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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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6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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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警,言这藩篱渐少,青海之地迟早必生大患,要我们早做准备,防患于未然。”

    王家屏道“说得倒是轻巧,各个将‘言之不预’的话放在前头,放着自己有先见之明,但去年的大旱,整个西北都现在都没缓过来,又兼国库空虚,今年的边饷着落在何处都不知道。不是我等没有先见之明,但为今之计你叫我们如何防患未然?”

    申时行道“两位,这国库空虚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而这青海的事暂且不提,咱们还是着眼于当前。”

    “应对之策?”许国坐在了王家屏身旁喝了口茶道,“福建巡抚上奏言倭国欲联合朝鲜兴兵进犯,消息是从琉球那传到的福建来的,而且福建又向来是朝廷备倭的第一线,此事怎么福建巡抚事先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反而是道听途说而来。”

    王家屏道“既是道听途说,到底是倭国与朝鲜勾结?还是离间之策,一时也难以决断。。”

    许国也道“我以为朝鲜勾结倭国兴兵此事不太可信,朝鲜也是礼仪之国,世受本朝国恩,其光海君还以血书向本朝示警,怎会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王家屏忽然道“对了,这出使倭国的使节,当初是沈归德在礼部时的主张吧。”

    许国摇了摇头道“当时沈归德正在病中并未主持此事,实际上是时任礼部右侍郎林宗海向陛下提议的。”

    王家屏道“原来如此啊。”

    许国道“当时忠伯在乡丁忧,我还记得林宗海陈言这征讨之法在于兵部,外邦往来在于礼部,各有掌职。倭国与本朝自宁波之乱后一直没有往来,故而林宗海建议以琉球为中介与倭国往来,先一步洞悉其意图,再制定战守之策。”

    王家屏道“真为高见,此事说来何不先问一问林部堂啊!”

    申时行道“诶,他已是致仕归乡的人了,之前天子允他参政问事,他都不肯恐怕用不上他。”

    王家屏道“元辅,国家有事不容推托,我与宗海共事多年,深知他以天下家国为念,必然不会不理的。”

    申时行道“问一名致仕大臣军国大事,传出去不是笑话吗?”

    许国笑着道“元辅,这有何难让宗海起复就是了。”

    王家屏也道“可是今年吏部推举大臣的名单里,林宗海还是名列其中,而且论及人望当今官员没几人比得上他啊!”

    申时行摇了摇头道“难了,上一次他已说得坚决,甚至陛下连下五疏慰留,仍是辞官归里。我看此事还是问一问兵部吧。”

    当即申时行吩咐让兵部尚书曾同亨至内阁值房。

    不久曾同亨即已是到了,他江西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是当今吏部尚书宋纁的同年,他弟弟是曾乾亨,在任河南巡按时与林延潮打过交道。

    曾同亨与其父曾存仁都在吏部文选司任过官,故而在朝中极有人脉。

    曾同亨推门而入时,申时行,许国,王家屏正在用饭。

    许国笑着道“既是大司马到了,也来分一杯羹吧!不必推托,我们也是刚用饭。”

    曾同亨办事干脆利索道“多谢许阁老相邀,恭敬不如从命。”

    曾同亨添了碗筷,米饭就着桌上的猪头肉酱汁大口下肚。

    申时行一向奉行节食惜福之道,故而吃得很少,很快吃完拿起巾帕擦嘴后问道“大司马到兵部挂帅这数月,不知是否适应?”

    曾同亨道“兵部的事向来繁杂,曾某也是到任之后方才理出一个头绪来。”

    “以往曾某为边臣时,即深感本朝自成化以后以文治天下,缙绅者无以武事见知者。曾某以为自古以来边才者要么如太祖皇帝般有天授之资,要么以军功发奋起于卒伍,远非书生看了几本兵书,就能纸上谈兵而来……”

    王家屏道“那也不尽然,王文成公平宁王之乱,一介书生竟能安邦建壤,不也是佳话吗?”

    曾同亨摇了摇头道“一个王文成公不知害了多少读书人,自古以来如赵括,殷浩,房琯之流多,还是如王文成公多?”

    听到曾同亨这么说,申时行知道对方是暗贬原任郧阳巡抚李材。

    李材也有屡有边功,平日自比张良,李泌,有效仿王阳明茅土封侯之意。

    李材除了有军功外,也喜欢讲课授徒,学生也是很多,读书人尊称他为见罗先生。但是他任郧阳巡抚时把一名参将的参将府改作自己的学宫,并调部卒为自己的学生当劳役,最后激起了兵变。

    此事一出,又有人揭发他在云南为官时杀良冒功的事,然后被天子下诏狱。李材的名望很大,天南地北的官员和读书人都是向天子求情,但天子至今仍没有赦免他。

    申时行道“边材难得,边将更是难求,选将拔材何其难也,这是今日福建巡抚赵参鲁的奏疏,大司马以为如何?”

    曾同亨从许国那接过奏章看了后,沉思了一会然后道“此事曾某记得礼部当初曾有以琉球为中介,册封倭国之事。”

    许国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初朝鲜光海君曾以血书向本朝示警言倭国有借道朝鲜入侵本朝之意,故而礼部才以册封之名,行探听之实,然而从本朝使者获倭寇给朝鲜国书来看,倭国与朝鲜又有勾结之意……”

    曾同亨问道“那么当初主持册封之事的是哪位大臣?”

    “时任礼部左侍郎林延潮。”

    曾同亨听完即道“启禀元翁,此并非是曾某推诿,当今朝堂上要论能把握此事首尾之人,非林部堂不可!”

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触动() 
曾同亨是宋纁上任吏部尚书后保荐升任兵部尚书的。

    身为兵部尚书最重要的权力就是对于边将有荐举之权,掌管天下所有武将升迁。

    曾同亨知道自己不是申时行这一系的人,上任兵部尚书后一直在武将选拔上不敢擅作主张,生怕一时不当被内阁驳回,如此就失了颜面,为人所轻。

    今日曾同亨来内阁言语里也有请申时行给予他选将的方便之权。

    有内阁的支持,自己这兵部尚书才名副其实,他还记得他弟弟曾乾亨任御史时,曾提议重新操练京营,革除不能任事的武将。此议一出,京城上下舆论汹汹。

    当时曾同亨刚任工部尚书不知此事,结果一日上朝被几百名无赖兵卒拦轿,曾同亨身为堂堂工部尚书竟被士卒抓着领口襟袍大骂。

    此事令曾同亨深以为耻。

    见曾同亨提了林延潮,申时行道:“林宗海已是致仕归里之人了,岂有再问之理?朝堂上没有这个道理。”

    曾同亨道:“元辅,曾某岂不知林部堂早已辞官,但是咨询于以国事总是不难,再说了天下如林部堂之才者能有几人乎?我这一次从江西老家,经过两淮,浙江北上,路上所见所闻之官员提及朝堂上之翘楚,不出三个人,定然有林部堂之名过耳!”

    听曾同亨这么说,申时行捏须不语,王家屏则是偷看申时行的神色。

    许国也道:“元辅,林部堂是你的学生,你就不要举贤不避亲了。”

    申时行没有说话,而是在公案后拟了一个条陈,与众人看过后道:“请张公公进来。”

    不久张诚入内当即道:“几位先生,哦,还有大司马在,不知商议的如何了?”

    申时行道:“我等集思众益写了一个条陈,还请张公公过目。”

    张诚接过条子笑了笑道:“咱家这点墨水岂敢在高人面前献丑了,只是一会圣上问起咱家要有个交待就是,这条陈中所言‘西北,辽东,沿海都有警讯,当务之急还是请朝廷选拔具应变之才的贤良’……”

    “这谁有具应变之才?这谁又是贤良?皇上问起来,咱家也好答个话啊。”

    申时行笑道:“前陕西巡抚李汶,前兵备道田乐都是边材,其实只要帝心所简就是有应变之才的贤良!”

    “帝心所简,”张诚咂了咂嘴点点头道,“咱家明白了。”

    京师的夜里黑洞洞的,马蹄声在冰凉的石道上踢踏作响。

    申时行坐着大轿在羽骑的护卫下返回相府,一下轿等候在府门前的申九即迎了上来。

    申时行道:“你回来了。”

    申九道:“回相爷的话,刚从老家赶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见相爷了。这次回乡在光福买的田地,都是上好的良田,田契都在夫人那收着一会请相爷过目。”

    申时行点点头道:“好,老夫致休后,也就指望着这几亩薄田过日子了。”

    申九笑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老爷是苏州人本来就是生在福中啊。”

    申时行笑了笑,举步走到书房,这里有几份外头督抚,边将给他的来信,申时行一一看后让申九回信了。

    这时申时行问道:“福建那边有无来信了?”

    申九笑着道:“上月林部堂托人给相爷带了一封请安书信,信里倒是没说别的。”

    申时行点点头道:“他还真沉得住气,难道一点不知朝堂上的动向吗?”

    申九道:“我倒是觉得他不急,以林部堂的年纪而言今年还不过三十,等得起也熬得起。”

    申时行道:“话是如此说,但林宗海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他暴露了他的政柄,当官的不做到那可以发号施令的位子上,几个人可以如此?”

    申九道:“相爷说的是啊,越早提出了政柄就越成了众矢之的,旁人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将来要做什么。就算张江陵当年也不敢如此啊。但也要看林部堂要的是什么?要是为官,他将来入阁拜相不难,若是推行其主张,那么难如登天啊!”

    申时行点点头道:“这话老夫早与他说透了。其实这个朝廷就是一辆疾驰的马车,马早不知哪去了,你双臂就算有千斤之力,托一托扶一扶倒是可以,但是哪得能够停得下啊。真要停啊,这车就翻了!”

    这时候外头禀告道:“礼部尚书朱大人马上就要到府上了。”

    申时行目光一顿,申九道:“朱宗伯必是求丁忧的事啊。”

    申时行捏须道:“朱山阴丁忧也就丁忧了,但他走了谁来替礼部尚书的位子,若是林宗海在京,眼前就是一个良机,就算资历不够,老夫好歹也能替他争一争。是他非要辞官归里,现在也只好便宜他人了。”

    说到这里,申时行顿了顿道:“有的话我也不好名言,若林宗海在老夫致休前改了主意还好,否则老夫真下野了,他要想回来就真难了。宗海他洞若观火,不会不明白眼下朝堂上的局势渐渐于老夫不利。”

    申九闻言大为不平底道:“相爷辅政八年来朝廷内外井井有条,但皇上与言官却屡有挑剔,岂能有这个道理。真希望相爷现在就撒手不管,看看没有相爷调和阴阳,朝堂以后会乱成什么样子。”

    申时行道:“天子不朝多年,老夫现在岂有作撒手掌柜的道理。但你说得也没错,张居正辅政十年,好的也成了坏的,老夫当国八年,再小心谨慎,如何揣摩上意,天子也早有倦怠之意,圣眷反而在屡辞圣命的王太仓那,这替手都给老夫找好了。”

    申九道:“王太仓为人性傲自负,怕是不能令下面官员心服口服。如此人才本来说不失为名臣,但任宰相怕坐不稳啊。”

    申时行笑了笑道:“但王太仓不结党营私啊,总之是陛下自己选的人,没有用之前都是好的。床边孝顺的儿子总被父母骂得最多的,人远看是好,但近用就差,此远臭近香也。林延潮在与天子未有隔阂之前,先退一步不失为明智之举。所以这一次我让你回乡买田,也是为了以后辞官未雨绸缪了。”

    这时申九道:“对了相爷,有一事我差点忘了,方才在宫外听说有中使传旨说升任原翰林院修撰孙承宗为侍讲。”

    申时行目光一凛,中旨用人实在是触犯了他首辅的威严。

    当年天子中旨用李植他们时,吏部尚书杨巍就气得暴跳如雷,但是现在……现在的吏部尚书宋纁是天子一手扶起来的,又是刚刚上任不久,他是不敢说什么的。

    然而宋纁不出声,他申时行也就不好发话。

    天子此举就是手腕了吧。

    申九道:“孙承宗是林部堂的学生,陛下提拔孙承宗是不是有打算将来启用他老师之意?”

    申时行道:“不好说。”

    六月季夏之夜,凉风过院,树叶沙沙而响。

    林延潮一家在家中凉亭下纳凉。

    “老爷,丘师爷从京里传来消息,说前礼部尚书朱赓丁忧后,由原任礼部左侍郎于慎行升任礼部尚书。”

    林延潮此刻正躺在家中的凉椅上,用大圆蒲扇遮着脸小憩。听闻陈济川向他禀告,于慎行接任礼部尚书的消息时,林延潮手微微一动,然后大蒲扇后的脑袋微微点了点示意他知道了。

    陈济川见此退下了,而一旁的林浅浅正坐着竹椅上,穿着薄衫抱着次子纳凉,也听闻到这消息。

    林浅浅口吻里有几份酸酸的道:“相公,这于慎行不是你向申相保荐了吗?怎么如今都当了尚书了?”

    闻言林延潮轻轻嗯了一声,又恢复了沉静,然后四周继续蟋蟀长鸣。

    林浅浅看了一眼正在与堂叔敬昆玩耍的林用,然后将视线收回对林延潮嗔道:“相公,你怎么不理我啊?”

    说完林延潮遮在脸上的大蒲扇被林浅浅一手拿起。

    林延潮的小憩顿时被打断了。

    林延潮从凉椅上微微起身,摇了摇头道:“真是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

    林浅浅气鼓鼓地道:“怎么这么说你老婆我的?”

    林延潮无奈地道:“还能说什么,以往我当官时候,夫人你是埋怨我忙于案牍之事,没有功夫陪你和咱们儿子,现在好了,致仕一年多,我们过起寻常人家夫妻日子,你听闻他人升官了,嘴里却在发酸。我还不得不起来与你解释一番,这是不是唯小人与女人难养?”

    林浅浅闻言不好意思一笑,然后腻着声道:“咱们夫妻这么多年了,你还要与我计较这些作什么?只是……只是这于部堂嘛,以往与平起平坐,现在倒在你上面了,我也就说一说嘛。”

    林延潮道:“可远兄,他是隆庆二年的进士,本来科名就在我之上,再说他是我的好友,他今日能身居高位了,我当替他高兴才是。”

    林延潮话是这么说,随即又心想,于慎行官拜二品,任礼部尚书,对于自己的心底而言,难道就一点触动也没有吗?

    若是他此刻仍是留在京师,说不定这个位子现在就是自己的,不到三十岁位极人臣,古今几人可及啊。

    想到这里,林延潮心底怎么能没有一丝波澜呢。

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书院杂志() 
林延潮睡意已无,从凉椅上坐起来于院中踱步,现在已是万历十八年六月,自己致仕回乡一年多了,按照历史上算一算,申时行致仕马上就在眼前了,就算自己帮他清理了不少言官肘制,他能比历史上在位长一段日子,但是以目前的局势而言,也不会长多少了。

    申时行一退,自己要复出就真的难了。

    更不用说在海另一端的倭国,丰臣秀吉已是露出了侵吞大明的野心。

    但整个明朝上下对于这位平秀吉还缺乏了解,他听闻还有的官员认为,他是福建沿海的岛民,然后流窜到倭国一举登上了尊位。

    面对越来越近的侵朝之战,林延潮却在家赋闲,继续独善其身下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林延潮却知道,此刻丝毫不得操之过急。

    国家就如同马车一样前行,依靠的是惯性,到目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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