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文魁- 第67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也有的人与翁正春相熟,则是低声道:“翁兄还是给卢大人赔给不是吧,如此他念在同乡之情也不会如何。奔波了几千里路,就为了来京考个春闱,家里的妻儿老小还在那等着你,总不能没考着就被赶了回去吧。”

    那个卢义诚的学生眉飞色舞地道:“哪有那么轻巧,到了提学道那边,万一大宗师震怒,治他一个诽谤朝廷命官之罪,报到礼部上面,取消一次会试资格是小,这两位恐怕这一次就要革除功名了。”

    史继偕则是拉住翁正春的袖子道:“翁兄,想想家乡的妻儿。”

    卢义诚看了翁正春那满脸委屈,他知道此人就是那等传统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论性子决计是不会与人冲突的。

    他也并非一定要把事情闹大,弄到提学道那边去,就算当今提学与他有旧,但平白也不能亏一份人情。他的目的就是要折辱翁正春,当年他的才华令自己也是深为嫉妒了,若是他这一次考中进士,那么他心底如何过得去。

    今日若是能逼得他方寸大乱那就最好了。

    卢义诚当即道:“翁兄如何今日我一起往提学道走一趟?”

    卢义诚觉得翁正春在他几句威吓之下马上就要屈服了。

    但见翁正春神色变化,苦笑一声然后仰天道:“父亲,儿子不孝不能为我翁家光宗耀祖了。”

    说到这里,众人都以为翁正春要作出什么激烈的事来。

    却见翁正春向卢义诚一揖道:“卢大人,我们走吧,去大宗伯那辩个明白!”

    卢义诚没有料到翁正春有如此之言,当即问道:“你可想清楚了?”

    翁正春点了点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也!”

    众人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地想到老实人生气了,你卢义诚把人逼到墙角,就算是老实人也会反抗的。

    卢义诚深深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好,好,好,咱们一起去!带走,免得他们半路跑了!”

    说着卢义诚的随从就要将二人带走,而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咳了一声。

    众人人还未看清,但见是福州会馆的掌柜已是远远地就迎了上来,无比恭敬地道:“诶呦,陈爷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哪里敢劳动您的大驾呢?”

    左右士子见了对方也是纷纷拱手道:“原来是陈爷!”

    “陈爷有礼了。”

    卢义诚一愕,能让这些举子如此客气及尊敬的人是谁,莫非也是朝廷命官吗?还是翁正春的后援。但称此人为陈爷,朝廷命官没有这等称呼啊。

    卢义诚回头一看,这一看他倒吸一口凉气,此人虽不是朝廷命官,但却比朝廷命官还要令他畏惧十倍。

    见对方进来,卢义诚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道:“原来是陈爷,许久不见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一刻卢义诚也不过身份了,对方虽然是一个下人,但是他却得罪不起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礼部尚书林延潮的管家陈济川。

    陈济川负手走到客栈之中,看了卢义诚一眼,他知道此人虽是自家老爷的同乡,但自己老爷一向不甚待见他。故而他也是懒得给什么脸色,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然后他走到翁正春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递上帖子道:“我们家老爷得知翁老爷三位离府的消息,深觉得是我等下人招待不周,以至于怠慢了三位。所以我们家老爷将我很恨骂了一顿,命我无论如何要请三位到府上一趟。”

    听了陈济川这话,所有士子都是露出羡慕之色。

    卢义诚也是吃了一惊,林延潮现在是何等身份的人?居然还对翁正春这个屡试不第的穷酸如此尊敬,竟然是亲自派他的管家来邀请。而自己身为堂堂五品京官去他府上拜会却屡屡吃闭门羹啊。

    卢义诚久未回乡,当然不知翁正春还是鳌峰书院的老师。

    翁正春知道林延潮派陈济川来邀请,深感林延潮对自己的看重。他言道:“蒙大宗伯厚待,翁某实在……实在……”

    毕自严在一旁道:“陈管家,还请你转告大宗伯一声,我们此刻无法去了,这位卢大人要治我们一个诽谤朝廷命官之罪,拿去提学道严办呢。”

    此言一出,顿时卢义诚脸皮一跳。

    陈济川转过身向卢义诚道:“哦?卢治中,有这回事吗?”

    卢义诚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唯有硬着头皮道:“有此事。”

    陈济川点点头道:“”也好,顺天府提学道能管的事,礼部也都能管,那么劳烦卢大人也走一趟,到我老爷府上亲自解释这事吧。”

    

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看法() 
卢义诚整个人僵立在原地,神色尴尬至极。

    满堂士子都看在那,卢义诚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卢义诚打起精神,勉强的笑着道:“能够去大宗伯府上拜会,真是沾翁孝廉的光,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毕自严欲出言讽刺,却让翁正春拦住。

    翁正春道:“也好,我们就与卢大人一起到大宗伯面前解释清楚。”

    卢义诚笑着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半点方才的咄咄逼人之势。

    陈济川看了一眼卢义诚,他当然可以出面帮翁正春狠狠落卢义诚的脸面,但是他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林延潮虽不欢喜卢义诚,但毕竟没有大家撕破脸。

    对于卢义诚与翁正春之间的矛盾,自己完全可以替林延潮在旁高高在上地观之就好了,完全没有必要引到自己身上。

    陈济川当即向翁正春,卢义诚道:“那就好了,翁老爷,卢大人改日一起到府上把事情说清楚!”

    “当然,当然。”卢义诚连连应承。

    陈济川见此点了点头,卢义诚擦了额上的汗道:“那么我先告辞一步!”

    “请便!”陈济川淡淡地言道。

    卢义诚临去时看了翁正春一眼,脸上反而讨好似得一笑,似乎与方才那喊打喊杀的官员仿佛是两个人般。

    见了陈济川轻描淡写几句话,卢义诚已是狼狈离去。

    史继偕心底震动不已,若是林延潮在此,如此折服卢义诚,他丝毫不感到意外。但陈济川不过一个林府上的一个管家,一名五品京官居然如此恭敬,几乎到了卑躬屈膝的地步。

    这一刻他才明白,权势是一等如何可怕之事。

    这与当年他鳌峰书院教书时,感受到的完全两个样子。当时林延潮不过是一名山长而已,最多有人将他当致仕侍郎看待,哪里料得今日的权势之重。

    想到这里,史继偕心底更是热切。

    陈济川看了几人脸色,笑了笑道:“京城里不比老家,达官贵人之多数不胜数,有时候你处处低调行事,人家倒以为你好欺辱,所以也不得不摆起几分架子。但几位都是老爷请的贵客,若在京里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的,尽管可以差遣陈某。”

    听陈济川这几句话,几人都觉得心底舒服,毕自严,翁正春面上都是道不敢。

    而史继偕则是道:“以后在京麻烦之处还有很多,到时请陈管家多关照了。”

    陈济川闻言点点头,重新看了史继偕一眼,心道当初在老家时怎么看出他是个精明人物。

    于是几人约定次日晚上到林府拜访。

    到了这一天,三人都是穿得极为郑重,而林府也派了三顶轿子往福州会馆接人前往。

    到了林府时,陈济川已是在府门前候着,当即请三人入府来到花厅处。

    等了一会,但听闻外头传来脚步声,翁正春他们都是立即起身,而毕自严微微抬起头打量。

    但见一名三十有许的年轻男子走进了门。

    尽管之前知道林延潮不到三十岁即任礼部尚书,但现在看到他如此年轻,毕自严心底还是吃了一惊。

    毕自严看去林延潮唇边蓄着短须,比起其他官员刻意的官步,他的步伐甚为矫健,脚跟带风,这一点很和他行事雷厉风行,果决不犹豫的传闻。

    反观翁正春,史继偕年纪虽与林延潮差不多,但二人都有等刻意打磨出的沉稳,如此倒是令人觉得有些老气,在他们身上看不出林延潮那等年富力强,精明干练之感。

    毕自严见林延潮目光转了过来,他身量虽高,却不知为何生出比对方却似矮了一头的感觉。却见林延潮笑着向他微微点头,然后迎着翁正春,史继偕二人,托着他们的手道:“怎么来了就走了,传出去让以前那帮老友都说林某薄待了你们。”

    翁正春连忙道:“这是没有的事,我住会馆只因那都是读书人,可以相互请益,切磋学问,在贵府上倒是怕太安逸了。”

    林延潮闻言一笑道:“也是,如此我也不勉强。如何府上可是安好?”

    翁正春道:“劳大宗伯记挂,家父身子还好,不过腿脚还是不太利索。前段日子还去府上看望老爷子,说了好一阵子话。”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诶,要不是我家搬到省城里,我们两家走动倒是方便许多了。”

    翁正春与林延潮都是侯官洪塘人,不仅同乡同里,而且是乡试同年,院试同榜,交情如此深厚,更令一旁的史继偕感到羡慕。

    他心想,只可惜翁正春不是官身,若他中了进士,以后在仕途上有林延潮提携,肯定是要一帆风顺。

    林延潮与翁正春聊了几句,又问史继偕书院的事。

    史继偕答了后,当即翁正春将毕自严引荐给林延潮。

    林延潮笑着道:“之前翁兄的书信已是向我推荐过,果真是青年俊才。”

    毕自严道:“既是大宗伯已知学生名字,那么大宗伯必然也早知闹漕之事,毕某一路行来见到漕运之积弊是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这一次面见大宗伯恳请面禀。”

    听到毕自严这话,林延潮脸上的笑容即敛去了,走到一旁炕上坐下。

    翁正春,史继偕二人都向毕自严使了个眼色,让他在林延潮面前谨慎说话。

    这时候陈济川入内道:“老爷酒席已是备好。”

    林延潮起身道:“席上再细聊。”

    走到花厅内间,里面摆着一张八仙桌。

    一壶黄酒在温着,桌上备了十几样菜。

    菜色不见得多丰盛,也不过是普通的鸡鸭鱼肉,毕自严心想,对方虽官居二品,但观其酒菜府邸也不过是普通京官的待遇。

    林延潮自是坐了首席,向一旁的陈济川问道:“鲥鱼蒸好了没有?”

    陈济川道:“就等老爷上桌端来。”

    林延潮点点头向三人道:“鲥鱼乃今年陛下万寿时所赐,诸位随我尝个新鲜。”

    毕自严当然知道鲥鱼之珍贵,他偶尔也曾尝过,不过天子御赐的鲥鱼却是没有这个机会。听说这是在朝三品以上京官方有的待遇。

    如此一道鲥鱼既显得主人家重视,也不令人觉得过分奢侈。

    这时候外面禀告说孙承宗,陶望龄到了,听到这两个名字,三人都露出了震撼的神色。

    一个是万历十四年的榜眼,一个是万历十七年的榜眼,他们都是林延潮的得意门生。

    林延潮笑道:“就知道这个时辰,他们会来蹭饭,既是如此多加两双筷子。”

    毕自严还误以为这二人是一并邀来的,听林延潮这么说,才知道原来是凑巧到的。身为林延潮的得意门生,当然不要通门,可以随便出入林府。

    这二人一来,翁正春三人都是起身,众人推让一阵重新排定座次。

    入座之后,众人相谈,林延潮说得很少,倒是孙承宗,陶望龄侃侃而谈,不时引经据典,发表高论。

    毕自严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精英荟萃,林延潮门下随便两个弟子,即是如此人物,更不说还未见面的郭正域,袁宗道,以及近来声名鹊起的袁可立等等。

    毕自严心底佩服归佩服,但仍不忘了此来的目的。

    聊了一阵,毕自严开口向孙承宗,陶望龄问道:“闻之两位高论,毕某实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毕某这一次进京沿途见漕弊重重,于此事不知二位是如何考量的?”

    听到漕弊这二人,方才高谈阔论的孙承宗,陶望龄都是沉默了,然后不约而同地看了林延潮一眼,没有他的意思,他们可是不敢在此泄露了半点口风。

    却见一直甚少说话的林延潮笑着道:“景会这一次进京,可去过国子监图书馆了?”

    毕自严一愕然后道:“回禀大宗伯,学生尚未去过。”

    林延潮笑道:“那可要去见识一二,馆中藏书数万卷,其中不少都是孤本,可以供任何有生员功名以上的读书人借阅。若是景会有闲暇倒不如去看看,开卷必然有益!”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人都是点头。

    陶望龄笑道:“这国子监图书馆是当初恩师向当今国子监祭酒萧良友建议设立,数月以来京中读书人无不受益于此,这一次你们来京定要去看一看,对于来年春闱也是有好处的。”

    孙承宗道:“事功学派讲究是经史并重,经为本,史为用,用意是为朝廷选拔良器与不器之器。”

    毕自严虽觉得林延潮他们的话很有道理,但为何却屡屡回避漕运的话题,这一次闹漕的事如此严重,难道如林延潮这样的二品大员都是高高挂起,然后坐视不管吗?这样又如何谈什么事功,又如何谈什么办实务?

    毕自严觉得林延潮有些虚有其名,虽然才华再高,风度再出众,但也不是那个令自己心折并崇拜的林三元了。这一次见面实在令他有些大失所望。

    想到这里,毕自严也不再问了,当即闭口不说。

    在场之人都是人情练达,当然将毕自严的神情看在眼底。孙承宗,陶望龄二人都是笑而不语。

    至于林延潮见此倒是点了点头,当即反而主动问道:“景会屡次言漕弊之事,不知漕弊在哪里?对于如何整治又有何高见呢?还请教我。”

    

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烽火() 
听到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延潮突然发问,毕自严不由一愣。

    换了常人会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足以青云直上的机会,对于毕自严而言当然也是如此。

    大多人在这时候都会自惭形秽,心中底气不足。毕自严虽有些局促,但他毕竟满腹经纶,比寻常人多读了几本书,故而自然而然有一些底气在,没有明显怯场。

    翁正春向毕自严点了点头,见了对方的示意,毕自严于是在席间出声道:“回禀大宗伯,学生以为当今河漕之弊,在于朝廷命脉都仰仗于运河,一旦大刀阔斧改革时弊,势必影响漕政。”

    “我们儒家常言,权归于一则定,但学生窃以为定必生乱。河漕垄断漕事,必然令河漕之体系独大,一旦朝廷有心改革,必然引起河漕上下一致的反对。故而要破除河漕之体,不能由内,而必由外,若朝廷经以海漕,让河漕与海漕并重,如此反过头来治理河漕就容易多了。”

    孙承宗,陶望龄闻言都是吃了一惊,上下反复打量起毕自严。他们没有料到这位看似粗豪的大汉,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来。

    这样的人若为林党的政敌拉拢,那么他们都要不能安枕了。

    孙承宗,陶望龄没有说话,装作若无其事地夹菜喝酒。

    而翁正春一心要将毕自严引荐给林延潮,故而盼他能够出头,现在听他这一番话,几乎要站起身来为他喝彩了。但是看过去林延潮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佛并没有将毕自严的话听进去。

    终于林延潮笑了笑道:“毕孝廉之言甚好,来吃菜!”

    听了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