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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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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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三节之时,礼部日子就格外寒碜,经常要靠几位上官筹措,然后才能给下面的官吏发节费。

    对于节费之事,于慎行一听就是头有两个大,当即道“今年衙门所费甚大,可以挪动的地方不多,于某也是实在无能为力。”

    众官员都是失望,但大家也知道沈鲤,于慎行这样的官员都十分的清廉,要他们找富商或者各样关系给衙门筹钱恐怕很难。

    何乔远向于慎行问道“左宗伯,我们下面的官员已是快要穷的揭不开锅了,全指望着端午时,衙门拿出一点钱来救济。”

    其余官员也是纷纷附和,林延潮闻言笑了笑。

    礼部官员真穷的这个地步?确实也是真穷,但不少都是排场闹的。

    比如六部主事级官员,一旦提拔为员外郎,舆马是要配鞍笼。

    但吏部不同,自持衙门华贵,比如吏部就曾向天子要求,吏部郎中员外郎官员,准许使用正四品小京堂级别官员用的红鞍笼。

    结果天子不许,于是吏部的官员火了,索性连原本青色的鞍笼也是耻于使用,以此表示于其他各部郎署官员的不同。

    吏部这么干也就算了,但礼部的官员觉得论地位自己不在吏部之下,各方面都要与你看齐,你不用我也不用,于是礼部郎中员外郎级官员也是一概弃用鞍笼。

    但是此举却遭到众官员们的嘲笑,人家吏部不用鞍笼是人家本事,但礼部不用鞍笼,是要求同于吏部吗?你们礼部官员是想要出门的时候,是想大家都把你误认为吏部的官员吗?

    没用鞍笼是一,但其他排场礼部却一样不少的与吏部看齐。

    所以礼部官员们虽不是穷到那种地步,但是为了追求排场,官员们是如何也不肯弱于其他各部,所以下面官员穷的响叮铛就是这么来的。

    于慎行问完后,一名官员又问向了林延潮。

    面对这筹措节礼的要求,林延潮道“此事本部堂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请教正堂后再说。”

    祠祭司员外郎道“正堂大人,现在正在病中,看来一时无法主张。这节礼的事,还请右宗伯多体恤下官。”

    高桂在旁有意无意地道“当年左宗伯到衙时正遇中秋,为了衙门官员过节,左宗伯出面找富商筹措了节费。”

    林延潮向一旁于慎行问道“去年端午节节费每个官员给了多少?”

    于慎行道“往年端午,各司郎中都是三十两,员外郎二十两,主事十五两,其余吏员按照年资从十两到二两不等,至于杂役也需给些果饼。”

    林延潮听了心想,礼部官员虽然拿得多,但人数少,钱出的不多,但下面三堂四司司务厅吏员却是有几百号人,这才是大头。

    见林延潮不说话,于慎行叹道“今年公费确实比往年都要少,到现在账目上还短了几百两银子。”

    于慎行也是为难,这节费确实是一件很头疼的事,身为京堂应酬往来本就是开支不小,而他又一贯不愿意与富商结交。

    上一次节费的事情,还是他求助于一个交情很深,且在京经商的同乡,自己还借了一些银子,这才将衙门里的节费发下去。

    所以他也是担心林延潮过了不了这关。

    哪里知道,林延潮听了于慎行一席话,立即把要拒绝的话撤了回去,他心想区区几百两银子而已,这也叫事?甚至都不用找什么富商捐钱,自己随手都可以拿钱摆平。

    林延潮‘满脸为难’地道“此事我已有计较,请诸位放心,此事着就落在本部堂身上,林某无论如何也要让衙署里的官员过一个好节。”

    听了林延潮这一句兜底的话,顿时迎来满堂喝彩。众官员们闻言都是大喜,困扰在他们心底已久的事就如此被林延潮一句话给解开。

    于慎行也是对林延潮刮目相看,他本以为林延潮没有办法的,自己是不是能暗中支持他一二,但见林延潮却是一力承担了下来。

    看来林延潮确实是有本事的。

    于是众官员一并向林延潮称谢。

    有了林延潮这一句话,这部议的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这节费的事看似小,但其实大,对于礼部如此清水衙门而言,很多官员就是靠着这些钱来维持着日子的。林延潮能把这事当作自己的事来办,不说其他,仅仅是人情味一事上就很令礼部的官员们很感动。

    在官场上久了,见惯了一心往上爬,对上极力阿谀,对下不把下属当人看的上官。所以一位有人情味的上官,是很难得的。

    本要用此事试一试林延潮的高桂见了这一幕,也是没有话说了。

    林延潮但见下面官员如此高兴,也是不由笑了笑。礼部真不愧是清水衙门,大家都是穷怕了,所以这收买人心也是太容易了一些,看来今日之事不用强压,顺水推舟即可,如此省事多了。

    这时候几位礼科给事中终于赶到礼部,部议可以开始了。

    于是林延潮向汪可受点点头。

    在部议前,汪可受早就得到林延潮授意。

    眼下见部议上气氛如此,汪可受当即清了清嗓子,抛出了他的观点。

    那就是张璁的谥号不变!

    汪可受这么一说,礼部的众官员们揣测他必然是得到了林延潮的授意,如此等于将天子的圣旨给驳了回去,林延潮胆子很大嘛。

    随着汪可受说完,然后主客司郎中董嗣成,也是表示支持。

    林延潮呷了一口茶,这张璁谥号的事虽然小,但对于自己却很关键,这关系到变法派是否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问题。

    如果自己在礼部侍郎任上连张璁的谥号都保不住,将来还提什么为张居正恢复谥号,恢复名位的事。

    当年张居正托付给自己的事,自己口上没有答允,但心底一直都记着。

    但见汪可受道“依谥法,宠禄光大曰荣,此乃下谥也。得之者类非名硕。圣上初登极时,前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赠太子太保袁宗皋,即谥号荣襄。此举是因他初为王府长史,后因从龙之功位列部阁,在位不过数月的缘故。而张永嘉在朝为相多年,其功劳远胜袁公,谥号首字岂能为荣字。”

    顿了顿汪可受又道“至于文荣也是不妥。当年袁元峰(袁炜)以青词受知于天子,位在于徐文贞上。袁以少傅户书。建极殿大学士得请,殁赠太傅,谥号就是文荣。当年袁公之谥出于徐文贞所定,徐文贞与袁公不和,故而以下谥与之,诸位以为张永嘉不如袁公否?”

    听汪可受之言,礼部众官员不由将张璁与袁炜比较起来。

    袁炜就是青词宰相,张璁以大礼仪出身,两个人都是靠着巴结嘉靖皇帝上位的。

    但同样是巴结,论对于国家社稷的功绩,袁炜给张璁提鞋都不配。

    论功绩,明朝的宰相之中,张璁是可以与张居正一较长短的,而且两人的谥号也都是文忠。

    所以有人拿二人相提并论,评价说张璁其人险,张居正暴,都是刚愎自用,对于异己,百般排挤,所以说两个人都不是端人,更谈不上纯臣。

    但张居正修世宗实录时,对于张璁极力推崇,张璁当年从宰相位子上下来回乡时,满朝的官员都很讨厌他,但他上疏给天子说,虽然百官都说我的不是,但是从没有人敢说我张璁贪污半字。

    董嗣成赞成道“张永嘉居朝十载,不进一内臣,不容一私谒,不滥荫一子侄,始终以清廉自守。如此官员,岂是阿上为己之辈,仅凭这清廉二字也不能与袁公并列。”

    众官员们都是点头,别说将张璁谥为‘荣某’,就是‘文荣’,仅凭这身居宰相之位,为官清廉成这个样子,也不可用下谥。

    这时候林延潮道“我礼部给官员议谥,根据在哪里?上意?众论?韩侂胄被宋人所杀,函首于金,满朝文武都视韩侂胄为大奸,反倒是金国厚葬了韩侂胄,并称其‘忠于谋国,谬于谋身’,谥其为‘忠谬’,其谥公允否?”

    “本部堂以为对于官员议谥,当有定见,不可为外因所夺。事事朝令夕改,要我等礼卿何用?”

    听了林延潮一席话,就是定了调子了。

    天子下旨礼部重议张璁谥号,在林延潮推动下就是如此原封不动的顶了回去。

    在林延潮授意下,如叶向高,李廷机也是上疏支持。

    同时礼部下的天理报也是发表了一篇文章与都察院的皇明时报打对台。

    若再加上之前就已经发文支持张璁的翰林院的‘新民报’。

    在舆论力量上,顿时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

    因为三份官报,同时提及了张璁议谥之事,以及林延潮主持下礼部强硬的态度,甚至敢于驳斥天子的圣旨,一时之间成为了官员士子乐议之事。

    对于张璁的褒贬,不免引申至张居正新政,又从张居正新政,发展到对于变法一场争议。

    三份官报里都有文章大家,虽说彼此骂战,但还是写了不少有真知灼见的文章。

    其中翰林院的孙承宗,方从哲都因文章展露头角。

    对于这些通政司,内阁,天子也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让下面的读书人去议论。

    特别是天子,圣旨被驳回虽在明朝不是一件稀罕事,但对于向来说一不二的当今天子而言,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是圣旨被礼部驳回后,天子却没有再下旨令礼部再议。

    如此在这场议论中,张璁谥号的事就如此不了了之,过了不久,朝堂之上又被更重要的事情盖过。

    而对于张璁的争论,大部分人都已是忘之脑后。

    但有识之士会看到,在这场争论浪潮退去后,林延潮为自己的永嘉学派守住了最后一个山头,即便是风雨最猛烈之时,也不曾动摇。

    。

一千八十八章 青松翠柏() 
张璁谥号的风波还未平息

    万历十六年的五月,一个消息惊动了京城,那就是海瑞海青天病重。

    消息是如何传开的?

    原因是海瑞在视察京城里一所的义学时,突然昏了过去不省人事,于是海瑞回衙署休息。

    听闻海瑞病重的消息,天子虽不喜欢海瑞,还是命太医院的太医全力前往医治。

    但即便如此对于海瑞的病情却没有丝毫好转。

    海瑞病情仍是一日重过一日。

    对于礼部右侍郎林延潮而言不由心想,历史上海瑞是万历十五年十月在南京任上病逝的,但现在已万历十六年的五月,不知是不是自己偷偷给海瑞买药故而替他延寿。

    但是生老病死之事,终究人力无法挽回的,又一位名臣要凋零了。

    林延潮感叹之余,他现在最关切的事,就是海瑞以后谁来顶这个位置。

    海瑞是以礼部侍郎衔主持京师义学的事,是正三品官,与户部的仓场侍郎平级。海瑞之后,谁有这个资格来主持义学的事。

    能胜任这个位置的官员不多。林延潮心底当然有几个人选,但决定一名与自己平级的正三品官,这件事不是他现在能够说的算。

    眼下政府那边要推举徐显卿,而清流方面则打算用黄凤翔,这二人都不是林延潮心底的人选。

    这时候海瑞上了一封奏疏乞骸骨归乡,此疏顿时引起震动,海瑞病成这样子,恐怕还没有回乡就可以在路上病逝了,但是不准许这奏疏又不近人情。

    所以朝廷商议先派人去探视海瑞,但这人选大家不好选择,探视海瑞既是要当朝重臣,又是要与他交情尚可,至少不会一上门就被海瑞轰出去。

    对于海瑞这样的官员,天子与内阁都不会喜欢。

    所以推来推去,够资格的都不太愿意去,愿意去的又不够资格。

    好容易才选出了一个人。

    这一天林延潮正在衙门里办事,突然接到圣旨。

    原来天子命自己探视海瑞病情。

    林延潮接旨后,当下就与衙门里的人交代了公事,然后自己亲自前往海瑞府上。

    当年自己刚刚回京时,曾去海瑞府上一次,现在第二次前往海瑞府上。

    林延潮没有坐自己大轿,只是带了几名礼部的官员来到海瑞府上。

    到了府上略一通报见了海瑞的夫人,但见身为堂堂正三品大员的夫人,海瑞夫人打扮却十分简朴,与普通妇人没什么区别。

    林延潮这才拿出圣旨,海瑞夫人吃了一惊,当即要唤全府之人接旨。

    林延潮却道:“淑人不必多礼,天子命我来探视海大人病情,若是你们大张旗鼓的迎接,反而不是陛下体恤的心意了。”

    听了林延潮的话,海瑞的夫人轻轻拭泪当下道:“也好,老爷已是病得起不了身,否则定会出门迎接的。”

    林延潮点点头道:“容我进去探视海大人吧。”

    于是夫人让开身子,请林延潮与几名官员一并进入海瑞的卧房。

    到了海瑞的卧房里,林延潮看见的是用葛布制成的帏帐,家什都是破烂的竹器,海瑞在京为官数年,就住在如此环境之中。

    如此处境别说是一名正三品官员,就是普通士大夫家里也是不如。

    林延潮走到海瑞的床边,但见一名太医伺候在一旁。

    林延潮向太医问道:“海大人的病情如何?”

    太医摇了摇头道:“回禀部堂,皇上命太医院全力救治,但下官已是尽力。海大人之病已非药石能医。”

    林延潮点点头道:“知道了。”

    他看向病榻上的海瑞,但见他眼窝深陷,脸色苍白,人躺在床榻上昏睡,确实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一旁海瑞夫人拭泪低声唤道:“老爷,老爷,皇上命林部堂来看望你了。”

    一连叫了数声,海瑞都没有知觉。

    站在林延潮身后的官员见了这一幕都不由背过身去以袖试泪。

    林延潮正要命太医端参汤。

    这时海瑞缓缓睁开了眼睛,断断续续地问道:“林……部……堂,是礼部右侍郎的林部堂?”

    林延潮见此立即坐在榻边小凳上道:“海大人,侍生林延潮来看你了。”

    海瑞缓缓点点头道:“果真是你。你回去禀告皇上不要再让太医用药了,白费了银子。”

    林延潮苦笑道:“海大人……侍生会将你的话向皇上转告。”

    海瑞缓缓合上了眼睛:“那有劳林部堂了,请林部堂告诉皇上,海某自知寿数已尽了,当年老夫上治安疏时,就没有能想到活到今日,想我海瑞以举人出身,最后官拜三品,这都是世庙,先帝,还有皇上的恩典,如此重恩,海某下一辈子再继续报答朝廷。”

    林延潮点点头道:“海大人的话,侍生都记下了。海大人,你身后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还要向皇上禀告吗?”

    海瑞摇了摇头。

    林延潮又看向海瑞夫人,但见他的夫人也是摇了摇头。

    林延潮道:“侍生明白了,侍生倒有一事,对于京城义学之事,海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海瑞当即道:“恳请陛下务必寻得其人,老夫心底想由林部堂来接替老夫最好不过,林部堂你肯答允吗?”

    林延潮犹豫了,这义学的事是他倡议的,虽说也是礼部侍郎衔,但论及实权根本比不现在。

    林延潮道:“若是海大人愿意向天子推荐,侍生愿意。”

    海瑞眼睛半闭问道:“林部堂真的愿意?”

    林延潮当下道:“满朝之上,除了海大人以及侍生外,恐怕没有第三个人会认为义学之事对天下社稷至关重要。若托不得人,侍生就自己来处理此事。”

    海瑞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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