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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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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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虽为生员,也经寒窗十年,但学问到了哪一步?是敬业乐群?还是视博习亲师?恐怕其中有人连离经辨志都不达吧!而今你们入了县学,就好好读经,功课不可怠慢,一月后岁考,不合者训斥,列下等薄,再不行者,罚作膳夫,尔等记住了吗?”

    听了江教谕的话,林延潮,陈应龙以外的三名生员心底都是大骂,料想是林延潮给的拜师礼不够,才被江教谕来了一番下马威。

    但下面一步,江教谕的动作却叫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在原地。

    江教谕温和地对林延潮道:“你叫林延潮是吧,年纪轻轻就取了廪膳生员,你的文章我看了,已是登堂入室。”

    “是,教谕,弟子有一不情之请,弟子要准备明年乡试,故而想多出门广学交游。”林延潮开口道。

    听林延潮这么说,那三人都是一晒,把自己当什么了,出门交游,县学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把这当窑子了吧!

    江教谕捏须道:“你的文章已出类拔萃,闭门造车也无好处,要广学交游的,方才不是说,七年可视论学取友吗?不过县学的课业,也是不能轻忽啊,如此咱们折中,每个月月考,你是断不能缺席的,其他必须事先与我告假,规矩不可乱啊!”

    这也行?

    三名附学生员眼珠子都要瞪掉下来了,你娘的,院试第二就这么值钱?

    当下之前嘲讽林延潮的陈姓生员心道,我比林延潮送得礼要重,院试也是名列第十二,为何不能有这待遇。

    陈姓生员当下道:“江教谕,弟子也打算出外交游!”

    江教谕沉下脸道:“我说了让你出外交游了吗?就你的文章,比得上延潮吗?拿出去让人耻笑。”

    “那为什么他可以?”

    “若是有一日,你从附生升到廪膳生员,你也可以!”江教谕大义凛然地言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学风如此(一更)() 
“廪膳生员就这么好。”当下这生员顿时心底就不平衡了。

    他们三人虽是心底不平,但见了江教谕不以拜师礼的贵重,而只看个人成绩优劣,反而生起了一股敬重之心。

    林延潮见几人表情,只能暗叹一声,你们实在太肤浅了。

    林延潮得到江教谕的承诺后,总算是将交游这事办下来,算是为以后的长期旷课做好了准备。

    林延潮来前就将县学里读书的流程,打听得十分清楚了。

    国朝初始时,官学上风气肃然,自国子监而下,都是从严治学。但到了万历年,学风早已不似当初了。以闽地而论,府学里或许还严一些,但地方里的县学早就松弛不堪了。

    如林延潮县学里读书,不过是将自己在濂江书院里的流程再走一遍,每日也是将四书五经,朱子注释再学一趟。至于教谕和训导,教书的责任心很差,所以留在县学里读书,对林延潮而言丝毫无益。

    因此林延潮不愿留在县学读书,反正现在自己吃穿不愁,以后成了廪膳生员后,还有大把外快,索性就拿钱贿赂一把。平日在家读书,偶尔出外交游,努力早些将那本为尚书作注的大作写出来,这就是林延潮成为秀才后的打算。

    下面五人就随着江教谕拜完孔子,又到明伦堂的卧碑前将生员条例念了一遍。卧碑上面规矩很多,但眼下士风松散,生员们大多不将这当回事。

    比如生员不许言事,不许辄便出入衙门,不许纠众扛帮,对抗官长,对于明朝的生员来说,都是个屁啊!福建这边读书人还质朴一点,到了苏杭那边,生员有事没事就抱团与官府对着干。

    后来东林书院,复社一出,更是谁与争锋。连顾炎武都说天下三大害,一胥吏,二乡绅,三生员。

    后面几日,林延潮,陈应龙就到县学的明伦堂来上书了。

    明伦堂乃县学里生员读书、讲学、弘道的地方。林延潮虽说要打算旷课,但是样子还是要装一下,新学期开学头几天,你就敢旷课,于江教谕颜面上也是不好看。

    不过林延潮来了两三日,却见得明伦堂里的人却稀稀松松的,人并不多。

    按照常制,县学里廪膳生二十名,增广生二十名,附学生数目不定。

    这二十名是上限,如偏远地方的小县,廪膳生,增广生常年处于缺员之中。不过如侯官这般大县,又是科举兴盛的地方,廪膳生,增广生都是满额的,所以县学里少说也有五六十名生员,但几天明伦堂来,生员一直都只有二三十人。

    在上面讲课的江教谕丝毫不觉得奇怪,仿佛习以为常。

    江教谕教得是中庸,里面的文章林延潮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江教谕只是照本宣科般的念了一遍,也没有具体讲解什么。

    下面的弟子都是听得昏昏欲睡。这种感觉好似大学里选修课那般,老师和学生都在混日子。

    当然里面也有如陈应龙那般,始终如一,无论老师讲什么,都能认真听讲的弟子。林延潮是蛮佩服的。

    教了不到半个时辰课,江教谕布置下功课就走人。

    明伦堂里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方才昏昏欲睡的生员们顿时一下子就精神了。

    一名生员道:“来,来!我们来作四人功课。”

    说着几名生员都是凑了过去,笑着道:“好,好,今日我们要挑灯夜战啊!”

    说着这几名生员都是掏出马吊牌来,四人聚在一堆,在桌上堆满铜钱,就开始打起马吊来。

    林延潮在旁讶然道:“明伦堂里打马吊?这也行?”

    隔壁案上的一名生员笑着道:“孤弱寡闻了吧!不仅我们打马吊,教谕训导他们也打,你看江教谕平日一本正经的,白日躲在屋里打马吊,晚上就与青楼妓子们夜战呢。”

    林延潮算早有了准备,但还是道:“这学风未免也太松散了吧!”

    那生员道:“我们也不想啊,但现在很多生员,只在县学里挂个名。有志于举业的,要么自己宁可自己在家苦读,要么转去大书院读书,谁还愿意待这里啊!”

    “而不想用心的,家里又有余财的,就花点钱打点一下教谕,反正家里有免役免粮的优厚,只要混过了岁试,作米虫就好了,那日子也是一等一的。再不然就是去社学坐馆,最苦的就是兄弟我这等不上不下的,既有无法更进一步,又没有钱财打点教谕,只能在县学里苦熬了。兄弟啊,看你也是与我一般吧,没钱打点,才坐在这里干耗吧,那惨了,咱们以后要在县学里一起熬了。”

    林延潮嘿嘿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难不成说明日我也要开始长期旷课了吗。

    这边林延潮正这生员说话,另一旁几个生员在那聊天道:“衣锦坊里刚来了昆曲班,听说那青衣长得可俊了,不知是男是女啊!”

    “这有什么关系!男女不都一般么。”

    “哈哈,说的是,走,咱们去喝茶去曲,再看看能不能弄到手。”

    “你这风流才子一出马,还有什么弄不到手的。”

    说着几名生员当下将书袋一丢,当下就走了。

    “这也行?不是说不能早退吗?”

    那生员淡淡地道:“他们今日算不错了,往日来也就是点个卯,反正这几人也无所事事,来县学也不过打发时间,给自己找个事做。否则长日漫漫如何打法?”

    林延潮见了那生员问道:“那兄台你又找什么事打法呢?”

    那生员不紧不慢地从书袋了取了几本帐本一样的东西,往上一指道:“你看我从张记缎庄那接了活来干,一日也能挣个钱把银子,不过一个月也才开张个几次,咱们穷苦人家出身,再不找些营生干,就得饿死街头了,你以为我们生员有外面看得那么风光?”

    林延潮来县学几日,见识不少,算是大开眼界了,生员里有纵情声色的(听戏),有沉迷于娱乐的(马吊),最后还有勤工俭学的(看帐)。

    这简直与当年奢靡的大学生活没差啊!

    林延潮叹了口气,但眼睛一转,却发觉一旁的几个生员竟捧了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在看。

    这竟然还有课堂上看毛@片的。嗯?仔细一看还是唐伯虎的!挺有眼光的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读书之法(二更)() 
这日下课,林延潮就去找江教谕告了假,说自己要长期请假,索性连县学的月考也是省了,只有提学道主持的岁试才回来赴考。

    这请假的跨度有点大,江教谕犹豫了一阵,但看在林延潮送得十两银子以及沈师爷的面子上,最后还是给了假。

    从县学回来,林延潮算是彻底自由,不再受每日点卯的约束,可以随心所欲作自己的事了。

    晚上沈师爷亲自到林延潮家里。

    对于屡屡拜托办事的沈师爷,林延潮礼数十分周到,请至正堂,并亲自给他沏茶。

    沈师爷喝着茶道:“你既不在县学,但学业不可荒废,省城里有两所书院,山长与我都颇有交情,一所是凤池书院,就在东街三牧坊,一所是养正书院这两所都是省城专门教授生员的书院,聘了举人,甚至致仕进士作讲郎山长。”

    “去这里求学,那可比府学都强,弟子多是廪膳生员,特别养正书院的山长,知你是县学的廪膳生,还是院试第二,愿意每月给你一两膏火银,去他的书院求学。

    林延潮问道:“那去了书院,还能回家吗?功课也紧吗?”

    “回家是不行,但一个月也会给假一日。至于功课那是不用说的,你在濂江书院如何,养正书院也是如何了。两位山长都是盛意拳拳,将来你若是中了举人,也是替他们书院扬名。”

    林延潮没有当即答允,笑着道:“多谢沈师爷了,我再看看。”

    沈师爷听出林延潮婉拒的意思,当下道:“小友,不,要称呼你老友了。”

    林延潮笑着道:“不敢,在沈师爷面前,我都是持晚辈之礼的。”

    沈师爷笑着道:“随你,只是你既不去县学,也不去书院,如何读书呢?中了秀才,不过是功名的起步,切不可放纵啊,何况陶提学对你还有赏识之意,乘着他三年任内,你将心思放在岁试和科试上不好吗?”

    林延潮没有反驳,而是受教地点点头道:“沈师爷说得极是。”

    沈师爷压低声音道:“若是你能打通陶提学的门路,你连乡试都省去了,直接可保你入贡南监。”

    听沈师爷这么说,林延潮问道:“沈师爷说得可是,选贡?”

    “正是。”沈师爷见林延潮早明白了,欣慰点点头。

    选贡,这是每个省提学道手里都有的名额。只要提学官点头,在县学府学里求学的生员,不论廪膳、增广生员都能入贡国子监。不过选贡名额极少,一省只有数个。

    沈师爷道:“或许你觉得选贡难了些,那明年的科试,应不在话下,以陶提学对你的赏识,至少也能拿到来年乡试的解额,就算乡试不济,也有中副榜的机会,一样可以入贡国子监。”

    对于秀才而言,无论是中举人,还是入监读书,都是成功了,将来无论中不中进士,都有做官的资格。

    沈师爷这一番话都是一片自己着想,林延潮当下称谢之后,心底却另有打算。

    这日早起,林延潮正在小楼上读书,门外有人敲门说了濂浦林府来人。

    林延潮下了楼,来得是一个仆役,当面作礼道:“这位可是林相公,我们家二老爷已是到任苏州知府,除了送了家信外,还另有一信令小人转呈相公。”

    说完递来一个尺许的大信套。

    林延潮听说是林烃给自己来信,十分高兴,当下取了两钱银子放在对方手里道:“劳烦了。”

    那仆役连忙道:“怎么敢劳相公如此厚礼?使不得。”

    林延潮笑着道:“这算得什么,明日我会写一封回信到府上,也请小哥你代为转交。”

    这仆役见林延潮厚赏于是道:“哪里敢劳烦相公,明日小人亲自来取就是。”说完即告退了。

    到了楼上林延潮取了拆信刀,掏出信瓤。

    吾徒延潮如晤,写此信时,为师正从杭州登舟,想月余后此时,汝必已蟾宫折桂,故信来贺之……

    林延潮看到这里不由一笑,这信是林烃七月时写的,离院试还有一个月,他对自己院试一定中式很有信心嘛,哦,对了,他知道自己是府试案首嘛。

    林延潮就着信读了下去,林烃先是回忆道了一番,师徒二人昔日在林府上师徒授课之景,然后与林延潮语重心长说了一番道理。

    大意是,你出身寒微,若不奋起,就要埋没草莽之间,为师知道你有奇才,不可止于生员就骄傲自满,当继续切磋学问,砥砺读书,气可鼓不可懈,当一鼓作气秋闱折桂才是。

    这番告诫,与沈师爷当初想得一样,都是怕自己中了生员后,就懈怠了,赶紧写信激励自己。想到林烃在赴任路上仍不忘给自己写信,还算准了路上的时间,林延潮不由感叹,师恩如山啊!

    然后林烃又道,但县学之中学风甚差,你可托吾兄长的面子,向江教谕告假,再独自在家读书。

    下面又担心教林延潮读书不得其法,又将自己读书之法传授。

    林烃首先要林延潮慎独,要慎独先要心静,老庄曰静,佛家曰静,理学宗师程颐曰静,朱熹曰静,开创心学的王阳明也曰静,各门各派殊途而同归,一静字贯通各家法门。

    其次要存敬,读书时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是不敬,如碗中之水已满,再精妙的书也看不进去,若是存敬,就算再差的书,也能从中看出道理来。

    三要用勤,别人一日读一卷,我一日读十卷,数年后吾识百倍于他。

    四读书不可责效,读一书未透,早已自立说。别人一日读一遍书,我一日读十遍,苏东坡年少时,每一书当作数次读之。当如入海,百货皆有。

    林延潮将林烃的信看完,不由感叹,这一套是理学大宗师,修身治要之法。

    林烃写这一封信给自己可谓期望很高,难道不仅仅是要自己中举人进士,还要自己当一代大儒吗?

    这自己可有些担当不起啊,自己的追求不是作学问,而是积极事功。(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日课(一更)() 
林烃在信中,一片叮嘱之意,不由令林延潮觉得阵阵压力担在肩上。

    特别是林烃在信的最末叮嘱,举业当自工,学问当自成,勿求于人,当求于己,切切。

    林延潮揣信在那,心里想,林烃说得对啊,读书不能一辈子靠别人催着。比如当初在社学书院时,为了进学,大家都玩命的读书。但进学中了秀才后,读书动力没有了,就有生员安于安乐,不思进取,如此也罢了,连当初下得苦功也荒废了。

    所以很多生员进学后,又重新去书院就学也是不错。那里会有师长给你安排下功课,每日按部就班的读书。这也是不少生员,愿意重新去书院读书的缘故。

    但书院教授的毕竟是别人的读书之法,并非是自己的读书之法。不自学成才,难道一辈子要读书都只能去书院,也从未听说过古今哪位名儒是从书院里读书读出来的。

    所以说要慎独,说白一点,就是读书要靠自己。正是授人一鱼不如授之以渔!

    想到这里,林延潮也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往读书功利心太重,这不是踏踏实实作学问的心态。于是他否决了张师爷介绍自己去其他书院就读的想法,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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