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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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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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在这一刻停顿,再起身后,徐贞明满脸凝重,最后从赵参鲁那拜领的旨意。

    徐贞明从书院离去,林延潮此刻从心底替他高兴。

    另一个时空的徐贞明在屯田失利后,即回到江西老家,不久就病故了,留在世上的唯有《潞水客谈》这本记载北方水利之说的著作。

    但在这个时空,林延潮挽救了徐贞明的政治生命,出主意出力帮他完成了屯垦旱田之举,虽说最后徐贞明的被罢官,但番薯,苞谷却因他成功地在北方得到推广。这一次大旱,北直隶是受灾最轻的。

    最后百姓没有忘记他,朝廷也没有忘记他。

    在启用徐贞明的诏书中有句话‘古之治事,始繁寡终者十有,卿之屯田难称慎始,却能克终,此法堪称良策。’

    有了这一句话,可视作天子承认了徐贞明的功绩,给予他数年以来的屯田一个肯定。

    虽说徐贞明嘴上一直说,功过自有后人来说,但是面对这圣旨他的心情如何,林延潮可以想象。

    现在徐贞明奉旨起身后,捧着圣旨仰天道:“屯田有功,徐某死能瞑目了。”

    林延潮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第一个鼓起了掌,片刻后书院上下掌声一片。

    次日接到任命的徐贞明即从侯官启程上京,林延潮亲自送徐贞明到码头上。

    徐贞明面对林延潮道:“徐某这一次来闽本是为了山长,为了书院尽一份力的,但现在书院之事还未完备,徐某却不得不先行离去,实在是抱憾。”

    林延潮笑道:“孺东兄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你能起复,我不知有多高兴才是。盼孺东兄此去能大展宏图。”

    徐贞明叹道:“徐某也望残生能再为社稷尽绵薄之力,更希望能与山长在京里重逢。”

    林延潮闻言一愕唯有笑了笑。

    徐贞明取了一书赠给林延潮道:“此书徐某增删数次最后仍不能定稿,但此去京里怕是再无机会著书,恳请山长帮徐某修订成书了却徐某心愿吧。”

    说完徐贞明即上了船,林延潮目送他的座船远去。

    这是林延潮与徐贞明的最后一面,一月之后徐贞明在赴任的途中病逝。

    至于徐贞明拜托林延潮所著之书,林延潮替他完稿后取名为《潞水客谈继》,此书尽载徐贞明屯垦旱田之事,记载了如何在北方囤种番薯,苞谷,旱稻等等,讲述的就是如何尽地力之法。

    此书攥成后,隧成北方州县官府屯田备荒的规范。

    而徐贞明也因为一二部《潞水客谈》,以及在北方的屯垦之功名垂青史,受到后人的怀念。而直隶百姓为感激徐贞明教会他们囤种,故而将番薯称为徐薯以作追思。

    徐贞明去世后,潘季驯也已年事已高为由向朝廷请求致仕,并在给天子的奏章中恳请选择贤臣接替漕运河道总督之职。

    潘季驯奏章里言河道漕运总督人选极端重要,恳请朝廷再三慎重,天子百官都知道潘季驯言下之意是请朝廷让林延潮出山接替他漕运河道总督的位子。

    但最后朝廷没有答允,而是改派四川巡抚付知远接替了潘季驯为漕运河道总督。

    付知远曾历任归德府知府,河南左,右布政使,当初与林延潮一起在河南为民请命阻止了马玉对当地百姓的盘剥。

    付知远是众所周知的廉臣,他接替潘季驯任漕运河道总督,众人也是认为可以胜任的。

    林延潮知付知远升任之后,命人将当初潘季驯赠自己的河防一览改赠给对方,也算是自己对老领导的一番心意。

    遍数了一圈,与林延潮有关的官员都被提拔了,唯独林延潮仍在老家办书院教书。

    徐贞明走后不久闽地遭飓风海溢,沿海各县损失无数。

    林延潮记得自己刚穿越大明时也是遭到飓风海溢最后令自己家中损失惨重,最后林延潮替侯官的周知县写了一个魏惠王移粟的典故,这才为本县百姓借到了粮。

    而这一次灾情比上一次更重。

    与以往从不插手地方事务不同,林延潮这一次却是主动出面帮助地方赈济灾民。

    鳌峰书院门前设了粥铺,粥铺里大娘三娘林浅浅帮着煮番薯稀饭,家里人帮着打下手将一锅一锅新煮好的红薯稀饭端来,而书院里的学生们也都不上课了帮忙维持着秩序。

    林延潮,徐火勃,三叔等人在施粥,饥民们一个个高举饭碗,看着因饥饿而发颤的双手,林延潮实觉得于心不忍。

    番薯饭舀在碗里后,饥民们顾不的一切,也不寻地方就蹲在旁边吃饭。

    学生们大多心肠软看到老弱妇孺,会将他们搀到临时搭盖的饭桌,或是书院里吃饭。

    “这不是办法啊,看来水部门外还要再设一粥厂才是。”三叔提议道。

    林延潮点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办法,但也是杯水车薪才是。”

    “是啊,我们一家之力如何能赈济这么多灾民,官府怎么不出面呢?”

    林延潮闻言默然,他也是不好直言。

    为了弥补去年北方大旱的亏空,朝廷采用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

    也就是从福建,浙江东南各省摊派钱粮,虽说摊派的不错,但福建不比浙江等东南各省本身就是贫瘠,故而摊派过后地方就没有什么钱粮应对这危机了。

    看着望不到尽头的灾民,林延潮对三叔道:“能尽多少力就是多少力吧。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用人() 
远在福建的京师,此刻却是阴云密布。

    左阙门前,申时行坐在太师椅上神色阴晴不定。

    参加廷议的官员们愤慨之声一片。

    “西海蒙古火落赤等入境攻围河洮,河洮副总兵李联芳率三千兵马追逐竟陷伏阵亡,全军覆没!后火落赤部联合诸番大举进犯河西五郡,总兵官刘承嗣与游击孟孝臣等败绩,游击李芳战死于朱家山。此事自当年俺答封贡后从未有过啊!吾恳请朝廷出兵河洮,为战死的两位总兵,游击及阵亡将士报仇,一血前耻。”

    “不错,洮州西控番戎,东蔽湟陇,居高临深,控扼要害,太祖当年曾言,洮州西番之门户,西偏保障,有攸赖矣。而洮州最为要害,实为兵家必争之地。”

    “当初西海(青海以西)蒙古早有异变,我与周大人屡次向朝廷进言,可是朝廷不听啊!这河洮不稳,则甘肃有事,一旦甘肃失事,则宣大告急,进而京畿震动啊!”

    “当年吐谷浑以辽东鲜卑西并诸羌,遂为隋唐之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还请元辅明鉴啊!”

    “为今之计,当出兵青海,直捣黄龙,执贼酋问罪于阙下!此事恳请元辅替我们主张,向陛下陈词。”

    此言一出,兵部御史台的官员无不附和。‘问罪于阙下’之言成为了众官员一致的共识,偶尔有几名反对意见的官员那一点声音早就被淹没了。

    受宋朝灭亡之鉴,明朝上下的政治正确就是刚。

    天子守国门,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都被人家俘虏了,就是不降,还在城底下给你打回去。

    文臣之中主战之风甚烈,主战永远就是政治正确。

    面对此群情激愤的一幕,申时行没有言语,此刻兵部尚书曾同亨从椅上起身站起身来伸手按了按,阙左门前方才安静下来。

    他走到了所有官员的身前向申时行道:“元辅,西海蒙古火落赤部如此猖狂,眼下虽说太仓空虚,朝廷绝不可容忍此举,否则令西海各部看轻我朝。”

    申时行闻言面无表情地道:“也好,本辅当以此事奏明天子。”

    此言一出,众官员无不叫好。

    当即廷议结束。

    申时行同许国,曾同亨三人一并前往乾清宫复奏。

    天子还未到,三人即在暖阁里稍坐。

    三人都不说话,暖阁里沉默得令人可怕。

    曾同亨道:“元辅即是百官请战,一会儿我们是否要以此见上奏?”

    申时行道:“廷议上如何说,大司马就如何上奏就是。”

    曾同亨低下头道:“不敢,国家大事还需元辅定夺就是。”

    申时行道:“众意不可不听啊,大司马代表众议,又是兵部尚书,兵戎之事当然你需第一个向陛下陈词。”

    曾同亨闻言大喜,他本来就是敢于任事的性子,他心想申时行素来怕事,对于火落赤部犯边的事躲还来不及。

    曾同亨当即道:“这一次河洮失事,三边总督梅友松难逃革职之罪,至于新的三边总督的人选不知元辅可有主张?”

    申时行道:“大司马若心底有人选尽管向陛下提就是了。”

    曾同亨闻言大喜。

    不一会儿天子在弘德殿接见三位大臣。

    天子坐在垂帘后正看着廷议的奏本。

    曾同亨首先出言道:“陛下,百官都是赞同出兵惩戒火落赤部的,众志成城,人心可用。”

    天子放下奏本道:“朕心中没有华夏之别,这番人也是朕的赤子,番人地方也是祖宗开拓的疆土。”

    “这蒙古右翼虽是番人,但朕也没有将他当外人来看,每年都有赏赐,算是待之不薄。这几任顺义王也还算恭顺,宣府,大同以西,这二十年没有兴兵,百万生灵免于涂炭,这一次火落赤部轻启边衅实在可恨。”

    曾同亨当即道:“臣恳请陛下选一个将才,将西事全权委之,出兵直捣青海!”

    曾同亨说完后看向垂帘等待天子回音,但垂帘之后看不出天子脸上神情,只闻天子闻道:“申先生,你是否认同曾卿之言,兴兵灭贼。”

    申时行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不可轻开边衅。”

    曾同亨脸色巨变。

    “廷议之上满朝文武都是主张出兵讨伐,申先生为何意见相左?”

    申时行道:“启禀陛下,若是真派师进击西海,一来引起西海诸番不满,二来成为孤师,三来敌有成算。”

    “扯力克,火落赤兴兵进犯河洮即远遁,说明已是料得我军反击。此举好比手谈,有实地与外势之分,对方攻你实地,一味在实地上相争,容易落入下成,也如对方之圈套。可弃字从实地转为外势,以此争先!”

    曾同亨当即道:“不出兵讨伐,这么说首辅有意主款吗?”

    申时行道:“本朝制驭蒙古之策,先帝之时已经定下。蒙古左翼的察哈尔部乃蒙古大汗直属的中央万户,察哈尔部首领素来世袭蒙古大汗,素怀入主中原之心。嘉靖三十年,察哈尔部达赉逊汗率部南迁吞并朵颜三卫,使我朝北面屏藩尽失。到了嘉靖末年,察哈尔部和东北夷(海西,建州女真)连成一片。本朝与隆庆五年与蒙古右翼的俺答汗议和,联合俺答汗的蒙古右翼制约蒙古左翼,这就是大策。”

    “万历九年时俺答汗病逝,而今扯力克袭俺答汗之位,若是贸然出兵西海,很可能让整个蒙古右翼交战。当年与蒙古右翼的约定无疑化作乌有。诸番无衣无帛,全仰仗于贡市,一旦停止本朝再也没有制约蒙古的手段。而贡市多年,大同以西诸边多年斗米值银二三钱,今则仅值钱许,本朝也从中获益匪浅。”

    “火洛赤虽兴兵进犯,但西海诸部对我大明仍是恭顺的。但火落赤部无故兴兵,杀我边将,必须予以惩戒,但不可以一部之作歹,而废各部之羁縻,不可以一边之骚扰,而致九边之决裂。如其背约,则当致讨。如其输服,则不穷追。此制驭之大略也。”

    听了申时行的话,曾同亨深觉得自己太看轻了对方,他这一番话让令自己在天子面前威信全失。

    果真垂帘后的天子道:“申先生所言极是,那不知申先生有什么主张?”

    申时行道:“河洮之变,三边总督梅友松失职,臣恳请任命新的三边总督,经略西海。”

    天子问道:“申先生,朕上一次问你举荐边材,你说何人可以胜任这三边总督之职?”

    闻言曾同亨嘴唇动了动。

    申时行出班没有看曾同亨一眼,而是道:“启禀陛下,臣保举戎政尚书郑洛。”

    曾同亨闻言顿时气得耳红脖子粗,天子当即道:“申先生,今年五月,顺义王扯力克向朕陈词,欲往西海镇抚起畔者,收其部落。当时就是郑洛上奏让朕允假道甘肃至西海。”

    “哪知这扯力克一至西海,火落赤便兴兵造事,方有了今日河洮之变,朝廷还未追究郑洛之过失,怎能大用?”

    曾同亨出班道:“不错,陛下河洮之事不是一日两日,臣与言官连连上谏,若是早做应对之策,也不至于有今日河洮之事。”

    曾同亨此举就是反击了。

    但申时行没有应对,而是次辅许国出班道:“大司马,去年大旱导致诸省受灾,朝廷刚刚缓了口气来。结果国内稍有好转,边事又起,能怎么办?上面的官员说句话容易,但若要决策下面的官员就跑断了腿。这朝廷就如同人一样,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顾了这个又顾那个,事事周全啊。

    曾同亨闻言当即失语,他一名兵部尚书哪里抵得过两名内阁大学士。

    申时行道:“许次辅不必再说了,这一切都是臣的过错,还请陛下恕罪。”

    垂帘后天子道:“曾卿不必再说了。”

    曾同亨退后一步称是。

    天子道:“朕没有责怪申先生的意思,只是朕不明白,郑洛能有何方略,难道……难道他还有一个女儿不成?”

    听了天子的话,一旁侍奉的太监差一点笑出声来。

    当年郑洛为兵部右侍郎时,为了大同巡抚的职位,要文选司郎中蒋遵箴帮忙。蒋遵箴听说郑洛有一女很漂亮,于是告诉郑洛,以女嫁我,经略可必得也。然后郑洛不顾双方巨大的年龄差距,还不是同乡的关系,主动远嫁最后如愿以偿成为大同巡抚。

    此事动不动就被朝野上下拿来说一说,指责一下,奚落一下。即便现在郑洛已经是三边总督,仍是作为他的黑历史,被人三番五次的提起,御史在奏章里作为批判的例子。换了一般要脸的人肯定早受不了辞官了,但郑洛此人脸皮极厚,且深得‘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的为官精髓,官是越当越大。

    申时行道:“黄台吉,扯立克两任顺义王受封之事,郑洛都是出力甚多,他与忠顺夫人,蒙古诸部常打交道,论对蒙古了解无人出其之右。”

    三娘子是顺义夫人,是俺答汗的妻子。

    按照蒙古草原的婚制,他嫁了先后三任俺答汗,从名义上说他就是扯力克现在的妻子。蒙古诸部是有一个习惯,就是大汗不在时候,他的妻子可以统领整个部落,还可以调动兵马,权力极大。

    这三娘子也是一个传奇人物,隆庆年间,三娘子率军来到阳和,看到一位名蔡可贤的官员长得很帅,当下心动。于是三娘子以盟约为名将蔡可贤诱至城下,然后带着几十精骑将对方掳走,两人嘿嘿嘿了好几天。

    蔡可贤是兵备道,正四品官,他被掳走明朝上下震动。

    阳和上下官兵正不知如何办时,然而蔡可贤数日后安然无恙地返回。说来也是,从此阳和再无边事,两家‘和亲’成功。

    而三娘子每次到了边境时,见到明朝官员都要向他们问一句‘小蔡现在怎么样了?’

    申时行道:“臣以为朝廷可以选派精兵强将屯扎河套与西海之间,闭关停市,同时安抚诸番,分化瓦解,使火落赤部孤立,最后一击灭之。”

    天子道:“申先生所言正合朕心,既是如此就用启用郑洛为三边总督吧。但虽说剿抚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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