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敲打屋脊,堂前早已积水成洼,没日没夜的大雨让人心浮气躁,更勿论坐在大堂上提心吊胆足足五天五夜的宇文凌烈。
注视着仍旧没有动弹过分毫的身影,宇文凌烈抱膝卷坐椅上,侧耳倾听着雨点的响声,数数日子已是第六日了……寒是否真能恢复过来呢?看他手上的锁链忽明忽暗,气场忽弱忽强,心也不由跟着跳上跳下,没时安宁,这样睁眼看着,却没有半点疲意,只盼这人在下一刻会睁开双眼。
「凌烈,你已经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要不要吃一点。」端起夜宵走进大厅,璨冀为还没停歇的大雨皱了一下眉,由寒星随运功那日起这雨就开始下了,难不成它会下到寒星随战胜『心魔』为止么?
「我不太……」刚想推却,眼角却看到璨冀的担忧,宇文凌烈伸手接过热腾的食物,整个人回复坐姿,示意璨冀坐下来。「你也一块吃吧,有人陪着,我会有点胃口。」
心知自己沮丧璨冀也不会好过,宇文凌烈强打精神,咽下香甜的玉粥,伴随着吵杂的雨声,两人静默无语,直到最后一口玉粥下肚,两人相视一笑,都把空碗亮给对方看。
「吃得好饱!这几天连连阴雨,人也显得没精打彩的,都不知道这雨何时才能停,也好让我们能上路。」璨冀一伸懒腰,先开口了。
「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了。这几日里将军借着审讯孟仓德,把军里有二心的将士一一揪出,在这边城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宇文凌烈一顿,看了看阴暗的天,这几日他都呆在大厅上一动不动,闲时无事时把心里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遍,可不管怎么思索,仍旧猜不出,到底寒星随身边哪件贵重物品像兵符。
「兵符急不得,况且寒公子目前仍旧在练功中,我们就耐心等待吧。」璨冀拍拍宇文凌烈的手,语调突然一变:「兵符我不怕,倒是京城的状况我很担忧。元老丞相一死,城里支持我的各位官员又会遭遇什么样的景况,真是让人提心啊!」
「京城有隽霖在镇守,他应该会保护好其他官员吧……」有些迟疑地安慰着,宇文凌烈这才想起,自他们进边城以后,隽霖就音讯全无了。
一时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件事:隽霖与镇国公及背后那指使者的关系非同寻常!
「不行,我得回京去看看,平王只这一脉单传,我不能让他冒险!」璨冀拍桌而起,就向门外走去,宇文凌烈连忙拉住他。
「先冷静一下。隽霖并不笨,他该知道此举的危险,即便真的能让他混进皇宫,打进那群逆臣中间,他也必定会有自保之术。别忘了,他的武艺不在我之下,要自保不难!况且……依他与幕后指使前世的瓜葛,一时半刻,那人应该也不会对隽霖不利!」
「这倒也是!」点点头认同宇文凌烈的分析,璨冀收回要踏出的脚,「那我们还是先等寒公子成功出关再上京吧。」
把眼放回仍旧没有动弹的人影,宇文凌烈苦笑,这等却不知何时才能了啊!
两人重新坐下,璨冀还待开声,却见厅门外锦袍一角稍稍露出,一人头乍隐乍现,似乎朝厅里窥视。他不由高声问道:「何人在厅外,为何不进来?」
被他一喝,厅外的人似乎吓了一跳,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踏了进来,朝着璨冀一拱:「参见二皇子。」
「元尚罄?」
意外来者身份,璨冀摆了摆手:「免礼,元公子是否有要紧事呢?」
「谢过二皇子,我只是想来瞧瞧寒公子目前情况如何,并非有意想打扰你们的。」话虽如此说着,可元尚罄扫向宇文凌烈的眼光却隐隐藏着不容错辩的敌意。
敌意?这倒是稀奇!
宇文凌烈眼睛一转:「元公子对寒如此关爱,我在这里代寒谢过元公子。」
此言一出,那眼上的锐利更添三分,宇文凌烈这下可明白了。
「寒公子对我照顾有加,我自然是要对他多加关心了。」不甘示弱地驳了回去,元尚罄就是讨厌宇文凌烈一副与寒星随亲近的模样,不管是二皇子还是寒星随,他都是那样的热络,让人忌恨不已。
寒对他照顾有加?
暗里嗤笑一声,宇文凌烈脸上一本正经:「说得也是,难得寒会有这片热心呢!」
虚伪地应对让璨冀眉头一皱,他轻咳一声,打断两人那针锋相对的气氛:「难得能跟元公子一聚,闻说元公子棋艺非凡,我一直有心想请教一番,如今四下无事,倒不如大家对奕一局,寥作散心。」
「不敢当!有天下第一才子在此,小子又怎敢献丑。」元尚罄句句带刺,他倒要看看二皇子对宇文凌烈的重视有多深。
「那不如就让我与你对奕一局,如何?」
元尚罄一下愣住了,看着发言的宇文凌烈,有片刻的呆滞,虽打小二人就被拿来比较,可真正实刀实枪的较量,却是未曾有过,或许这是个好机会,借由此次奕局,让二皇子明白,这世间并非宇文凌烈一人独霸。
棋盘摆开,一人各执一子,转眼已连下几城,各不相让。元尚罄步步为营,宇文凌烈处处争攻,一时棋盘上好不热闹,看得璨冀眼花瞭乱,竟也分不出哪个更占优势一点。
凝神静气,每一步宇文凌烈都细细斟量,眼前的确是一个好手,能与自己撕杀至此的,还真是不太多见呢!
执着一子,迟迟未曾落下,宇文凌烈挑眉凝视棋盘,似是要把棋局看穿,良久,那一子才在半空中虚晃几下,慢慢归落了属地,只是一按一弹,才刚碰触棋盘面的棋子如流星飞出,直射进滂沱大雨中,转瞬已不知所向。
元尚罄一看,不由惊叫了一声:「你这是什么行法,我还用不用走啊?」
「你当然是不用再走了!」站起身子,宇文凌烈侧耳倾听,不再理会元尚罄在耳旁的抗议声响,他拉过璨冀低声地说了起来,「快进房把我的血剑拿来!有敌人!」
「什么?我怎么?」璨冀心一跳,忙静心运功,果然在大雨声中夹着暗暗的铃声,不细听,根本是察觉不了。
「快去,你自己小心,我先在这里挡一阵子!」
左掌轻送,宇文凌烈把璨冀推出大厅后正想对元尚罄如法泡制,却见元尚罄脸容失色,一手掩口似乎深受惊恐,宇文凌烈暗自提气,慢慢转向了元尚罄面对之处……
◇◆◇
只见原本紧闭双目的寒星随这时圆睁大眼,满目的青光在暗淡的灯色下越显诡异,长长的银发抖动,似要呼应什么,而手里的锁链波光重重,如有生命般在摆动着……
「寒?寒!」大叫两声,依旧唤不回寒星随的神智,耳边却传来越来越急的铃声,情急之下,宇文凌烈操起右肩以千均之力砍向寒星随后颈,此时此刻,他不能让寒星随也成为自己的敌人。
「你想做甚?」即使不懂武功,也看得出宇文凌烈此刻的狠手,元尚罄扑上前就想阻止宇文凌烈,奋身上前的举动险险拉住了宇文凌烈那砍下的手刀,只是余边还是擦过了寒星随的后颈,那重力敲得失去常性的人一滞,然后慢慢抬起了青光的眼睛。
随着敲在地上的锁链声,踏上地面的脚慢慢移动了起来,寒星随整个人站起,以极端缓慢的动作对准了已退后三尺有余的宇文凌烈,表情似乎有些困惑,但下一瞬间便出手如电地直向宇文凌烈攻来。
一手拖过元尚罄,宇文凌烈移步急躲,险险躲过了那招凌利的攻势,抢步来到门边,他把元尚罄推出大门:「快逃,寒失去了理性,如今是见人必杀的!快走!」
「那你……」没有想到会有此变故,元尚罄不由痛斥自己的不问情由,宇文凌烈如此着紧寒星随,又怎会是害他呢?
「快走,去叫月洛,唯今只有她才能……」话未说完,背后便承了一掌,痛入心扉的宇文凌烈呲牙咧齿,连连运气,才勉强把痛压下。
回身挡住继续杀来的狠招,宇文凌烈已无瑕理会元尚罄,使出混身招数才勉强在不伤害寒星随的前提下打成平手,可是越来越痛的背部昭示着自己无法再出尽全力,这样下去,自己性命真岌岌可危了。
「寒,你醒醒,是我,我是宇文凌烈,你听到了么?」
一边打斗,一边试图唤醒寒星随,只是无法痛下狠手的他与用力进攻的寒星随,谁胜谁负一眼便知,转眼,宇文凌烈便居于下风,只能勉强闪躲了。
这该死的元尚罄,怎么还不叫人来?
暗暗叫苦的宇文凌烈努力思索着,还没来得及想出解救方法,突闻一声啸响,眼前一红,一条人影已经把寒星随挡了开去,宇文凌烈明白,月洛到了!
「宇文凌烈,你还好吗?啊!你流血了。」嘴角被锦衣用力的擦拭着,点点的生痛让宇文凌烈不由想抗拒眼前的人关心之举,只是一抬眼,凶上的却是满载着关爱与痛惜的眼神,让自己怎么也无法把拒绝说出口去。
好一会,气息慢慢平复了,宇文凌烈才松开脸皮露出一个浅笑来安抚眼前人的心:「好了好了,再擦下去,我的皮怕是要破口再流一次血了。」
被宇文凌烈这一揶揄,璨冀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收回袖子,他有些慌乱地解释着:「你家可是一脉单传,家里还靠你回去支撑,你乱来一通我可不好向宇文伯父交待!」
「你关心我就直说嘛!大家兄弟哪会笑你,干嘛拿我爹当藉口!」一拍璨冀肩膀,伸手接过了包扎得很好的长剑,只是那声声啸鸣,实在是让人有些受不了。宇文凌烈举剑一抹,把布条全数撕下,露出了血红的剑身!
「这把剑……是宇文公子的东西?」疑惑的问句让两人回头,但见焦晋霄与焦明秀双双拿着兵器出现门外,两人四目全盯在了血剑上,那不可思议的表情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我说,焦将军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没个稳重啊?」戏谑的话语并未让二人收敛起诡异的面容,焦晋霄直奔至宇文凌烈跟前,轻轻端详起那把通透的血剑来,好一会才在宇文凌烈的拍打下惊醒过来。
「即便你是恋我这宝剑,此刻也不是你该痴迷的时候。快看,敌人来犯了!」
「哪里?」一听敌人,焦晋霄立刻回复镇静,鹰眼四处张望,果真!在重重雨幕下,只见一个个黑衣人站满屋脊瓦顶,不知何时,竟团团包围住了这个大厅!
「这些是什么人?竟然一点生息都没有?」若大的雨声下,焦晋霄侧耳细听却闻不到一丝丝的呼吸,那混身湿透的黑衣下,也没有半人有一点点的寒颤,似乎对这雨点打身,一点感觉也无,看得让人心不由毛了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必定是镇国公另外培养的『铜人』是也!」
已见识过一回的宇文凌烈没有半分惊讶,只是这回的数量之多,也不由让人咋舌,看来镇国公在这十年间,培育了不少这样的『铜人』,实在是有够心狠手辣的。
「铜人?」没有听说过的名字让焦晋霄有些茫然,回看知根底细的宇文凌烈,眼底索求一个解答。
「『铜人』!顾名思义,全身如铜,刀枪不入,拳脚不伤。可别看他们个个身形粗壮,其实他们行为敏捷,力度超强,往往一不小心,便会伤于他们拳脚兵器之下,更恶毒的是,他们身上血液含毒,随便一沾必定瞬间死于非命。所以这『铜人』我们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焦晋霄与焦明秀听得暗暗咋舌,这样的敌人,比面对千军万马还来得让人可怕!要练就这样的『铜人』需要多少牺牲,又有多少是甘愿牺牲的!
「那我们要如何是好?」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焦晋霄不禁头大起来,看着宇文凌烈。
「唯今之计,我只得再用『天雷』一次!」
「『天雷』?」
无视那两个只会重复自己话语的人,宇文凌烈一晃血剑,纵身上前,站到了大门前高喊:「镇国公!你以为这区区铜人就能把我们歼灭吗?可别忘了,我们这里个个都是高手!」
叫嚣了一阵,铜人依旧一动不动,宇文凌烈缓缓巡视着四周,意图找一个突破点,可是良久,那铜墙铁壁仍旧没有丝毫破锭,宇文凌烈不由得低咒了声。
「该死!」
「想不到堂堂的『天下第一才子』也会如此这般没有风度啊!真是少见。」未等宇文凌烈回神,一把声音突兀地在夜空中响起,那揶揄的口吻让几人都暗暗地皱了皱眉。
「皇兄?倒想不到,你会亲临边城呢!」
一下就认出那把声音所属何人,宇文凌烈紧紧握住血剑,把璨冀护在了身后,璨冀拍拍他肩,示意他让位,好让自己能出面谈话。
「皇弟,别来无恙吧。」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将军府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帘红卷铺路,一顶金黄软桥被几人抬了进来,紧跟桥后的是另一顶紫金软桥。
桥停人下,被侍卫打伞护在中央,久未见面的大皇子德涵笑意盈盈地站在他们面前,似乎他们正举杯相谈甚欢,而并非处于屋檐上那重重铜人的包围之下。
「皇兄倒是好兴致,千里迢迢来到边城啊?」璨冀拨开众人站到了台阶前,看着一身龙袍的兄长,心里不知是恨是痛,父皇便是被这身龙袍害死的!
「众臣前些日子在朝上进言,不宜让皇室子弟流落民间太久。朕想想也是,皇弟离开皇宫大半年的,连父皇殡天也没送行,这怎么可以呢!可随意派个使者召接皇弟回宫,朕又怕皇弟听过太多流言会嫌弃兄长没诚意,所以朕亲自走一趟,务必请皇弟跟朕一同返京啊!」
说得真是『情深意切』啊!
宇文凌烈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璨冀见状手肘撞了撞宇文凌烈,口上谦虚道:「真是多谢皇兄美意了。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为何会有流言所出,皇兄可否给个解释呢?」
◇◆◇
气氛在德涵听过璨冀的话后莫名地变得紧崩起来,几人对峙着,一时却谁也开不了声,德涵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勉强开声:「的确,流言嚣张,不可置若罔闻。这个且等皇弟回京,皇兄自会以行为来消除皇弟的疑惑,这样如何?」
没料到短短数月不见,德涵的口才竟会如此进步,璨冀与宇文凌烈相互交换眼色,宇文凌烈便慢慢地退至焦晋霄身旁。
「焦将军,此刻已经不容你以兵符说事。如今看这阵式,大皇子分明是已经将你列入我们一派,若你还想活命,就趁乱冲出将军府,集齐你的兵马来救驾!」
严厉的语气让焦晋霄一愣,抬眼看去,只见宇文凌烈沉下脸,两额上的青筋不时蹦跳,如今的他全副精神都崩得死紧,似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我明白了,只是……你有办法让这铜墙铁壁裂出一条缝隙吗?」
环看四周严阵以待的敌人,焦晋霄不由苦笑,即便是他,也无全身而退的把握,这内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屋外更是不知道有何埋伏,大意冲出去,轻易就会遭毒手了。
「总会有法子的。」
明白焦晋霄会站在自己这边,宇文凌烈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又站回了璨冀身旁:「大皇子,数月不见,口才了得啊!」
德涵原本与璨冀相互较劲,用眼神撕杀,这时听到宇文凌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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