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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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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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提学对在场的府学教谕,县学教谕道:“这是本官定的名次,你们看后若无异议,本官就揭开糊名,依此放榜了。”

    众人听了心底都是大骂,你都定了座次了,叫我们排什么?如果真有诚意,应该是大家一起讨论后,再决定排名的。

    眼下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不过有卷子看为何不看,院试前三的卷子,他们也想抢先一睹为快。

    一般而言,院试前三名的程文,不仅官府要刻录,题名录上要载,而且书坊商人们也都会附在最新一期的时文选集里。然后全省的秀才,童生都是抄借来看,揣摩提学大人的喜好。

    三张卷子,大家人手传看,众人边看文边捏须点头,或者与一旁之人评头论足一番。

    “奇才,真天下之奇才!”一人道,“这一篇治易的文章,写得太好,我本以为自蔡虚斋后,本省治易名家不过泛泛而已,但这一篇写得何止是入木三分,简直深入其髓,这等文章不取第一也难,你可知本府有哪位名家治易吗?”

    蔡虚斋就是蔡清,泉州人,理学大宗师,犹擅长治易,李廷机,俞大猷都拜下他的门下。

    “我略知一二,现任建阳训导的懋卿公啊,听说他的儿子,这一次也来赴院试了。”

    “他的儿子名叫是?”

    “你附耳来,我与你说。”

    “你们看这篇治尚书文章,也是极佳啊!这一篇出题是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他写这一句道,稽我周章服之旧,祀先王则衮冕,祀先公飨则鷩冕,四望山川毳冕,祭社稷王室则希冕,你知这一章出自何典?”

    府学卢教谕向长乐县学教谕问道。

    县学教谕笑着道:“你考不倒我,我虽不治周礼,但也知这出自此经,冕服有六,大裘、衮冕、鷩冕、毳冕、希冕、玄冕。”

    “果真学识渊源,那再看这一句,九命者,衣五章而裳四章,七命者,衣三章而裳四章,……三命者,衣无文而裳制剌黻。我问你九命,五章,剌黻何解?”

    “你又考校我了,周爵有九命,上公九命为伯,王之三公八命,侯伯七命……衣五章,臯陶谟有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

    “那剌黻呢?”

    县学教谕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不记得了。”

    卢教谕笑着道:“玄者;衣无文;裳刺黻而已;是以谓之玄。你不治周礼,连注疏也不读了吗?”

    县学教谕不以为意笑着道:“哈哈,这我倒是忘了。引经据典之事,你不要与我说,我只看文意,你看这一句乃知文王之卑服,岂曰无衣,不若思如挟纩也,岂翳无服,不若衣被天下也。”

    “挟纩乃授人寒衣,衣被天下为王者之心。文王卑服,并非没有华衣,衣三章,裳而有四章,只是与其华衣在身,却不如衣被天下。这真是一语道尽,锦绣文章不过如此,真天下一等一的好文啊!”

    说着县学教谕拿着文章的手,都是抖了起来。

    县学教谕当下道:“以我之见,治尚书此子,真是博学多闻,典籍里的仪制,信手拈来。听闻陶提学本经也是尚书,会将此篇选入前三,真是实至名归。”

    卢教谕道:“是啊,不过此篇文王卑服,用词用典虽是不错,但文字功底还是稍逊了一分。”

    县学教谕听了当下变了脸色道:“什么?这等文字还逊色,我看能写到如此,去乡试都可一试了,你为何说不行?”

    卢教谕笑了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这等文字已算得第一流了,但是治易考生那卷子写得也不差,五经题各有所长,但四书文两人写得是同一篇,可见高下。”

    长乐县学教谕看了不语,另一人听了拿卷子来一看,点点头道:“确实,四书题文字上逊了一筹,相较下还是欠些火候,而且此人五言八韵诗也作得一般,可惜了。”

    卢教谕捏须道:“没什么可惜的,我看此子不出数年,必成文章宗匠,你何必以今日长短论之。”

    长乐县学教谕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道:“是啊,是我短见了,不知此子是否是我长乐县的考生,我听说状元公之子陈一愚本经也是治尚书的,这一篇八成他写的。”

    卢教谕笑着道:“不好说,不过我必向提学大人提请,让他进我府学。”

    县学教谕听了怒道:“卢兄,你竟与我抢人!”

    卢教谕捏须笑道:“这又何不可?”

    县学教谕怒道:“不行,若是如此,我必不与你干休。”

    众人议论完了后,陶提学问道:“诸公看望后有何异议?”

    众人都是府学,县学教谕,学识在一府里都是顶尖,对望一眼心想,这陶提学取士,还是公允的,不说别的,仅这三篇文章确实超过,往昔院试前三的程文。

    当下众人都是道:“我等都无异议。”

    陶提学笑着道:“那就好,拆卷!”

    当下几名书吏上来,动手将五十五份卷子糊名纸拆去,再依次将名字抄录到榜文上。这卷上名字的童生,不日就要入泮,进入府县庙学里,成为生员,受他们教导。

    这些教谕们,不由想提前想看清卷上的名字。

    卷上一个个名字被抄录至红榜上的一刻,他们的人生也将由此改变。

    府学卢教谕待看到治尚书那考生的名字后,不由讶异道:“竟然是他!”

    次日,院试放榜。

    盘桓于青楼一夜的考生们,纷纷被**叫起。

    宿醉在酒馆里的考生,也被小二伙计摇醒,提醒今日要去看榜了。

    千余考生,以及考生家人,一并涌至府衙前。其实放榜对于不少考生而言,都是抱怨的,因为放榜的实在太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唱名(一更)() 
对于大部分参加院试的儒童,童生而言,院试一完,童子试也就结束了。

    这一刻犹如那一世高考后的解脱,下面没有温书备考的压力,他们都是尽情地放纵。

    青楼楚馆等,留下无数人的诗句,或慷慨悲歌,或意气奋发。感伤岁月有之,叹青丝白发,科场蹉跎。或觉年少得志,盼策马扬鞭,再进一程。

    士子们狂歌醉马,最后只让老%鸨的腰包里也鼓了不少,客栈老板的脸上笑开了花。

    士子们赶去府衙看榜时,安泰河河面上浮着一层胭脂,随流水而去。

    不过随着放榜一刻,注定大部分人是要失望了,大部分人还是要沦为过客。一千两百余名童生,只录五十五名生员,二十名佾舞生。

    所谓佾舞生,又称佾生,就是孔祭时充任乐舞的童生。县学府学文庙里都有三十六名佾舞生,在孔祭表演跳六佾之舞,就是丁祭佾舞。或许有人说不就是个跳舞的吗?值得童生这么拼吗?

    佾生当时不止是解决童生出路一个途径。佾生在民间有半个秀才之说,选入佾生也是祖宗颜面有光的事。童生想选入佾生,不仅长得要俊俏,还必须托关系才行。

    尽管朝廷扩招了一波,但依旧是僧多粥少。所以科举里还是殿试最喜庆,考得再差也不作罢落。

    林延潮打着呵欠起床,梳洗后准备下楼吃饭后就去看榜,但见一家人都是起来了。

    大娘都是仔细梳妆打扮,爷爷和大伯都是穿着一身崭新的袍子,坐在堂上。

    “你们这是?”林延潮不由讶然道。

    爷爷喝着茶笑了一声,大伯在一旁道:“你爷爷这次嫌上一次街坊邻居来了,那件袍子觉得穿得不体面,于是重新做了新的。”

    林延潮当下道:“这还没放榜呢?你们也太……”

    大伯笑着道:“谁不知你府试第一,案首必取。”

    林延潮不由仰天长叹:“大伯你也太……”

    大伯笑着道:“那不会,咱也知得道理,不可太张扬,否则别人说我们没见过世面,让街坊笑话。你平时与我们说的都懂,低调,低调!”

    林延潮不由点点头,大伯能听进话就好。

    大伯话刚说完,而门外三叔拿着满满一簸箕的铜钱,对大伯道:“大哥,你看这些兑得钱,到时候打赏够不够用?”

    林延潮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问道:“这就是大伯你说的低调?”

    大伯一脸尴尬地,然后埋怨道:“三弟不是叫你晚些回来吗?”

    “爹,娘,今天鸡蛋有没有溏心的?”林延寿在那边唤道。

    林延寿上一次县试落榜后,心底留下阴影,怪大娘当日没给煮溏心的,以后每日早上吃蛋时,必要问有无溏心,没有溏心就闹脾气。而今日见林延潮要去看榜,一个人都躲在厨房里,都不出来打招呼的。

    这一家人,还是蛮奇葩的。

    至于三叔之前还挺正常的,但自相上那个女子后,自己一得了什么好东西,就隔三差五的就往还没定下亲的未来岳母家送。要不是大娘,浅浅在那盯着,三叔说不准要摸家里的东西了。

    说来说去,家里竟是大娘给林延潮感觉略正常一些。

    林延潮吃了早饭,就走出家门,这才来到府衙的十字街前,就感受到这股涌动的浮躁。

    考生们云集于府衙门前。

    林延潮心想这场景,自己要想挨到榜前,还真的有点难啊。

    “延潮兄,来看榜了!”

    不少的童生都是主动与林延潮打招呼。

    毕竟是府试案首,赴过知府的宴请,在场不少童生都是认识林延潮。不相熟的问一声,就知道了。听说是府试案首,众人不由怀着几分羡慕嫉妒之意。

    “你知道吗?府试前十的程文,我看过,此人也就首篇,次篇写得好,至于五言八韵诗什么的,也是平平。”

    “我也听说了,这人文章本未必在府试前十里能脱颖而出,只是正好写了一篇合知府老爷心意的四六骈文,故而文章被拔高了,这才取为案首。”

    “唉,你们也犯红眼病了,你说他以文媚人,那你们既知府台老爷喜欢四六骈文,府试时怎么不写啊?你们不会吧,人家会,你们有何好说?”

    榜前濂江书院的弟子们早是聚了一块,见林延潮来笑着道:“延潮,怎么姗姗来迟啊!”

    林延潮正要回话,这时有人喊道:“放榜了!”

    顿时外边的压力大了无数倍,众人都是涌上前去。

    院试就不发团案了,而是发一长案,一张告示从高至低排名,贴告示之际,无数人都是拥在榜前,维持秩序兵丁们拦都拦不住。

    后面仍有看不到榜的士子在那喊道:“让我看榜,让我看榜!”

    陶提学刚从衙门口走出来,见了这前呼后拥的一幕,不由怒道:“这成何体统!读书人如此,真有辱斯文!”

    陶提学授意下,一名官吏站在台上道:“诸位不要挤了,督学老爷道,再这样,就不贴榜了。”

    众考生们都是哗然道:“不贴榜,让我们怎么看?”

    商议后,那书吏得到陶提学授意后道:“陶提学有令,为免考生拥堵看榜,就一一唱名,由高至低上来。”

    听了书吏这么说后,众考生们这才安分了许多。

    当下书吏挑了十几名嗓门大的衙役,站在门前,陶提学亲自拿来长案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一名……”

    陶提学停顿了下,下面士子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道试第一名,侯官洪塘,翁正春,易!”

    十几名衙役齐声道:“侯官洪塘,翁正春,易!”

    “参见督学大老爷!”

    声音一出,全场回荡。

    “我中了,我中了。”林延潮但听身旁一个声音呜咽道。

    翁正春用袖子拭去泪水,一旁士子看着他,眼底都要冒出火来。

    林延潮听了案首不是自己,心底涌起了些许失望,看见翁正春喜极而泣心道,不说他是历史上万历二十年的状元郎,也不论才华如何,更不论父亲是府内治易的大家,单单是此人禁足岛上用功十载的勤奋,今日夺得案首,也是天道酬勤。

    林延潮第一个抱拳道:“翁兄,小弟在此先贺你荣膺鹗荐,乡试连捷!”

    翁正春拭泪后,也是抱拳回礼道:“多谢延潮,愚兄先行一步。”

    当下翁正春在众目所视下,走到台阶前,向陶提学施了一礼道:“弟子谢大宗师,朱衣点额。”

    陶提学点点头继续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二名……”

    “道试第二名,侯官洪塘,林延潮,书!”(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三个圈(二更)() 
所有考生的目光都聚焦在陶提学的身上,等着他一语落地。

    “道试第二名,侯官洪塘,林延潮,书!”陶提学一语落地。

    一旁衙役听得清楚,不由心道,怎么第一是侯官洪塘,第二又是侯官洪塘,大老爷不会念错了吧。

    不过他们都是不敢多想,撑着腰,中气十足地朝一千余考生们喊道。

    “督学老爷,传道试第二名,侯官洪塘,林延潮,书!”

    “传道试第二名,侯官洪塘,林延潮,书!”

    “侯官洪塘,林延潮,书!参见大老爷!”

    林延潮先是微微一愕,然后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第二啊,也好了,虽没有得了案首,但这个成绩也是不错了。

    林延潮感受到这一刻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兄长,恭喜你荣膺鹗荐,乡试连捷!”先开口的是龚子楠,但见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林兄,贺你荣膺鹗荐,乡试连捷!”叶向高也是拱手贺道。

    濂江书院的弟子,纷纷拱手向林延潮贺道:“延潮好样的,为我们书院先拔头筹。”

    “延潮,能取第二,实至名归。”

    “延潮,贺你从此青云直上!”

    林延潮眼眶有几分湿润,向众人道:“多谢诸位同窗,盼望一并折桂。”

    “延潮去吧!不要让大宗师久候。”众同窗劝道。

    林延潮当下定了定神,将长袍一撩,昂首向衙门口走去。

    众人自觉分道两旁,两旁的人都是看向了自己,受着无数人的目光,林延潮一步一步走去,仿佛自己读书时踱步于庭间。

    这一刻,林延潮想起了往日寒窗苦读的日子,而眼下以往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

    正是成丹者火候到,何惜烹炼之功!

    林延潮走到陶提学面前行礼,朗声道:“弟子林延潮,谢大宗师朱衣点额。”

    陶提学本不苟言笑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道:“不可骄傲,你文章还有瑕疵,若能再下苦功,必有取青紫如拾芥的一日!”

    “多谢大宗师称赞,弟子谨记教诲!”

    林延潮退至一边,来到翁正春身旁。翁正春笑着道:“我就知道,延潮你必不会令愚兄久候。”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啊,我来了。”

    一旁的书官凑趣地道:“巧了,府试案首次名,不仅是同县,还是同乡,看来洪塘还真是个出人杰的地方。”

    林延潮与翁正春对视一眼,齐声笑着道:“那还不是。”

    陶提学当下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三名,长乐唐屿,林材,诗!”

    林延潮听了林材名字,不由心想,自己从未听说过此人,竟也取了第三,看来是往年落第再考童生。院试之中果真是藏龙卧虎,不可因取了第二,小看了他人。

    “乙亥年,福州府道试第七名,福清,叶向高,诗!”

    不久叶向高也是走上台阶,林延潮向叶向高道:“叶兄,你来了!”

    叶向高点点头,矜持地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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