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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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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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延潮点点头道:“带了几本,正好给学生们看。”

    林延潮命跟在身后的展明将书给塾师后,对萧良有道:“我平日退衙后,若清闲无事或者是心情烦闷,总会来到这义学里看看,听听孩童们读书打发一下光阴。”

    萧良有没料到林延潮居然有此‘嗜好’,这倒也是奇谈了。

    林延潮随萧良有一起来到窗外,但见屋子里十几名学生正在十分安静的温习功课。

    萧良有心想他明白林延潮带他来这义学的意思了:“大宗伯自提倡在京里开设义学,让每个孩童都能受课,这十年来不知多少孩童受惠于此。萧某心底一直很是钦佩。”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以占兄,我带你来此,不是来听奉承话的。不错,义学之事是林某的心血所在。但是林某却从来不把他当作一件建功立德的事来办,以占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萧良有闻言倒有些惊讶。

    林延潮指着这破旧的民房对萧良有道:“你我读书人生怕名不称后世,以立功立德立言自励,有人欲效仿班超投笔从戎,沙场建功,有人要做学问,成一代大儒,以人掩史,有人要做官,官居一品,然后宰执天下。”

    “还有的人创立书院,教授弟子也不失为继往圣之道,但是你却从未听说过有谁,以创立义学,专门教平民百姓读书来建功立德的吧。”

    萧良有点点头道:“确未听说过。那么敢问大宗伯如此你求的是什么?”

    林延潮失笑道:“教授百姓读书认字,是林某唯一所为正谊明道之事,此不为利,也不为功,也从不求什么。有句让萧兄见笑的话,林某心底一直有一个宏愿,那就是让天下老百姓,无论是你是贫富贵贱,都能够读书识字!”

    萧良有吃了一惊,这还是他认识的林延潮吗?那个在官场上狡猾狡诈的林延潮吗?

    林延潮看向萧良有道:“好了,听林某说完了心底话,那么说说你。在林某眼底,以你之能何必去南监,要去当去北监!”

    “北监恐怕……”萧良有又惊又喜。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事不难,不过你要答允林某一个条件。你要答允林某将国子监里六堂的藏书,不取分毫的提供给读书人及义学里的老师借阅。”

    萧良有吃了一惊道:“国子监的藏书乃官家所藏,几百年来监里又从民间买了不少,专供监生读书之用,借入借出十分严格,又如何能给普通读书人借阅?”

    林延潮道:“我也知道,当年之前总督义学的王侍郎题请朝廷设一藏书楼给读书人随意借阅,但此疏被驳了回去。所以林某打算变通为之。”

    “林某此举不为名不为利,就如同让老百姓都是读书认字一样,让每个读书人不是死抱着四书五经,圣人之教。而是放开眼界,饱览天下群书,若萧兄能助我一臂之力,那么此事就成了。”

    萧良有问道:“大宗伯的意思就是国子监将藏书来办一个藏书楼,给天下读书人来看?”

    林延潮道:“可以说是藏书楼,但不仅仅有书,而是有图有画有书,我更愿意称之为图书楼,或者是图书馆,只要一个读书人有向学之心,在这个图书馆里,他可以借阅到任何他想看到的书。”

    萧良有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大宗伯所言开启民智,也正如此吧。”

    林延潮笑着道:“还是以占兄知我,这创立义学,设图书馆之事,都并非是建功立德的事,让以占兄跟着我来办,真是难为你了。”

    萧良有哈哈笑着道:“明其道而不计其利,正其义而不计其功,这不是正是我辈读书人所为之事吗?说实在的,萧某这一次向大宗伯开口求去南监为祭酒,其实是厌倦了官场上的事。萧某与大宗伯相较实不擅长于做官,所以更愿意去学校教书育人。”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切勿这么说,若非朝堂之事脱不开,林某也是更愿为一教书匠而。”

    二人说着说着,屋舍里传来了儒童们的读书声。

    林延潮见此悠然道:“百年大计,莫过于树人。我辈少年都能脚踏实地,勤奋向学,并心怀报国之志,迟早一日中华必将有为!”

一千两百一十五章 条陈() 
从义学出门后,林延潮与萧良有也放下了许多芥蒂。

    萧良有已不求在官场上再进一步,只愿去当一名教书匠。至于林延潮虽身居高位,但所办所为并非是如何如何之功业,而是全力放在教书育人,让天下每个老百姓都能读得起书这样‘毫不起眼’的一个小目标上。

    二人自然是因此少了很多隔阂。

    于是他们找了一家酒肆坐下。

    这酒肆不过是平民百姓去处,却突然来了两位士子模样的客人,店家当即上前亲迎。

    二人要一处清净的地方,点了一壶酒,一盘现切羊肉,一盘醋烧白菜,一盘炒腰子。

    酒菜不久上桌,酒先用小火煨着。

    萧良有酒量颇豪大钟饮之,林延潮则素来是谨慎的性子,以小钟酌之,如此也不减丝毫雅兴。

    酒肆里酒气蒸熏,几个桌里的酒客们喝起了兴致,已是开始划拳助兴。

    若是文士们这时要行个酒令什么的。

    二人于走卒贩夫之中漫谈叙旧起头,从万历八年的会试聊起,殿试,初入翰林院释褐为官,再到张居正去位,林延潮上谏,再到如今十余年的宦海沉浮,都充作了下酒菜,从心底吐出再喝下肚中,反复咀嚼之际,颇感五味杂陈。

    萧良有一大口酒下肚,放下酒盅感叹道:“当年你我与子枢同题金榜,以三鼎甲并入翰院,那时何等年少气盛,踌躇满志,似卿相之位唾手可得。”

    “但如今吾三十二岁榜眼及第后一事无成,于官场上蹉跎岁月,现早已过不惑之年,倒是宗海不过而立,又拜大宗伯,正是大有可为之时。”

    林延潮道:“切莫这么说,说起来倒是子枢兄数年没有书信往来,不知他近况如何。”

    萧良有笑着道:“有劳宗海挂念了,子枢他一直很好。当年江陵公之事得缓后,子枢兄从翰林被贬为县令,因为顾及圣上的缘故,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提拔,所任之地也都是苦寒边远,汉夷混杂。”

    “但是比起当年囚禁在狱中已经好了许多。他常与我来信说感激宗海你当年的冒死回护之恩,他说早年他还一直在江陵公面前言你的不是,今日想来很是愧疚。幸亏你这么多年来,倒是青云直上步步高升,他心底也是安慰不少。”

    林延潮笑了笑,其实他当初也蛮看不起张懋修这样的关节探花。彼此算是互相讨厌,但时过境迁,谁还把年轻时候的事记在心底。

    一科同榜三人,并为三鼎甲,同入翰林院,但三个人的境遇却是截然不同,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就张懋修而言,张居正去后张府遭到抄家,抄家的人没到张府里府上被地方官闭锁,先饿死了十几人。

    丘主持抄家时对张府百般折辱,最后张懋修的兄长张敬修自杀,张懋修寻死不成被救了下来,幸亏得申时行,林延潮出面营救,最后张懋修与其兄张嗣修,一并得以贬官出任知县。

    而在另一个时空,没有林延潮上谏,申时行尽管尽了最大努力,但天子仍将张懋修,张敬修二人,以及张家男子都发配边疆,流放到烟瘴之地。

    若没有林延潮,张懋修在那个时空以二十六岁中状元,三十二岁被流放,余生都在整理张居正留下的遗作,读到触动心肠之处即放声大哭,因为心恨天子,他的文章里但凡万历二字都要倒过来书写。

    一直到天启二年,张居正平反后,他才得以回乡。最后以八十岁高龄去世。

    崇祯时,张献忠攻破江陵,要张居正第五子张允修出来做官,张允修不从与其孙一并自杀。

    张居正曾孙,张敬修孙子张同敞在明亡之际出身抗清,兵败被俘后不降被杀,其妻殉死。

    林延潮从萧良有口中打听到张懋修的消息,他虽在烟瘴边远之地任知县,但却十分勤政为民,开化蛮夷,教民屯垦,兴修水利等等,治下百姓无不称赞他的功劳。其中艰辛自不用多说,而张嗣修也是如此,听萧良有说张懋修,张嗣修兄弟二人所为一切,都希望天子能看在眼底,将来有一日能够为张江陵平反,恢复了张家名爵。

    林延潮听后有些唏嘘,他见萧良有多次窥探自己的脸色,知道他说这话的言下之意。

    林延潮一杯酒下肚道:“当年张太岳对林某并无恩德,而林某之所以上谏更非为了什么私谊,而全然为了公义,所以子枢说得感激其实不必了。现在林某知道子枢过得还行就放心了,我们还是谈谈义学与图书馆之事吧。”

    萧良有闻言稍稍露出失望的神色强笑道:“好吧。”

    林延潮当即道:“我以为为政之道,目光当放长远,而作为却在当下。”

    “我当初倡议在京里设立义学,让每个蒙童都能读书,再至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皆为开启民智而行之。以京师而论,原来百人里有十人能知书认字已是很好,在地方州县苏浙之地还好一些,但贫瘠之地则百不足二三。”

    “但而今京师经过十年的普及教育,百人之中至少有十五六人知书认字,甚至二十人,再过十年,则能达二三十人,若坚持至三十年,京中人口将有近半百姓能识文断字。试想一二,不仅京中如此,放到整个天下若有一半以上的百姓都能识文断字,那时候整个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萧良有点点头道:“宗海兄真有远见卓识。不过此事非百年之功不可。”

    林延潮道:“不错,所以才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之说。从京中再至应天,从应天再至十三省省治,以此类推。普及义学之事非百年不能见功。”

    “我们所为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从不信什么一代人只为一代事,我辈不仅应只谋这一代人的事,还要替后世铺好路,搭好桥,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就看子孙后辈要怎么走。我等办教育之事,就是利在子孙,当不计利不急功而为之,如此中华迟早必有作为。”

    萧良有道:“宗海所见固然高远,但是此举在于物力财力的艰难,国库空虚,朝廷自给尚且艰难。至于普及义学,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哪里有那么多的塾师?哪里有那么多的书本?蒙童笔墨纸砚又从哪里来?”

    “除了两京外,恐怕难以普及至天下了。”

    林延潮笑了笑,话是如此,若自己能坐到更高位子上,这一切都有可能。

    萧良友一杯酒豪饮下肚朗声道:“但那又如何呢?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这是宗海当然三元及第,在金銮殿上之言,良有可谓记忆犹新。百姓家贫犹然懂得让子读书,又何况于一国一邦呢?百姓读书教育之事,国家再难也是要办啊。”

    林延潮见萧良有提及当年自己状元及第时,金殿传胪说过的话,不由一笑。

    有些回到了自己年轻意气飞扬之时,一晃眼已是十年有余。

    五月六月之交。

    因为弹劾,户科都给事中胡汝宁亦随后请辞,但内阁不允。

    官场上为此哗然。

    事实内情是林延潮得到王家屏的同意后,就让胡汝宁立即写了辞疏,再让内阁驳了回来。

    而这时候兵部尚书王一鄂再度上疏以病请辞。天子不允。

    然后礼部尚书林延潮上疏,这几年乡试物议极多,为国抡才本就当慎重,八月各省秋闱选拔主考官应选拔德才兼备的考官,以防止考试之时不公,引起士子不满。

    林延潮上疏的言下之意路人皆知。

    考试一旦出现弊情,那就是选官不当的责任,这个锅谁来背。

    此事责任重大,不可以交给都察院,翰林院选拔,唯有我礼部一力肩挑。

    林延潮的上疏引起一阵议论,林延潮上任礼部尚书屁股还没有坐热,到处擅权不说,还把主意打到了都察院与翰林院的头上。

    上一次兵部尚书王一鄂病重让你捡了便宜也就算了。

    但翰林院的清流词臣,都察院的一群喷子,岂是轻易可以招惹的。

    哪知上疏之后,新任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则提议先由都察院择考官,然后由礼部分配至两京十三省,以启共同监督,分权分责之用。

    翰林院掌院事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刘虞夔也上疏道,事权归于一则专,乡试考官主持国家论才之典,必须慎之又慎,由多面权衡,有其权必有其责也。

    刘虞夔是萧良有的老师,他出面说话当然是与萧良有有关。

    钟羽正代表科道,刘虞夔代表了翰林院,他们的上疏终于让朝野上下重视起来。

    内阁当下让翰林院,礼部,都察院部议商量乡试主考官的选拔。

    三个衙门部议之后联名上疏,翰林院掌握衡文之事,出正主考。都察院掌监察之事,由当地科道或从京中调乡试提调官。

    然后礼部从翰林院,京里各部寺选拔乡试正副主考,为了防止容情舞弊之事,各省乡试录卷一律上呈礼部勘磨。

    上疏之后,天子允之以后乡试造此例而行。

    此事也成为林延潮升任礼部尚书后通过的第一疏,恰在他的掌职之内。

    对于礼部而言,也从都察院,翰林院里又夺回了乡试主考官的任用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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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一十六章 申时行背锅() 
时已至六月,京城正是夏日炎炎的时候。

    礼部衙门内内外外热浪袭袭,树梢上蝉鸣不止。

    茶房里间外间,都是等着打茶水的值堂吏,身为官员最怕的就是在如此的伏天里值衙,更怕是午后值衙。

    礼部各司里的官员上身仍勉强罩着官袍维持表面形象,桌案下面就剩一条单裤。这个时候各司的司官们也会睁一眼闭一案,不会太认真与下属们计较。

    尽管如此官员们汗水依旧不住滴落,不断拿起一旁的茶壶大口大口的灌下。

    礼部火房里,林延潮也是与官员们‘同甘共苦’,值守在衙门里。

    京城里条件最好的当属内阁值房,吏部火房,屋子里都备有冰块降温。

    冰是每年严冬时从积水潭,太平湖取好的冰块,然后将冰块取了放在冰厂的储冰坑里,平日覆了稻草盖好,到了夏天时冰厂就会向京里的天子大臣,王宫贵戚供冰。

    不过礼部火房虽是没有冰块,却丝毫不影响林延潮消暑,他此刻躺在竹床上,头枕着瓷枕,一旁一名小吏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林延潮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就属于这个时代最被士大夫诟病的‘昼寝’。林延潮哪里管那么多,他午睡不睡个一两个时辰还不罢休呢,一直到了当了官后,才改为只睡上半个时辰。

    在没有空调的古代,能够在如此炎热的午后,将公事放在一旁,在一处避荫安静之处,小寐一会也是人生难得的快意之事。

    林延潮在竹床上翻了个身,听得外头有人声于是闭着眼睛问道:“是谁在外面?”

    “回禀部堂大人,是许次辅的家人。”

    “哦,那叫他进来吧!”

    “部堂大人?”

    “无妨。”

    林延潮从竹床上坐起后,随手端起一碗冰镇酸梅汤正喝着。

    这时候许国的管家被人领至此来,他见林延潮也不穿官袍,只着一件单衣,面上怒色不由一闪而过。

    随即对方笑着道:“小人见过部堂大人。”

    林延潮笑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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