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文魁- 第6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名额(第一更)() 
考棚内此刻是一片寂静。

    摄于周知县的威严,众人都是不敢抬起头来。

    早有看明白事情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周知县方才那一番所谓的开诚布公,实际上是为了钓鱼啊。可怜赵知远几个人以为咬住了鱼饵,傻傻的一头上钩了。一县之尊的威严,怎能允许挑衅,越级上讼若是成功,堂堂一个知县以后威信何在。

    私下制造舆论,试图左右县试录用,已是在模棱两可之间,挑战周知县的底线。事情若没有闹开,周知县或许顾虑一下,将林延潮的名次往下降一降,平息一下就是。但是事情闹大了,就成了挑衅知县权力,妄图实行舆论绑架了。

    方才周知县取林延潮参加府试就一个信号。你们不是说他剿袭文章?本官却偏取他为前十,尔等再试图制造舆论,胁迫本官啊!看到底谁说的算。

    在场读书人,脑筋转得快的,都是想通这一点,不由幸亏自己方才没有站出来。

    周知县神情冷峻道:“你们说林延潮剿袭文章,是他与你说,还是你自己猜?本次县试程墨未出,你没有真凭实据,也去府衙投贴告状?‘

    ‘晚生实在没有啊。‘赵知远哭丧着脸道。

    “不是你,也是在场其他人为之,名次不济,不反求诸己,却想拉其他人下马,这就是尔等读书人的志气?”

    周知县目光扫过堂上诸位考生,众人都知道周知县这一次是要拿此事立威了。

    待周知县目光扫到殷思源微微一寒。

    殷思源触到对方眼神,为周知县的官威所慑,顿时吓得两腿发软。

    殷思源噗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地道:“回县尊老爷,此事晚生全然不知啊,我等只是私下议论而已,若真要告,晚生也不会去,又并非是什么大仇怨。倒是赵知远,此番就是他在考生之中挑起舆论,走动说辞,匿名投贴之事一定是他干的。”

    殷思源说话间满怀怨气,若是事先不是听了你的挑拨,我会上船的吗?眼下全由你负责。

    赵知远也是跪在地上,哭道:“老父母,给晚生一百个胆子,晚生也不敢去上面说您的不是啊。此事必是另有详情啊!”

    赵知远一面说,一面身子瑟瑟发抖心道,到底是哪个与自己一般嫉妒林延潮的考生,会干这事,真是蠢到家了。害人也不是这么害的啊,简直是太不专业了。

    这时一名考生站出来道:“还说没有,我那日在酒楼,亲眼见得你就是如此威胁韩兄,说他若是不退出县试,你就去府衙,提学道投贴。而今却是撇得干净?”

    赵知远认得,这站出来指责自己的考生名叫周宗城,别人私下猜此人是周知县亲戚。那日此人在一旁推波助澜,是帮着自己,对付韩姓士子,今日却来落井下石。

    周知县‘明知故问’地道:“这韩兄是什么人?”

    周宗城一唱一和道:“这韩兄不过侥幸押中本次县试一道四书题,在酒楼里不慎道出。结果这赵知远心怀嫉恨,言此人不思进取,只知剿袭文章。还以去府衙,提学道投贴要挟,韩兄铮铮铁骨,气不过此事,故而退出了县试。”

    “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赵知远刚想开口。

    周知县道:“原来如此,才想此人中途弃考,原来是这个缘故,本官险些被蒙在鼓里。”

    赵知远哭丧着脸道:“我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吓唬吓唬他的,真没有投贴。”

    周知县这时候道:“投贴不投贴,无关紧要。但尔威胁考生,令其退出考试,没料到考生之中竟会出了你这样一个歹毒之人。”

    周知县一声断喝,考生们都是噤若寒蝉。大家都是闻弦知雅意的读书人,知道这句话要反着理解。

    投贴不投贴,才是至关紧要,尔威胁考生,令其退出考试,本官才无所谓呢。考生中有这样人,也别怪本官歹毒了。

    周知县声色皆厉,赵知远伏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人,将此歹毒的考生,叉下去,责打十杖,以儆效尤,并且此番考试作废,三年内不可举其赴县试。”

    周知县一声令下,两名凶悍的衙役一左一右,犹如提小鸡,将赵知远整个人从地上拎起。

    “老父母,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我是读书人,你这样有辱斯文!”赵知远一面挣扎一面言道。

    周知县冷笑道:“你若是秀才,本官当然要过问提学道后,才能对你动刑,但尔眼下连个童生都不是,在本官治下不过一介草头百姓,打你谈不上有辱斯文!”

    林延潮心道,这赵知远真是昏了头了,棍棒之下,还在乱BB,真是作死啊。

    周知远连声哀嚎起来,他名列团案上,实已是一脚踏进府试大门。但周知县一句话将他十几年的所有努力都剥夺了。

    读书人纵有满腹经纶,但不经科举正途,也是出不了头的。

    周宗城在一旁义正严辞地叱道:“这等败类,真是羞于之为伍,县尊老爷此举真大快人心!”

    周宗城这么说后,一旁的其他考生谁也不想落得如赵知远一般,也是一并道:“没错,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样的小人。”

    “此人是害群之马,必须清除。‘

    “我侯官县不能有这样的读书人。‘

    几个考生说后,众人仿佛纳投名状般,都是破口大骂,唯恐周知县将自己视为赵知远同党,要知道那个匿名投贴的人,还没找出来呢。

    林延潮在旁听了心觉讽刺,这些人可是原来都要看自己笑话的。没想到在周知县又搓又揉之下,立场变得这么快,痛打起赵知远这落水狗来。

    啊!

    惨叫声,远远响起,赵知远已是在吃板子了。

    此刻他内心无比悔恨,对于周知县,林延潮他心底的怨恨还好,他真正恨的是那个匿名向府衙提学道投贴之人。若不是此人,他如何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啊。赵知远心底恨啊,他本来稳稳当当的就能过县试。

    目光从远处收回,周知县又看向殷思源,陈道临二人。这两人也是双腿打颤。

    两位一并道:‘晚生无知,受赵知远鼓惑,老父母开恩啊。‘

    周知县点点头道:“你们二人,也就算了,板子可以免了,不过县取要得是品学兼优之士,尔二人有才无品,明年再来吧!”

    殷思源,陈道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道:“是。”

    这一下令副榜上得考生,都是大喜,原来他只希望从前五十名里,只拉下林延潮,那韩姓士子二人下马,但这一次周知县一口气罢落了三个。

    也就是说,对于身在副榜上的考生,整整多了三个名额啊。当下方才对周知县还怀着少许不满的考生们,顿时都是从心底对周知县感恩戴德起来。

    “老父母公正严明啊!”

    “此处置真是公允!”

    林延潮不由称赞,周知县这一手干得漂亮,恩威皆由己出,权力之上不容他人染指分毫的霸道,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正印官,在这一点上周知县没有让自己失望,否则他之前布局就成了笑话了。

    纵然自己不喜欢周知县,在为官之道上,自己还是要多向周知县学一下的。

    走出考场,本来待自己一脸嘲讽的同科考生,都是静静地走了。倒是有几人先前自问没得罪过林延潮走上来道贺。

    ‘林兄,荣膺鹗荐,可喜可贺啊。‘

    ‘林兄,当初一入考场,我就知你非池中之物。‘

    ‘林兄,以后大家都是同案了,大家相互提携啊。‘

    林延潮笑着一一致意,不落了一点礼数。待众人走后,张豪远才走到林延潮,不由笑着嘲讽道:‘延潮,这些人本来还是要看你笑话的,眼下都来恭贺你,真是世态炎凉。‘

    ‘世态炎凉,怎么说也是一种保身之道,这是他人为刀俎,我等为鱼肉的悲哀啊。‘林延潮感叹说道。

    张豪远笑着道:“你真是的,县试过了,也不见你多高兴,倒是在这里感叹什么春秋。”

    林延潮道:“正是要感叹春秋,才知道路要怎么走,我等辛辛苦苦考县试为何?还不是将来,能够自己掌刀切肉。”

    “放心,延潮你终有苦媳妇熬成婆的一日。”

    林延潮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在挖苦我,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终于是过了县试了。‘

    林延潮抬起头,看向天边,但见晚霞遮天。

    “嗯,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你怎么知道。”

    “这你都不知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啊!”

    “对了,给府衙,提学道衙门,写得匿名信,不会让人看出破绽吧!”

    “延潮,你也未免太谨慎了,这都问了多少遍了,说了让你放心的。”

    “呵,小心无大错。”

    县试在三日后落下帷幕,尽管多了三个名额,但张豪远终究从副榜脱颖而出,取中前五十名,最后与侯忠书一并返回了洪塘乡。

    黄碧友则是以吊车尾的成绩,勉强通过县试,与林延潮一并参加一个月后的府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老俞有请(第二更)() 
登瀛坊早晨的雾是稀薄的,仿佛如一层轻纱,笼罩在坊间。

    轮了一夜的更夫,提着竹梆子和锣打着呵欠,往更房走。

    巷口那早摊店里,炉子上架着大鼎,柴火明亮的跳跃着,鼎里熬着的白粥浓稠浓稠的,浓郁的粥香一点一点的渗出来。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腿有些坡了,拿着长长的木筷子,在一旁油锅边炸着油炸桧。

    眼下时候尚早,上工的人都还没起来,不过巷口一个穿着藏色长衫少年,迎面走了过来。

    “嘿,这不是延潮吗?又去河边回来啊?家里的小娘子,没给你做饭?”

    这二月末的天气还是格外的冷,林延潮搓了搓手,笑了笑道:“是啊,早起了没舍得叫醒她,正好念起老叔你这的油炸桧,就来尝尝拉,老规矩……”

    老板笑呵呵地道:“知道,知道,老规矩一大碗稠粥,不要米汤,酱菜一碟,油炸桧,外加豉油。你自己坐,我这忙着,不招呼了。”

    “好的。”

    林延潮坐下,老板一面用木筷子拨弄着油炸桧,一面笑着道:“延潮,昨日听坊里说,你县试过了。”

    “嗯,是啊,侥幸,侥幸。”

    “诶,那可不得了,以后你就是正经读书人了,搞不好,马上要称你一声相公了。”

    林延潮笑着道:“别啊,你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吗?相公就是秀才,可我眼下府试还没过呢,就算过了府试,还有院试呢。过了院试进了学,才能称相公呢。”

    老板夹了一根新炸好的油炸桧装盘,摆在林延潮面前笑着道:“延潮,你这年轻,又如此勤学,中秀才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老叔信你。”

    林延潮咬了一口油炸桧,满嘴酥脆点点头道:“再说我就矫情了,就借老叔你的吉言吧,对了,店里还有没有卤煮?”

    “昨夜剩下些。”

    “那来一些。”

    “好,我给你在卤水里再煮一煮,更有味道。”

    “多谢了,老叔。”

    “客气什么。”

    “老叔,你的店幌歪了,我等会给你挂一挂。”

    “好的。我腿脚不方便,麻烦你了。”

    当下老板给林延潮端上了稠粥,卤煮。林延潮就着卤煮,酱菜,用油炸桧蘸豉油,再用筷子将热粥最外一层,一点一点拨到嘴里,不多时额上脸上已是渗出了汗珠,顿时将春寒驱散了。

    日头渐渐起来,将坊间的雾驱散了,坊间上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老板这的生意,也渐渐好了,一旁里坊都认识林延潮这个每日早起读书,在河边散步,看棋,钓鱼的少年。

    一个个打趣地道:“这不是未来的相公吗?不得了,县试三千人取五十人,都让你过了。你看这小脸,一脸聪明相啊!”

    “县试过了见了县老爷了吗?你有没有赞你几句啊?”

    “延潮诶,我给你说门亲事啊!”

    “别吵,他家里有养媳了。”

    相熟不相熟的街坊邻居都过来问一句,林延潮只能一脸憨笑,礼数还不能错,否则就说你得志了,瞧不起以前的邻里。

    何况林延潮现在还没得志呢。

    人散后,林延潮帮着老板将幌子挂好,又用纸包了两根油炸桧,一并付了钱提回家里。

    路过巷口的纸房,相熟的伙计跑出来道:“延潮,延潮,咱们店里新到徽墨,湖笔,助你府试夺魁啊!”

    “啊!你们不是只卖纸吗?啊,好吧,改日去看看,先回家了。”

    走家门口前的小弄子,正遇上坊里的坊甲,坊甲一见林延潮笑着道:“哎呦,这不是咱们坊里的大才子嘛。”

    “总甲,你这么说我,我可真是羞愧,不敢当,来家里坐坐。”林延潮笑着拱手作礼道。

    “不了。我来你家,是来收值更银,还有河工役也到了,哦,忘了,你们家免役。瞧我这记性,延潮,若是你中了秀才,咱们一坊的人,都指望你了。”

    “总甲,你又来这一套。”

    林延潮与总甲客套几句,这才回到家里。

    推开门,但见林浅浅拿着长嘴的开水壶子,满院子转悠。

    林延潮道:“浅浅,怎么了?”

    “抓老鼠,这东西昨晚把烛芯咬断了。”

    见了林浅浅抓狂的样子,林延潮道:“算了,别抓老鼠了,先来吃油桧吧。”

    “不行。”

    林延潮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张豪远,侯忠书走后,小屋里又复冷清了不少。

    林延寿因考得不好,去乡下老屋与三叔一起住一段。大伯,爷爷又常年在官署不着家,家里顿少了几分热闹。

    林延潮方要上楼读书,待听得外面敲门声响起。林延潮想起家里除了自己外,没有男丁,只能出去开门。

    林延潮一面走,一面想:“看来是该请个下人了。”

    对方把门敲得如山响,林延潮不免心道,来人怎么火气这么大,于是口里应道:“来了,来了。”

    林延潮打开门,但见一名兵丁站在了自己家门口。

    但见这名兵丁人高马大,穿着对襟红胖袄,手里把着腰刀,满脸彪悍之色,双眼朝自己这么上下一打量道:“你叫林延潮?”

    林延潮心底一凛,感觉对方有几分来者不善,转而道:“你叫我堂弟做什么?他不在家里。”

    “他去哪里了?”

    “去河边了,怎么了?”

    “你刚从河边回来?”对方盘问道。

    “没有啊?”

    “那你靴子上怎么湿了一块?”对方疑惑道。

    “你傻啊,我早上不要去井里打水么?”

    “不对,打井水湿了是裤膝一块,从上往下的,但你却是靴子底,裤边湿的,分明是沾了水。”

    嗯,这么不好骗,你要不要去当福尔摩斯啊,林延潮连忙补救道:“我人矮力气小,水洒在地上,这才弄湿靴底裤边的。”

    对方面上有几分疑惑,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时一旁一名街坊路过笑着道:“延潮,听说你过了县试,了不得啊!”

    “嘿嘿。”林延潮只能无奈干笑两声。

    但见那兵丁瞪向林延潮道:“没错,你是林延潮!”

    林延潮见躲不过道:“我是,你找我何事?”

    那兵丁道:“那就对了,我是俞大帅麾下家丁,俞大帅有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