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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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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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在于船,我山东所造海船已可有千料之大,虽不如闽浙商船,但也可以航海。当年元都于燕,仍能从江南以海船运粮,为何今日不可呢?只要海运一行,那么维持运河之费,治理黄河之费,疏通河道之费,拉纤之费朝廷都可以省下来,如此不仅可以丰国库,也可以解民困。”

    翁正春,史继偕对视一眼。然后史继偕道:“毕兄所言极有见地,这么说也是支持海漕,但为何反对我们二人呢?”

    毕自严道:“既是海漕有如此多之便,为何本朝至今都不能推行呢?二位可想过吗?”

    “当年河督王临海尝以海运试之。”

    毕自严笑了笑问道:“那么两位可知王临海为何提及行海运之策?”

    “不是利国利民吗?”

    毕自严笑道:“两位只知其一,当年王临海为何提议要开海运,其因在于黄河改道,故而朝廷提议在莱胶开运河,但是王临海时为山东之大员,若是在莱胶开运河,必消耗我们山东地方之大量人力物力,故而才出面反对,并非是从利国利民考虑。”

    翁正春,史继偕闻言都是恍然。

    “其实当时张江陵在阁中乃持论支持实行海运,但两位可知为何后来当国时又更张不许海运吗?”

    张居正乃是名臣,当初他为阁臣时支持海运,为何到了为首辅的时候却改变了主意。

    二人再度虚心请教。

    毕自严道:“因为要建海船必取木于湖广,张江陵是湖广人,他闻之建造海船必弊家乡,故而改了其初衷。其间说白了,其实并没有以海漕解河漕之困,解民倒悬的想法。”

    翁正春,史继偕闻言都是默然许久。

    翁正春叹道:“原来其中那么多隐情,我算明白了。毕兄真是高见!”

    “那毕兄以为当如何?”

    毕自严道:“我是山东人士,但无运河如何有聊城之繁华呢?我苦想多年,要革漕弊,在于不让地方食漕利,如此不如以一利更一利,这才是办法。”

    史继偕目光一亮道:“就是为何当年开莱胶运河,不利于山东,故而要以一利更一利。”

    毕自严点点头道:“正是这个办法,其实说来也蛮令人丧气的,什么解除民困,朝廷上的官员哪个想到民困,以往的漕督也不是没有好官,就比如当今的付漕台也不是如此,但却为遭到弹劾。至于其他的漕督,为保住乌纱帽,不少只能与地方官吏同流合污了。最后受苦的都是老百姓啊!”

    翁正春闻此摇了摇头,史继偕倒是握紧了拳头,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突然船身一晃,三人还以为船是触礁搁浅了,一并走出船头看情况。

    原来一艘漕船搭上了客船,从漕船船上跳下几名运兵当即道:“此船已被朝廷征用了,你们一会下船去!”

    闻此其他走出船舱看热闹的乘客一片哗然,纷纷道:“我们还要进京呢!”

    “我要进京作生意!”

    “我回乡探亲!”

    那几个运兵骂道:“呱噪什么?你们的事再大有朝廷的事大了吗?”

    船老大出面道:“这位军爷,你们征用我们的客船,我们没话好说,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那运兵道:“屁话,没有理由,老子会乱来,告诉你们前面的运河淤了,不能走漕船。所以我们已是知会了地方州府,征用沿河船只分次拨减漕船上的货,所以你们的船被我们借用了。”

    船上闻言哗然之声更大,船老大也是道:“这位军爷,若是北上运漕粮进京,小人绝对没有二话,但是你们是南下,船上哪里来得货呢?”

    运兵闻言就是一个耳光抽在了船老大脸上。

    那运兵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叫你们的船运货就运货,哪里来得那么多话说?”

    “还有你们这些人,再敢说话,信不信老子征用给漕船拉纤!”

    乘客闻言都是敢怒不敢言。

    毕自严摇了摇头叹口气,史继偕欲出头却被翁正春拉住。

    史继偕气道:“我就不信,几个运兵还敢拿我们举人去给他们漕船拉纤!”

    翁正春道:“我们还是先听一听毕兄的高见。”

    毕自严道:“哪有什么高见,这些运兵也是身不由己。这漕船抵京后卸载漕粮空船返回,称之回空。这回空的漕船要仓场衙门开具的限单,每艘漕船抵地方水次仓时,都要将限单给当地官员审查,若回空耽误了期限,不仅漕船上的运兵要罚,地方上官员也要重罚!”

    翁正春叹道:“漕规之严可见一斑。”

    史继偕道:“那么漕船上的货物呢?”

    毕自严道:“那运兵有什么办法?他们在漕船上私运货物到沿河地方贩卖,如此稍稍贴补一二,否则如何经得起沿途官吏的盘剥?”

    “所以我们就算是举人,也是丝毫说不得,这些漕兵必有地方州县官员的授意,否则不敢公然征用船只纤夫!”

    临清。

    运河要冲,南北货物集散之地。

    这临清因受运河之利,格外的繁华,丝毫不逊色于苏州,扬州这样的地方。

    其中富贵官商人家更是不知多少。

    现在临青的一处富贵人家的庄园里,督运参将正暂住此处,这几日每天宴饮吃得是水陆毕陈的酒席,看得是苏州请来的戏班,还有官商进献的美貌歌姬。

    这几日这位督运参将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这时候一名书吏向督运参将禀告道:“钟骡子还有几个漕河上头脸人物都来了。”

    督运参将闻言将怀里的美貌女子推开,当即道:“终于来了,若他们再不来,老子就要去捆他们来呢。”

    书吏陪笑道:“这些人都是小角色,平日里哪里能见得到将爷,因为这漕船回空的事见一面,就是将爷的抬举了,他们不会不识好歹的。”

    督运参将点点头,当即吩咐钟骡子几人入内。

    几人一到,督运参将出声道:“漕船回空的限期已是耽搁了,朝廷上面已经是动问了,漕帅那边也是担当不起,催促再三,而本将呢?除了这颗脑袋,别无长物,要是耽误了回空的漕期,本将绝对是死路一条,所以你们几个一定要给本将想出一个办法来。”

    钟骡子等几个人都是弯着腰站着。

    一人出声道:“回禀将爷,以小人之见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漕船动起来,这漕船动起来,事情就解决了,可是这河段淤了这么多处地方,要疏通暂时是来不及了。唯有请地方州县派减拨船或摊运雇募,再征用民役拉纤这才是办法。”

    督运参将道:“所以要向朝廷上疏是吗?这要你教吗?现在漕台在京师,朝廷回文还没有下来,但地方州县虽是口头答允了,但却让老子自己雇募民役,沿河征用,这叫什么办法?所以最后只有着落在你们身上。”

    钟骡子闻言一声不吭,任由他人交涉。

    “难道将爷的意思,也就是让我们自己先出钱出力?将爷你还是饶过我们吧!”

    督运参将冷笑道:“你们着急什么?钱又不是不给,只是让你们将事情给先办了,这些年咱们漕军雇佣你们的舵头水手,纤夫脚夫,给了你们多少的好处,现在咱们有一点难处了,你们却不给办了?这是我不饶你们,还是你们不饶我们。”

    “可是我们也没有钱啊!”

    “那你们自己去想办法……”督运参将看着这几人态度,他也不是不打算真的一点钱不出,毕竟来前张承勋已是拨给了他一笔款子,但是他想讨价还价,给得越少,留在自己手上的就越多。

    当官都是这么当的。

    “你们不说话,此事那就这么定了。”督运参将目光扫过众人。

    几人犹豫了一阵,这时候钟骡子站出来道:“咱们平日受将爷的恩惠还少吗?今日的事咱们就是贴钱也要给将爷办妥了!”

    督运参将闻言吃了一惊,心道这货竟如此讲义气?

一千两百四十四章 力驳群雄() 
紫禁城入冬以后,大雪纷飞。

    又是一年京城的雪景,不知不觉林延潮来京任礼部尚书已近一年了。

    现在部里的事,相对平静。

    之前申时行因国本之事去位,天子推迟明年册立太子,而礼部左侍郎黄凤翔单独上疏恳请明年春如旧册立太子。

    天子驳回并将黄凤翔夺俸三个月,然后黄凤翔一气之下自请去南京任官。

    天子如他所愿,让黄凤翔任南京吏部侍郎,本来礼部左侍郎要由赵用贤补上,但赵用贤与吏部尚书陆光祖不和。

    陆光祖索性就推举了任南京礼部左侍郎的韩世能迁为左侍郎,补上黄凤翔的位子。

    此事完全是陆光祖自作主张,丝毫没有与林延潮商量。

    林延潮虽也不希望赵用贤任礼部左侍郎,而且从道理上来说,礼部左侍郎的任命他也不好过问。但陆光祖连知会一声也没有,多少令他心底落下些芥蒂。

    不过林延潮知道陆光祖并非是针对他,而是陆光祖此人一贯如此,铨政之大权向来不容任何人染指,天子没有经过他廷推内阁大学士,他都要bb半天,现在首辅王家屏都让他三分,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韩世能也是林延潮老熟人了,他是申时行的同乡,算是铁杆的申党中人。对于林延潮作为申时行的得意弟子,他们也是有很多方面的共识,因此二人很快走到了一起。

    风雪交加,林延潮,韩世能于礼部衙门后堂的亭子里赏雪品茗,闲聊公事。

    这时赵用贤因公事向林延潮请示,走到后堂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赵用贤见此一愕,然后摇了摇头。

    随从看赵用贤的脸色,然后道:“这位左宗伯来部才多久,就与大宗伯走得这么近了。”

    赵用贤捏须道:“这也是大宗伯擅拉帮结派啊,但凭心而论,这也是人家的本事,这一年来部里的事,大宗伯驾驭起来是游刃有余,礼部奏请极少被内阁,礼科打发回来。”

    随从道:“那还不是大宗伯将功夫都用在廷议,内阁,礼科打交道上。这部里的事近来他管得颇少啊。”

    赵用贤见林延潮与韩世能有说有笑道:“对正堂而言,上任后最难之事莫过于佐贰官之协调,若办不好,部里事事都要过问,足够他吃一壶的。但佐贰官敢轻慢正堂,也多半看正堂与各部不睦,或与上官不和。”

    “原来如此。”随从恍然大悟。

    “下官见过大宗伯!”赵用贤行礼。

    林延潮淡淡地笑道:“汝师外面冷,上亭子来。”

    赵用贤入座后道:“老远就见大宗伯聊得正起劲,若非公事本来不该轻易打搅。”

    韩世能笑道:“我与大宗伯正聊些书画,若是知道汝师兄也有这雅兴,就邀来一起闲聊了。”

    赵用贤笑了笑道:“山野粗人,懂什么品赏字画。哪里及得上韩兄这样的方家。”

    韩世能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韩某岂敢在两位面前班门弄斧。”

    二人打了几句机锋,然后进入正题。

    “敢问两位大人,明年太子册立事,咱们礼部是否还要复请,此事责任在本部,若是不请怕外面会有议论。”

    韩世能闻此心知,此是惹祸上身的事,他看了一眼林延潮的脸色,立即出面道:“之前左侍郎鸣周兄因进言此事已是触怒天颜,若是再言怕是反而更不利于国本,汝师三思啊。”

    赵用贤正色言道:“平居无极言敢谏之臣,则临难无敌忾致命之士,这也是鸣周兄在奏章中所言,哪怕一而再再而三的上谏被天子斥责,但也要尽我们身为臣子的本分。”

    林延潮看了赵用贤一眼,知道他性子极为执拗,若与他讲理,能够争上三日三夜。

    林延潮道:“汝师兄,此事不在于圣上,而在于宫中有人作梗。我等身为臣子,也不好令陛下陷入两难的境地。”

    赵用贤一听想起那日天子召林延潮商议国本时,被郑贵妃冲进来打断的事情。

    林延潮不动声色喝了一口茶道:“此事本部堂也实是无奈,为人臣当有忠君之心,但东宫之事乃天下大本,又不可不定,还请汝师教我如何办?”

    林延潮之前与王家屏商议过,谁来出头敲打郑贵妃?

    王家屏虽有此意,但他也担心得罪郑贵妃。

    至于林延潮当然也有这个打算,但是当日在殿内争吵,天子亲自出来劝架,自己若在就此事再与郑贵妃过不去,天子就要与自己过不去了。但是自己明上不好出面,却可以煽动其他人啊,因此论及当打手和喷子,确实没有人比赵用贤身后的清流更适合了。

    听林延潮这么说,赵用贤点了点头当即道:“我明白了。”

    事情议完,二人告辞。

    林延潮则是披上衣袍前往内阁,付知远已是抵京。

    不过这一次对他而言可不是一件愉快之事,天子没见着,他要先去都察院堂参,然后到内阁与廷臣科臣会揖。

    林延潮坐上轿子到了宫门,然后步行入宫,一路上风雪交加。

    左右给他撑的伞上都积满了雪,林延潮到了文渊阁后,左右随从收了伞。他伸手掸了掸袖子上的积雪。林延潮刚一站定,几名内阁的中书也是立即迎了上来。

    “见过大宗伯!还不给大宗伯递手炉来。”

    林延潮接过手炉,也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他问道:“会揖的如何?”

    那名中书凑上前陪着笑脸低声道:“谈了一个时辰了,还没出来呢。”

    “哦?”林延潮顿了顿道,“可否容我在外旁听。”

    林延潮的名字本不在与会名单上,但是他这么开口了,下面的官吏敢说半个不字吗?

    “当然。大宗伯这边请!”

    这名中书当即引着林延潮来到会揖室。这会揖室林延潮不陌生,当年张居正当国时,林延潮作为轮值中书多次在会揖室里作记要之事。

    但林延潮身为部臣后,这样的内阁与六科会揖却是不能参与了。

    林延潮来到门外就听得门内声音颇为刺耳。

    会揖是祖制,内阁大学士在会揖中于国事上接受科臣的质询,过去常常有言官在会揖上将内阁大学士怼得面红耳赤的时候。

    在另一个时空里,沈一贯为首辅,此人在明史里有八个字的评价那就是‘枝拄清议,好同恶异’,就是打压清议,在政见上喜欢与自己相同的,讨厌与自己相异的。

    有一次会揖,一名言官得罪天子要被贬谪,众言官请求沈一贯出面保他,但沈一贯百般理由推托,当时袁可立坐于末席大笑道:“公不是不能救,而是见死不救。”

    当场满堂愕眙,而袁可立独自不惧,侃侃而谈。

    当时沈一贯斜了一眼袁可立向左右问道:“末座白皙者何人?”

    事后袁可立因此事而被沈一贯报复而罢官。

    但今日的主角不是内阁,而是刚从淮安进京的河漕总督潘季驯。

    而此刻会揖室里,付知远脸色铁青,他这一次来京本以为能够面圣陈词,请天子支持自己大力整治漕运之事,但是没有料到他来京后,根本见不到天子一面。

    面对他的却是如同债主一般的苛厉言官。

    在都察院堂参时,他已被左右都御史严厉问了几句。

    而今日内阁会揖,更是如此,言官们围着他质问。

    “漕运之事,朝廷早有主张,漕督不以安静为要,骤然以严刑峻法整治,此博名乎?好功之病乎?””漕政之事糜烂已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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