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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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影断魂劫-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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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嘉璇一个踉跄到了那人背后,她也大致明了江冽尘顾虑,总算她机灵,取出贴身一把短剑,反转剑柄,以剑代手,往那僧人肩上敲去,低声唤道:“喂…;…;你…;…;你还活着么?”

    还没等她剑柄触到实物,那人忽然僧袍一展,原地转了个圈子,面对着他们,始终未改坐姿。江冽尘看出他是以僧袍一拂之力,将身子一并带起,非内功极高者绝难成行。初见敌人现身,首先想到的是将对己不利,袍袖挥出,一股大力击了出去。欲先发制人,先将对方打伤,下一步牵制逼问等便容易许多。

    那僧人也是袍袖挥出,姿势、动作与他一模一样,同是击出一股内力。两方力道在半空中相撞,江冽尘并未感到自己内力被反向推回,而是如击入了汪洋大海,又像被一层棉絮裹住,不知不觉就被消弭一空。

    若是功力高过他,能将他掌力击回,那还在理,可如今自己的力道却是不声不响就被对方化解。江冽尘心中一凛:“我长年闭关,外头何时出了这等高手?”他早年曾与少林派通智大师交手,未出全力就已稳操胜卷,那可与此时空落落的感觉大不相同。

    这才正眼打量起那僧人来,见他蓄着一把长长的络腮胡子,须发皆白,形容枯槁,却是慈眉善目,眼中仍见神采奕奕,又有种看破世情的淡然博大。在他面前,仿佛纷乱的心境也会瞬间平和,又似罪恶均将无所遁形。

    眉目五官单看极为普通,让人过目就忘,但在他脸上却组成了一种并不平凡的观感,既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有如海洋般宽广的祥和。连狂傲自负如江冽尘,在他面前竟也依稀有了种自惭形秽之愧。

    程嘉璇已在喝问:“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干么?”那老僧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问得好。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多年以来老衲也曾自问过无数遍,说来惭愧,时至今日,仍是未能得出个确切解答。”他说话声音并不高,却仿佛直在耳边震响,传至心灵,亦有种暖意。

    程嘉璇不悦道:“打什么机锋?好,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那老僧道:“老衲长年深居简出,江湖上大概也早就把我忘啦,年轻人就更不会知道。”

    江冽尘听到“长年深居简出”六字,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急道:“莫非你就是…;…;”那老僧向他投去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老衲法名通禅。”江冽尘道:“你果然就是通禅…;…;大…;…;大师。”他傲慢惯了,但在这位少林高僧面前,不知怎地,始终难以任随放肆,话中也就添了层敬意。此前猜想一闪而过,听他亲口承认,仍是难免震惊不已。

    程嘉璇道:“是少林方丈么?那你…;…;你不是在闭关么?怎会在这儿?”通禅道:“人间处处皆是隐世,心已安居斗室,何处不是闭关?何须执著于地域之狭?近日却是专为二位久候。”程嘉璇奇道:“你等我们?为什么?”

    通禅道了一声佛号,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此番是为索取而至,便请随老衲来吧。”说着当先趋前引路,向长架边的一条偏僻小道走了过去,尽头隐约能看到些光线射入。

第二十六章13() 
江冽尘并没多想就跟了上去,程嘉璇走在他身边,低声道:“你说…;…;这老和尚有何居心?他当真就肯那么便宜的把丧心魄给我们?”她虽将声音压得极低,但以通禅功力,听来还不是清晰可辨?

    江冽尘有意奉承,道:“通禅大师是佛门泰斗,行事光明磊落,何须以毒计陷害后辈?”通禅在前方听得清楚,仍是不发一言,脚步徐缓,每一步都十足沉稳,全无半分老态龙钟之象。

    通禅引着二人出了藏经阁,一片阳光洒在身上,连日未见太阳,此时都是格外惬意。没走多远,就来到了挨近经阁的一间偏房。通禅将房门大开,此间极是宽敞亮堂,门前投下不少光斑。但房内也不甚大,只是瞧来尤为整洁。通禅居中端坐,指着房角几个蒲团道:“有客远来,实属难得。都坐吧。”

    江冽尘口齿略有生硬的道:“不…;…;必了。”程嘉璇见他不坐,也收回了本已迈出的脚步。通禅淡淡一笑,道:“两位不必如此拘束。倒是祭影教的江教主,老衲未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江冽尘听着他这句半真不实的客套话,记起祭影教灭门当日,自己为正派围攻,受尽了羞辱,当时的情形一幕幕又涌现出来,已过月余,愤怒之火仍未稍减,反而烧得越发旺盛。冷笑一声,道:“大师久居斗室,不知外界之巨变。这个世上,早已没什么祭影教了,本座乃是‘七煞圣君’!”这句话一出口,仿佛又找回了些作为霸主的尊崇气势。

    通禅道:“阿弥陀佛,江施主,俗世吹捧之大号盛名,尽是虚妄。众生皮囊互异,根骨相同,本来无我。故佛法有云:无常是苦,是苦者皆无我,此形非自作,亦非他作,乃由因缘而生,因缘灭则灭。江施主近日来已看过多卷经书,难道对这一点,还仍然参悟不透?”江冽尘皱眉道:“什么?”

    通禅道:“藏经阁中收录的,皆是我佛门经典,并有少林寺中独门功夫的修行图谱,除本寺弟子外,从来不准外人进入,如有违规,当遭剜目之刑。但江施主心中戾气深重,不得不以佛法化解,老衲与几位师弟商谈过后,这才首次破例,开放藏经阁,由你入内翻阅典籍,就盼你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山上守卫的弟子,也是老衲授意,让他们行个方便,放你上山。可想起你一出手便是杀招,未必解释得清,因此才叫众弟子先行撤下,以免多所伤亡。”

    江冽尘冷笑道:“难为你如此用心良苦。不过有一句话你是说对了,名称仅是区分各人的代号,全无意义。抬举出来的盛名都是虚假之物,但力量高低却骗不了人,本座追求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力量,谁也别想阻我。”

    通禅道:“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人人日日,皆有进益,无边无境,怎能称得‘至高无上’?况且人生苦短,寥寥数十载年华,犹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今日之垂髫幼童,明日之白发老翁,许你争得寸时之功,百年以后,莫不化作一抔黄土。世人你争我夺,不择手段,终复何所得哉!”

    江冽尘道:“不错,凡人寿命短暂,一生尚不足神魔眨眼之一瞬。再者凡俗**也太过脆弱,一丁点小病小痛,保不定就要一命归西,真令我厌烦透了。我要统治天下,要长生不死,修升为魔,倒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并非起始投错了胎,来日就不能撼天动地!呵,大师,你说我算不算志向远大,毅力过人哪?”

    通禅叹道:“毅力固是过人,但穷尽一生,都在追求一个永不可得的泡影,并想将它变为现实,可非徒然自扰!”江冽尘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还是都说世上没有魔?你们不是信佛的么?既然皇天大地,能存在神佛,为何就不能存在妖魔?难道大师以为,这个世间,这个肮脏污秽的世间,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的一面?真是无稽笑谈!”

    通禅叹道:“凡人修仙,成望已是渺渺。强求成魔,向来无此先例,你再要坚持,后果如何,就非老衲所能预料。但人硬要逆天而行,绝不会有好下场。”

    江冽尘道:“无所谓,一切的后果,我自己承担便是。反正我早已沉沦黑暗,再也得不到救赎,那就让全天下人都随我一起毁灭。”通禅连宣佛号,手指将颈上念珠拨弄得愈发急促,道:“心魔才是魔,江施主心中实已魔根深种。”

    江冽尘道:“你现在知道,也还不晚。只凭那几句虚无缥缈的佛法,就想度化本座?别引人发笑了,绝无一人能够做到。”通禅正色道:“佛法无边,世间无不可度化之人。”江冽尘冷笑道:“没错,没错,人都能够受拯救脱离苦海,但本座不是人啊,你忘了,我是魔!我是魔啊!你想用你的佛法去度化魔?”通禅道:“即使是魔也罢,本性中亦有善根待寻…;…;”

    程嘉璇早等得不耐,通禅所说的大道理没一句是她能听懂,即使懂了,也仍是会赞同江冽尘的做法。又是在各大门派耀武扬威惯了,因喝道:“喂,贼秃驴,少啰里八嗦的,你不是博古通今么?我们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快把丧心魄交出来!”

    通禅面上还挂着慈和的笑容,江冽尘却是脸色一变,抬手重重抽了程嘉璇一掌,怒道:“你给我闭嘴!不准对通禅大师无礼!”

    程嘉璇被扇得晕头转向,一个站立不稳,向旁跌了出去。通禅忙伸手相扶,就觉她左臂软绵绵的全不着力,扶她站正了后,拇指在她臂上按了按,苦笑道:“善哉,善哉。江教主,你对这位女施主真是够狠心了,她这条手臂,也是被你打断的吧?”江冽尘冷哼一声,道:“那又怎样?我没拆得她臂骨尽碎,就算对得起她了。”

    通禅叹道:“我佛慈悲!”扯过程嘉璇的右臂,在肘腕等关节逐一伸展推拿,手指在她臂上反复圈转。最后按住手腕,上下一震,程嘉璇哎哟一声,显是右臂已有痛觉,忙抬左手支撑。通禅道:“不可。女施主,你这条手臂就算是接上了,多等几日,好好休养,自然便可痊愈。这几天却不可受到剧烈震动,否则断骨新接不牢…;…;”

    程嘉璇本来常对通禅口出恶言,但看他以德报怨,不但热心给自己接骨,态度又极真诚,心也软了下来,道:“多谢大师。”

    江冽尘冷着脸相对,虽无甚表情,却仍不免有怪责通禅多管闲事之意,等程嘉璇退到一边,才道:“大师,这女人虽是下贱了些…;…;”通禅截口道:“佛门清修之地,务请江施主注意言辞,切莫扰了佛祖圣听。”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这女人说的话虽是没必要听,毕竟也算点到了正题,那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吧。本座为丧心魄而来,如果大师爽快些将它交给我,我担保不与贵派为难,待本座成为圣尊主之后,少林寺仍可万代长存。哼,如若不然…;…;”

    通禅正色道:“恕老衲不能如你所愿,即使你以全寺根基为胁,我也绝不会向你屈服!少林派自达摩老祖创始,传延至今,已达数百年,如果天命注定,本门将至我手中而亡,那也叫无计可施。则我通禅是千古罪人,死后再向历代祖宗请罪!但山头亡了,气节不灭;若向恶魔臣服,苟且偷生,是丧我少林本源,那才是真正的败亡。江施主,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你向老衲索要丧心魄,为的是什么?”

    江冽尘挑了挑眉,通禅也未等他回答,自顾续道:“你是想收集七煞至宝,因它是其中之一,便取去作数。你要七煞至宝,又为了什么?”江冽尘道:“啰嗦,‘七煞齐集,天下归属’,本座早说过了,是为一统天下的大业。”

    通禅身子未动,袈裟却无风自飘,是被他气得耐不住的微微发抖,手中的念珠已被周身外泄的内劲震出几条四散的裂痕。叹了口气,道:“你并无仁义之心,也未想给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既不爱民,你要天下何益?”

    江冽尘道:“本座要的是臣服,而非爱戴。他们的生杀大权都是捏在我手里,谁敢不从?苛政治国之君给造反的民众拉下了马,失去大位,是他自己能力不足。农民起义又算得什么?只要朝廷军队足够强盛,次次镇压,再对暴乱逆党施以严惩,杀一儆百,好好挫一挫反贼气焰。胜者为王,既然敌不过暴徒,也是他不够格做这个皇帝,本座可不是那些窝囊鬼。”

    通禅道:“是么?老衲瞧你却是比他们更窝囊。整个国家有多少人马?小小一个祭影教又有多少人手?莫要忘了,你江教主正是给下属叛乱投敌,最终被逼退位的。教派覆灭,恰如朝代衰败,连一派的教主都当不好,还想妄论帝王,那不是…;…;”

    江冽尘道:“不是帝王,是世间至尊。祭影教这烂摊子,就算没给正派铲除,我也同样是要散了,要那群废物跟着有什么用?看来老天还算待我不薄,知道本座是与之比肩的魔神,就先来替我清除了绊脚石,没有那劳什子教主拖累我,刚好成就了我七煞圣君的新身份。这一点上,我还要感谢沈世韵,她一定想不到,处心积虑的设计害我,最终却还是帮了我一个大忙。通禅大师,当时那些名门正派都来落井下石,贵派不知何故,并未参与那次剿灭行动,我对你们也算承了情,还不想把事做得太绝。”

    通禅仍是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七煞至宝皆乃不祥之物,丧心魄一旦再度现身江湖,必然又会造成一场争斗抢掠,武林中再多死伤,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他们都是我的小辈,就如同我的亲子女一般,老衲实在不能眼看着…;…;”江冽尘冷笑道:“慢着,我说,大师啊,你心里最惦念不忘的,还是外边那个污浊俗世,随时牵挂着此中人是否平安。你仍有杂念,根本就未六根清净…;…;”

第二十六章14() 
通禅一怔,没想他竟会拿此事来取笑自己,叹道:“惭愧,惭愧,江施主所说不错。旁人都谬赞老纳佛法高深,然唯我自知,那些佛经是读得越来越糊涂了。出家不是放下了尘世纠葛,却是单为逃避。唉,世间之事,爱恨离别,往往是因一个情字而起。老衲法名虽为通禅,但那禅道至理,最多是摸到皮毛,入了点门道,如何敢说是精通?然而便是这‘通’之一字,想要理会,又谈何容易?”

    江冽尘冷冷道:“那么大师的法号,是否该改一改了?”就改成“狗屁不通”便了。这话他敢向任何一位“通”字辈的高僧说起,但对着通禅大师,不知何故,总不敢稍失礼数。

    通禅却未动怒,道:“七煞至宝听似神奇,其实除了不断膨胀的贪欲,以及连续不停的流血仇杀,并不能真正给人带来任何好处。二位如不嫌弃,老衲想给你们说一个真实发生的故事,定能有所教益。”江冽尘道:“还是免了,本座一向不喜欢听故事。”通禅道:“老衲平时也实非多话之人,或是连年苦闷,近来碰到了你们,就总想让人多陪我说说话。”

    江冽尘冷哼道:“你若肯许诺稍后将丧心魄拱手献上,莫说是一个故事,十个我也耐心听你讲。”

    通禅不置可否,道:“听完之后,是否还要它,就凭你们自己的考量了。有些东西固是宝物,实则亦是祸胎。

    早在明朝未亡前,京城有一个出身贫贱的小学徒,幼年丧母,父亲又是个赌徒,将家中财产输得精光,每不如意,就常常鞭打他。后来父亲也被找上门来的债主殴打致死,他就成天在街上流浪,饥一顿,饱一顿,靠着仅有的一点纳鞋底手艺,勉强度日。

    他工作勤恳,但上门来的客人仗着财大气粗,瞧不起这乞丐一般的小孩,时常言笑戏弄,少不了几顿毒打。这些也罢了,每次补好的鞋子,客人还要吹毛求疵,嚷嚷着要赖掉那几文钱。

    当时已近乱世,有不少草莽英雄起义谋反,可他连半点武功也不会,便是想去投靠,也不会有人收留。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那天还是个冬日的大雪夜,雪从没下过那么大。他买不起一个馒头,又饿又冷,昏倒在路边,只道这次是要死了,不过也好,什么俗世烦恼都与自己再无关联了。

    可昏迷中,似乎还有双温柔的手轻拍着他,呼唤着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明媚清丽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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