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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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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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次处罚言官,可谓粪坑丢炸弹,激起了公愤。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申时行。申用嘉的风头还未过去,但这边官场上风势已是更加不利于他。

    而这时候吏部尚书宋纁病重的消息传来。

    这一日退衙后,林延潮乘轻车赶到宋纁的住宅看望。

    在大门迎接林延潮的是宋纁的长子,对方一见林延潮即是垂泪道:“大宗伯,爹爹他不行了。”

    林延潮一听道:“快带本部堂去见太宰。”

    宋纁住的是吏部的官舍,外头看去还是阔气,但林延潮走到宋纁的卧房一看房内布置却是十分简单,就几样器什,没有什么奢侈之物。

    身为吏部尚书宋纁竟廉洁到这个地步,林延潮也是深表敬佩。

    病榻上宋纁正闭着眼睛,林延潮示意其子不必出言,自己默默无声的坐在宋纁榻旁。

    过了好一阵,宋纁方才睁开眼睛见床榻旁有人,试图睁开眼睛想看清是谁。

    一旁宋纁的长子垂泪道:“爹爹,大宗伯来见你了。”

    “大宗伯?是沈大宗伯,还是于大宗伯?”

    宋纁长子向林延潮露出歉色,然后解释道:“爹爹,是现任礼部尚书林大宗伯。”

    “哦。”宋纁闻言神志渐渐清醒,林延潮弯下腰问道:“太宰身子可好些了吗?”

    “老夫是不成了,有劳大宗伯这时候还来看望。”

    “太宰不必说这样的话。非太宰栽培,哪里有在下今日。”

    林延潮边说话边打量,见宋纁说话间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脸上毫无血色,看来真是不成了。

    林延潮问候了几句,宋纁双目枯望着垂帘道:“老夫今日不行了,也幸亏宗海你到老夫身旁说几句话。”

    林延潮笑道:“太宰哪里的话,太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下官一定尽力操办。”

    宋纁苦笑道:“老夫何来私事,但有几句肺腑之言。”

    “在下还请太宰吩咐。”

    宋纁道:“老夫去后,朝廷必然重议吏部尚书的人选,不知宗海心底以为谁可以接替老夫?”

    林延潮闻言有些为难,然后道:“太宰以为当今户部尚书石司农如何?”

    宋纁点点头道:“善,石司农是好,但是他为官太耿直了。”

    林延潮闻言心底一动,宋纁屡次举荐邹元标出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但奏章屡屡都被申时行驳回。

    故而宋纁不安其位,又兼病重,连上五疏请求致仕。将来石星接替他出任吏部尚书,以石星耿直的性子,确实很难做到八面玲珑。

    “那么太宰心底有什么人选?”林延潮问道。

    宋纁抬了抬头,然后道:“宗海若非词臣,此位老夫非以为你不可。”

    听宋纁之言,林延潮心底一凛。正如礼部尚书是词臣的专属,吏部尚书就是非词臣的专属。

    当然也不是绝对,严嵩高拱都出任过吏部尚书,而后就成为了内阁里有名的强势宰相。

    所以不说林延潮能不能破这个规矩,就是天子连吏部侍郎都不肯给自己,更不用说吏部尚书了。

    林延潮苦笑道:“太宰,在下从来没有这个野心。”

    宋纁笑了笑道:“当今部阁大臣之中,唯独你是擎天之士,只是你若出任吏部尚书,将来也无法入阁了……将来吏部尚书出缺,老夫想除了石司农外,这刑部陆司空宗海可有考虑一二?”

    一般吏部尚书空缺,都是从除了礼部以外,由四部尚书中一人出任,当然也不是绝对,南尚书与吏部的侍郎也有机会。

    现在兵部尚书王一鄂也是病重,工部尚书舒弘志人望不够,剩下的只有刑部尚书陆光祖,户部尚书石星二人可以一争了。

    不过石星胜算大一些,毕竟户部尚书排名在刑部尚书之前。

    林延潮道:“太宰不是不知,在下在廷推上屡与陆司空相左……”

    宋纁道:“陆司空性子一直是如此,但这一次你若支持陆司空为吏部尚书,他以后必会卖你的人情,宗海不妨听老夫之言考虑一二。”

    林延潮闻言沉默片刻,之前许国还与自己说要支持石星呢。石星出任吏部尚书后,他们再推举杨俊民为户部尚书。

    林延潮从宋纁府上出门,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坐上了马车回衙。

    在马车上,林延潮细细揣摩,发觉这廷推的诀窍。

    比如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出缺,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推举。

    但是自己的学生,以及翰林院里的同僚,没有几个是五品以上官员。因为翰林五品是一个槛,翰林五品就可称学士,但大多数翰林都是集中在五品之下。同时对于科道也不利,身为言官最多不过七品。

    当然以往内阁宰相强势时,如张居正,申时行在位时是可以左右吏部尚书人选。

    这一次会推不同,申时行已经明言要退了,所以不会用自己在位宰相的权力来左右谁。而次辅许国声望还远不如申时行。中枢正处于青黄不接,所以此次会推还真看谁的票数多。

    如此哪几个衙门最吃香?

    户部十三司,刑部十三司,每个司的郎中正五品,员外郎从五品。所以户部刑部是票数的大头所在。

    因此不出意外,这一次会推吏部尚书就是出自这两个衙门。至于南京的几位尚书,虽说也是有资格,但没有京官支持,毕竟是太难了。

    因此吏部尚书之争,也就是石星与陆光祖之争了。

    林延潮回衙后,听闻两位堂官以及几位司官都在火房里等候自己。

    林延潮到了火房后,赵用贤,黄凤翔,以及徐即登等司官一并起身行礼。

    入座后,林延潮问道:“你们所来何事?”

    黄凤翔道:“听闻太宰病重,朝廷有意廷推吏部尚书,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林延潮闻言道:“本部堂刚从太宰那回来,太宰确实病得很重,看来不日就要会推吏部尚书了,这不是谣言。”

    众人闻言都有悲色。

    林延潮伸手按了按了道:“吏部尚书若是出缺,我等都要于阙左门廷推。”

    “本部堂有一浅见,堪任人选我们部内当先议一议,待会推之时,无论之前是何主张,在会推上都共推一人。”

    闻言众官员都吃了一惊。

    林延潮继续道:“本部堂这么说,全因我们礼部近来逐渐势轻,其因乃我等不团结,各自为政,各有主张,故而渐渐为各衙门所轻。但这一次会推决定吏部尚书事关朝廷大计,也关系到本部的以后。故而本部堂方提此主张,当然若有人不从,也不会为难他。”

    说完林延潮呷了口茶,但见黄凤翔第一个道:“下官愿与正堂共同进退。”

    黄凤翔说完其他各司官员也是纷纷陆续表态支持,最后剩下赵用贤一人。

    但见林延潮看向赵用贤问道:“赵宗伯意下如何?”

一千两百零九章 支持与反对() 
林延潮一语之下,众官员们都看向了赵用贤。

    林延潮任正堂来不到三个月,礼部大小事务井井有条。且还从兵部里收回了封贡,以及会同馆的管辖之权。

    部中上下官员对林延潮又是佩服,又是敬畏。

    至于赵用贤对此也是深有了解,他与邹元标,顾宪成二人一直有书信来往。

    邹元标赞林延潮有相才,认为将来至少会为清流发声,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而顾宪成则认为林延潮功名利欲之心太重,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上二事疏,能死谏君王的林延潮了。

    赵用贤当然也有邹,顾二人这样的顾虑,他与林延潮接触数月以来,认为此人比较复杂,身上既有小人的一面,也有君子的一面,不过身为礼部右侍郎,他也不愿有些事上与林延潮闹得太僵,但又觉得有些事上要与他划清界限。

    赵用贤当即问道:“吏部尚书为大宰冢,列为六部尚书之首,手握铨政,主管天下官员的升迁,下官以为朝廷廷推官员,应当以公允不公允,堪任不堪任为先,何来有利不有利为先。”

    听了赵用贤的话,众官员都是暗暗摇头。

    林延潮闻言指着房内摆一盆花道:“赵宗伯,你看此花,这四时变化依据天道,但决定花开花谢除了天道之外仍另有规矩,诸位以为此话对不对。“

    众官员都是点头。

    黄凤翔笑着道:”大家都是一个部里的同寅,既然关起门来说话,方才正堂这么说也就是不把大家当外人看待。”

    下面的官员都是纷纷此起彼伏地点头,表示恭敬从命。

    赵用贤当然林延潮话里的意思了,他道:“下官受教了,那么依赵某之见,当今刑部尚书陆司寇,户部尚书石司农都有贤名在外,皆可称堪任人选,若是吏部尚书出自他们二人,赵某以为可称堪任。”

    林延潮闻言点了点头。

    散去后,赵用贤与精膳司郎中陈泰来一并踱步回衙。

    陈泰来道:“右宗伯,可知正堂心中意许是何人?”

    赵用贤道:“看来也不外乎石东明,陆平湖之一。”

    陈泰来道:“方才右宗伯所言论贤名,石东明,陆平湖都不相伯仲,但贤名之后,众人都多畏石东明,而心许陆平湖。”

    赵用贤道:“石东明刚正不阿,从来不搞结党营私的一套,当然众官员敬而远之。但他若为吏部尚书,我倒是以为更公允一些。”

    陈泰来道:“右宗伯所言极是,但石东明敢于任事,若由他来主持铨政,并非他之所长。反而是陆平湖既有清名,又……”

    赵用贤闻言站定脚步道:“果真如正堂所言,天道之下自有人情变化,你与陆平湖分属同乡,替他说话也是理所当然。”

    二人闻言都是大笑。

    次日阙左门九卿廷议。

    此次廷议乃东事。

    “朝鲜来报,言倭国下国书,欲于明年春大举进兵侵朝。”

    “兵部差委锦衣卫刺探倭**情,另兵部职方司也通过海商探查倭**情,据海商的消息,倭主平秀吉已经于正月对倭国下征召令,也是预计于明年春出兵。”

    因为兵部尚书王一鄂,兵部左侍郎许守谦正在养病,所以列席九卿廷议的乃兵部右侍郎王基,以及职方司郎中申用懋代表兵部向九卿陈述。

    至于吏部尚书宋也是因病缺席,所以九卿只到了七位。

    听到倭国入侵的消息,列席大员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右侍郎王基疾言道:“倭国已从今年正月开始动员,到明年开春出兵历时一年。若真是如此,出兵之声势不小啊。”

    列席大员继续沉默。

    左都御史李世达道:“如此我说一句话,倒不是李某以为兵部在危言耸听,只是倭国距大明有数千里之遥,消息一往一返耗时许久。”

    “而且海商往返于倭明之间,其言究竟有几分可信?这刺探倭情之事,还是应该以锦衣卫密谍的消息为准。”

    “最后说一句就是朝鲜态度尚且暧昧不明,是否有勾结倭国一并来犯意图也是不清楚,我等不可轻信朝鲜的一面之词,也是应该仔细探访。”

    见终于有人说话,众人都是送了一口气。

    林延潮听了李世达的话后,则是端来茶盅,将茶盖掠了掠茶叶,口中轻吹后呷了一口,喉咙微动后脸上露出了赞许之色。

    在外人看来林延潮竟将这宫里这不值几钱银子的冲泡茶,品出了许多滋味来。

    其余官员们闻言也是有样学样,自顾喝茶,反正就是不轻易发表意见。

    首辅申时行看了下面官员一眼,自己也是端起茶来。

    次辅许国见众官员如此态度有些不满,只见他出声道:“都宪的意思,就是我等应当继续静观其变了。”

    李世达道:“次辅,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消息太少,在这时候以静制动,不可自乱阵脚方是我上邦大国的应对之策。”

    户部尚书石星道:“我赞同都宪之见,去年岁末的廷议后,朝廷已是在津莱,辽东加强了守备,并令沿海各省严加戒备。以石某之见,应该先平定火落赤部,平定了西北之后,朝廷再腾出手来应对东事。”

    到了这一刻,才不少官员出声赞同李世达,石星。

    林延潮闻言唇角动了动,但是却没有说话。当初在廷议上他的建议被王一鄂,石星,陆光祖联着手驳回,今日没有把握,他可不会再自取其辱。

    石星看了林延潮一眼,最后还是坐下抚须沉吟。

    许国请教了申时行后,然后对列席官员问道:“诸位还有什么高策?”

    众人一片沉默,林延潮也是继续喝茶,没有作声。

    “我倒有些浅见。”

    众人看去原来是刑部尚书陆光祖。

    许国心底一凛,但面上却是欣然问道:“大司寇有何高见?”

    陆光祖道:“去年廷议上,我等认为倭国是否入侵,尚在五五之数。但今日从兵部的奏报来看,更近一步坐实其狼子野心。仅仅加强津莱守备是否太单薄了些,如此是不是把去岁海运济辽济朝之事,再拿出来议一议。”

    此言一出,石星又惊又怒地瞪视向陆光祖。

    面对石星的目光,陆光祖四平八稳地坐着。

    林延潮这时放下茶盅,双臂往椅扶手上一撑坐直了身子。

    当日廷议结束后,申时行,许国他们回部办事,而七卿大员们并没有着急回去,众人分别围在石星,陆光祖二位大佬身旁说话。

    陆光祖从始至终都是谈笑风生,至于石星则是放下之前的架子笑着说话。

    而林延潮看了陆光祖一眼,又看着石星一眼,当即走到陆光祖身旁。

    陆光祖脸上的笑容更深,林延潮也是满脸堆笑二人说了一阵的话。然后林延潮又走到石星的面前,石星脸上也是挤出了笑容。

    于二人打过招呼后,林延潮赶到了内阁。

    申时行竟然早一步离阁回府了,于是林延潮就拜会了许国。

    一见许国,林延潮即道:“次辅,当初你我商定支持石司农为吏部尚书的事,我看有必要改一改了。”

    许国闻言道:“宗海……方才我在廷议上支持石司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切不要因为陆平湖一句话而改变决定。此人城府极深,当初反对海运的大员中,他是最坚决的。而今日他是故意在廷议上提出此议,是明知石司农会反对此事,然后用意分化我等。”

    林延潮道:“次辅,在下并不懂得太多,只知在海运之事上,从头到尾石司农都是反对的,方才在廷议上又驳了我一次,倒是陆司寇是赞同的。我林延潮不才为官只知一事,谁反对,就是林某敌人,谁支持,就是林某的朋友。”

    许国语重心长地言道:“宗海,官场之事岂有事事顺意舒畅的,就算身为老夫,甚至元辅也有很多事想办而不能办,若是因为有人反对,就与他不和,路会越走越窄的。”

    林延潮道:“在下认为若是为了两淮盐税之事,倒不如如此,现在王司马也是害病,正向朝廷请辞,不如让石司农改任兵部尚书如何?”

    林延潮此言一出,许国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宗海,兵部尚书本阁部心底自有人选,不必再说了。”

    林延潮见许国话说得如此坚决,不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林延潮走后,许国大怒不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门外的值阁中书闻声立即入内。

    “阁老息怒啊。”

    许国匀了匀呼吸道:“我倒是不是气林侯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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