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恍神,她的笔一滑,竟从手中掉落,并且在宣纸上画出一道黑线。
“哎呀!”她轻呼一声,瞪著那张坏了的画作,懊恼地蹙紧秀眉。
这段时间她老是这样,无法定下心来,不,应该说自从两个月多前何让突然出现之後,她的平静就受到了严重的考验,他那炽烈的眼神,依然和千年之前一样,仿佛能穿透她为自己和他人之间筑起的一道厚墙,激起她安定心魂下从未有过的波动。
千年以前的唐朝,那个少将军曹震经常会用这种扰人的目光盯著她,如今,千年已过,转世而为何让的他眼中的火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灼烈……
那种眼神意味著什么?她不太明白,她只知道,他的注视深深干扰著她,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她已不会再被任何人影响,又为何会轻易被他撩拨?为何……愈是不想去注意他的存在,他的影子就愈难以抹去?
在这世上她最在乎的人应该只有哥哥安知礼,安知礼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婿,按理说,她应该是为了见他才转生到这一世来的,但不知何故,她和他竟成了兄妹关系,无法再续前缘——
更奇特的是,眼见哥哥与潘写意相恋,她除了有种失去依附的怅然若失之外,并未感到任何妒意或痛苦,还能衷心地祝福他们,并为她前世的二姊白清雪终於能和相爱的人厮守而高兴。
也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二姊对当年的侍郎杨磊情有独锺,所以她才选择在这一世当杨磊的妹妹吧?
在唐朝,她虽然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却把每个人的心思都看进眼里,一场被错点的婚姻,让大姊白胜雪及二姊白清雪备尝辛酸,那时她就想过,既然爱的对象错开了,换回来不就好了?反正她从十二岁时那场永平寺大火中幸运存活之後,就已决心把自己献给神佛,压根不想嫁人。
她的心,早巳遗失在那场火中,被那个如佛如神的男子带走了。
那个後来从未再出现的男子……
可是事情并没有她想像的单纯,八皇子钦点二姊为妃,金口一开就无法反悔,硬是逼得她们三姊妹认命面对这场婚事。然而,就在她们已放弃挣扎之际,急著争夺皇位的八皇子李澜竟私下决定将她们全数送进宫服侍皇上,这个变化,让她们错愕又痛心,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对那三个男人而言,她们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
恨火在她们三人心中焚烧,在向父亲抗议无效之後,大姊和二姊几乎心碎难眠,生不如死。她在估量事情毫无转园余地之後,便向两位姊姊建议——
“活著如果只能被别人摆布,那就死吧!”她语出惊人。
“但这样白白死了不是太便宜了他们三个负心人了吗?”白清雪怒道。
“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有尊严。”白胜雪恨恨地说。
“有个咒术,可以让我们的死变得更有意义。”她拿出—本奇书,翻开其中一页。
“咒术?”白胜雪和白清雪好奇地一起走上前。
“用血,而且是心脏的血来祭鬼神,三个人同时说出祈愿咒语,必得偿所愿。”她解释著古籍中的咒术内容。
“这……有用吗?”白胜雪狐疑地问。
“不愿进宫,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何不赌赌看呢?”她敛著小脸,小小年纪却已有了面对生死的坦然。
一夜的深思,三姊妹决心赌上自己一命,来惩戒那三个无情无义的男子。
於是,在进宫当天,她们各自准备了利刀,当著八皇子、杨磊、曹震三人的面,自残而死!
她们要他们三人生生世世喝不下忘川的水,永远无法遗忘,永远无法爱人,她们要他们百尝生老病死的痛苦,并带著这一世世的记忆不断转世,直到在悠悠的未来找到她们,找到真爱……
诅咒应验了,就在她们断气的那一瞬间,她可以感觉得出,那妖诡的风与火带走了她们三人魂魄的同时,也在那三个男子的灵魂烙下了诅咒的印记。
时光荏苒,千年後,她们三姊妹来到这一世,大姊白胜雪成了秦若怀,二姊白清雪成了潘写意,她们早已忘了前世的种种情仇,但她们的愿望都成了真,她们真正所爱的男人,在经过十八世的轮回之後,终於找到了她们。
这一次,不再错认,不再犹豫,他们认定了自己真正的新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她呢?
带著前世的记忆重生,却看不清自己此生的命运,三对男女被拆散又重逢,促成了两对佳偶,但不一定事事圆满,落单的何让对自己的新娘秦若怀被江醒波抢走似乎很不是滋味,加上千年诅咒的痛恨,他的反扑势必更为凶险……
他会如何对付她呢?在得知他的遭遇全是她一手造成之後,他打算如何来报这千年之仇?
想起他那一脸的阴狠,安知默背脊没来由地冒起一阵寒意。
“安知默!安知默!”
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声从画室外传来,她将手中的笔放下,走到门口,惊讶地望著三年级的学长田少钧急喘的脸,问道:“什么事?学长。”
“你果然躲到这里来了!快,系主任找你到系办公室去。”田少钧忙道。
“我不想去。”她摇摇头,早就知道系主任找她的目的。
“拜托,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你怎么能错过?”田少钧抓了抓头发,急道。
“什么机会?”她不解。
“今天来的是有名的四方财团的人,他想见见你,好进一步谈提供你奖学金的事,总之,是好事,不去太可惜了。”田少钧话一说完就拉著她往系辫公室跑。
“等……等一下,学长,你在说什么奖学金?”她莫名其妙地低嚷。
“跟我来就是了,人家要免费供你四年的学费,还要栽培你出国深造,只有傻瓜才会拒绝。”田少钧似乎比安知默还要兴奋。
其实,他注意安知默很久了,喜欢她却苦於不敢表白,只敢偶尔和她打个招呼,或藉著系所的事与她说话。
这次,眼见有大好机会自动找上安知默,她却无动於衷,看得他心里直著急,於是才会自告奋勇地来找她。
无视於她的意愿,他就这么强拉著她来到系办公室,只见里头气氛异常紧绷,系主任显得坐立难安,直盯著正背对著门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主任,安知默来了。”田少钧将安知默推上前。
“太好了,安同学,人家何先生等你很久了。”系主任松了一口气,连忙招手要她过来。
安知默不明所以地走向前,定眼一看,不禁骇然变脸,
那位“何先生”正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迎接她的到来。
她胸口大震,呆住了。
何让,他终於来了!
安知默在心头一凛,直觉告诉她,何让的复仇就要开始了。
第二章
何让从沙发上站起,深黑的高级西装裹著高大的身躯,略深的肤色衬托著俊厉的五官更加威猛慑人,一八五公分的高眺身躯,却不像那些雄壮的猛男般筋肉横生,相反的,他有种豹一般的劲健和沉敛,行动敏捷从容,即使不发一言,全身仍蓄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在他面前,呼吸和心跳就仿佛不再归自己所掌控,此刻,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深刻感受到他不凡的气魄和难以形容的驾驭力,那份自古至今少有的将领威严,仿佛只要一声号令,就能今苍生浴血,天下动摇。
他是天生的战士,不管轮回几世,那骛掹骁勇之气仍未曾磨灭丝毫。
安知默盯著他,在心中如此想著。
“你好,安知默小姐。”何让走向安知默,一副两人才初次见面的样子。
“你……”安知默有点错愕,他跑到她的学校来做什么?
“安同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何先生是四方财团老板的特别助理,他们捐了一大笔款项给本系,打算全力栽培有能力的学生,在看过同学们的作品之後,四方的总裁一眼就相中了你。”系主任立刻向她解释。
“我?”安知默眉心一拢。“系上还有很多优秀人才……”
“可是人家就喜欢你特有的画风啊!”系主任笑道。
“的确,我们总裁对安小姐的画作相当惊艳,所以才会特地派我前来当说客,希望能与安小姐有合作的机会。”何让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拿起一份合约。
她转头看著何让,非常有理由相信,那个叫什么四方财团的找上她的原因绝不会如此单纯。
“这是个好机会,安同学,你的意思呢?”系主任满睑期待地看著她。
“我……”她迟疑了一下。
她并不想和何让斗,千年来的恩怨谁是谁非早已不重要,但如果她退缩回避,何让的恨无法消除,安知礼和潘写意,以及江醒波和秦若怀就别想安心过日子。
为了大家好,就由她独自来承担何让的恨吧!
瞥见何让挑衅地扬了扬眉,她自知已无退路,只能点点头道:“好吧!我接受。”
“很好,那我可以向老板交差了,请在这份合约上签名。”何让心怀不轨地笑了。
“太好了,安知默。”田少钧也为她高兴,脱口欢呼。
何让冷眼扫向他,眉峰立即皱了起来。
这个娃娃脸的小子在兴奋个什么劲?难道他对安知默……
他不悦地揣度著。
“合约里为什么规定我得住进你们安排的住所?”安知默盯著合约内容,奇怪地道。
“因为你必须以十幅画作当成报酬回馈给四方财团。”何让淡淡地说著。
“要我画十张图?”她纳闷地看向何让。
“是的,这是我们总裁唯一的要求,我们财团提供你四年大学学费,以及协助你出国深造,但你在这段日子里必须住在我们提供的宿舍中,为我们作画,只要画作完成,你就自由了,随时可以离开。”何让解释道。
“这……”她眉心一蹙。
“十幅画可能不需要一年的时间,用十幅图换四年学费,要是我一定马上答应。”田少钧插嘴道。
“田同学说得没错,四方财团是间闻名的企业,安同学,你可以相信他们的,再说,画十幅图对你来说并非难事。”系主任拿了四方财团的好处,总得替对方说好话。
她转头看了他们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仍觉得事有蹊跷,正犹豫时,何让突然倾身向她,以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冷笑道:“怎么?你怕了吗?”
那熟悉的气息再次扑来,惹得她心跳惊乱,仓卒地退开一步,她提防地瞪著他,强作镇定。
他对她脸上产生的情绪变化颇觉兴味,冷冷一笑,“我听说你正在找房子,我们提供你一个住所,不也正好解决了你的烦恼?”
她愕然地瞪著他,他怎么会知道她想搬家的事?
何让回给她一记谜样的笑,催促道:“如何?可以签约了吗?”
她又低头看著那份合约,思考了半晌,终於在合约上签下名字。
就十幅画吧!既能解决学费和住处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损失。
何让笑著拿过合约,收进手提箱中,随即对她道:“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吧?”
“走?去哪里?”她呆了呆。
“去整理你的行李。”
“今天就要搬?”她不免诧异。
“没错,愈快愈好,我们总裁今晚还想见见你。”说罢,他转向系主任点了点头,“主任,那我先带安知默走了。”
系主任感激地握住他的手,客气地道:“好好好,没问题,请代我向总裁道谢,何先生。”
“我会的。”何让嘴角一勾,以眼神示意安知默跟他走。
安知默只得随他走出系办公室,心中扬起了一股不安。
她的通灵直觉只能感应与她前世有关的事,她记得过去,却无法掌控未来,是因为如此她才会这么忧心仲仲吗?
跟在何让身後,她混乱地来到画室,收拾著背包和画具。
“安知礼和潘写意过得不错吧?”何让在一旁等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她心中一凛,小心地回答:“还好。”
“还好?我看是很好吧?小两口既恩爱又甜蜜,经常一起出去购物散步,看起来幸福得很。”他冷讥一声。
“你……你一直在监视我们吗?”她惊骇地转头看他。
“说监视多难听?我只是非常在意你们过得好不好。”他斜倚在墙上,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烟。
“你……”原来他一直在注意著他们的生活!
“别紧张,我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对付一个孕妇和软弱的教授,这可不是我的作风。只是,我不知道我的恨还能忍多久……”他阴森地笑了。
“何让!你……”她大惊失色,迭声急喝:“我说过,你有什么不满就冲著我来,别再找其他人的麻烦。”
他一双厉眸直勾勾地盯住她,嘴角仍是那种令人胆战的笑容。
“对,你才是我的目标,这点我一直没忘记。”他怎么会忘记呢?他这一千年的痛苦,全都拜她所赐啊!所以,这一回,他要她连同她两个姊姊的份,一起偿还。
“既然如此,你就别再去打扰他们……”
“我有打扰他们吗?我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看著江醒波拥著秦若怀,看著安知礼小心呵护著潘写意,我什么都没做啊!”他叼著烟,双手一摊。
“你也找到江醒波他们了?”她更加愕然。
那场婚礼之後,江醒波就带著秦若怀跑到美国去了,何让居然也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当然。”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的?竟能查得这么清楚……”她发现,她对他这一世的身分一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