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文魁- 第53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见相左。”

    “当然如此并非一个取巧之道,也并非一个符合读报之人心思的办法,但是久而久之,大家会知道我们的立场,明白我们的苦衷。”

    林延潮继续定调子:”还有一事,我们翰林院的文章不在于文赋,更在于可读,我们不怕别人嘲笑我等翰林写的文章,如何不入流,如何看起来像给平民百姓所读的文章。”

    “因为我们的心思在于观点上,文章一定要犀利,能切中要害,甚至直指时弊,同时我们也好常怀宽容之心,只为读报之人开拓眼界见识。”

    孙承宗道:“我明白储端的意思,我们的报纸就是面向举人,国子监,生员,此上不足下有余。”

    “既面向士人阶层,但又要愚夫愚妇都能理解,所以翰林院的报纸,不必高高在上,而是要让每个读书识字的人都可以看得懂的,重点在于开拓见识,增广见闻。”

    众人都是抚掌道:“正是如此。”

    李廷机问道:“不知储端以为,我们翰林院的报纸以何为宗旨?”

    林延潮想了想道:“就以一首诗吧!”

    众人一并道:“愿闻其详。”

    林延潮当下挥墨直接写在一张纸上,众人齐看后都是叫好。

    但见林延潮写的这首诗是: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诗当然是好诗,众人不禁心情激动,孙承宗向林延潮问道:“敢问储端天公何意?”

    林延潮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公就是天下亿万万百姓。我在翰院时常言,欲中兴则必变法,然而欲有治法必先有治人,这治人从何而来,在于开启民智,天下读书人的觉醒!”

    “天子求贤若渴,故开科举求才于天下。我们这报纸就是开一扇窗,开一扇门,让天下读书人都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他日为治世之才!”

    正在林延潮说话之间,袁宗道则是默不作声将林延潮写的诗拿起,赞叹了几句,然后看四周无人在意,悄悄地塞进了袖子。

一千六十一章 言利() 
翰林院的报纸,开始是准备名为‘天下为公报’。

    这当然是源自于林延潮那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来自于‘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天下为公,其意就是天下是百姓的,此言出自于礼记,礼运大同篇,是每个读书人必读的文章。

    但是翰林院将‘天下为公报’的名字上报通政司后,却被打了回来。

    通政司现在权力不小,礼部,翰林院,都察院三大报都归通政司审批,所以这事他们可以百分百做主的。

    而通政司给出的理由说此报名不妥,名字太夸张。

    众翰林们觉得不解,为何礼部的‘天理报’,都察院的‘皇明时报’都可以过,为何这个名字不可以过。

    也有人是察觉,林延潮当初上谏时那‘天下为公疏’,这报纸叫这名字,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所以被通政司打回去。

    内阁这是保护翰林院的意思,但是却引起了翰林们的愤慨以及憋屈。

    当即身为报纸主编的萧良有即上疏反对通政司此举。

    萧良有的奏疏里写到,书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

    ……是以天之所视即民之所视,天之所听即民之所听,是以天意即民意……

    萧良有表述了对于通政司的愤慨,文章才气横溢,其中引述尚书‘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而是被众人谈论。

    这句话出自蔡仲之命,是周公告诫蔡仲之言,也是可以代表儒家思想的一句话。

    夏朝时,天子自居天命。

    夏桀对百姓说,我受命于天,就如同天上的太阳,你们说我要灭亡,就如同太阳会消失吗?

    然后老百姓却言,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汤灭夏,证明了天命并不可靠,夏王以天命为治统,最后仍是灭亡了。

    到了商朝信巫,以人畜献祭,商王既是巫,也是王,但最后仍为周所灭。

    周灭商后,周王也怀疑自己是否能克承天命。

    周以夏自居,所以也继承了天命之说,为了解释皇朝更替,所以才有了‘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之言。

    皇天没有亲戚,只承认有德者为天子,民心没有一直拥护哪个皇帝,只是感激给予他们恩惠的人。

    故而这天子之位,惟有德者居之!

    这周朝对于治统的解释,比夏商更近了一步。

    从崇拜天命,献祭迷信到了以人为本,以德为治,尊民意为神。

    当然说是这么说,做能不能做到,就另外回事了。但孔子继承周公道统,将此作为儒家的思想。

    所以萧良有这一封奏疏,顿时引起了满朝官员,以及读书人的议论。

    此文文章华美,立意高远,不少读书人读来不由击节叫好,万历八年殿试林延潮三元及第,与他同科的进士们相较之下都显得暗淡无光。

    若非萧良有这文章一出,众人都不知道当年榜眼也是如此的才华出众。

    不少官员士民对于萧良有的奏疏都是打心底支持的。

    但民间也有反对的意见。

    意见认为,皇天无亲,惟德是辅这句话出自蔡仲之命,蔡仲之命又出自古文尚书。而古文尚书是你的同僚林延潮亲自证伪的,认为是后儒的托名之作。

    既然是假的,你怎么能用来证明是周公思想呢?你这不是打林延潮脸吗?

    不改名通政司不允发表,最后经过这一番事,翰林院只能改名,将报纸更名为‘新民报’。

    这句话出自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亲民二字,大学里解释为新民。

    大学里还引述康诰,乃服惟弘王应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盘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作为新民二字的解释,意思是使民更新,教民向善,但也是开启民智。不开启民智,民众不觉醒,民意即无法成为天意,天下为公也就无从谈起。

    经此改名之辱,众翰林们都是憋着一口气。

    不过经过这一番事,也是打响了新民报的名头。

    林延潮主持下的新民报除了使民更新,教民向善外,还有一点,引起了无数腐儒的愤慨,那就是允许登载广告。

    所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任何商家都可以在新民报上登载自己的广告,将自己的商品对老百姓广而告之。

    但是此举真是的是太过分了,君子言义不言利啊。

    好端端的一个翰林院,怎么在林延潮的主持下,居然也开始充满了铜臭味了?

    于是新民报,也引起了一些腐儒们的坚决抵制。

    不过对于林延潮而言无所谓,这些人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自己的新民报就是写得妙笔生花,也是救不了这些人,扭转不了他们的观念。

    喜欢的人自然会喜欢,不喜欢的人你再怎么努力,别人也不会喜欢你的。

    相反林延潮利用广告的收入,一部分作为润笔补贴新民报的主编,编辑们,另一部分用以降低报纸的成本,以低廉的价格扩大销量。

    在部院三大报中,新民报的销量虽然不是最高的,但是性价比却是最高的。

    京里人口百万,官吏不知多少,至于达官显贵,以及他们子弟也是普通受过教育的,另外有好几千来京举人,国子监学生,识字率本来就接近百分十,远高于大明百分五的比率,甚至比苏杭这等富庶之地还高。

    而且经过五六年来京城里普及义学,京城里的认字人口更是逐步提升,年轻人们读书读报,通过读书读报,增广见识,了解天下大事,这又反过来促进了他们向学之心,如此一个良性的循环正在逐步的形成。

    同时为了增加报纸的销量,增加时效性,使得报纸阅读更加美观,林延潮摒弃了原先的看起来极不清晰的木活字,泥活字印刷,至于雕版印刷更是丢在一边。

    林延潮直接采用了是铜活字印刷来印新民报。

    这对于原先林延潮创办的燕京时报,以及京城里各大民间报房而言,是绝对不敢想象的事。

    因为常用汉字几千个,如此一套铜活字印刷模具的成本就达十几万两白银,京城里有几个民间开办的报社有这个底气?

    就算江南一些财大气粗的民间书肆,如无锡华氏会通馆,兰雪堂和安氏桂坡馆自称采用了铜活字印刷,但他们也没有几千个汉字都齐备了,大多都是要印什么书就用什么字,采用现用现铸,边印印边造的办法,这对于报纸的时效性,实惠性而言,根本是达不到的。

    相较下欧洲文艺复兴,西方的金属印刷只要二十六个字母,加上备用字最多几百个金属字模就搞定了。西方人评价历史上几大改变人类进程的文明,活字印刷必列前十名,但对于种花家而言,活字印刷就是一个大坑,活字印刷最重要的铜,对于大明而言就是制钱,谁愿意拿真金白银去刻书?

    这件事一直到了近代时才从西方引进了铅字印刷才解决问题。林延潮当年办燕京时报的苦恼,对于他今日而言根本不存在。

    铜活字印刷的门槛虽然极高,但对于他而言却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朝廷仅有的几套铜活字印刷工具,有一套就在他的手里。詹事府里有一个部门叫司经局,专门负责皇家书籍典藏,印刷,里面正好备有一套从宣德年传下的铜活字模具,专门用来给皇家印书,铜活字印刷美观清晰,而且耐用,不是木活字可以比拟的。

    林延潮身为詹事府掌府事,从司经局里‘借用’铜活字印刷工具,还不是一句话办妥的事。

    朝廷掌握了天下最大最多的资源,林延潮而今今非昔比,资源任他调用,实在是一件极为舒爽的事情。

    而民间自筹,就算有钱,再找工匠制作,也真不知到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了。

    新民报一出后,其广告立即就令人瞠目结舌,头几版里如‘名妓拢梳,花魁评选,青楼开张’的广告顿时让几名老学究读报后晕过去。

    万历时风气既保守,然而又开放,这时金瓶梅已在南北流传,达官显贵谈论间丝毫也不避讳。但民间也有大把人的坚持‘万恶淫为首’,新旧风气交织在一起,令许多人迷茫,无所适从。

    这时候新民报都是开了一扇窗,开了一扇门,除了充满铜臭味,媚俗的广告外,更有各处新奇见闻,苏杭之繁华,海外的天荒夜谈,高鼻深目的弗朗机人,也有严肃时事,公正客观娓娓道来。

    报纸遵循了述而不作的宗旨,文章几近白话,为了印刷方便,更是摈弃了一切生僻字,异体字,只选用常用字作文章。报纸所言之事既是世俗的,又是深刻的,既有令人为之一笑,也有可以掩卷遐思片刻。

    这对于不少年轻的士人而言,从报纸中找到了自己,更令他们知道天下之广大,对于很多人担心的林延潮借此大谈理学与事功之学之争则是一点没有。

    人心已开始浮动,固步自封不是长久之道,要走出去看一看。

    对于总总非议,对此有话语权的通政司倒是睁一闭闭一眼,原因很简单,因为林延潮给钱了。后来抗议声过大,于是新民报改打擦边球,至于让正人君子所不齿也只能不齿了。

    而众人议论之中的第一个月,印刷精美,价格低廉,内容包罗万象的新民报即已是盈利。

    。

一千六十二章 出缺了() 
却说新民报成立后,就隶属于翰林院管辖。

    却说翰林院下本有四夷馆,文渊阁,但是后来文渊阁独立出去,还成了领导机构,四夷馆分给了太常寺管理,翰林院只是负责名义上的指导工作而已。

    现在的新民日报对于翰林院就是香馍馍。

    因为翰林升迁只有讲书,修史二等,天子罢日讲,讲官已失业待岗,至于修史,大明会典,穆宗实录都已修完,在当今天子不驾崩前,是没有史馆什么事了。

    但现在有了报馆等于多了一条出路,众翰林们都看着这里。

    林延潮名义是报社的分管领导,但报社的主编却是萧良有,孙继皋,责编是方从哲,孙承宗他们的。

    这日林延潮在后罩房午睡刚起。

    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在窗格上,屋子里透着一股文墨书香,以及熏艾草的味道。

    这屋子哪里都不错,但就是蚊虫多了一些,熏些艾草就好多了。

    林延潮看了一眼日头的高低,算算时候还早,就算迟一些也是无妨,如此他正拿本书要看时,却见到门缝下面有影子一动一动。

    于是林延潮坐了起来问道“外面是何人?”

    当值的下人回禀道“老爷,舒编修在门外等候好一阵了。”

    但听舒弘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启禀学士,下官又事禀告,知道学士正在午睡,故而不敢打扰在门外等候。”

    林延潮想了会即道“你且稍等,我先更衣。”

    片刻后,舒弘志一脸小心谨慎地进了林延潮后罩房。

    林延潮揉着内眼角道“此处狭隘没有椅子,有什么话你就站着说吧。”

    探花出身,十九岁舒弘志就被天子钦点为翰林,何况他仪表堂堂,平日喜着锦衣华服出入,素有风流探花郎之称。

    舒弘志年少得志,走到哪里别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不过舒弘志在官场上却为人低调,甚持礼数,倒是难得之处,况且就算偶尔有一二大员不喜欢他,但看在他父亲的身上,也不会说他什么。

    但舒弘志被林延潮言语一呛,忍了下来,他知道季道统可以去云南宣慰土司,那么他也能出嘉峪关安抚胡人。

    舒弘志陪笑道“在学士面前哪里有下官坐的地方,蒙赐见一面,已是下官的荣幸。”

    “说吧!”

    舒弘志道“学生想向学士大人恳请,让学生加入报房,为报社略尽绵薄之力。”

    林延潮闻言问道“哦?报社可是吃苦的地方,你为何不在翰林院里,会想去报社?”

    舒弘志道“在学士面前,下官不敢隐瞒。报社是一个可以出名的地方,里面的文章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只要文章能说出出彩,随时可以名动公卿……”

    林延潮呷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有眼光……”

    舒弘志立即道“不敢当,新民报一出,就算天子,首辅也会在闲暇的时候看一两眼。若有一二句说的出彩,他日就是下官的青云了。在学士面前,下官句句实言,不敢有所隐瞒。”

    舒弘志的话,令林延潮想起了穿越前,也有学者在内部报刊发表了一篇文章,被某某领导赏识,然后获得重用。

    就算没有这个机会,至少也能在当朝诸公身上混个眼熟,这在于将来的部推,会推极有好处。

    林延潮道“文章?那应该是去都察院的‘皇明时报’才是,那边的社论才是对朝廷大事进行点评,至于本报不过是述而不作,难谈得上精彩。你可是打错算盘了。”

    舒弘志道“皇明日报的社论,看似没有范围,其实被框得死死的,在此处不敢擅自发表己见,以免与上意相左。倒是本报属三大报中篇幅最长,一共十六版,不少有作文章的地方,而皇明日报,天理报不过八版,六版。”

    林延潮笑了笑,这倒是,不过他原来的打算是,报纸版数不多,广告从哪里来?就算有的读者不看广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