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
望翠阁。
凭窗远眺,满目绿色尽入眼帘——此处正是容飞扬在风剑门的居所。
内堂。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一进门,容大少便用力挤开亦步亦趋地跟在毓秀身侧的某个碍眼的家伙,大大方方地拉着恋人的手在宽敞的檀木椅上坐了下来。
“的确很奇怪。”齐诺若有所思地回答。
“一个武功不算很高,江湖经验不算很足,遇事也不算十分机灵的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逃过了无双门的天罗地网?”云驭水摸着下巴,“司徒不二若真想杀她,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除非……”
“除非是司徒不二故意放她脱身。”齐诺蹙起黑眉,“可是他这么做有什么企图?难道又想利用她来破坏宫主和容大哥的感情?”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云驭水瞅了瞅容飞扬,语含调侃。“至少小容的感情我们大家刚才都看得很清楚了——用膳时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我还以为有人会跳起来跟我拼命。”
“噗……”齐诺忍了忍,终究绷不住地笑了开来。“哈哈哈……”
西门毓秀棕黄|色的脸上亦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毓秀——”容飞扬满面委屈,“我做的事真有那么可笑吗?”
“咳,”西门毓秀轻咳一声,“这个……也不是……”说实话,方才在餐桌上瞧见飞扬专注地凝视自己的眼神时很有一种窝心的感觉,虽然距离稍稍远了点,但飞扬的心意仍是直截了当地传入了自己的眼中心底,毫无动摇——不过这种事只要两个人知道就行了,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四处宣扬。西门毓秀狭长的眼眸一转,不着痕迹地扯开了话题。“刚才用餐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古怪,可是……”他沉吟,“又说不上来……”
“西门兄指的是南宫菁吧?”云驭水了然道,“她的确跟以前有所不同。”他游目四顾,“你们有没有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比以前妩媚了许多?”
“对了!”一旁冥思苦想的齐诺茅塞顿开,他使劲儿一拍大腿。“就是这样!”
“一个少女和一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当然不同。”容飞扬悠悠道。
“你是说……”西门毓秀微微一惊。
“毓秀,”容飞扬正色道,“我这么说你千万别生气——一个女人是不是经历过男人,这种事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经验之谈呐!”云驭水感叹道,“到底是见多识广的风流大少。”
“云大哥你真会落井下石,”齐诺佩服地道,“容大哥的脸都白了。”
“你们两个尽管说风凉话吧。”容飞扬磨着牙恨恨地道,等他转头望向西门毓秀的时候,又是一脸小心翼翼的讨好表情。“毓秀,因为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才说出来让大家……”
“……我明白。”西门毓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他静静地点了点头,“那么让南宫姑娘有所改变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司徒不二?”
“应该……不会错……”不知为什么,原本怕恋人会不开心的容大少当真见到恋人一脸镇定、神情自若的模样后,自己反而不开心起来,只觉一口气闷在心头,堵得慌。
“既然南宫菁已经是司徒不二的人……”齐诺吸了口凉气,“那她此次来风剑门……”
“总之咱们还是先派人送个信给南宫风,探探南宫世家的反应再说。”云驭水建议,“还有,这件事暂时别告诉小雯,以免她在南宫菁面前露了破绽。”
“以不变应万变吗?”齐诺侧头想了想,“目前也只好如此了。”——在南宫菁尚未行动之前,自然没有理由把一个正遭“追杀”的朋友赶出府去。
“只不过……南宫世家地处淮安,”云驭水皱着眉打了个呵欠,“南宫风收到消息再赶过来只怕要十天半月之久。”
“这段日子只好麻烦大家看紧一点。”容飞扬懒洋洋地道,“不妨瞧瞧南宫小姐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唔……好吧。”云驭水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夏天就是这样,一到午后就容易犯困。我要去小憩一会儿,小容……” →→→→→→→→→→→→→自→→由→→录←←入←←←←←←←←←←←←←
“你们的房间我早就让人打扫好了,”容飞扬会意,“就在老地方。”
“好,那我们先去客房。”云驭水和齐诺一起起身告辞,临走前齐诺还不忘冲西门毓秀恭敬地行了个礼。
……………………
“毓秀。” 有点纳闷地瞥了瞥自云、齐二人出门后便面沉似水的西门毓秀,容飞扬深感不解。“你怎么了?什么事不高兴?”
“……没什么。”有点压抑的声音,“只是……”仿佛不知该如何启口,西门毓秀叹了口气,“我还是有点介意……”
“介意什么?”
“你以前……经验……那么丰富……”
“原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恋人不自在的表情和慢慢升上热气的脸,从方才就一直挂在心头的一丝郁闷立刻消散无踪,呵呵……控制不住的笑意染上了双眼,容飞扬咧大了嘴,笑得象个傻瓜——还以为毓秀当真没有感觉呢——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
“你笑什么?”那种活象窥破了一切似的诡异而又欠扁的笑容,连好脾气的西门毓秀也有点儿受不了。
“没……没什么。”容飞扬赶紧一整颜色,双手悄悄地搭上了恋人的腰,眸中色光闪动。“咱们也去补个眠吧。”说着,急急拉起一时之间尚反应不过来的西门毓秀直奔卧室而去。
时间,在静静的等待中很快地溜过了数日。
在这段日子中南宫菁一直没有做出什么令人生疑的事,但是她自己身上的谜团倒是令暗中观察的人愈觉古怪。这一次南宫菁并未跟容飞雯住在一起,而是居住在离望翠阁较近的赏月居——这倒不是容飞扬的主意,而是他那个热心过了头的母亲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才如此刻意地安排。所谓“近水楼台”,沈三娘的一番苦心这回倒合了大伙儿的意,赏月居正巧夹在望翠阁和云驭水他们居住的桂苑中间,无论南宫菁什么时候出门,往哪里去,都逃不过其他几个人的眼睛。
六月十九。
辰时。
今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容飞雯便一直逗留在赏月居内与南宫菁聊天,而沈三娘也想对自己眼中的未来儿媳多做了解,是以亦陪在一侧,因此倒让容飞扬他们得以趁此机会凑在一起再次商讨有关南宫菁的事,只不过这一次的问题又有了新的转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容飞扬在望翠阁的大厅内踱来踱去,“为什么我总觉得南宫菁的样子很不对劲?”
“是吗?”齐诺想了想,“我怎么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那是当然,”容飞扬道,“你以前只见过她几面而已,也没怎么跟她说话,又怎么看得出不对的地方?”
“她的眼神……好象跟以前不太一样……”西门毓秀回想道。
“不光是眼神,还有一些动作。”容飞扬补充。
“我也觉得很怪,”云驭水凝眸沉思,“她身上的香味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哦?”容飞扬侧目而视,“没想到你对女孩子用的香粉那么有研究。”
“我的确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云驭水直认不讳,“那时我对迷香和迷|药特别感兴趣,所以女子身上用什么香粉我一闻就知道了。以前见面的时候南宫菁用的是凝香楼卖的‘暗生香’,可是这一次……”他沉吟半晌,“这种香气里带着点儿杏味,应该不算陌生,可是我居然记不得是什么地方卖的……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容飞扬哂笑,“难道所有卖香粉的地方你都记得不成?”
“虽说不是所有,”云驭水道,“不过也差不多了。她身上的香味既好闻又奇特,应该不是在普通的店铺所购……”
“这么说……我也想起一件奇怪的事。”齐诺一本正经地道,“那天在前院我远远看见小雯姊和南宫菁靠得很近,眼睛对着眼睛,两个头都快碰在一起了。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小雯姊在替南宫菁找眼睛里的尘土……听小雯姊说,刚才吹了一阵风,有脏东西进了南宫菁的眼睛,所以帮她瞧一下……可是……”他偏着头道,“也不知怎么的,那个画面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古怪。”
“飞扬。”一个清脆的嗓门随着一阵脚步声来到厅外,一个身材窈窕、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容伯母。”
“容姨。”在座的三个人尽皆起身行礼。
“嗯。”沈三娘眼珠一转,用一种非常委婉的口气道,“我有话想对飞扬说,你们……”她满怀歉意地望着面前的三个人。
“我们……出去走走。”既然沈三娘这么说,其他三个人自然很识趣地站了起来,西门毓秀与容飞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也跟着跨出了厅门。
“飞扬。”待三人远去,沈三娘和颜悦色地道,“菁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什么安排?”容飞扬不动声色地道。
“飞扬,”沈三娘语重心长地道,“菁儿是个认真的好孩子,你可不能随便玩玩就算。况且她又是南宫世家的大小姐,这样的身份跟咱们正是门当户对……”
“娘,”容飞扬蹙起两道剑眉,“什么随便玩玩?我和毓秀……”
“飞扬!”沈三娘板起脸,“到现在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如果你是真心想跟他在一起,那为什么还要去碰菁儿……”
“娘!”容飞扬哭笑不得,“我根本就没碰过南宫菁!自从有了毓秀以后,我再也没碰过别人!”
“可是……”沈三娘愕然,“我看得出来……菁儿她已不是……这真的不是你做的??”
“千真万确。”容飞扬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究竟是谁?”沈三娘无限失望又万分惋惜地道,“唉……好好的一个姑娘……”
“小容!!”一个人从外面飞快地窜进大厅,后面还跟着两个困惑不解的人。
“出什么事了?!”容飞扬骤吃一惊,“是不是南宫菁她……”
“不是。”齐诺摇了摇头,说话间仍有些气喘吁吁。“我们……本来打算去后院逛逛,可是……才走了一半,云大哥就突然象发了疯似地一个劲儿往回冲,我们只好跟着他一起跑回来了。”
“什么叫‘发了疯似的’?”长长吐了几口气的云驭水不满地道,“小诺你真是越来越不会讲话了。”
“你跑那么快究竟有什么事?”容飞扬好奇地问——自己这个儿时玩伴很少会有冲动的时候。
“我想起来了。”云驭水宣布。
“什么?”
“就是南宫菁身上的那股香味啊。”
“我还以为是什么……”容飞扬无力地道,“就算你想起她是在哪里买的香粉也不用兴奋成这个样子吧?”
“不是的。”云驭水道,“不是买的,这种香粉是自己特别调制的。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对于她用的药我一向很有研究——”他神情凝重,“据我所知,会用这种香粉的天下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西门毓秀与容飞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名字。
“不错。”云驭水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就是徐玉娟。”
“什么?!”齐诺失声惊呼。
“啊——”赏月居内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
“飞雯!!”厅中众人齐齐变色。
第八章
今天一早吃完饭后容飞雯便拉着南宫菁来到了赏月居。不知怎的,打这次见了南宫菁后,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直到——
“容姊,你看……”南宫菁喜笑颜开地向容飞雯展示她新买的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手镯。
“唔……”容飞雯怔怔地打量着对方秀丽中透出几许妖媚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兴起了隐隐的陌生之感。以前……南宫妹子笑起来的样子好象……没有这么艳丽……
“容姊、容姊……容姊!”发现容飞雯心不在焉的模样,南宫菁连声娇唤。
“……南宫妹子,”容飞雯如梦初醒,栗然回神。“这个手镯真漂亮。”她慢慢笑开了脸,“不过上次我们一起在洛阳珍宝阁买的那个也不错。”
“珍宝阁?”南宫菁凝眸思索。
“你忘了吗?”容飞雯诧异地道,“就是那个绿色的翡翠镯子啊。你不是很喜欢的吗?怎么最近都没见你戴呢?”
“容姊,”南宫菁嫣然道,“我既然买了这个镯子,自然要换下那个旧的。男人们不是都说女人是最喜新厌旧的吗?”
“也许这一点我跟你不太一样,”容飞雯缓缓地起身,离开南宫菁身侧,面对面地直视着她。“你究竟是谁?”
“容姊?”南宫菁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她,“我是你的南宫妹子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一直觉得奇怪,”容飞雯盯着她道,“为什么这次你的变化这么大?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因为我哥的事给你的打击太大,没想到你根本就是假冒的——南宫妹子一向称呼我‘容姊姊’,从不唤我‘容姊’。”
“容姊不也说我有了很大的改变吗?”南宫菁勉强笑道,“只是一个称呼……”
“只是一个称呼当然不能确定。”容飞雯截道,“不过……南宫妹子根本没有在珍宝阁买过什么翡翠镯子——那个镯子是我买的。”
“……”南宫菁不说话了。隔了片刻,忽然幽幽地笑了起来,“象你这样直性子的人居然也会给人下套,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此刻她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显然已恢复了本来的嗓音。
“我以前的确不会提防别人,”容飞雯道,“可是……”她神情一黯,“每一个受过骗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提高一点点戒心的。”
“呵呵……”南宫菁唇角漾起一线笑意,说不清是喜是悲是妒是怨。“没想到你对咱们门主还真是痴心一片,到现在还忘不了他。”
“你……”容飞雯幡然变色,“你是……无双门的人?!”
“你到现在才想到吗?”南宫菁笑眯眯地道,“看来你确实不怎么聪明。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她好整以暇地道,“本小姐就好心地告诉你,我叫徐玉娟。”
“‘药仙’徐玉娟?!”难怪——江湖上人尽皆知“药仙”的易容功夫乃是天下一绝。容飞雯张大了嘴,“你……你不是……司徒……不二的……的……”
“我们曾经是情人。不过在我们是情人以前,我就已经是他的部下了。”徐玉娟深沉的眸内蓦地闪过一丝凄楚,只不过心情紧张的容飞雯压根没有去留意。
“那……那南宫妹子她……”这么问的同时,容飞雯的心头倏然升起一个极其强烈的不详预兆。“你的脸……为什么跟她……”
“既然你这么想见她——”徐玉娟悠悠道,“我就让你好好地瞧瞧。”说着,一把撕下脸上的一层面皮用力冲着容飞雯抛去。
“啊——”容飞雯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往旁一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之后猛然醒悟过来。“这……这……难……难道……就、就是……”
“不错。”露出真面目的徐玉娟有着一张与南宫菁极为相似的脸,整个轮廓乃至笑起来左边脸颊的一个小小酒涡也是一模一样,无怪她能够扮得这么象。“这就是我用南宫菁的脸所特制的人皮面具。”徐玉娟波澜不惊地道,“否则又怎么能瞒得过那些老江湖的眼呢?”
“你……”容飞雯愤怒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你好残忍!”
“哼……”徐玉娟刚摆出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便发现自己已身陷重重包围之中。窗口与门统统被人堵住,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人人盯着她的目光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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