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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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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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他们实在要送,林延潮也不会拒绝就是。所以最后林延潮还是小小的进账了一些。

    但是对于家境贫寒的考生而言,林延潮不收一文的规矩,却令他们感激不已。这些人来到省城住客栈就费了不少银子,加上笔墨纸张花费,又要请廪生作保,几乎参加一次府试就费去家里半年积蓄。

    所以林延潮的慷慨之举,令他在寒门考生里赢得了名声。

    不过却就有人,眼红坐不住了。

    这天洪山村塾师孙秀才上门了。大娘知他是林延寿的先生,还是很恭敬,还以为是来找林延寿的,哪知却是来找林延潮的。

    孙秀才与林延潮寒暄了一阵,然后就道:“林朋友,世上的路千条万条,一个人是走不完的,有时候还是要让别人走一走的好。”

    “孙前辈这句话的意思,我不懂啊。”林延潮喝了口茶淡淡地道。

    孙秀才笑了笑言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年纪轻轻,又是初为廪膳生,难免有些事不懂,失了分寸。我们也是体谅,却不可不说,比如这一次廪保,你就作得不恰当了。按照惯例,找廪生作保,是要给一两银子作谢礼的。当然我也知你有些亲戚朋友,抹不开面子,不收一钱,但你待人人如此,我们等名下的考生不是都去求你作保,岂非是坏了咱们县学里的规矩。”

    林延潮笑着道:“原来孙前辈这一次是来教林某的。”

    孙秀才连忙道:“不敢,我没有这个意思,事实上这也是,县里其他廪生的意思。林朋友不会因此为难我们这些前辈吧。”

    孙秀才拿出县里其他廪生来施压,想令林延潮屈服。

    不过孙秀才却不知,林延潮要借着免收礼钱之事积累声望,他怎么会答允。

    林延潮道:“孙前辈说的是,之前林某确实不懂,若是孙前辈之前开口这么说,林某也一定会有所顾及。可是眼下我已是放出话去了,不收一文,这总不能出尔反尔吧。明年看看吧,今年却是不行了。”

    孙秀才顿时色变道:“林朋友你可是想好了,你如此之举无非就交好,那些贫寒考生而已,可是却开罪了咱们县学里大多数的前辈,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好了。”

    林延潮当下正色道:“孙前辈,我敬你一声前辈,乃重你的资历。眼下我问你一句,朝廷叫我们廪膳生为考生作保,可是允许我们收纳一钱了吗?”

    “官学里的廪膳生,首在德,次在治事,最末在经义。但尔等却本末倒置,以敛为生,我身为廪膳生,以与汝等为伍而羞耻。”

    孙秀才怫然道:“你答允就答允,还指责我等,哼,就你清高,我等都是贪婪。有句话你听过没有‘一百秀才莫欢喜;七个贡生三个举;四十五个平平过;四十五个穷到底’。”

    “我们都没中秀才前都是穷怕了,若不想办法,为自己找银子,寒窗苦读几十年,考了这秀才,有什么用,还不如商贾家的一介豪仆。”

    林延潮冷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身为廪膳生,一个月有廪米可支,家里可免役免粮,富足不至于,但温饱却无妨吧。可我听闻你之前胁迫你社学的弟子,若是他们不给你谢礼,你就不给他们作廪保,也不许他们参加县试,没有错怪你吧!”

    “你莫要忘了,你社学里的弟子就是洪山村子弟,与我是同乡。”(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岁试() 
听林延潮这么说,孙秀才突然色变。

    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响道:“好,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林延潮心想,几个老廪膳生,若是真有什么背景,也不会穷到赚考生钱的份上,自己得罪也就得罪了。自己若是做事,处处畏首畏脚,生怕得罪人,那么什么事也不用办了。

    孙秀才沉默了一会道:“林朋友,县学选贡,朝廷恩典的恩贡,将来入国子监的资格,你还要不要?”

    林延潮想起,他们几个老廪膳生,有推定谁能从县学里选拔入国子监,成为贡生的资格,他这么说就是要绝了林延潮的入贡之路。

    林延潮道:“孙前辈,不是只有选贡,恩贡才能入国子监的。我若通过乡试,也可中得副榜。获得入监的资格。”

    “那也要你三日后的岁试,能考到一二等,取得乡试解额再说。”孙秀才冷笑一声,甩下这句话当下走人。

    如孙秀才方才说的,凡岁试的一二等,三等的前十名,可以免去科试的折腾,直接获得乡试的解额,不用再考一场,直接参加八月的秋闱。

    对林延潮现在而言,他才十五岁就进学为生员,实不必这么早就想着当贡生,入国子监。林延潮还是想参加通过乡试,获得举人身份后,再去京师考进士,这才是士大夫的科举路线。

    岁试这一日,省城内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撑着各色雨纸伞的赴考生员们,走入府学的大堂。

    林延潮走到学宫的屋檐下,沥干雨伞上的水珠,检查了下书袋内,幸亏书袋里的笔墨纸张,没有被雨水打湿。

    这一次岁试的考试,是府学,侯官县,闽县的生员提考。提学官直接在府学学宫里设考。

    侯官县学的考场,就在府学学宫里一间大屋子内。虽说是决定生员等次的岁试,但考场上的纪律自是不如,童试时那么森严,既没有排定座号,也没有搜身查验。

    唯有两名府学的训导在上面监考。

    林延潮走入屋内,三竖案几从前至后排列。林延潮没有多想走到,靠窗一列案几上坐下,前数下第五排。

    林延潮将自带的笔墨纸砚,放在桌上摊开。

    岁试因没有官方经费拨款,故而连答卷纸张都需考生自备。若是方才纸张被雨水打湿,那就不妙了。

    窗外的大雨,稀里哗啦的下着。

    林延潮将纸张往外挪了挪,免得飞溅在窗沿的雨珠,打湿卷子。林延潮坐定后,但见徐子易也是走到临窗这一侧的考场来,并朝自己讨好地笑了笑,然后坐在林延潮的身后。

    其实一旁位置还算空旷,徐子易却偏偏坐在自己身后,这令林延潮有些奇怪。但随即岁试的卷子就放下来了,林延潮没有多想就开始解题

    岁试的题目,与童子试不同。

    童子试一律都是大题,如四书题,五经题,表判,策问如此,但是岁试的题目,却是帖经,墨义,只有最后两题才是四书题和五经题。

    这是考校生员基本功了,免得有的生员一进官学,连四书五经都不复习,底子也是搞丢了。

    帖经和墨义,对过目不忘的林延潮而言,简直是送分题,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考场上两名府学训导,来回巡弋,侯官县学不过六十名生员,考场一切,都在两名训导的掌控之下。若是考生有什么作弊的举动,训导一目了然。

    一口气做到最后的四书题和五经题,林延潮这才提笔凝思起来。

    考试有足足有三个时辰,林延潮写完帖经和墨义用了还不到十分之一的功夫,后面还有大把时间来写四书题和五经题。

    四书体的题目是‘生才有大道’一章,看了这题目,林延潮不由一笑,这题可是嘉靖二十六年的会试题,张居正当年写过的。这篇文章太有名了,张居正的范文林延潮当然背过,但县学里大多数生员,必然也是背过。

    所以陶提学出这题用意很显然,就是用这篇大家都背过的文章,写出自己的特色来。若是你敢用张居正的范文,往上面去套,那么就等着出现无数的雷同卷吧。

    所以林延潮写这题时,将脑海里张居正这篇文章完全抛开,用自己的想法来破题。

    足足在稿子上,修修改改了半个时辰后,这才大功告成,林延潮当下动笔誉写到正卷上。写完后,林延潮将卷子放在一边晾干,自己又取了一张新纸来准备写下一题。

    这是一道五经题,正在林延潮在草稿上,写着初卷,身后有声音道:“宗海兄,宗海兄。”

    听得是徐子易的声音,林延潮将手上的笔放下来。

    徐子易低声道:“宗海兄,我纸张,方才被大雨打湿了,眼下还差一张,恳请宗海兄,借我一张,让我把题答完,小弟感激不尽啊。”

    岁试考场不提供纸张,眼下徐子易若是纸张都湿了,只有向同窗借纸一途。穿越之前,谁考试时没向同学,借过铅笔,橡皮擦什么的。

    于是乘着训导不注意林延潮道:“先与训导说,我再给你。”

    徐子易连忙道:“这不好吧,万一被训导知道,我纸张弄湿了,必有不好的印象。不如你私下给我吧。宗海兄,帮帮忙啊!”

    徐子易连声哀求,换了顾念同窗之情的人,说不定就给了。

    但林延潮却心想,这可是岁试事关重大,自己私下传卷,很容易引起训导误会。若是被看见了,被认为作弊,自己不仅岁试成绩作废,连廪膳生的资格都有可能被剥夺。

    要知道陶提学眼下可在另一间屋子里坐着呢。生员是否能参加乡试的权力,可都在提学官手中握着呢。

    无论徐子易有意还是无意,林延潮都决定明哲保身,反正我和你也不是很熟。

    尽管徐子易继续连声请求,林延潮也作不理,继续在稿子上作自己的五经题。

    说了一阵后,徐子易也不吭声了。

    林延潮瞬间将徐子易的事抛在脑后,而是认真地继续做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做事很有分寸() 
这一道五经题,是普普通通的大题,也没什么难度。但林延潮想答得好,获得岁试一二等,就必须精益求精。

    在乡试和会试中,是只允许出大题,不能出截搭题和偏题的,所以岁试的考试也是与乡试,会试接轨。

    另外岁试的题目也出得很巧妙,前面的帖经,墨义,都是基础题,只考你死记硬背,答得不好,那么就很容易沦为五等六等。

    而四书题,五经题则是拉分题,若是答得好,就能列为一等二等。也就说,林延潮要在三百余名生员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写好四书题和五经题。

    县学里的生员,要么是积年老儒,要么就是才华出众,故而林延潮要想取得一二等,在三百生员中出类拔萃,并非那么容易。

    这考取二等的难度,绝不会比府试,院试拿前十小。

    林延潮写得极为专注,笔尖在纸张上勾划,笔下的字是越来越多,两年来林延潮每天都写半个时辰的字帖,从不间断。即便写在稿纸上,也是十分工整美观。

    最后一道五经题在稿子上差不多写完时,考场里已是有生员交卷了。

    考生三三两两走到案前交卷,离开考场,考试时间三个时辰,可以短,但决不可长。若是过时未写完,一律强制收卷。

    眼下考试时间还有最后半刻钟,林延潮已将最后的五经题誊写到正卷差不多了。

    这时候后面椅子轻轻挪动,徐子易似交卷了。

    林延潮继续在写着卷子,这时但见徐子易从自己案边走过,突然他的手中一斜,手中的端砚从一旁滑下。

    林延潮见了身子一斜,将卷子往旁边一抄,但端砚还是落下,砚台里未干的墨汁洒出,将林延潮摆在桌面上的数张卷子污了。

    端砚落地,一张巨响,砚台顿时四分五裂,考场上尚在认真做题的生员,也都是停下笔,看了过来。

    而徐子易大惊失色道:“宗海兄,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见了这一幕,两名训导中了一人喝道:“看什么看,继续考试。”

    在训导呵斥下,考生们不敢再东张西望,但眼角里还瞧着这里,另一名则是朝林延潮和徐子易这边走来。

    徐子易十分惊恐的样子,当下一个劲地向林延潮道歉。

    那名训导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二人怎么回事?”

    徐子易的表情几乎都要哭了:“回训导的话,晚生方才要交卷时,不慎手中砚台滑落,正砸在了这位林兄的书桌上,以至于惊扰了考场。晚生实在太不小心了,这一切都是晚生过错,晚生愿意承受一切责罚。”

    听徐子易这般自责自己,训导板起的脸,也是缓了几分,当下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虽是无心之失,但也惊扰到其他人考试了。”

    “晚生知错,晚生知错。”徐子易躬身连连作揖道歉。

    说到这里训导看向林延潮问道:“你可有被砚台砸伤哪里吗?”

    “这倒没有。”

    训导叹了口气,道:“没有砸伤即继续考试吧,只是……只是你卷面似污了,但大宗师有令,任何人都必须在未时一刻前交卷,不可容情。所以我也无法疏通,多给你一点时间,只能到时候看看能否向大宗师解释一二吧。”

    听训导这么说,在场生员都是替林延潮惋惜起来。

    在科举里,卷面不洁是要降一等的,但若是卷面被墨水污去,导致有几个字考官看不清,那么无论情由,都以最末等论处。

    除非林延潮有时间重新誊写一份,但眼下考试不到半刻钟,断然是来不及了。

    众人看了心道,林延潮这一次失去了参加乡试的资格不说,少不得要从廪膳生,降一等为增广生了吧。这八成是有人故意暗算的,以往也是有县学里的人,这么整过不听话的生员。

    当下有几名增广生幸灾乐祸起来,廪膳生又少了一人,那意味着他们递补为廪膳生的机会又大了一分。

    这是好事啊!

    训导心底也是替林延潮可惜道:“大宗师那我会替你交代,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延潮道:“多谢训导了,一点小事而已,就不需劳烦大宗师好了。”

    但见林延潮如此心平气和,这训导不由心想,此人不简单啊,换了其他人,这时候早暴跳如雷了。

    训导点点头道:“也好,那你赶紧重新誊写一份。”

    一旁徐子易也是内疚地道:“宗海兄,我对不住你,是我连累你了。”

    林延潮却是笑了笑道:“徐兄,你也是无心之失,不必自责。”

    有几人好笑,心道都到这份上,此人还在装什么大度,估计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吞,不敢声张吧。

    训导却是十分欣赏林延潮道:“好的,等会我最后收你的卷子,你赶紧动笔。”

    林延潮却道:“多谢训导好意,不过晚生来得及。”

    这时却见林延潮从一旁书袋里取出两张写满字的卷子来道:“方才我怕雨水溅入窗内,早早就将誊写好的正卷放入书袋了。至于桌上弄污的,不过是我的废稿。所以丝毫也不耽搁我的时间。”

    这一下峰回路转,训导听了点点头,道:“厉害,你做事很有分寸。”

    “多谢,训导称赞。”

    而徐子易则是脸上变色,然后立即强自笑着道:“宗海兄,真是太好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训导扫了徐子易一眼道:“你的卷子拿来,眼下你可以走了。”

    “是。”徐子易当下,匆匆忙忙离开考场。

    而林延潮则是不动声色,将那张还未誉写好的五经题卷子,继续写了下去。

    卷面被污之事,竟对他丝毫也没影响。

    当下全数写完后,林延潮还是提前了一步交卷,这一幕好似一记耳光,抽在了考场里那几个幸灾乐祸的人脸上。

    走出府学学宫的大门,林延潮正要回家时,突听得后面有人喊道:“林朋友,林朋友,请留步!”

    林延潮转过头,但见是孙秀才满脸焦急地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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