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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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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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杨应龙,独霸一方,屡次犯边,天子已是隐忍他许久,但可以料想将来迟早是有一战,无论哪里战事一起,没有几百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

    “其二就是大旱,各位在浙江这样的鱼米之乡,可能有所不知。今年江北,西北各省大旱蝗灾已是十分严峻,朝廷虽要备荒,但办法却是不多,我离京时朝廷还未拿出一个主意来,但料想不久就会有条文到各省。此事乃当务之急,现在各省都有小的民变,再不赈济就会有大的民乱,那就是动摇国本的事。”

    “所以说到这里,诸位也看出来了,无论是边事还是内旱,这两件事归根到底也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国库空虚,朝廷缺钱。朝廷税赋眼下所仰仗的,一是两淮的盐税,二就是各省的农税。两淮的盐税今年是收不上来了,虽说明年会有变动,但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至于农税,眼下多省的田赋收不收上来还是两说,至于各地赈济又要多少银子谁也说不上来。可想而知,天子为钱定是发愁。”

    其实林延潮话没说完,再算上历史上的宁夏之役,以及即将的援朝战争,所以将来财政的窘境是可以将天子逼疯了。

    众人就算都不明白,但也知道天子‘贪财好货’的名声不是白喊的。

    林延潮道:“所以朝廷缺钱就是将来大势,而大势的变动,必然左右朝堂上的政局,因此将来十年,朝廷上下必会为了开源节流更大伤脑筋。那么对于我们官员而言,必须顺势而为,能为朝廷开源节流,就是我等的进身之阶。”

    众人想了想,没错,林延潮所言并非如何高深莫测,很多都是他们知道的,但最后的结论却是大家平日忽略的。

    “但如何开源节流?若真能开源节流,两淮盐政不会已经糜烂了十几年。张江陵行新政,还被抄了家。”王士昌出声问道。

    王士琦道:“那么部堂大人的意思,还是要开海?”

    林延潮点点头:“月港的关税万历三年时一年六千两,而到了万历十一年时已激增至两万两,明年听说可至三万两,但即便如此出海的船引仍是一票难求。现在月港却已被称作圣上的南库,若是多十倍如何?眼下我们所缺的,不过是既开海,又能维持封贡的办法而已。”

    “当年张蒲州主持俺答封贡,以后朝廷北境有了几十年的太平,最后张蒲州也官至宰相,而今若是能开海禁,可以造福于家乡百姓,他日也能青史留名。所以晚生此来就是请教老先生的高策了。”

    王宗沐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候王士琦却出声道:“其实以我观之,朝廷要废除海禁也不难,难只是难在……”

    王宗沐却轻咳了一声。

    林延潮看了王宗沐一眼,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然后道:“以晚生观来,朝堂上的方略早晚会有变化,若是我们官员想不出办法来,那么皇上就会自己想,到时候恐怕朝野上下就有非议甚多了。”

    众人都知道皇帝的办法是什么,之前就是让张鲸捞钱,结果搞得南北官员无不弹劾。

    王宗沐也是寻思再三,然后才道:“士琦,怎么方才说一半不说了?”

    王士琦道:“是,那孩儿姑且一言,海上朝贡之国中,如琉球一国三王都有贡船可不持有堪合入贡。”

    “次者南洋十一国,西洋三国皆需持堪合入贡。”

    “最后就是倭国,不给堪合,不许入贡。”

    林延潮听了王士琦的分析,他也就是把朝贡国分类,如琉球这样的国家,关系到了不持堪合随便入贡的程度。朝廷在福州设有柔远驿,专门接待琉球贡使。此意味琉球贡使不必如其他贡使那般必须千里迢迢到京师方能入贡,然后再千里迢迢的运回家去,运费就不知去了多少,这放在现在就是‘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然后就是其他各朝贡国,有的必须规定来京,有的不必,但不必来京的,必须持有堪合,而且贸易的数量也是有限的,不是你来十艘船我就给你十艘船的货,你卖不出去的东西,我还要给你兜底。不过这样也算是不错,换句话说可以称得上是‘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剩下的倭国,那就是别说什么伙伴关系了,大家都已经撤交多少年了。但这是官方的,私底下两国海商倒是常来往,而且还是彼此‘第一贸易进出口国家’,可是这中间的钱都给两国海商,以及琉球,葡萄牙人赚走了。

    而且明朝虽开放了月港,但给予船引的八十八艘里,都是前往东西二洋的,这东西二洋是南洋的东西二洋,总之没有一艘是往倭国走的,换句话说倭国还处于明朝的‘贸易封锁’的名单里。

    王宗沐问道:“此是何意?”

    当下王士琦自信道:“依孩儿之见,若是朝廷可以改变陈规,允许在闽,浙,粤数地开海。却在口岸之处课以重税,譬如对琉球的贡船采用轻税,仍是二十税一,对于其他各国贡船则是十税一,甚至五税一。如此之法,即富裕沿海百姓,更让国库得以充实,最重要是维持朝廷与宗藩的朝贡之体,将大权操之在我。”

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衣锦还乡() 
    听了王士琦的话,林延潮点点头,虽不是自己心底理想的办法,但是已经很接近。还是那句话办法总比困难多了,其实很多办法不用自己这个现代人提,古人自己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很多时候,大家的见识都是困于制度,或者是人为想出的困难。

    比如两淮盐法,林延潮提出的纲运法,就是万历四十五年时袁世振提出的。林延潮主要借这个办法,笼络梅家,以及两淮的盐商,用以支持自己复官。

    至于王士琦的办法,只要不是太离谱,自己都会赞成,因为他的目的就是开海,然后用此打造自己的政治同盟,且凝聚自己的乡党。至于日后如何,自己再亲力亲为就是。

    所以林延潮当即起身,面上当然是万分钦佩地道:“世兄所言极是。”

    王宗沐老成持重一些,则是推脱道:“犬子此乃书生之见让老弟见笑了,不可当真,不可当真。”

    林延潮看了王宗沐一眼,心想王士琦提出的办法,未必没有王宗沐的想法在其中。

    林延潮道:“细节上还可以商榷,但沿着此道去做,将来是可以利国利民。老先生,晚生现在是在野之身,但却知道位卑不敢忘国的道理。”

    王宗沐听了林延潮之言神色一动,看了王士琦一眼却见他有几分按捺不住,心想或许将来我王家在朝堂上东山再起就着落在此人身上。

    “诶,老弟你这不是位卑不敢忘国,而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王宗沐当即道,“这样吧,若是老弟真能为开海寻出一条可行的法子,老夫虽说告老多年,但在同乡间有些薄面,朝堂上也有些故旧属僚,却也可以为老弟奔走一二的。”

    林延潮闻言大喜,当即称谢。

    如此林延潮在王家如此小住了几日,同时王宗沐也将林延潮介绍给台州籍的官员,与地方官。

    林延潮现在虽说辞官,但随时可以召还朝廷,甚至还可以一步拜相。而且对方如此年轻,在内阁里熬上几年,担任首辅也是很有可能。

    此外更不用说他的三元名声。

    所以林延潮虽没有提及自己主张开海的事,但台州官员上下都是隆重接待。

    不过见面时王宗沐也会试探官员对于开海之事的意见,不少官员虽是觉得高层的压力,以及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但都觉得是可以支持的。

    这让林延潮感觉自己这一趟来到台州实在是不虚此行。

    终于林延潮到了离开台州返乡的时候,王宗沐亲自送林延潮离城。

    林延潮与家人,学生乘船过江山县,再从江山县至青湖舍舟就陆,走仙霞古道返乡。

    走在道上已是临近年节,这条古道本就是艰难,又兼市断断续续的下雪极不好走。虽说在江山,林延潮雇佣了不少挑担人,但行路上还是有些艰难。

    第一日冒雪行路,越山坑岭到了岭下借宿。

    到了次日两名轿夫挑夫夜里害病无法前行,于是林延潮给了二人银子遣散后,自己也舍了轿子,让妻儿坐在里面,亲自在古道上跋涉。

    从这里登山有两条路,一条路从丹枫岭行,这是大道却远,一条路从白花岩走,道虽小却近。

    众人走了大道,但即便如此仍不好走。

    山间寒风呼啸,割在脸上生疼,林延潮稍稍站定,放眼望去山岭下已是白雪茫茫,而远峰则笼于云雾之下。

    上一世年轻时,气也不喘的走这么多路也不是问题。

    但这一世得了文弱书生的毛病,平日里多走一些路就有轿子马车代步,却是令自己有些懒散了。

    林延潮穿着蓑衣斗笠跋涉在盘山古道上,拒绝了展明,陈济川的搀扶,一路与徐光启,徐火勃他们边走边聊,偶尔的时候也不说话,一个人走在道上静静地沉思。

    人在疲倦时,反而有的时候思维格外的清晰,天马行空不着痕迹,

    真的累了,林延潮就立在山石上歇息,放目回览来时之路,盘恒在山岭的仙霞关口,及远方的山河。

    真如‘雄关漫道真如铁,如今迈步从头越’所言,这一番艰难的跋涉也是一等对自己的锤炼。

    如此到了午后,林延潮与学生们简单吃了一些继续行路,雪下得更大,一边走一边抖去蓑衣上的积雪。

    行路艰难,改革变法也是艰难,但没有来由人在道上,四面都是荒郊野岭,无处容身,就算天上是下刀子也是要硬着头皮走下去的。

    十年前自己出此路而赴京,十年后自己走这条路回乡,一来一去,自己已非当初那个出闽的少年,而十年后天下又因自己改变了多少。

    难道如这古道,千百年后仍是如此,却不见千百年前的人,或许人过之后定留有足印吧。

    边想边走,林延潮继续迈步前行,终于迈过最艰难的主峰,到了下山时,古道却仍有一番艰险,所幸快到岭下道旁有一处山村可以歇身。

    山村小地没有什么吃食,只有本地人称作的铜锣糕几笼,众人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在村里借宿了一晚。

    数日后抵浦城,然后林延潮即前往城东一处宅院。

    宅院上写于府二字,门庭冷清,但显然曾经繁华过。当年林延潮进京赶考时,就在浦城他在濂江书院的同窗于轻舟的家里小住过两日。

    林延潮递了帖子通了姓名,门子大吃了一惊当即道:“真的是状元公?老爷当年的同窗?你没有骗我?”

    林延潮失笑道:“状元又如何?我又为何要骗你?”

    这名门子立即飞奔入内通禀,片刻后一名身穿孝衣,腰系麻绳的年轻人匆忙迎了出来一见林延潮即是拜倒。

    林延潮见此吃惊道:“怎么于兄他仙去了?”

    那年轻人哭着道:“回禀世伯,家父三年任县学训导后,身子一直甚好,半载前害了急病就故去了。”

    林延潮长叹一声,当即入厅拜了于轻舟的神主。

    此刻他不由想起当年同窗种种往昔之事,他与于轻舟交情一向甚好,但这一番回来故人却少去了一个了。

    林延潮心底不舒服,等到于轻舟的儿子说话,二人才至偏厅坐下。然后林延潮开口问道:“贤侄叫什么名字?进学了没有?”

    对方答道:“小侄名叫沧江,去年方才进学尚未取字。”

    林延潮微微讶异然后道:“贵庚几何?”

    “将十五。”

    林延潮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觉得对方谈吐清晰,思路敏捷更是满意然后问道:“我此来里府看门庭有些冷清,不知家中是否有难处?”

    说到这里于沧江,想起于轻舟过世后,教谕同窗的白眼,亲戚之间的世态炎凉。

    想到这里于沧江反而道:“不瞒世伯,确实不如当初,但所幸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小侄身为生员可以免役,加之县学里又按时给廪米,所以日子还算过的。”

    林延潮当即对陈济川点点头,陈济川出外后,又入内捧了一封银子来。

    林延潮道:“我与你父亲当年在书院读书时,大家同一寝室,抵足而眠谈古论今,好不快意。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还有几件表礼本是赠予于兄,请小侄收下吧。”

    于沧江当即起身道:“实不敢当,先父在时曾多次提及与世伯的交情,他说他虽卑微,但世伯平素肯与他都有书信往来,足见世伯是念旧情,看重与他这份同窗之谊,故而世伯官虽高,但他也不敢有任何相求的地方。眼下家父不在了,小侄若是替他授礼,岂非有违先之志。”

    林延潮叹了口气,确实这么多年来于轻舟确实从未求过自己什么,如此的情谊。

    林延潮见于沧江如此欣然道:“有子如此,于兄可以含笑九泉了。不过表礼还是收下吧。”

    说到这里林延潮从袖子取一封自己的帖子交给对方道:“什么时候都可持贴来寻我,或是有什么难处也可求地方官员帮忙。”

    于沧江闻言知道这封帖子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比那五十两银子更贵重不知几何。

    于沧江深吸一口气,目中泛泪当即道:“小侄谢过世伯。”

    说完于沧海收下帖子。

    林延潮见此点点头,然后离开了于府。

    随即林延潮回到客栈,客栈里人倒是很多。

    林延潮正要回房,却见一人突然道:“这不是状元……”

    林延潮看了对方一眼,却露出疑惑的神色,对方当即惊喜交加地道:“真是状元公,你不认得我,当然了小人小人是林大有,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林延潮道:“这位兄台,我们见过吗?”

    确实以林延潮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是不会碰到不认识的情况。

    那人满脸堆笑地道:“小人住在城关,当年住在城关,后来到了濂浦林家当差,再后来大老爷赏识,大老爷就是名讳士升,就是他给了我本钱来浦城经商。说了这么多,让状元公见笑了,当年状元公回乡时,小人曾远远在旁看了一眼,状元公文曲星一般的人,小人就牢牢记在心底了,状元公这时不是应该在京里当官吗?”

    林延潮听他絮絮叨叨地说完,也算心底了然随口道:“原来如此,幸会。”

    说完林延潮正琢磨如何不让他将自己的行踪说出去。

    却听此人道:“哦,对了,状元公这一次回乡是探视,前几日听闻似乎有位老爷子卧病在床啊。”

    林延潮闻言身子一震,顿时问道:“什么?此言当真?”

    对方吓了一跳,当即道:“状元公,小人……小人……也是听旁人说的。”

    林延潮急问道:“哪个旁人?”

    林延潮追问一番,对方虽说不清楚,但自己放心不下。当即林延潮对陈济川道:“立即拿我的帖子去县衙们找知县。”

    陈济川当即称是。

    林延潮又对展明道:“让夫人及火勃他们立即收拾行李。”

    没过多久,客栈外人声鼎沸。

    客栈老板与住客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候,却见客栈外面官兵封道,片刻后一名青衫官员率着一众官吏当即到了客栈门前,然后朗声道:“浦城县知县陈有荣求见部堂大人。”

    林延潮从客栈里走出来,这时他不过穿着一身素净的袍服然后道:“原来是陈知县,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下官不敢,部堂大人这一次荣归故里,下官身为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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