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25()
玄霜费了好大一阵力,才将这并不相干的两件事连了起来,道:“当然有,我继续说给你听。第七,你知道我的出身,而且,你也恨韵贵妃,那个我‘应该称她为额娘’的女人。现在,她唯一的儿子这么不思进取,竟然认贼作父,拜全家的大仇人为师,你说,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还有啊,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历来儿子杀父母,徒弟杀师父,都是最不可饶恕,堪称十恶不赦的大罪。如果我跟你结有师徒名分,将来出道杀你,背上一个‘弑师’的罪名,走到哪里,都要受人唾弃。天大地大,无处容身。哎,我固然是身败名裂,可是三字经中有一句话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这父母相近,我自小不上进,都是她管教的不好。你说,她那么看重虚妄的名声,打那以后,在世人面前,她那张伪善的面皮,还戴得起来么?这算不算帮你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啊?”
江冽尘冷哼道:“不孝之子。为陷害父母,宁可自己背上恶名,本座倒还是第一次听到。”玄霜道:“这件事,你不能教训我。我就是再浑,也比不上你曾经手刃双亲啊?除非你答应做我师父,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他此时已近似于软磨硬泡,连自己都觉窝囊。
江冽尘道:“本座是受人唾骂的魔头,你要是真能杀我,别人拿你当救世主赞颂也不过分。”玄霜道:“所谓‘大义灭亲’,都是无事时称得好听。真要有违伦常,哪个会打从心眼里欣赏你?”
江冽尘冷冷一笑,道:“不必担心。这个‘弑师’之名,你还没能耐背。若说是杀徒恶名,本座手上的罪孽已够多了,再加这一条,也不在乎。”玄霜听他语气松动,喜道:“这么说;;你答应了?”跨前一步,就要磕头拜师。
江冽尘脸色突然一变,道:“本座从没说过。”袍袖连拂,又带起一阵狂风,玄霜身子摇摇晃晃,再次被抛了出去。这一次运气就没有那么好,在地面上连跌了几个滚,最后四肢摊开,仰面躺倒。
江冽尘冷声道:“你说的确是很动听,不过就凭这点功夫,也想当本座的徒弟?在外头只能丢我的脸。”玄霜手掌向前探着,扶住一根树干,吃力地站起身来,道:“没有人是天生就会武功,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你现在见我是个脓包,只因我先前为人所误啊!假如你收我为徒,之后能让我变得很厉害,正方便体现你的武功,真正胜过李亦杰。”
江冽尘道:“何必这么麻烦。直接动手杀了李亦杰,岂非更是清晰了当?”玄霜道:“可你并没杀他。喂,别忘记啊,是他带人灭了你的魔教。即便个中实力真有差距,这实情传扬出去,旁人可是没耐心揣度的。你还是好自为之,小心为妙。”
江冽尘对祭影教尽灭,还不太在意。唯独想到暗夜殒之事,烦不胜烦,恨声道:“你这小鬼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超越本座,永世都是空梦!看在你是韵贵妃的儿子,我已给足了你面子。小娃娃就该回宫吃奶,再不滚,本座立刻就送你下地狱。”
玄霜吃力地紧抠着树皮,维持神智清醒,道:“她是她,我是我,不许你把我跟那个女人扯在一块;;咳咳,我忠告你一句话。”极力将气喘匀,道:“可以得罪你的朋友,因为他们永远会包容你。但是;;绝对不要再次得罪你的仇人,因为,他们是立志取你性命之人。一时之辱,激化仇恨,来日的报复,就将更为狠绝。”
江冽尘道:“什么歪理?本座没有朋友!至于仇人,来一个我就杀一个。你也过来受死!”袍袖裹风,又将玄霜摔了一跤。
玄霜伏在地上,冷哼几声,道:“只有在歪路上执迷不悟之人,才会说正道是歪理邪说。”江冽尘怒道:“放肆!你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玄霜笑道:“你看,我刚说完,你就又来了。我知道自己说的话是真理,你又何必这样;;急于替我验证?”
说着话慢慢站起,脸上因多次摔跤,已沾满了污泥。但一双眼睛此时却显得炯炯有神,尤为发亮,淡淡道:“七煞圣君;;哼哼;;七煞魔头,你想做统治者,所想所求应有尽有。但你始终独来独往,即使做得世间至尊,也无人分享此中喜悦,那又有什么意思?只有一件事,你一定没经历过,以后;;也体会不到。我们,就来玩一个游戏。你收我为徒,随后就尽全力的栽培我,传授我高超武艺,指点我过人机谋,令我成为一个比你更厉害的高手,为的是让我有朝一日,能成功的杀了你。另一方面,你又得全力提防,不能轻易让我得手。这好比是一个人,各展两面,所做的对决。因为你的成就已几近到达顶点,世上找不出一个能与你匹敌之人。没有女人,连对手也没有的日子,往往是最寂寞的。像你这样孤独的高手,只好设法跟另一个自己较量较量,我甘愿做你游戏的工具。这样做,有一个好处,不论是哪方胜出,最终都算是你赢。”
江冽尘闭了闭眼,重又张开,沉吟道:“明知是必输之局,为何还要跟我赌?”
玄霜道:“因为我下的赌注很小,只要毁了你的其中一面,就算输尽赌本,真正赔的却也不多。”见江冽尘仍未明确表态,道:“你迟迟不肯收我为徒,莫非是在害怕什么?以前你办事,那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几时有今日这般拖拉的?是对自己信心不足,担心没法将我培养成最厉害的杀手;还是担心我真能学有所成,出师后就立马杀了你?”
江冽尘冷冷道:“怕?本座从没怕过任何人、事、物!”玄霜道:“那就好了啊,你又何需一再推诿?此后你一定要毫无保留的教我,一点都不能藏私。否则如果我杀不了你,要么是你功夫不行,要么是你不肯用心教我。想必这两个因由,你一个也不想担吧?”
江冽尘冷哼道:“如果最后你杀不了我,便算是我不尽心?这真是本座所听过,最荒谬的笑话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玄霜道:“因为你是个疯子,也是个清高孤傲的聪明人,我想,你会对这个从没玩过的游戏有兴趣。对你的这一点了解,我还是有的。”
江冽尘道:“这么说来,陪你玩到最后,本座注定是落得个有死无生?”
玄霜道:“那也不是绝对,但只有这个结果,才算你真正赢得漂亮。而且自己武功了得,不算真正的本事,能培养出一个超越自己,甚至杀死自己的徒弟,方属艺有大成。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你死,我代替你活下去,咱们的恩怨也自此一笔勾消,我会妥当安葬你,要我以后遵循师徒大礼,每年到坟上磕一个头,也不成问题。”
江冽尘脑中急转,心道:“他是韵贵妃的儿子,与我也算有些渊源。真要传我衣钵,或许他确是最合适的人选。”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道:“好,本座答应你了。反正我活着就是为了一统天下,做世间至尊,天下无敌。如若落败,那也没有必要再活着。”
玄霜笑道:“好,不愧是我师父!不过,徒儿还有个不情之请。这条件嘛,有一就能有二,你爽快,我也爽快,恳请您再答应我一件事,成不成?”
江冽尘皱眉道:“还有什么?”玄霜笑道:“不用这么紧张,第二件乃是私事。我想请你;;能不能别再那样对待小璇?”
江冽尘道:“行啊,你管好了她,别尽来纠缠不休,我也不是那么闲得发慌,会主动去找她的麻烦。”
玄霜指手画脚的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谁叫我品行高尚,乐于助人呢?小璇那么爱你,希望你对她稍稍好一点;;”江冽尘神色一冷,道:“你敢得寸进尺?”
玄霜道:“也不是叫你跟她好得互许终身。不过嘛,她一个女孩子,为了你甘愿卑微,也很不容易,怪可怜的。只要你对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温柔一点,语气和善一点,耐心再多一点,或者,时不时地轻轻拍拍她,此时无声胜有声;;”
江冽尘越听越觉荒唐,自己若是会做那些事,太阳也要打西边出来了,半途打断道:“不可能的!你要我面对一个全没感情的女人,装腔作势的待她温柔体贴?”玄霜笑道:“这有何难?要论逢场作戏,你是高手了啊,以前对瑾姑娘,还不就是这样勾搭上手的?”江冽尘冷冷道:“找死?”
玄霜道:“别气啊,人贵将心比心,你想,如果是你爱的女人,对你动辄拳打脚踢,爱搭不理,你又是什么感觉?”江冽尘道:“本座没有爱人。”说这话时心里突然一痛,眼前浮现起了楚梦琳的倩影,阵阵酸涩同时在心头凝聚。
玄霜拍手笑道:“没有爱人好啊!好极啦,那你考虑一下,看看能不能接受小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有的时候虽是任性了一点,但并不讨厌,更多时还很可爱;;”见他脸色已青得发黑,忙打哈哈道:“行了,我不说啦。我这么给你说媒,你一定很烦吧?烦而生愁,是不是?”
江冽尘不知他又在转什么脑筋,索性不理。玄霜继续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收我为徒的第九个好处。”江冽尘听他将各般好处说得头头是道,此时竟又多出了第九条,也不禁好奇,问道:“那是什么?”玄霜笑道:“就是在你烦恼的时候,可以陪你借酒浇愁啊!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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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尔虞我诈1()
上回说到,玄霜为吟雪宫一辱,对江冽尘恨之入骨,誓要取其性命。但他与母妃沈世韵不同,瞧不上一出出借刀杀人的奸计。因此宁可抛开对李亦杰的成见,苦缠着师父学武。然方过月余,便对这只扎基础的教法深恶痛绝,不用别人说,亦知即令能足足扎上一天一夜的马步,也收拾不下七煞魔头。事后诸般苦功,均未收效。
而江冽尘气焰日盛,公然向清廷寻衅,事况当真已到了他先前向上官耀华所提的“万不得已”之境。这才兵行险招,拼着自身声名不要,仍是改拜这头号仇家为师,学习杀他之法,同时,时有相处之机,也便于找出他弱点。人非草木,孰能分毫无情,倒不相信他真可刀枪不入。
一番口舌灵动,机变百出,竟将这无恶不作的魔头也说得动了心,应许拜师之议,但要他暂不得向旁人提及。此言正中玄霜之意,自是满口答允。随后两人越说越觉投机,大有一见如故之势,玄霜便提议到城角的一家小酒馆喝酒。江冽尘无可无不可,但也正想跟这新收的徒弟多聊聊,便也随着他去。
两人来到酒馆不远处,玄霜忽地想起一事,道:“师父,咱们用不用易容改装?近日来您做下大‘事’太多,皇阿玛早已怒火中烧,又加大了搜捕之力,只怕”还想说得再隐晦些,江冽尘自恃身份,却是不愿藏头露尾,冷哼道:“犯不着。本座怕过谁来?走啊!”说着再不管他急得几欲跳脚,当先走入。
玄霜欲哭无泪,自语道:“你当然不用怕那些捕快,是他们怕你啊?我也怕你这魔头再次凶性大发,当场挖了他们心脏。那场面,不是人能看的。”
一想起上次停在福亲王府的数具尸体,喉头就大肆涌动,隐现呕吐之感。叹了口气,知道是刺激所受过重,险些乱了神识。一边讪讪的跟在他身后,同时暗中祈祷:“各位捕快大哥,我皇阿玛的话,也不是非听不可。就劳烦你们多怠惰些,找个地方掷掷骰子,喝喝小酒,岂不比追捕这魔头有趣得多了?”
一想到“喝喝小酒”,再瞧眼前所在之地正是酒馆,脑中就是“嗡”的一响,抬手在自己嘴巴上轻轻击了一掌,喃喃道:“还敢在人前自夸口风紧?真不该一时兴起,就去提议同他喝酒!”但此时话已出口,再收回是晚了,想城中酒馆众多,纵有捕快出行,也不会专挑了这一家破破烂烂的所在。唯有祈盼一干捕快财大气粗,寻些规模大点的酒楼吃喝。
两人刚一进馆落座,就引起了一旁端茶倒水的伙计留神,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后也说不清是有底没底,先奔去寻了掌柜的,将猜测悄声说了。
那掌柜长得肥肥胖胖,正在柜台上算账,几根粗短的手指在算盘上笨拙的拨动。听了他一番耳语,原本胀成猪肝色的脸唰的白了下来,也探出头瞧了瞧,那伙计更一边打着手势,神情激动。掌柜的略一沉思,同是低声嘱咐几句。那伙计听着不断点头,就似领到了命令一般,趁着两人未曾留心,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端起桌角茶水润了润喉咙,抬手轻抚胸口,安稳下狂躁的心跳。随即拿过酒水单子,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站在桌前,问道:“两位客官,要点;;要点儿什么?”
玄霜早曾在一群死士面前扮过市井粗人。这回是第二次,对付的又是个小小酒馆的掌柜,不存丝毫顾虑,自然更是得心应手。抬手在桌上一拍,撂下一个银锭,粗声粗气的道:“废话!你做的是什么营生?到酒馆来自然是喝酒啊,难不成还是来洗澡?”
那掌柜的道:“是;;是是是;;”虽已极力掩饰,但两条小腿肚子紧张得抽筋,胳膊也不受控制的连连颤抖,不巧他又正将酒单捧在身前,这动作便更为显著。
玄霜与江冽尘年纪不大,但都是精明过人,那一份心计怕要连不少闯荡过大半辈子的老江湖都要自叹弗如,自然看出了这掌柜的古怪之处。只不过江冽尘是不屑理睬,玄霜年纪尚轻,尤慕虚荣,有意昭显自己眼力,先发问道:“怎么了,你抖什么?身子不舒服么?”
那掌柜的赔笑道:“不不;;小店地处荒僻,门舍简陋,平时稀少有客人到来。小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一时看傻了眼。”玄霜道:“哦,这倒是本小利薄,作兴你从没见过银子?”那掌柜的道:“不是没见过那许多钱,而是;;而是没见过像两位;;这样;;这样大手笔的客官。”他本就想以“这样”了事,其后才仓促加了“大手笔”之说。
玄霜道:“我们怎么了?这银子我是拿出来玩,又不是施舍给你,难道到你们这家小店喝酒,还要这么大的银锭?”
那掌柜的干笑道:“小的是见二位穿着不凡,衣饰华贵,料想出手也必慷慨;;”玄霜在桌上一拍,将银锭震得弹了起来,伸手指指点点,快要戳到了他脸上去,大声道:“此言差矣!那爷就得好好教教你了。现在穿金戴银,却仍是一毛不拔的小器鬼,放眼大有人在;;”
正想再详说一通,江冽尘久候不耐,冷冷开口道:“哪来的这许多废话?留着个病秧子在眼前,看了就心烦,赶紧叫过酒食,打发他走。”
玄霜虽在撑着场面,但掌柜的实为忌惮则是江冽尘,刚刚就一直悄悄盯向他看,等他这几句话一说,好像店里的气候瞬间成了寒冬腊月,杀意逼人。而又冷不防与他眼神对视,更是吓得一哆嗦,脚下瘫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玄霜叹道:“何苦来!”及时起身扶住他身子,顺便接过酒单,随意一展,从上到下的瞄过一眼。他酒量极好,却并不喜饮酒,对哪一号招牌更是不讲究,直接问江冽尘道:“师父,您想要什么酒?尽管开口,都记在我账上,这是徒儿请客您的。”转向那掌柜的解释道:“抱歉,这是我师父。他近日刚得知,自己身染绝症,命不久长,因此这脾气,难免就大了些,还请您多多包涵哪。”
江冽尘转过半边视线,瞟了他一眼,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真叫既好气又好笑。这小鬼极会扮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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