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结束掉他这一世。
举起铅重般的手,她拦下一辆计程车,带著一种入地狱的决心,跨进车内。
当初由她种下的因,就得由她来承受结果,如果何让再执迷不悟,那么,她会不惜让双手再次沾上血腥,再度将他打回永无止尽的轮回之中。
别墅里很幽暗,也非常安静,静得好像没有人存在似的,安知默一踏进大门时,还以为没人在家,但是很快的,她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烟昧,顿时,她全身所有的细胞都警戒地竖了起来。
何让坐在沙发上,整个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就著偏西的日落,才隐约看得出他冷漠的轮廓,以及那双阴沉的眼睛。
在他的注视下,她有种被套上铐链的窒息感,总觉得这一次回到这里,她将彻底与自由绝缘。
“回来了?”何让闲逸地打招呼,那淡淡的语气,让人觉得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主动回来。
她没有回答,双脚钉在原地,努力压下转身逃走的冲动。
“潘写意和你哥哥都安好吧?”他又问。
她很清楚,这句话分明在告诉她他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只要你不去骚扰他们,他们都很好。”她冷冷地反击。
“以後要回去探望他们可以告诉我一声,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去。”他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白雾。
“不用你费心,我不会再回去了。”她平声道。
“哦?”他双冒一挑。
“在我杀了你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她的口气极轻,但字字恨意十足。
“你果然想杀了我……”他一点都不意外。
“没错,这是唯一能让大家平静的方法。”
“也是消除你心头之恨的方法?”他讥讽地问。
“对,我是恨你,恨你可恶地强暴了我!”她握紧十指,强忍住憎恶的怨恨。
“强暴?这字眼太夸张了吧?你不也挺乐在其中的?”他尖酸地挖苦著。
“我没有!”她急忙怒斥。
“没有吗?我还记得你诱人的呻吟,以及柔软的身躯在我手中抖动的模样……”他调笑道。
“住口!”她脸色大变。
“你自己心里有数,在我的爱抚下,你也享受了真正的快感……”
血色从小脸上消失,他的话像一根针刺穿了她的心脏,她羞愧地捣住耳朵嘶喊:“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这正是她最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在他强迫的侵占下,她的身体竟不知羞耻地回应著他,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教人难堪?
看著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充满了悲愤、憔悴和忧伤,纤细的身子因承受不住痛苦而显得摇摇欲坠,他的胸口一阵阵揪疼。
到头来,他的爱也只能用这种残忍的形式显现,只能以蹂躏她的身子和自尊来强迫她正眼看他……
真悲哀啊!
他是要用恨来斩断自己的爱情,还是奢望她施舍一点爱来挽救自己无药可救的仇恨?
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
是她的恨,遗是她的爱?
闷闷地将烟按熄,他霍地站起,打开桌上一个方形纸盒,从里头拿出一件晚宴服,递给她。
“去换上这件衣眼,晚上陪我出门。”
“我不去。”她後退一步,厉声回绝。
“你最好听话,否则,我会亲自替你换上衣服。”他无视於她的拒绝,语带威胁。
“我说我不去。”她怒声重复一次。
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中,冷笑道:“别惹火我,安知默,我很累了,现在浑身紧绷,满脑子只想找个女人发泄,要是你再刺激我,我很可能又会忍不住把你押上我的床……”
“别碰我!”她惊得脸色发青,急惧地挣开他的手,像在挥掉什么恶心的动物。
“你该感谢我,我是给你机会,想杀我就得接近我,这样才有胜算,不是吗?”他嘲弄地放开她。
“你这个禽兽!”她气得全身发颤。
“别忘了,我这个禽兽,全是你制造出来的。”他直盯苦她。
又是这种指控!
他总是把所有的罪归咎到她身上,从不反省这一切的根由全源自於他的无情无义。
“你真是没救了!千年来,你不但没得到教训,反而走上了魔道,如果诅咒还有效力,我真希望它让你永不得超生!”丢下狠话,她抓起衣服,转身冲上二楼。
何让怒火暗生地瞪著她的背影,脸上刚棱的线条瞬间结冰。
永不超生?他现在和永不超生有什么两样?忘不了过去的岁月,忘不了想忘的初恋,只能被记忆绑死,一再地带著愤恨转世,这诅咒还不够凶狠吗?她还要诅咒他永不超生吗?
握拳愤然地在墙上重捶一记,他走向酒柜,拿出一瓶烈酒狠狠灌进口中。
二十分钟後,安知默还是穿上了晚宴眼下楼来,冷冷的银白缎布,裹著她纤细窈窕的曲线,及肩的半长发随意披垂著,两颊的羽毛层次恰好镶著她清灵无尘的小脸,虽然脂粉不施,但依然秀丽迷人。
何让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突然大步走向前,揪住她的肩膀。
“你想干什么?”她惊骇地伸手推阻著他人喊。
“别动!”他以手掌托起她的下巴,轻喝一声。
她愣了一下,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唇膏,为她略嫌苍白的双唇著上颜色。
轻轻的,慢慢的,仿佛藉著唇膏在抚摸著她的唇瓣……
她失神了好半晌,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紧缩,缩得她无法呼吸。
上了浅浅粉紫的双唇变得更加诱人,何让用了百倍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低头将那对柔软含入口中。
她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欲火,心一惊,伸手架开他一直不放开的手,僵硬地转开身。
何让气闷地沉下脸,拎起西装外套,说道:“上车。”
两人上了何让的黑色跑车,驶出别墅,往市中心而去。
一路上,何让一直沉默著,安知默也静静地不发一语,在小小的空间中,气氛冷凝到极点。
安知默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她之所以愿意随他前来,只是冲著他说的那句话。
只有跟随在他身旁她才有机会杀他,他完全不受影响地说出这种话,可见他对她的威胁有多么不以为意。
他是认定她杀不了他,还是小看了她的决心?
抱著双臂缩坐在坐垫上沉思,浑身张扬著排斥的姿态,可是,他那强烈的男性气息仍防不胜防地钻进她的鼻间,骚扰著她努力想定静的情绪,逼得她一再想起被他掠夺身体的那幕情景,他的喘息,他的指尖,他的吻……
停止!
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
她闭起眼睛,在心里大喊。
这时,车子轻晃了一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抬起眼,这才发现车子正以惊人的速度前进,她心惊地看著何让阴霾的脸色,又偷觑了仪表板一眼,有些不安。
他想干什么?
正当她狐疑著,车子开始不顾一切地高速蛇行超车,她吓得急声低喊:“你开得太快了!”
他没理会她,仍一迳地深踩油门,那模样,活像要奔赴死亡一般,看得她心惊肉跳,这时,他更大胆地闯过红灯,眼见就要与一辆横向驶来的卡车对撞,她抓紧把手,不禁尖叫一声,“何让——”
他技术高超地扭转方向盘,险险地避开了卡车,跑车向左倾斜了将近三十度,与卡车擦身而过,向前直窜,直到五百公尺後才降低车速。
她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瞬,她忽然觉得死神离得好近。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声。
“你……你疯了!”她惊魂未定且难以置信地瞪著他。
她感觉得出,他一点都不紧张,甚且,还非常享受这种刺激……求死的刺激……
他根本是在玩命!
“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他笑得向後仰靠在椅背,以眼尾睨视她。“你怕吗?”
她瞪视著前方,肾上腺素一时降不下来,双唇紧抿无语。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啊,三十岁之前是绝不会死的。”他自嘲地笑著。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竟觉得他的声音听来有些酸涩,不过,他自大的说法还是令她不自觉皱起眉心。
三十岁之前不会死?这是什么意思?那三十岁之後呢?
“所以,你若想杀我,劝你最好挑对时间,在我满三十岁的生日当天,一定如你所愿,而那天就快到了。”他玩笑地说著。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不懂。
“没什么。”笑容在他嘴角敛去,他想起了自己与孟婆的交易,想起自己的死期逐渐逼近,心中的疙瘩就不停地扩大。
剩下的这两个月,他能做什么?
他应该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可是讽刺的是,他竟然只想要和安知默在一起。
不管两人的关系有多恶劣,不管他们彼此的恨意有多深,在他停止呼吸之前,他都只想待在她身边……
多可笑的心情哪!但连他自己都阻止不了这份愚蠢的感情。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他们各怀心事,都没再开口,最後,车子进入—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安知默记得这是台北的一栋高级的高层建筑,里头有许多知名的公司行号,可是她不知道这么晚了他带她来这种地方要做什么。
何让带著她下车,走进电梯,她以为要上楼,孰料他打开按钮面板,按下那隐藏式的按键,电梯不升反降,她惊讶不已,占有地下三层的停车场理应是最底部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往下走?
电梯又往下降了三层,电梯门打开,立刻出现一扇雾面雕花玻璃大门,门前还有两名大汉把关。那两名大汉一看见何让便恭敬地行礼,低声喊道:“老板!”
“嗯,贵宾们都来了吗?”何让边询问边穿上一直拎在手上的西装外套。
“是,他们已经到了。请进。”那两名大汉按下开关,大门应声而开。
“好。”何让一手插在口袋,走进门内。
安知默跟在他身後,对眼前的一切惊瞠不已。
原以为地下室必定是狭小又暗湿的空间,可是呈现在她眼中的却是一个能媲美五星级饭店的迎宾大厅,柔软的地毯,典雅豪华的装渎,混著淡淡烟味及幽香的冰凉空气,若不说明,没有人会怀疑这是地下六楼所改建。
“欢迎光临我的地下拍卖世界,安知默。”何让点燃烟,回头看她一眼。
“拍卖……世界?”她心下微惊,这才恍然明白,这里正是何让做违法买卖的大本营。
“你的画,今晚要在这里拍卖。”他叼著烟,眯著眼环视场中的状况。
“我的画?那幅伪作……”她不安地吸口气。
“只要进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品,你最好别乱说话。”他冷冷地警告。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才不想看你这种骗人的交易……”她憎恶地拧起细眉,转身要走。
何让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一旦进了这里,除非我点头,没人能随意出去,你给我乖乖待在我身旁别乱走。”
“你难道不怕我报警?”她愤怒地瞪著他。
“我有特殊装置,在这里,手机一点都不管用。”他放开她的手,自信一笑。
难怪他有恃无恐,以这里的隐密性,如果没人带路,根本没人进得来。
所以,她很可能整晚都要待在这个地方了:
没辙地吐了一口长气,她也只能跟在何让背後,忍耐下去。
大厅里除了一个长长的吧台提供酒和饮料,还有好几桌赌桌让客人消遣,何让一进来没多久,原本轻松的气氛就变得有点谨慎,安知默发现,在这里的何让与在她面前的何让并不一样,在她面前,他愤世嫉俗又粗暴,充满了对生命的怀恨;但在这里,他却傲然精悍,威凛慑人,冷静而沉稳。
在她面前,他是个在命运及诅咒中挣扎的悲剧英雄;在这里,他却展现了昔日的大将风采,虽然换了不同的舞台,但也许是黑道的洗礼和本身拥有的优势,他不像一般商人的市侩滑溜,反而像个霸王般高高在上,掌控一切。
整个场合中,他理所当然成了焦点。
“何让!”
一个软媚甜腻的声音倏地响起,安知默只感到一股浓香袭来,一道倩影已缠上了何让。
一头浓密的黑发高高盘起,这女人不但脸蛋姣好,身材喷火,浑身还带著令男人窒息的野性。
她一见到何让就是一记火辣的热吻,何让也热烈地回吻著她,两人舌颈交缠了片刻才分开。
安知默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她皱起眉心,下意识向後退一步,尽量隐藏自己。
“嗨,瑟琳。”何让嘴角一勾,大手揽住对方的柳腰。
唐瑟琳是黑市大亨丁国鹏的情妇,丁国鹏帮何让介绍一些客户,销掉一些伪品,他们已合作多年,双方关系颇为密切,而唐瑟琳自从认识他之後就瞒著丁国鹏在私底下和他往来,就某方面来说,她也算是他的情妇。
“你好一阵子没来了,都在忙些什么?”唐瑟琳娇嗔地噘起艳唇,双手勾住他的後颈,丰满的酥胸紧贴著他的胸膛磨蹭。
“没什么。”何让避而不答。
“有人告诉我,你最近有了新对象……”唐瑟琳不高兴地道。
“是谁在你面前多嘴了?”他不悦地攒了一下眉头。
“告诉我,有没有嘛?”唐瑟琳追问。
“别闹了,瑟琳。”他推开她,不想正面回答。
唐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