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生下三皇子不久后便辞世的皇后,无法照顾三皇子,皇帝也在失去爱后的重大打击下,不愿意接近这名皇子,因此三皇子便一直托交前宰相大人照料,与两位皇兄长期留居宫中不同,一直到十四岁结发戴冠才重回宫中。
“两边都是自己同父的兄长,却闹得水火不容,一边还是与自己同母的哥哥,不论站哪一边都会被人批评。加上,琴妃和丽妃各护其主,也没有亲近他的理由,要不就是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要不就只能作随波逐流的小棋子,三皇子也真是处境艰困啊!”
“西琉飒亚吗……”司珐尔沉思地望着地上五彩缤纷的宝石,真正的宝石是不会因为被尘土掩埋,就失去了光芒。“倒是可以会一会他。”
宓勒一笑。“有个很合适的地方,可以让您与他见上一面,又不至引人疑窦。”
“那就全交给你去处理了。”扬起眉,他刺刺地说。“偶尔也该你这军师做点事了,我都不晓得付你那些薪饷是作什么的,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别这么说嘛,主子能干,多养几个无能的手下也没关系啊!”哇哈哈地,男人以一贯的嘻皮笑脸,逃过了难堪的场面。
* * *
喧闹沸腾的吵杂空气、金属互击发出的独特铿锵声音、汗水交错着溅血飞扬的尘土。
这儿是皇城中最恶名昭彰的武斗场所,为了提供给普通市井小民活动的空间,发散日常生活中所累积的压力,许多男人想要寻求热血沸腾的刺激快感时,不是往风月场所而去,便是汇聚到这个场所来。
在这儿,可以说是纯粹属于男性特有的另类天堂。
数个被简单铁栏划开的区域,有成群结队打斗的男人,也有捉对厮杀过招的人,武器不拘,不管是赤手空拳或是拿刀使剑,只要对战者同意,便可以接受。在这样的场所中的规则只有两条,赏金归于胜者、不可闹出人命。
那些想要小小品尝、领略刺激滋味,又没有胆量下场比武者,可以只在场边观看下注。反正场中永远不会匮乏好勇斗狠,并想试试自己手腕够不够高的男人们,在此一较高下。
这样的一群人当中,出现了一名裹着黑色长披风,与四周格格不入,以兜帽把自己脸藏于暗处的高大男子。
他的目光缓缓地梭巡着这个看似目无章法、有如混乱市集的地方,心中下了这样的评语:一群旁观的秃鹰,围绕着生死决斗的野兽们,等着捡现成便宜;一群被囚禁在现实生活中缺乏抒发的野兽们,则以互咬互斗来逞威风。
空气中弥漫充斥着令人厌恶的、属于他过去阴暗回忆里的低下阶层气息。
“宓勒,你在开玩笑不成?”皇族之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主子。”谁的玩笑都可以开,就是不能开主子的玩笑,这一点宓勒再明白不过。“呐,目标就在那边,围观人最多的一区。”
从他们所站之处放眼望去,那一区的热闹程度几乎吸引了大半武斗场内人们的注意力。
场中央,一名体格尚未发育完全,细瘦的四肢飘散着未熟气息的少年,身手利落令人眼睛一亮。他的对手则是一名比他高上数尺、壮上一倍的莽汉。
两人悬殊的条件自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可是真正叫人赞叹不已的是少年那行云流水、灵巧高超的刀法,明显地克服了体格而压制对方笨重、花样繁多却徒劳无功的战技。
斜挑、回刺、闪躲、奇袭,几种招数,身轻如燕的少年轻松使来,不费吹灰之力。银刀白刃化身为穿梭在百花间的蝶儿,三两下把莽汉弄得头晕目眩、应接不暇。
咻地!当莽汉为了闪过刀锋而重心不稳地跌坐在地上,比划也带上一笔休止符,胜负已明。
“嘿,大叔,刚刚夸口要我死得很难看的气势到哪儿去了?”脸上戴着蒙面眼罩的少年,咧嘴舞弄着刀挑衅地说:“瞧你这气喘如牛的模样,羞不羞脸!”
“哇哈哈……”围观的人群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夹杂在其中叫着。“输了就干脆点,认输吧!牛大叔,你是打不赢幸运小子的!”
“ 唆!”莽汉气愤地一吼,朝观众们大叫。“光会笑我,有本事你们自己来和他打打看,笑笑笑!”
“我们又不像你那么笨,会去向幸运小子挑战。这场又输了多少啊,牛大叔?”其中一人取笑地回道。
姓牛的莽汉搔搔头,从裤袋中掏出一串钱,朝少年扔去。“算了,我不打了,今儿个又打不赢你,我回头再去练练,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少年眨了下眼,亲亲手中的钱币说:“贪财了,大叔。我等你!”转向众人。“喂,接下来,还有没有哪个英雄好汉要和我对打的?”
场上的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人说:“幸运小子,你已经把我们这儿能打的人都打输了,现在还有谁那么笨,敢跟你打!”
“耶?”少年夸张地伸着懒腰说:“啥!真的假的?我可听说这是城中高手云集的地方,才特意来这儿讨教讨教,想不到这么不禁打,真是有愧‘西琉皇朝第一武斗场’的水准啊!真的没有人要和我打吗?我的筋骨还没有真正活动到呢!无趣、无趣、太无趣了!”
“我看你就别在那儿点火煽风了,这几天下来大家伙儿都知道你的本事了。说真格的,小兄弟,你是哪儿的人啊?师父是谁?年纪轻轻,手脚功夫就这么了得,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把面罩拿下来嘛,咱们大伙儿都很好奇你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我偏就缺鼻子少眼睛,要你管!”少年横眉竖目凶悍地说。
“哈!那咱们更要看上一看了!”
扮个鬼脸,吐吐舌头,少年不齿地说:“海畔有逐臭之夫,想不到天底下好事之徒不少嘛,真那么稀罕缺鼻子少眼睛的人,要不我现在都帮你们削去了鼻刨出了眼,看你们还好奇不好奇?”
“哇哈哈哈!好个野小子!有你的!”少年的口吻虽然狂妄,却又不失调皮活泼,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反倒全笑成一团。
场上原本战斗高昂的气息被这样一搅和,冲散得差不多了。
可是少年并不死心,还想再战的欲望,分明的写在那双灵活地搜索着四周人群,寻找下一个“猎物”的灰色眼眸中。
当灰蓝眸在空中与那双灰亮的大眼视线相交的瞬间,少年的灰眼迸射出亢奋的火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但不一会儿灰眸又转为保守、谨慎地开始打量起他,司珐尔也好整以暇地接受他揣度。
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野放的荒野幼狼,在艰困的草原生活中,搜寻猎物般贪婪却又谨慎挑选猎物的目光——司珐尔在心中冷笑着,不同的只是少年所饥渴寻求的并不是食物,而是能提供他发泄那股旺盛精力的对战者而已。
自己并非不能体会少年此刻寻求战斗的渴望,偶尔,自己也会想要借着汗水与肢体的活动,来纾解胸口中的郁闷,或者只是打发一个下午,什么都不想。纯粹运动身子的话,这种武斗场也不失为一种健康的活动场所。
但,这名少年和他们今天来的目的有何关联?司珐尔依然不解。
“主子,你太显眼了一点,看样子我们的‘殿下’已经手痒难耐地想挑战你了。”一旁,宓勒以耳语的程度笑着说。“殿下?他?”这一回,司珐尔没有掩饰自己声音中的吃惊。“宓勒!”
少年那充满市井小民风味的举止,怎么看都与“皇族”两字相距甚远。
“喔,别瞪我啊,大人,您的一瞪可是威力万钧,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啊!我都说过了我不敢在您面前造次说谎啊!”宓勒微微一笑。“我的情报是错不了的。也许有点难以置信,不过他的确就是飒亚殿下。”
怔忡间,少年的眼神又移转到宓勒的身上,但不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对手,恋恋不舍地回到司珐尔身上。踌躇了片刻,少年拾起手上的刀,朝他们走来。
“看样子,‘他’是下定决心了,您要怎么办?掉头离开吗?”宓勒一副坐看两虎相争的戏谑表情。
司珐尔静默地注视着少年,他坚定的脚步正在缩短彼此的距离。
“喂,这位黑衣仁兄,你的体格看来不错,也是个练家子,光看别人打太没有意思了,要不要下场过过招?”自信满满,他以带刺却不予人反感的口吻说道。
无法不去注意到那副堪称纤瘦的身躯中,散发出强烈的挑衅火焰。
灰眸灼灼,眼罩也阻挡不住自剔透瞳孔射出的渴欲——兴致勃勃的、跃跃欲试,以孩童般天真贪婪、纯粹鲜明的求胜欲望——看到了值得挑战的对手,而不能错过一试对方身手的战斗本能。
到底“他”长得什么模样,连司珐尔也难得地“好奇”起来。
此刻被眼罩遮住的大半面孔,仅有那光灿灿的黑发与略尖的小下巴可供参考,他想一窥这口气嚣张的少年,有着什么样的真面目,而当他说自己缺鼻子少眼睛这样夸张明显的谎言时,又是什么表情?颇值玩味。
盯着少年彰显健康的樱色双唇,司珐尔还在判断宓勒所言到底是真是假、这个粗野不羁的少年是否真为三皇子时,少年已经等不及地催促。
“喂,我脸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老兄。还是说你的特技绝招是用眼睛先把敌人看穿一个洞不成?”
粗野以外,还没有耐性。司珐尔斜睨了一眼宓勒,开始有些后悔这么轻信他的词。就算眼前的少年真是飒亚殿下,恐怕自己并不会有兴趣——扶持一名没有教养、没有脑袋的皇帝,太累人了。
就当是被我骗一次,别太快下定论……宓勒以眼睛这么回答他。
“喂,你当我是透明的啊!要或不要,一句话,别浪费时间了。”第三句话,“西琉飒亚”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 * *
这个家伙是何方神圣?气势太不寻常了。
光站在那儿,仿佛四周都被挤压成浓重的空气,沉甸甸的让人好不舒服。尤其是那深黑色的披风、兜帽彻底遮掩住他的脸孔,偏偏又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缠在自己上,却无法据此判断对方的表情起伏、分辨来者的善恶,只是无言地强化了男人的存在感。
飒亚莫名地感到一股焦躁。
这不是好现象,教导他武术的人曾开宗明义的说过,一旦自己心浮气躁,就等于是给敌人一个最佳的攻击机会,不能沉着稳定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来判断敌人动向,在交手前就已经奠定了“输”的起点。
这也是飒亚先前难得犹豫了一下的主因。
还没有战斗前,自己就隐约嗅出了对方的等级——男人的危险度是他目前为止所见过,最高的。
若以一般人的见解,认为飒亚只是挑软的柿子下手,专找弱的人挑战,那就错了。飒亚就是厌倦了那些恐惧自己头衔而不敢下重手的练习对象,所以他才会来到这个武斗场。他想从实际的对战中,了解自己的武术实虚,要是对手永远都是些普通老百姓舞刀弄枪业余程度的人,他也没有继续来武斗场的理由了。
可是,眼前的男人一瞬间就点燃了他,刺激了他求战的本能。过去飒亚从未有过的经验,他发誓自己兴奋得连鸡皮疙瘩都出现了。
问题是——兴奋的同时,他也同样接收到了“危险”的讯号。男人就像是团黑色的漩涡,吸取了无数危险因子,光是站在那儿就足以让人胆寒。
愚蠢!飒亚不由得暗骂自己。
难道自己要输给这股莫名其妙没有来由的恐惧?!他可是西琉飒亚,从不知恐惧为何物!哪怕男人是从地狱而来的妖魔鬼怪,也无所谓可惧,只有没胆子的娘娘腔,才会被疑心暗鬼这么可笑的东西打败。
“喂,你再不开口,我就当你是接受我的挑战了!”
男人依然动也不动,独有视线盘据在飒亚身上。这样的举动着实惹怒了飒亚,他哼地心想,我就不信我不能让你移动半分!!
持刀上前,飒亚喝地强行出手。
明知这么做是有些蛮干,所以飒亚第一刀划出时只是出于试探,无意伤人。但刀锋还未触及对方的衣衫,一股极大的反弹力道便朝他还击,飒亚吃惊地化虚为实,本能反射第二招迅如闪电地出手。
可是男人的动作比他还敏捷地,以黑色披风为武器,缠住他的刀,顺势将飒亚的攻势化解,还一个使劲,令飒亚立足不稳地向后倒去。
“登!”飒亚以刀为支点,腾空翻转过身,免去了跌股出糗的命运,但这两下已经让他深深了解到男人与自己之间力量与武术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好厉害!
赞叹着,飒亚不死心地再发攻势。
这一回他不再手下留招,使出了自己毕生所学,也想从男人那儿扳回一点优势。可是男人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接招,不论飒亚的刀势有多么凌厉,始终就是碰不到男人的衣角,而且更难堪的是男人甚至没有拿任何兵器,仅仅是以高超绝妙的步法,与巧妙的拳脚和飒亚周旋。
好快!
飒亚自认为已经是占尽身材优势,出招迅速灵活、身手矫健,却愕然地领悟自己的手脚还是没有办法快过眼前这名男子。上一刻自己的刀眼看就要置敌人于死地了,一刹那间自己反被人由后方封锁。
冷寒的抖擞从背脊凉上了脑髓,亢奋的精神饱吸极度的刺激快感,转化为更强烈的动能,飒亚旺盛的求胜心逼得他的刀越走越快,旁人只见一团刀光银芒将倏忽高倏忽低的人影,层层围住,根本看不清这番打斗胜负。
只是转眼间,人影中传出一声“喝”,刀也从主人的手上脱飞而出。
飒亚脸色苍白地瞪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胜负结果出炉。
输了,彻底的输了。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输得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哈!好个家伙,真是厉害透了!
男人一手捉着飒亚的刀,一手扣着飒亚的腕,始开金口说:“刀,是在求生存的时候用的。想要求生存,就要先除去敌人;为了除去敌人,必得不择手段——就像这样!”
“唔!”
强烈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就在飒亚以为自己手腕会断裂时,男人又松开了捉握,但仍是扣住他不放。
“要是做不到真刀实剑的杀敌除害,就别拿着它乱晃。毕竟,刀可不是拿来扮家家酒的玩具,飒亚‘殿下’。”男人魅惑美音低沉地在他耳边骚动吹拂着。
“你!”重重地倒抽口气。
为什么这个男人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飒亚脑海空白一片,就在他顿足的瞬间,男人大手一伸,二话不说地扯下了飒亚的眼罩,同时扣住他的下巴,硬是抬起了他的脸,正对着自己。
“干什么!大胆!”
转眼间就被剥夺了保护色,飒亚愤怒得浑身毛发都倒竖起来,他淡灰色素的眼眸亮得有如白银,双颊染上一层恼怒的薄红,颤抖的唇瓣咬牙切齿地吐出:“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如此无礼妄为,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鲜明而让人印象深刻的出色面孔,从眼角到唇畔浮现的傲慢神色,介于成|人与童儿间初生之犊的魅力,这些都与方才戴着眼罩时表现的平凡乡野少年,有着判若两人的气度——也彻底说明了少年习于站在命令他人的立场。
司珐尔再无怀疑,这名恼火有如一只逆毛猫的俊秀少年,的确就是被天下人尊崇为主子的——皇族之子。
“不需那么气愤啊,我们谈的话传不到那边闲人的耳中。”司珐尔微微一笑,这位三皇子似乎有些地方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