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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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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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舍十人一寝,每日同吃共学。平日去朱子阁上书,这朱子阁是书院里的主楼,是当初朱子来书院讲课就在这里。

    而山长林垠的借庐斋就在朱子阁一旁,平日白天,若是山长没有休息,上舍弟子随时去书斋里向林垠求教学业。

    上舍的学业,比林延潮当初在外舍又重了几分。

    首日读四书五经,次日读古文,第三日练习时文,如此周而复始,三日学一判,五日赋一诗,十日习一表。

    上舍十名弟子,每一人对制艺很很深的功底。

    陈应龙,叶向高不用说,连龚子楠,林泉二人年纪都比林延潮小,但时文作得却都不差。

    这一天早课结束,林垠林燎将林延潮,叶向高,龚子楠,陈应龙,林泉都一并召到借芦斋来。

    林垠对众人道:“书院重开,当新刻《闲草集》刊行,因为断了许久,往年一般只出三百卷,今年定为五百卷。你们五人都是书院的得意弟子,闲草集主要录用你们的文章,你们回去各写两篇文章来,不要拿往日旧作来凑数,要现写,诗赋,古文皆可。我会替你们在两篇里,选一篇署名在闲草集上,作各自著作刊发。这是替你们扬名的机会,尔等要用心写。”

    林延潮心知这《闲草堂集》,相当于书院的半年刊,半年一出,专门收录弟子中得意文章的。

    《闲草集》,前半卷主要载的是课艺,如书院这么多次考试,弟子写的文章,早就堆积如山。书院从中,载抄弟子以往写过的精妙时文,选入闲草集。

    而后半卷则是收录,书院弟子们写的精彩诗赋,古文。

    文章收录之后,林垠,林燎会替弟子们将文章润色一遍,之后在每一篇还会附有点评。点评一般是请府学县学的教谕,学正,或者是地方有名望的大儒来写。这样也是替书院弟子烘托一下,提高名气。

    以往书院的闲草集,每次刊出,都是售卖得很好,在本府士林里有很好的声誉,自己的文章能选入闲草集之中,对于每个书院弟子都是一项荣誉。

    而且若是《闲草集》里写得好的文章,还会被府学儒学,省内学道转载选入官刻的《各府课艺汇海》,《三大书院选集》里面,让省内各大书院弟子传抄。

    林延潮心想,这闲草集就差不多相当于明朝的学术期刊了,算是自己一个扬名立万的好途径。

    不仅林延潮这么想,其他弟子们也是同时想到。

    众人一并都是在山长面前承诺,一定好好写来,替书院扬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步(二更)() 
夜已是颇深。

    朱子阁里上舍的十名弟子,也都坐在堂上,没有一人离去。

    弟子们不是埋头读书,就是提笔勤书。

    林延潮坐在案前,手拿一卷书,面前点着一盏小油灯,灯罩里的小虫子一下一下地撞灯壁。

    院子里的蟋蟀在一长一短在耳旁鸣唱着,林延潮将灯罩一揭,捆在灯罩里黑色的小虫,嗡地一声,振翅逃命去了。

    林延潮将目光收回,将看了一半的文章正宗搁下,揉了揉眼睛,心想这一遭自己该如何选题呢。

    这闲草集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绝佳的练笔机会。

    著书立言并非一蹴而就,仅仅凭着自己府试案首的名头,想要卖到洛阳纸贵,那就太想当然了。满城举人进士的书都没卖出几本,又何况自己一个童生。好高骛远要不得,才华盖世如陈子昂,也要砸琴赠诗才将自己的名气炒作起来。

    眼下林延潮两篇选文还没想好,不过却是分心,把这本理学大宗师真德秀写的《文章正宗》看得不忍释卷。

    林延潮看得专心,一旁龚子楠凑到林延潮这来问道:“兄长,你怎么不写文章,倒是将这杂书看得津津有味,明日可是要缴文章给山长呢。”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自有分寸,你写完了?”

    龚子楠挠了挠头道:“终于写完,山长叫我等好好想,如何写文章,我却写得这么快,恐怕会被山长说我写得不认真啊。”

    林延潮知道龚子楠虽年纪小,但是才思敏捷,无论什么文章都是挥笔立就,很少会有长思的。

    林延潮道:“有人有急才,有人擅长虑。你既擅长写快文,就不要学他人拖拉了。”

    龚子楠嘿嘿笑了笑道:“这倒是。兄长其实写闲草集文章也是有诀窍,此文刊行后,不少篇目还会收录到官刻本里。你也知道官刻本里要载录的文章,一要要写得中正平和,不能故弄玄虚,二是要颂圣德,歌太平,若是诗文则要应制。”

    林延潮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场文学了。

    林延潮道:“那不是,要我等把文章写成台阁体才好。”

    龚子楠道:“我大伯教我读书写文章,就是从台阁体教起的。他说咱们读书人,乃替天子牧民,粉饰太平也是理所当然。所以官样文就是读书人要学作的第一等文章,其余闲情所作,私下传抄还行,却上不了台面。”

    林延潮点点头,龚子楠说得有道理啊。

    要不然自己早就去写金瓶梅,红楼梦了,那样自己也会名满天下,但什么名就不知道了。好的被人说一声风流才子,坏的就要被人喷为败坏世俗了。如蒲松龄写了一本聊斋,被人讽刺为,聊斋莫竞谈空。视为不肯专研经义,而偏好歪门邪道。

    所以写小说,话本什么,与自己一心求举业的读书人身份不合。

    而在林延潮手中这点评天下文章的文章正宗里,也将朝廷发布的辞命列为第一等,说文章之施于朝廷;布之天下者;莫此为重。如尚书里的诰、誓、命等,都是第一等的文章。

    不过眼下问题是,官场文学虽是主旋律,但难免假大空太多。

    如颂圣德,歌太平的文章已被人写烂了,前朝的台阁体的时文,被前七子后七子这般黑子,从头喷到尾。所以除非在官场文章里,写出新意来,否则林延潮要通过文章扬名,还是蛮难的。

    林延潮将文章正宗放到一边,写官样文是每个读书人毕经的一步,不说现在求学,将来为官也是用得着的。

    不过歌功颂德的文章,林延潮眼下实在不愿意写。而妄自议论朝政的文章,对于童生而言,那就是找死。

    自己是一个童生,就应该写出合乎自己身份的文章来,而对于学生而言,写一篇劝学励学的文章来说,那就再贴切不过了。

    对啊励学啊,正能量满满的词。

    劝学,神童诗,伤仲永都是其中的名篇,林延潮点了点头,就算是官场文学里,也是能有好文章的。

    林延潮动手提笔沾墨,在脑子里构思了一篇文章来,他以后世记忆里一篇文章回忆起来,改稿成为自己之作。

    既是励学致用,就不能写得太深奥,必须浅显易懂。想到这里林延潮在纸上沙沙地写了下来。

    篇题《为学》。

    开篇写到,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之为学有难易乎?学之,则难者亦易矣;不学,则易者亦难矣。

    文章内容说得十分浅显,举了两个僧人的例子,说一穷僧,一富僧,要从蜀中去南海。穷僧说我用一瓶一钵就可以去了,富僧讥讽道,我要买舟而下,尚不能,你凭什么能去。一年后,穷僧从南海回来,富僧面有惭色。

    最后总结,昏与庸,可限而不可限也;不自限其昏与庸而力学不倦者,自力者也。

    林延潮将整篇文章写完后很满意,劝学励学绝对是附和当今官方思想。

    林延潮将为学一篇写完后,第二篇就索性不写了。

    第二日早课前,林延潮直接将文章一卷,去借庐斋里给山长林垠看。

    林垠听说林延潮来交稿的十分高兴,看了后更高兴了。

    林垠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着道:“这一篇说得好,人之为学,贵在立志,不在天分高低,而在自身勤奋好学。道尽圣贤之意,文章语意虽浅,却言简意赅,文意更是不俗,能够催人向学。”

    “多谢山长夸奖。”林延潮笑着道。

    林垠道:“不急着,我还没说完,特别是这一句聪敏不可恃,昏庸也不可限,写得很好,汝有过目成诵之能,却不自傲,懂得虚心向学这一点,实在难能可贵。”

    林延潮道:“莫要再夸奖弟子了,请山长为学生润色一二。”

    林垠摇了摇头道:“这等好文,不可易一字,我怎么敢改。这篇文章,我校书时拿来,与你的府试首篇四书文,放在闲草集的首尾篇。到时候我再请一名儒为你两篇文章点评就是。”

    林延潮当下大喜道:“多谢山长!”

    林垠笑了笑道:“这都是你自己的才能,与我何干,若是我不赏识,才是埋没了你的好文章。”

    听了林垠的赞许,林延潮心底十分高兴,自己总算踏出立言的第一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评卷(一更)() 
从林垠那回来,林延潮心底忍不住激动,回到座位上平复了下心情。

    自己文章已是入选《闲草集》就已是放心了,这闲草集名字起得好啊,仙草级,说明里面收录的都是仙草级别的文章啊。

    想到这里,林延潮将昨日那本没看完的《文章正宗》捧在手底又重新看了起来。

    龚子楠凑过来问道:“怎么兄长,你昨日两篇都写完了?”

    “没,我只交了一篇。”

    “一篇?”龚子楠诧异道,“你不写两篇,让山长筛选一下?”

    林延潮笑了笑道:“真正好的文章,一篇就足够了。”

    龚子楠道:“兄长不愧是案首,太有才了。”

    坐在前桌的林泉,一直盯着林延潮入内。

    林延潮与龚子楠虽说得低声,但他也猜到是文章入选闲草集的事。

    他一心想要在闲草集的文章,压过林延潮一筹,好夺人眼球,故而一直压着不写,想看完众人的篇目后,自己再作一篇,别出蹊径好一鸣惊人。

    听林延潮与龚子楠二人说得小声,林泉主动走来笑着道:“林兄的文章想必是极好的,不知可否展示给我们看一下?也让我等好拜读一下呢。”

    听林泉这么说,一旁其余几名上舍弟子,也是围了过来道:“林兄说一说吧。”

    “府试案首的文章,我们都是想争相一睹的。”

    这一次闲草集,除了征录林延潮五人的卷子外,整个书院六十名弟子里,再另外征集五张卷子,所以书院每名弟子都有参与,不过就是很难被选中。

    林延潮见了众人当下道:“大家太抬举了,山长已是拿去收录,我手里也没现稿,闲草集,大家就能见到了,暂不急于一时。”

    本来林延潮这么说,众人不好相强了。

    林泉却阴恻恻地笑着道:“林兄,别孤芳自赏嘛,让我等一见也是好的。你若不方便说,诵读出来也是一样。”

    林延潮眼睛一眯道:“好啊,既是如此,我也不能一人拿出来,你我一起把文章默出,大家印证一下,点评一番如何?”

    林泉听了林延潮的话,就不说话了。

    下面林延潮就在书院一面读书,一面等候闲草集出版的消息。

    按道理,要请文集要勘定,排版,校对,请名儒点评,最后在刻录,印书,成集,这一套是很长的流程。按照文人不急不忙的尿性,拖个一年半载都是可以的。

    但是林垠发话了,要将这本闲草集赶在院试前一个月完工,目的是将之呈送至新任提学官的手里。

    下面林延潮在书院就学的日子,就是如此波澜不惊地过着。

    偶尔听得消息,就是自己的老师林烃,终于去苏州赴任,临走时命人送了份信给自己,让自己着紧举业。

    还有就是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在闽中出现了一点小风波。

    一条鞭法在福州等沿海各府实行之初,落得了不少好处,赢得了一篇赞誉,但在建宁的内陆各府实行却遭至了一篇抱怨之声。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馈,却没有受到重视,福建巡抚刘尧诲与巡按商为正,联名上奏朝廷,说一条鞭法在闽地实行成功,希望以后永为条例。

    除了这几个零星消息外,对于林延潮眼下书院的求学生涯,不起丝毫波澜。

    泉州府南门。

    一顶轿子,正缓缓落下。

    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拿着折扇,从轿子上走下。

    一旁的门子见了笑着道:“这不是解元郎。”

    那解元点点头道:“听闻老师省亲归府,故而来拜访,在不在府上?”

    那门子道:“当然在,今天早上有闽中来的客人,老爷见后,现在书房批阅文章呢。”

    “闽中的客人,找老师什么事?”

    “听说是濂江书院来的,请他点评几篇文章。”

    解元听了哈哈笑道:“怎么还有人敢请老师批阅文章!那不是找骂。”

    当下这男子走入书房,但见一名头戴儒巾,穿着黑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案后一面拿着笔,一面阅卷。

    “老师。”男子行了一礼。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道:“不是说了,我不是你的先生吗?”

    解元道:“弟子曾在你门下听过课。”

    “当年孔子的弟子,不少也听过少正卯的课,你说这些弟子也要尊少正卯为老师吗?”

    解元不由一笑,孔子和少正卯同讲学于鲁,少正卯课讲得好,孔子弟子都跑去听过课,唯独颜回不去。孔子担任大司寇后,干得第一件事就是杀少正卯,言其有五罪。

    解元道:“先生,这比喻不恰啊,你这不是自比少正卯吗?”

    中年男子道:“少正卯怎么了,少正卯之案乃千古一冤,孔子因其言而诛其人,还有理了?”

    那解元知对方脾气就是如此,也不去争辩,否则两人就算争个三天两夜,对方也要理论到最后一句。

    不过其人性情虽如此,但那解元佩服对方心胸廓八肱,识见洞千古。

    这位深得佩服的中年男子,名为李贽,泉州人现任南京刑部员外郎,正回乡省亲,这位后世的大思想家,虽还未辞官讲学,但已是公认的名儒。

    至于那解元郎,也是泉州人,名为李廷机,隆庆四年顺天乡试的解元,但在隆庆五年和万历二年的会试里连续落第,也不肯去吏部报备,而是决定再读三年。

    李贽将文章看完搁在一旁,李廷机问道:“可有什么入眼的文章吗?”

    李贽道:“林垠此人虽迂腐不堪,但性子还算坦荡,算是可以一交之人。他的弟子教得也不错,其中有数人文章还是可以看的。”

    李廷机听了讶异,李贽说可以看,就是真的可以一观。

    于是李廷机当下从李贽案头上将那本名为《闲草集》的书稿拿着读了起来。

    李廷机年少时家贫,下过苦功读书,终于二十八岁那年乡试夺魁,所以他看文章也是颇为挑剔。

    他读书有个习惯,一本文集拿来,只看开头一篇和结尾一篇。若是两篇都不和意,中间就不看了。

    李廷机看到第一篇,是一八股文,年少时他号称制义技压一闽,是举人里写八股文的翘楚。

    但待见到这一篇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的时文后,眼睛就离不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一头之地(二更)() 
李廷机仔细将这第一篇文章看完后,抬眼看了一下,抬头署名五个字洪塘林延潮。

    李廷机不由心道,这等文采非经历制艺之道二十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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