”
那人脸露苦笑,道:“还能有什么法子?家人在逃难中失散,等我辗转得到他们的消息,却早已是天人永隔。没了娇妻爱子,便是将仇家尽数杀光,难道他们就能回到我身边?乱世中命如草芥,人却总得活下去。凭我这点微末功夫,纵然有心加入名门正派,又有哪一路肯收留我这个拖累?恰好血煞教势大,全为图个温饱,我就抱了试试看的心思,前来投奔。果然,即使他们肯收下我,也只能得着一个看门的营生。不过,那也很好了,至少不用跟着他们到处行凶作恶,多犯违背自己良心的罪孽。”
南宫雪心中隐隐作痛,第一次觉得,魔教中人并非都是罪大恶极。步入歧途,有不少还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轻声道:“那么,以后你又打算怎么办呢?还要一直待在这儿么?不如不如到正派门下,投师学艺,以后到哪里,都总有个见得起人的依托。我可以给你引见”
此时几乎脱口而出自己正派弟子的身份,总算及时忍住。倒不是信不过那人,而是担心给暗地里埋伏之人听去,惹出不必要的麻烦。闹得不好,还会连累上他。
那人苦笑道:“否则还能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多活一天,就多赚了一天。那些成大名、立大业的功绩,要留给大英雄去做。像我这样的废人,是没什么宏图远景的。”
南宫雪一时动情,急道:“可是血煞教究竟不是善地!那是个罪恶的深渊,早晚是要灭亡的!正道早已整装待发,等得手刃元凶,对其余给他帮忙的小卒子也不会放过!只要是他们认定有罪,杀你便是替天行道,才不会多听一句解释”
那人道:“战乱年代,谁又不是为了活着呢?你虽然满口大道理讲得挺欢,还不是跟我一样,也进了这个罪恶深渊?况且照你所说,正派中人同魔教妖徒,本质也没有什么分别,不过是彼此称谓的不同。至少在血煞教,不会随随便便给你一个罪名,就杀头示众。”南宫雪无言以对,同时对正派一点残存的信仰也给他驳斥一空,神色极是萎顿。
那人叹了口气,又道:“关于正邪之争,是没有咱们什么事的。地位卑微之人,连说话的资格也没有。那些理论,你同我胡乱讲讲也罢了,在外头可千万闭紧嘴巴。教主很忌讳这些东西,或许是人爬得越高,越怕摔下,也便会越敬鬼神。”
南宫雪心道:“爬得高位之人,亏心事大多也做得不少,怪不得担心鬼叫门!”想到自己虽仍自诩为正派弟子,但既未做得李盟主的夫人,即连华山门下,孟安英也早已不认她这个不孝的徒儿了。如今自己正是无门无派,天下之大,却终无所归依。
还在怔怔出神,先前那教徒已折转回来,向着南宫雪一摊手,道:“右护法请。”南宫雪点了点头,顺着他所指方向,走了出去。脑后还听得他大声斥责先前教徒,不应在右护法面前胡言乱语之声。
顺着路找到玄霜,见他正待在场中空地,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手中光线闪烁,却不知正把玩着什么。南宫雪上前请了个安,道:“副教主,属下迟到了。”
此前她脑中的玄霜,总是个没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