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除了易小楚的房间,他的足迹踏遍了其它每一寸土地。而她虽然活动不成问题,也一直没出来,甚至很少听到她的声音。
大妈做的饭味道不错,坚定了他蹭饭的信念,不管怎样明天就要开工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哀叹住宅狭小之余,更多的是担心,为自己的“医术”——如果能当得起这两个字的话。
治疗易小楚的烫伤,是一项心里彻底没谱的工作,他真的想有个人能分担一下自己的心里压力。
最好的人选,当然是刘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直还没来得及跟她讲呢。
“刘雨,该怎么做呢?”
易小楚受伤的经过都给她讲了,延森又把自己这些天做准备的情况,几乎所有的细节问题也一一说给她听。
草原上跟巴郎大叔学医的事儿,很早就汇报过了。藏医的神奇让她也叹为观止,只是她学的西医,对这些并不在行。
延森不知道说了多久:动手的经过,心底的彷徨,他都没有隐瞒,对刘雨没有什么是不能讲的。
因为他知道,刘雨永远是最好的听众。
他的苦闷,她当然感受得到,讲述的过程中,除了偶尔打断一下,没弄明白的地方问问,更多的是倾听。
“小森,决定的事情就勇敢去做吧。尽人事而听天命,治病就这样子的。”
等他说完,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开了口说了这番话。
延森握住听筒,听着她温柔的声音,心中的郁闷渐渐退却,躁动的心慢慢趋于了平和。
真恨不得她总在他身边,随时听到这温柔的声音。
“小森,像小楚这种情况,药石固然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解除心理上的重负也非常关键。只有她自己树立了战胜疾病的信心,才有可能取得一个好的治疗效果。”
延森默默的点了点头,相信虽然看不到,但她一定能感觉出来。
“在这个治疗的过程中,你和秋月最艰巨的任务,就是努力让小楚快乐起来。失去了美貌,对一个女孩子来讲,甚至过于失去生命。她乐观了,才有可能取得应有的疗效。”
她的这些建议,完全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考虑,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开始时想的没有这么复杂,他的工作不过就是配配药物,苦恼的也仅是如何找到最好的配方。至于其他,像易小楚的情绪等等因素,他根本就没有去想过。
听刘雨这一说才明白:心理调理在疾病治疗过程中,作为一个辅助的步骤,也是不可或缺的。健康的心理,才有助于更快地恢复。
刘雨又对一些细节问题,一一说给了他听,只要她能想到的。到了这时他才明白,做一个好医生,也并不那么简单。
易小楚住院,不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医生的对立位置上,事事从己方考虑,却没有想过要从一个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的确是有些偏激了。只看到了阴暗面,而没有想积极的方面。
“好刘雨,谢谢你教了我这么多。”确实,从她的一番里,他学到的东西太多了,不仅是为人治病,也有一种对待生活和工作的态度。
刘雨轻轻的笑声从话筒那侧传来:“怎么,肯为了一个‘小魔女’向我致谢?我们小森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多愁善感啦?”
“刘雨,你也学会笑话我了?我跟易小楚同学一直都处于冷战状态,这次不过看她可怜,一片好心罢了。”
“是吗?你可得小心点,别惹太多的风流债。你每次做什么事情,总要惹上个姑娘才安心。”刘雨不笑了,以一种近乎严肃的声音进行批评。
延森苦笑,似乎确实如此。
在她面前他很少隐瞒,有什么事情也尽量讲给她听。但从一点细节,她似乎都能挖出重要的情报。
“我……”
轻轻的笑声传过来:“你什么你,用心去做吧,最后别让我给你出面收拾就行了。”
末了,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也不明白她所谓的收拾到底指的什么。
很快,延森就把那些瓶瓶罐罐和草草木木搬了过来,准备现场办公。
不可避免,他终于要见到易小楚伤后的样子了。
他的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丝紧张,她会不会也如此呢?
搬到这里来住,易小楚嘱咐余秋月千万不要告诉班里的同学,就是不愿意更多的人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除了这间屋子,公寓里所有的地方延森都熟悉了,包括余秋月的那间卧室,也是他帮着收拾好的。
那么,易小楚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自己能活动,屋里的摆设自然就是她的风格。
余秋月在里面做好了准备,悄悄向他招了一下手。
易小楚的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过多的饰物,色调也是简单的冷色,还是比较符合她“假小子”的风范。
用作梳妆台的桌子上,也就稀稀落落地摆了那么几瓶东西。
相比余秋月屋里那些个娃娃、饰物,两个女孩子房间的布置,有着天壤之别。
除了参加活动,余秋月在外面也极少涂脂抹粉,但女孩子该有的那些形态各异、高高低低的小瓶子,他叫得上名、叫不上名来的,还是一应俱全。
空调大开着,床前拉了一个布帘,正好挡住从门口过来的视线。
☆、怵目惊心
屋子里面温度挺高,就这么站着四下打量的功夫,延森已经觉得身上要出汗了,也不知道是真热,还是紧张所致。
余秋月轻轻地揭起了帐子,示意他过去。
易小楚仰卧在□□,头却偏向了里侧。面前似乎摆了本书,但书页的微微抖动,暴露了她不安的心情。
这时,延森看到的是半个光光的脑袋,她的短发已经都给剃光了。
她的身上搭了一条毛巾被,遮住了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的双腿穿着睡裤,脚丫裸露着。
露出来的一点肩头很光滑,泛着淡淡的光泽,这应该是没有受伤的那一侧。
延森站在床边,并没有马上凑过去。昨天听了刘雨的指导,知道应该努力让她放松,心情好转起来,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小楚——”余秋月轻轻地叫了声,“延森过来了,让他看一下好吗?待会儿好给你用药。”
呵呵,咱也要享受大夫的待遇了,延森心想,先得把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又磨蹭了半天,易小楚终于把头转了过来,仰面躺好了。
触目惊心!
延森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看到的这一切,易小楚漂亮的脸蛋现在差不多可以称为阴阳脸了。
左侧额头到面颊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痂皮,是那种沉闷的深褐色,大概上面还涂了什么药物,散发着一股香油的味道。
还好眼睛没有问题,只是上、下睑有些挛缩,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都还完好。看来她的第一反应速度不错,水蒸汽喷出的瞬间,迅速地把脸别了过去,及时保护了这些器官。
易小楚睁大眼睛迅速扫视了一下,等他俯身过去,马上就紧紧闭上了。
多么可怖的一张脸,这一瞬间,延森想到了一句并不合适的台词: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不过却只是形容的表象,而不表达那种意境。
右侧面颊娇嫩而柔软,似乎吹弹可破,光线照到上面,仿佛能透过亮光。顺滑的肌肉,即使绷起来也那么好看。
一只漂亮的眼睛轻轻闪动,长长的睫毛紧紧地盖住下睑,虽然紧闭着,却也掩饰不住那惊人的美。
目光实在不忍落在受伤的一侧,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叹息声。
转过头看看身边的余秋月,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脸上,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沉寂,没有什么词语能更好地描绘屋内沉重的氛围。恰在此时,空调启动,“嗡嗡”声及时响起,充斥在“空旷”的房间里。
延森想挤出一丝笑来,传达自己的信心,给两位女孩一点安慰。但嘴角牵了牵,却没有成功,不知道落在秋月的眼里,会不会比哭还难看。
受到静寂的感染,一颗晶莹的泪珠从易小楚那只美丽的眼中溢出,沿着嫩滑的面颊,缓缓流到颌下。
左侧的泪管大概也受损了,居然连泪都没有。
易小楚并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神情阴晴不定,复杂异常。一丝压抑的声音从她的嘴里传出:“小森,我现在是不是很可怕?”
认识这么久了,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已经努力在克制住心底的绝望了,但扭曲的脸不可避免地给了人一种可怖的感觉。
☆、品味
她表现出来的痛苦,使延森感到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是很痛,却有一种冰凉的感觉,瞬间就涌遍了全身。
延森想,应该说点什么,但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否认她的问题,并不是好做法,唯有默默地不作声。
他迟疑着伸出手,隔着毛巾被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一切尽在无言中吧,不知道什么才是更好的抚慰。
余秋月绕到另一侧,握住她那只正在拼命攥紧被子的右手。
借着这个机会,延森继续察看她的伤势,颈部外侧直到耳后,都呈现深黑色。
悄悄耸动鼻子,似乎还能嗅到一丝烧焦的味道,明白这不过是他的一种错觉,几天过去了,医院能做的也都尽力了。但仍给他这种感觉,说明烫伤真的非常严重。
眼睛再往下,左肩和部分前胸也暴露着,颜色却是怪异的嫩红。这儿是当时穿着衣服的缘故,伤的不是很重,虽然衣物起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表皮和皮下却剥脱了,现在长出的是新鲜的肉芽。
毛巾被盖住的就是少女的羞处了,以易小楚的小身板,也没什么明显起伏。他感到自己有点无耻,都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想到这些。看看边缘的延伸处,下面遮住了的一部分应该也有伤。
延森在心里迅速的做了一下计较:烧伤最严重的是颈部,已经超过了深二度;面部要稍好一些,但也部分破坏了生发层。而肩部和胸部就要乐观得多,普通的治疗也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这几天恶补了烧伤学的知识,中医、西医都不曾放过,相关图片也看了很多,他自认诊断不会差得太多。
“延森,怎么样?”等他抬起头来思考,余秋月的眼睛又落到了他身上。
躺着的易小楚也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
说实话,虽然知道伤到什么程度,延森却还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目前的资料,烧、烫伤到了这样的级别,完全康复的记录还没有。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昨晚又听了刘雨的教诲,他明白易小楚已经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他这个“半吊子医生”身上,一定要给她信心,才能更好地配合治疗。
“我觉得还是很有希望的,就是需要小楚好好合作。”不管怎样,话要说得漂亮点。
易小楚睁大了眼睛。
余秋月的眼睛似乎要放出光来,紧紧地抓住易小楚的手:“小楚,延森说能好,我们要一起努力啦!”
易小楚宛如抓到一把救命稻草,拼命地点着头。
“好,那咱们就开始做准备了。”
“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儿。”易小楚突然又说了一句。
延森和余秋月不明原因,奇怪的看着她,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乖乖地配合就是了。
延森紧张地等着她开口,希望不会太节外生枝。
易小楚一段话说完,不光是延森,就连余秋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森,你以后能不能别管我小叔叫哥了,人家听着好别扭。秋月,你也觉得很不舒服,对吧?”她又转向余秋月,“要不答应,我就不同意让你给我上药。”
延森额头满是黑线!这说起来好像倒是在求着她了,大违他的本意。
虽然他有一颗超脑,但就是再借给他两个运算速度更快的,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一个拒绝治疗的理由。
“小楚……”觉得不可思议的不仅是他一个人,余秋月拉长了声音叫道,深感于她的无事生非。
延森只有苦笑!
“易小楚,这事以后再议好不好?这一说,把我的思路都给弄乱了,要因为你捣乱出了错,我可不负责任噢?”
延森心想,不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做交易的,都称呼了好些日子了,你一下不让叫了,我怎么办?她的称呼不可能变,自是想让他降级录用了。
“人家不管!”她说这话的口气,有一点撒娇的成份,但那张花脸,实在是有负于这种表情。
延森把脸拉下来,换上严肃的表情,坚决不能接受“敌人”的要挟。
见他当真起来,易小楚乖乖地闭上了嘴,眼睛又闭了起来,不过那神情,实在是不敢恭维。
余秋月一拉他:“好啦了,不要闹了,快开始吧。”
空着的一间卧室,暂时充当工房。不过,延森并没有马上开工,总要根据观察到的伤情,设计一下治疗方案。
笔记本电脑从他的公寓里提了过来,装的是搜集整理好的资料,不敢说翔实而充分,但可能用上的都没有丝毫遗漏。
中医那套“望、闻、问、切”,延森见过多次,自己也曾经作为研究对象,却不知道究竟如何实施。
以他的水平,最多做到形似,神似却是没有可能,干脆也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看是看得清楚,自认为诊断也不会相差太远。所作所为,更似中、西医结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半吊子。
秋月从房间里几度出来进去,延森也没有功夫理会。第一次“独立行医”,一定要做到稳当。
手里资料理顺之后,他综合各家之长,拿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好的配方,又马上打电话跟曹伯商量,听取他的建议。
如是者再三,反复修改后,他定下了一个方子。延森和千里之外的曹伯都觉得比较满意,就先照着这个来实施了。
电脑上打出了成型的药方,用量和配制方法也都写了下来,他可不想忙中出错。
看着这个方案,想想满心期待的易小楚,延森突发异想:现在有不少电子宠物,很多已经颇具人性化。是不是可以在电脑上模拟出一个类似的东西呢?让它模拟出各种疾病的症状,然后试验药物的治疗效果。这就不像象做活体试验那么危险,不行推倒重来。
玩游戏是这样,挂掉之后可以从头再来。起步时可以先在电脑上虚拟,等逐步成熟,加上曹言的本事,软硬兼施,造出这样的一个小智能机器人来,有很大的希望。
芯片和程序的制作,将是最大的难题,而且没有先行者可以借鉴。
现在很多领域进入了智能化层面,可以达到电子模拟的水平了,如汽车、飞机等航天机械的制造,甚至是驾驶员和飞行员的培训。
很多国家的军事演习已经完全电子化,甚至可以在战争前预测成败,然后决定是否发生战争。
诸如此类,不仅能做到有的放矢,还节约了大量资金。
但这些虚拟的毕竟还是机械性的或比较直观的东西,客观存在的做出来相对要容易些。
人体器官和大脑的思维,则是整个自然界最为复杂的东西,解剖可以越来越精细,但要想明白人的情感,绝非易事。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此处绝对可用。
想法也许只是以后的一个发展方向,延森还是为它开心非常,如果成为现实,以后会节省多少人力、物力呀!
灵感闪现带来的喜悦压在心底,延森高叫了一声:“秋月,快来帮忙吧,方案已经拿出来了。”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余秋月手里拎着把牙刷,嘴上还沾着白色泡泡,小跑着就过来了:“真的行了?”
女孩儿形象都顾不上了,嘴边的泡沫随着兴奋飞溅,牙刷一挥,甩得他脸上都是。
“嗯!”延森有些得意,也不介意脸上沾到口水,伸手随意一抹,“来,准备干活吧。”
“明天吧,反正又不急在一时。”余秋月高兴过后,居然这么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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