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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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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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库银仅四十余万,窖房银仅一百一十七万,唯幸去年旱灾有所减缓,但南直,湖广,浙江又见灾害,而今朝廷利孔已尽,无可复开,岁入日短,岁出日多,然而国库空虚,而四方又是不靖,西北火落赤部叛乱,西南杨应龙又是隐患,这边朝鲜,倭国是否有勾结不说,但倭国进犯之心已是显然,今日廷议还请诸位集思广益,在陛下面前拿出一个应对之策来。”

    申时行的话一句比一句沉重。

    国势到了今天这一步,大明面对的可是内忧外患。

    张居正变法的红利已经差不多用完,比起李太后当年给潞王结婚就能花个六百万两的大手笔而言,现在国库里的存银申时行说得很白了,淘尽家底只剩下一百五六十万两。

    但朝廷现在面临是多面受敌的局面,西北已经开战了,西南的问题是要不要打,而东边倭国肯定是要来打了,问题是朝鲜倭国两个一起上,还是一个人来。

    这一点点的钱同时应对三场战争,这是要崩啊。

    这时候吏部尚书宋纁第一个出奏道:“启禀陛下,臣之前掌管过户部,于朝廷现在用度短缺有之事有不可推卸的过失。臣以为眼下正是国匮民穷之时,当宽入严出,首先必须厉行裁革沉员,如锦衣之带俸官役;礼部鸿胪寺之译字生,通事,序班;光禄寺之厨役,各监局之工匠;外而佐贰首领之添设;九边年例与主客市赏的供费诸如此类。”

    “譬如昔无而今有,昔有则今增,当视期缓急,渐次裁革,如此视为节约生财之道,另外京师城垣之修建也应该停一停。”

    垂帘后的天子一声不吭。

    这时候司礼监太监张诚站出来道:“宋尚书此言,我不能认同。眼下朝廷今年的用度短了一百多万银子,这是一个山大的窟窿,如裁撤官役,官吏,厨役,工匠,赏赐且不说会不会打乱了朝廷之办事流程,就算裁撤了一年也省不下几万两银子吧,如此实是杯水车薪。”

    一旁田义出班道:“京城城垣也是关系重大,若不加以修葺,万一将来崩坏所费更大,这也不能停。”

    陈矩也是道:“今年六月,朝廷已经依内阁所请修订宗藩条例,将河南,山西,陕西三省宗俸定为永额,并许无爵宗人自谋生路。这限定宗藩,朝廷已是在开源节流了。”

    这修订宗藩条例,是申时行在位时办得一件大事。

    他通过各方面的平衡,将河南,山西,陕西三省宗俸定为永额,也就是说以后这三省的宗室不论生再多,钱都只有这么多,你们自己去分,朝廷不再想办法。

    当然这是朝廷不得已之举,而申时行也因此开罪了不少宗室。

    宋纁对此正要反击,却听垂帘后面一声磬响,此意思就是这个话题打住,再讲下去就要讲到朕的头上了,朕不想听。

    宋纁也是气闷,他先前说了一堆,就是要借此事最后规劝到天子上,比如湖广为皇宫采办木料一年即七十多万两,这大头还是在皇帝身上。

    哪里知道天子一听宋纁这开头就坚决地打断,不给你将屎盆子扣到朕头上的机会。

    这边话刚说完,三位司礼监太监显然得到了天子的鼓励,但见张诚向户部尚书石星质问道:“户部口口声声说钱财短缺,但九月时陛下屡屡请问‘近来多有人请开矿,为何不见户部复奏,户部却回覆,开矿乃聚众之所为,聚众则担心有人生事,朝廷切不可因民间有人奏请而开矿,陛下却说,户部如此考虑却有道理,但汉武帝以盐铁之利归国有,国库因此而充实,为何汉朝能办,本朝却不能办。户部回复说拿一个条陈来,为何条陈迟迟不出?”

    朝堂上目光都看向户部尚书石星。

    但其实众人都知道石星是受内阁授意回复天子的。

    但见石星道:“此事臣正要向陛下陈言,其实户部不同意开矿还是那几句话,一出于防患于未然,二,爱惜钱财,朝廷开矿投入,雇矿工都要钱财,三,避免差官扰民,但最重要是此事不可外传,以免外夷知道本朝虚实,趁机作乱。”

    张诚与石星又争论了几句,石星也是头铁,对于张诚都每一句话都直挺挺地顶了回去,哪怕他知道张诚后面是天子授意的也一样。

    眼见二人要在朝堂上争执起来,但听垂帘后又是一声磬响。

    看来天子也是不愿二人再吵下去了,这根本没有结果,不如搁置下来。

    这时候兵部尚书王一鄂出奏道:“眼下朝廷支出大头还是在兵饷上,去年朝廷兵饷一年三百余万两,臣以为其中有虚冒之弊,如辽镇南兵一年支出五六十万两,而蓟镇南兵兵饷太厚也当议处,此事还请朝廷派官严核。”

    听了王一鄂的话,众官员不由心底一凛,朝廷这是要对蓟辽两镇的南兵开刀了吗?

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直言不讳() 
天已是大亮,但见乾清宫里,内侍从左至右熄灯,烛火一盏一盏的熄灭。

    天子高坐垂帘之后,帘外之人看不清他面上的喜怒,这也是天子保持高深莫测的一等办法。

    而垂帘外,首辅申时行安坐在那,不发一言,由着其他大臣向天子唇枪舌剑。

    次辅许国昂然立在下首,不时扫过正在进言的兵部尚书王一鄂。

    三辅四辅王锡爵,王家屏都在捻须凝思。

    吏部尚书宋纁方才进言受挫后,就站在一旁不再出一言,似有几分怒气未平。

    户部尚书石星听了王一鄂的话,眉头微动似要出面争执,但看了一眼垂帘之后却没有再说。

    至于刑部尚书陆光祖似一直在盘算着什么,不知是不是等着有什么一鸣惊人之言。

    而暂署工部的杨俊民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左都御史李世达则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一般而言这样的廷议,若非他人动问,他一向不在上面说话的。

    至于通政使朱震孟,大理寺卿卢维桢官位低微,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廷议中二人处于人微言轻的位子上,故而若没人询问,他们绝对不会出言。

    但见兵部尚书王一鄂奏道:“……由言官们所奏而知,自万历十六年,蓟镇南兵屡屡鼓噪,协众要恩,其兵气愈骄,行愈横,最难束也,此已成蓟镇痼疾。”

    这是一笔烂账啊。

    所为蓟辽两镇的南兵,就是当年张居正当国时,用戚继光为将所编练。

    当时戚继光镇守蓟镇时,以所募两万南军为师范,照南兵的架势编练北军。张居正当国时,有戚继光为总兵,蓟镇云集雄兵十几万,使蒙古不敢南犯。

    但天子亲政后清算张居正,连戚继光也是跟着失势,并于万历十六年去世。

    没有后台的南军顿时犹如后娘养的孩子,不受朝廷待见,拖欠军饷之事时有发生,甚至因此屡屡激起士卒鼓噪。

    这些事情众朝臣都是心照不宣,就算有心为南兵说话,但因为顾忌天子的态度,也是不好说。

    因此兵部尚书王一鄂上奏后,朝堂上陷入沉默,没有人接话。

    但闻垂帘后,又传来一声磬响。

    显然天子是在催问,怎么都哑巴了?

    申时行捻须,朝堂上一直为南兵说话的是原左都御史吴时来,当年正是他保荐谭纶,戚继光到蓟镇练兵的。

    现在吴时来不在了,谁来为南兵说话?

    申时行仍旧稳如泰山,继续坐在椅上。

    倒是许国看了申时行一眼,然后袖子一甩出奏道:“王部堂,近年来户部入不敷出朝廷欠饷而至各地士卒鼓噪屡有发生,又岂止是南军一支。”

    王一鄂道:“许阁老,蓟镇南兵与别镇不同,把守京畿重地,每名士卒每月从朝廷支银一两五钱,这一年就是十八两,待遇之优厚乃各边仅有,然而南兵犹不满足屡屡协众挟恩,如此是报答朝廷之法吗?”

    许国笑着道:“王部堂此言差矣,当年蓟辽总督谭纶因募南兵曾上奏先帝,燕赵之士虽多慷慨,但自从备胡以来,锐气尽矣。非募吴越习战卒杂教之,事必无成。由此可知北兵早已不堪一战,必须用南兵守卫京畿。”

    “至于募兵一年十八两银子,谭纶当年向朝廷有所解释,招募之兵与尺籍之兵不同,尺籍之兵平日受朝廷所养,优恤备至,而招募之兵无素养之恩,有疾即汰,又无归老之计,若银两再不丰厚,无人乐从。”

    许国与王一鄂争执了一阵,王锡爵出班道:“两位听王某一言,眼下九边用兵,朝廷应选将练兵,保番御虏为先,若是骤然裁撤易动摇军心。”

    许国见王锡爵支持自己,当即点点头道:“不错,此事朝廷早有定论,兵部不必屡屡渎奏

    。”

    王一鄂连连冷笑,好个许国,这么快就拿内阁来压自己了,看来是着急要接申时行的班了。

    一声清脆的磬响,天子也认为话题可以结束了。

    王一鄂无奈只能拱手退下。

    这时张诚出声道:“陛下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了,没听到一句新鲜的。裁官裁兵以往各部科道都议了不知多少次了,当然廷议嘛,就是要大家说话,如此也好集思广益。但这些寻常事,几位阁老部堂大可以到平日里商议,但眼下御前廷议,皇上从想听的还是西北,西南,东海的边事,这些都是当务之急啊。”

    张诚说完但闻一声磬响,天子赞同了他的意思。

    张诚话音刚落,这边刚刚退下的王一鄂却再度出奏,许国眉头一皱,看来王一鄂今天是要将官司打到底了。

    王一鄂道:“张公公,话不是这么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打战,钱粮就是兵家大事。平日里士卒可以一顿干一顿稀,但一旦上阵每日就要实打实两斤白米。平日里九边欠饷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可上阵不拨足了,下面士卒如何肯卖命?全靠仰仗天恩来报效朝廷吗?”

    “大胆妄言!”田义一声怒斥。

    王一鄂瞪了田义一眼,梗着脖子向天子叩头道:“老臣无能,不能胜任兵部尚书之职,还请陛下另请贤明主管兵部。”

    见王一鄂要在御前辞官,陈矩上前道:“王大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不然朝廷养卒两百年何用?至于九边欠饷,皇上还屡拨内帑,哪个边军至今不感激皇上的天恩。王大人,还请不要让皇上为难。”

    众人又劝了几句。

    “臣妄奏,还请陛下恕罪。”王一鄂收回成命,站起身退到一旁。

    申时行清了清嗓子道:“还是议正事吧,前几日经略尚书郑洛上奏,说他一人总理陕西三边军务独木难支,恳请朝廷另择督臣,总督三边。此事诸位议一议。”

    之前火落赤部犯边,前任三边总督梅友松被革职为民,故而三边总督空缺,暂有经略郑洛兼顾。

    这关乎西北的边事之上,本该兵部尚书王一鄂出来陈言的,但见王一鄂气鼓鼓地站在那,这时候谁也不会讨没趣去问他了。

    但是此事其他人又不好进言,因为前任兵部尚书曾同亨在此事上与申时行意见相左,最后不得不辞官。

    在这等场合上话不能乱说,这关系到站队问题。要办实事是要得罪人的。

    所以殿上一阵沉默。

    这时候张诚问道:“几位大人怎么不说了?”

    殿内众官员仍是无人说话,大家都看着王一鄂,但王一鄂竟闭起了眼睛,双手拢进袖子里站在那养着神来。

    “怎么方才几位大人聊起如何开源节流来各个口若悬河,一旦落到了实事,怎么就不说话了?”张诚笑着与陈矩说道,言语之中是满满的嘲讽与奚落。

    此话一出户部尚书石星忍不住要出班进奏时,一名太监推门急匆匆地赶到乾清宫内,与张诚耳语了几句。

    众文臣心道这是何事?

    但见张诚越听面色越是凝重,然后进入垂帘之内向天子禀告。

    片刻后垂帘一挑,但见天子从垂帘后步出。

    看来天子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众官员抬头看了一眼天子,都是深感一段日子不见,天子似乎又胖了一些。

    但见天子负手立在殿中,待众官员重新参拜后即问道:“礼部尚书林延潮还没有到吗?”

    天子金口询问,门外一名太监进殿禀告道:“启禀万岁,方才来报礼部尚书已是刚进了东华门。”

    天子道:“速宣!”

    “回来。”

    “外头似又下起雪了,用轿子将林卿接进宫里来。”但见天子吩咐道。

    但见这名太监犯难,宫里乘轿是唯有申时行,张诚方有的恩宠啊。

    一般官员哪有?就是内廷急切之间也没有轿子可用。

    但见申时行出声道:“启禀皇上,用老臣的轿子去接林尚书吧!”

    “可。”

    然后天子于殿内踱步,一时之间众官员也不议论了,其实从方才到现在廷议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一直绕着朝廷没钱如何开源节流的事扯啊扯。

    天子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这一次出面打断,索性直接请林延潮入殿。

    这期间大家也不议事了,所有人就等着林延潮一人。

    但大家明白僵局就在这里,朝廷的积弊不是一日两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林延潮能几句话之间就能解决问题吗?

    这时候,殿外的雪又下大了。

    殿内无人说话,静得是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众官员默数了好几遍乾清宫的砖头,却听闻隐约之间沙沙的脚步踏雪声。

    然后宫外一名太监出声道:“哎呦,林部堂啊你可总算来了,皇上与众大人都在殿里等了许久啊。”

    但闻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殿外道:“令圣上万金之躯等候,林某实在是罪孽深重,还请公公立即替我禀告。”

    “皇上吩咐了,林部堂来了不必禀告,直接入殿就是了。”

    “既然如此,林某也唯有从命了。”

    而说完之后,林延潮提起官袍下摆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上乾清宫大殿,今日自己方到京城,即遇上了九卿廷议,还是天子亲自主持,此事实在是令他没有一点准备。

    到了殿前,等到左右把门太监当即推门。

    林延潮看了一眼殿中但见天子,申时行,众官员都正在看着自己。

    林延潮心底一凛,这气氛不对,怎么看起来像大家都不讨论,一副站在那边干等着自己的意思。

    林延潮没有想太多,跨过门槛径直入殿然后向天子参拜后道:“臣林延潮叩见陛下,还请陛下恕臣来迟之罪!”

    但听天子温言道:“大雪延误,也是情有可原,林卿平身入列吧。”

    “谢皇上!”

    林延潮起身后向殿内众大臣们作了揖,众大臣们也是欠身回礼。

    然后户部尚书石星,兵部尚书王一鄂都是左右让了一让,空出一个身子的地来。

    林延潮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位次了。

    往殿上看,申时行坐在连椅上,然后次辅许国站在第一位,下面依次是王锡爵,王家屏,吏部尚书宋纁,户部尚书石星,数到林延潮自己时正好是第六位。

    至于王一鄂即便身为堂堂兵部尚书,位次也在自己礼部尚书之下,再下面是陆光祖,杨俊民,李世达等等。

    这时左右太监已是给天子搬来一阵龙椅。

    天子面南而座,这就是周易上所说的‘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

    天子道:“既是九卿都到齐了,那就继续议吧,方才说到哪里了?”

    侧坐一旁的申时行道:“回禀陛下,方才议到经略尚书郑洛上奏,说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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