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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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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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林延潮笑了笑道:“毕孝廉之言甚好,来吃菜!”

    听了林延潮的话,毕自严神情一黯这番话显然是敷衍,他的见识没有得到林延潮的赞赏。

    翁正春也是黯然,他记得林延潮在野时曾与自己言是支持海运的,怎么到了礼部尚书任上一年后,却已经改变了初衷。

    翁正春也只能为毕自严惋惜。

    毕自严吃了几口菜,虽满桌都是佳肴,吃到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正在这时候,陈济川入内向林延潮奉上一封公文。

    林延潮接过看后笑了笑,当即递给孙承宗。

    孙承宗见后大喜道:“恩师,太好了,朝廷已是准了明年从淮安,刘家港试运五十万漕粮入仓之事。”

    林延潮微微点头,此事他谋划许久,虽说铺垫差不多了,但到了公文落地的一刻,他才算是放下心来。不过他也没有太喜欢,毕竟之前已是办了十有**了。

    不过孙,陶二人不同,他之前没有露太多口风,对于此事成算也没有说得太明白,所以孙承宗,陶望龄都觉得没多少把握,一直到见到公文的一刻,这才露出惊喜之色。

    对于孙,陶二人是惊喜,但对于翁,史,毕则是震撼了。

    这刚才在席上说的事,突然就落地,成为纸上,这样的心情又是如何能够言语。

    翁正春又惊又喜地起身道:“原来大宗伯早就在酝酿此事,我们还以为……”

    林延潮笑了笑道:“事还未成,所以难免口风紧了一些,还请诸位不要见怪,眼下圣旨已下,总算不用患得患失了。”

    说到这里,林延潮看向毕自严问道:“方才你所言是自己琢磨的,还是另有高人指点的?”

    毕自严此刻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心底的激动之情已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同时又为方才误会了林延潮而感到愧疚。此刻他心底是百感交集。

    现在林延潮发问,毕自严立即道:“回禀大宗伯,方才学生……学生之言都是自己瞎琢磨的,没有用在实处,学生……”

    林延潮伸手按了按笑道:“若是自己琢磨的还好,要是有高人指点,那么我当睡不着了。方才听毕孝廉所言,令尊是儒官?”

    “回禀大宗伯,是县里的教谕。”

    林延潮点点头道:“那是书香门第了。”

    “大宗伯谬赞了,学生于十二年前读大宗伯的漕弊论后,又因家乡有运河经过,故而一心想着如何能够有办法为朝廷社稷革除这漕运之弊。学生经这十多余年研究,觉得要治河漕之弊,朝廷必先举海漕然后革之。学生自以为此乃不世出的妙法,想这一次会试策问向朝廷献计。眼下听闻朝廷已决心试行海漕之事,才明白此事早已提上。学生方才见识短浅,不知大宗伯运筹帷幄,实在是惭愧至极。”

    林延潮听闻毕自严居然打算在会试策问里将海漕之事作为献策写进卷子里,不由哑然失笑。

    孙承宗,陶望龄闻此也是摇了摇头,但对毕自严反而更有几分欣赏之色。

    翁正春则摇头道:“景会,你真是好大胆子,万一会试的房考官,副主考,主考官有一人是反对海漕的,你这一番话写进入去,哪怕是文章再好,也是取不中啊!白白浪费了三年的光阴。”

    史继偕也是道:“景会,科举之事岂容玩笑?”

    毕自严闻言面色涨红,最后只道了一句,余实在没有想那么多。

    孙承宗出声笑着道:“是啊,就算现在海漕试行后,朝堂上的反对之声以后还是不小,景会这一番话也不可大胆地写进策问之中了,我等做文章与做官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陶望龄也是道:“以毕兄之才,只要策问答得好,这一次会试大有成算,实不必因此冒风险。”

    毕自严闻言当即道:“多谢两位大人提点,学生受教了。”

    见孙承宗,陶望龄都是一番关切和回护之意,翁正春,史继偕都是对毕自严大为羡慕。

    林延潮突道:“我想起了论语之中,圣人与颜子,子路言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则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问圣人,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林延潮说到这里,看向翁正春三人问道:“你们等现在待仕,我也想各闻尔志。”

    林延潮问到这里。

    翁正春想了想当即道:“余屡试不第,早已被科场打磨去了意气,现在没有什么壮志,只知道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这一科高中,能够就此光宗耀祖,此生足矣。”

    外人听起来翁正春这话有些没有出息,但是堂而皇之的话谁不会说。此言胜在坦白,对于科举上好几次都落榜的人而言,谁会想当官以后施展什么抱负,只求及第足矣。

    下面轮到史继偕。史继偕心想,林延潮这是闻志而观人了,那往大了说,不免虚浮,往小了说,令人觉得没有志气。反正他已是出身鳌峰书院的讲师,将来肯定是林延潮一系的,不怕没有机会。

    史继偕用最稳妥的方式答道:“学生也与兆震兄相同,只求科场捷报传乡里,若有幸及第,再图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以报效朝廷。”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然后看向毕自严。

    毕自严则道:“不论为官不为官,青史留一页就好!”

    听毕自严之言,众人都是大笑。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十二年前我写漕弊论时,也是未仕之时,当时不过纸上之言,笔上论志而已,说来惭愧,当时虽说心中有意气,但也有卖弄文笔,想要名动京师的心思。其实没有这篇漕弊论,京师又有几个人识得我林延潮。”

    众人见林延潮说得如此坦白,不由一愕。这一番话大出他们的意料。

    林延潮笑了笑道:“诸位不要奇怪,我想说的也很简单。当初放下话,不论是不是自心底出的,但能说到做到,对得起那些相信你的人。恐怕这也就是圣人所言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道理了。”

    众人闻言无不对林延潮佩服的五体投地。

    从当年那个写下漕弊论,意图名动京师的少年,再到今日言付于行的礼部尚书林延潮,这十二年来的光阴,他将当初脱口说出的话办成实事,成为自己的政柄,这就是林学的‘事功精神’。

    毕自严闻言更是感叹,自己以为读了几本书,读通其中的道理就是事功了,但今日见了林延潮才知何为真事功。

    屋里众人感叹之余,屋外大雪突临。

    万历十九年的岁末就在如此的大雪之中悄然渡过。

    万历朝又掀开了新的一页,迎来了万历二十年,也就是天子御极的第二十年。

    而这一年,从西北,东北两面,宁夏倭国都蠢蠢欲动。

    万历二十年的正月,丰臣秀吉下达了全国动员令,编成陆军十五万八千七百人,分九个军团,以养子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

    而水军则为八千七百人,以九鬼嘉隆为总大将。

    另外还有十万五千人为预备队。

    大军云集之后,丰臣秀吉下达征朝令,而这个时候锦衣卫在倭国刺探的秘谍密报京师,言当初派去出使倭国的使者林材,陈行贵已是投靠了倭国,作为丰臣秀吉的军师策划组织这一次的征明之事。

    同时锦衣卫还向天子奏报,朝鲜很可能勾结了倭国意欲联合进犯。

    如此来自东面的烽火,这一次彻底出现在大明朝上下君臣的眼前。

    

一千两百五十四章 大事() 
万历二十年正月,注定是不平静的一月,这个月总结下来就是天子很烦。

    烦得不是迫不及眉睫的战事,而是国本之事又起波澜。

    这才到了正月,礼科左给事中李献可代表六科诸科臣上疏天子请求册立太子。

    疏中有言,元子年十有一矣,豫教之典当及首春举行。倘谓内庭足可诵读,近侍亦堪辅导,则禁闼幽闲,岂若外朝之清肃;内臣忠敬,何如师保之尊严。

    这话就是提醒皇帝,你之前说开春后要册立太子,说话不能再不算话了。

    天子见之前处罚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又有人来送死,还能有好心情?当即在李献可的奏章抠字眼,说你弘治的年号写错了,要给予夺俸贬官。

    疏刚下内阁,吏科给事中舒弘绪率领一干科臣堵在内阁里面找王家屏“谈心”。

    王家屏谈心后当即将天子奏章封还。

    这不是王家屏第一次封还天子的圣旨,林延潮还未回京时,时礼部尚书于慎行上疏请求册立太子,当时内阁里申时行,许国,王锡爵三人正一起‘生病’在家。

    王家屏一个人在阁,也是将天子的圣旨封还,支持于慎行请求册立。

    六科与内阁有权力封还天子的圣旨,内阁是第一道流程,六科是第二道流程。

    王家屏任首辅不过第三个月,就封还天子的圣旨。

    虽说王家屏是逼不得已,但已是天子与宰相第一次正面冲突。

    天子当然震怒,王家屏也知道天子生气于是上疏天子‘开春正宜册立太子,以堵言路’,自己身体不好,这一次事没处理好,内心愧疚得生病了,请恩准臣在家调理。

    天子下令王家屏暂时回府‘养病’,然后令次辅赵志皋执行殴打的李献可的圣命。

    赵志皋一面上疏请求生病随王家屏一起调理,一面老实将李献可贬官。

    王家屏因回护言官而被在家‘调养’,此举等于捅了马蜂窝了。没有王家屏在其中调和,言官就直接怼上了天子。

    这六科言官火力实在很猛,当即吏部给事中舒弘绪上疏:言官可罪,豫教必不可不行。圣旨下‘将这厮发配南京’。

    这刚倒了一个,然后户部给事中孟养浩上疏‘天子坐视皇长子失学,有辱宗社祖先……’

    孟养浩是万历十一年进士与之前上疏的李献可是同年进士,同时他也是孟子的六十一代的孙,从他的名字可知正是取自孟子之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但天子被骂说有辱祖先,如何能忍,简直触了他的逆鳞,下令令锦衣卫杖之百,削籍为民,永不叙用,。

    不过天子不知他下令廷杖言官后,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古今罕见。

    孟养浩被廷杖后,唯一在阁大学士赵志皋也觉得自己不求情,可能就要被人喷死了,于是上疏求情被天子训斥。

    吏科右给事中陈尚象上疏求情,被革职为民。

    御史邹德泳,户科都给事中丁懋逊、兵科都给事中张栋、刑科都给事中吴之佳、工科都给事中杨其休,礼科左给事中叶初春联名上疏求情。

    天子将此六人降职发配。

    短短数日之内,天子处罚的言官达到十多人。

    天子以为他镇得住,但没料到刚罢免了这十多人后,礼部郎中董嗣成、御史贾名儒、御史陈禹谟又上疏,天子已经杀红了眼,夺官的夺官,降职的降职,夺俸的夺俸。

    吏科李周策上疏求情,被免职。

    南京吏部尚书蔡国珍,侍郎杨时乔,赵用贤上疏。

    之前都是科臣部臣上疏,但蔡国珍等人的入场,代表朝廷高官也是加入了反对天子的行列。

    这真应了那句话,上疏一时爽,一直上疏一直爽。这些官员们此刻想的就是,大不了官不做了,上疏把皇帝怼了,先爽了再说。

    到了这一步天子也是怕了,终于不敢再处罚官员。

    此刻林延潮在做什么?

    其实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正月,从李献可上疏,再到群臣上疏被天子一一训斥,不过十几日的事。

    林延潮这边忙着海漕,那边忙着安排会试,同时还关切着朝鲜倭国情况。现在的林延潮最不喜欢其他的事来烦他,甚至李献可上疏后,他还让他的门生党羽们不要往这件事上掺合。

    另一个时空里,身为吏科都给中的钟羽正就因此而罢官,现因林延潮得免。

    不过有些事还是避免不了,比如礼部主客司郎中董嗣成,他是林延潮同年,平日二人十分亲厚,他因皇长子之事,曾来找过林延潮。林延潮再三劝他不要在此事上掺合,毕竟他身后可是代表着乌程董氏。

    乌程董氏自前礼部尚书董份而起,当年严世蕃就提过天下有十七家家产超过五十万两的富豪,乌程董氏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连申时行都与董氏结为姻亲。

    但是董氏在民间风评极为不好,因为董家扈养许多家奴。申时行因家奴侵占民财而被弹劾,而申时行的事比起董份而言简直小巫见大巫。

    当时乌程的民怨已经极大了,不是没有人鸣冤,但却被朝廷上面压了下来。

    对于如何处理,董嗣成与董份意见也有冲突。董嗣成主张严惩家奴,并拿出一部分家财还给这些百姓,反正他家的钱财已是足够用了。董份斥他幼稚,他说这些老百姓取回了一部分,别人看见都会争相来要,如此难以平均反而越要越多,一旦难以满足反生更大的民怨,如此必然生出大事。

    董嗣成反问说你怎么办能平息民怨?因为当时朝廷已有严惩如此官员的风声,连申时行都被收拾了。面对如此情况董份当然有办法,他作为当年与徐阶,严嵩并朝的大牛,虽然名声不显,但其手段远非万历朝这样‘生于和平年代’的官员可比。

    当时国子监祭酒范应期是董份同乡,回乡后也是侵占民财,以至于达到官员一到地方百姓就遮道喊冤的地步。巡按御史看不过去就下令当地知县将范应期拿至衙门审问。

    范应期不堪受辱,在牢中上吊。董份决定拿此事大做文章,他让范应期其妻到京告状,并买通上下将此事捅至御前。天子闻之后大怒说,谁竟敢杀朕的好讲官(范应期是嘉靖四十四年状元,出任过日讲官),最后下旨将惩治范应期的巡按御史与知县,一人革职,一人流放。这二人一旦严惩,如此官场上其他官员也就知道董家的厉害。

    不过董嗣成却很看不惯董份这样的做法,认为就算用这等手段保住家财,也是非常不耻的。

    林延潮再三劝董嗣成,至少为自己家族考虑再三,学学人家张泰征,杨俊民,他们在朝为官多乖,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如此才是保全家族富贵之道。

    但是董嗣成却没有听,认为国本之事乃义之所在。他上疏之后,天子二话不说将他罢官。

    林延潮对于董嗣成被罢官实在无奈,帮不上什么。

    换了其他事,林延潮必然替他上疏求情,但在此事上他无法说什么。

    但是林延潮可以主动不掺合,却不等于可以置身事外。

    现在林延潮身在府中书房,面前则是厚厚一叠的帖子。

    陈济川向林延潮禀告道:“老爷,这是今日来府上拜会的官员,其中六部郎中三人,员外郎七人,主事二十二人,还有卿寺官员二十五人。”

    林延潮拿起这厚厚的帖子随手一翻,然后问道:“怎么没有科道官员?”

    陈济川道:“听闻科道官员今日由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率领去了吏部尚书陆太宰府上,听说明日的行程就轮到拜会老爷你了。”

    林延潮闻言不由伸手扶额。

    陈济川向林延潮道:“老爷,现在元辅杜门在家,次辅独木难支,一个是不主持大局,一个是主持不了大局,所以现在京中百官都唯有仰仗老爷您了。”

    林延潮冷笑一声道:“怎么我就能主持大局了吗?”

    “眼下在国本的事上,在当今朝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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