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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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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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子回答道:“脸很白净,声音有些尖,没有胡须……”

    陈济川手上一停问道:“是宫里来的?”

    “拿不准,要不陈爷出去看看?”

    陈济川闻言正要起身,却见门口一人闯了进来。

    陈济川迎上去看清了对方后,失声道:“陈公公?”

    对方正是当年去过归德的陈矩,对方点点头道:“你们老爷在哪里?”

    “正在……正在鱼塘边,我这就去禀告。”

    对方摆了摆手道:“不用禀告你家老爷。”

    正说话间却见外头有人推搡,原来是随陈矩来的人想要硬闯却与林府的家丁发生了冲突。

    这林府的家丁不少都是俞家军的退役老兵,于对方冲撞在一起不落下风。

    陈矩笑了笑道:“倒是有两下子。”

    此刻林延潮穿着青色的澜衫,这是他当年为生员时的衣裳,一个人坐在家中的鱼塘前观鱼,偶尔网兜里抓起一把鱼食丢进鱼池中。

    就在这时候身后有人道:“林先生,好兴致啊!”

    林延潮微微皱眉,自己在鱼塘边凝思时是最讨厌别人打搅的,家里的人都很清楚,是谁打搅自己的雅兴。

    林延潮回过头,但见陈矩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林延潮吃了一惊,当下道:“陈公公何时来的?”

    陈矩笑着道:“刚到,林先生这是稳坐钓鱼台。”

    林延潮笑了笑,心底讶异陈矩前来为何自己的下人却没有通报?

    但见陈济川,展明等人都跟在陈矩身后一声不吭。

    但见陈矩道:“不要奇怪,是我不让他们禀告。”

    然后陈矩低声道:“陛下来了,正在你府上。”。。

    林延潮吃了一惊,然后肃容道:“那我立即更衣拜见!”

    “不必了,林先生,请随我来。”

    这天子的突然到访,令林延潮精神一紧。

    于是陈矩在前领路,但见一路都有人把守,这些人都着平民百姓的衣裳,但可以猜出这些人都是宫里禁卫。

    若说上一次天子来自己家里是作客,但这一次有点突击检查的味道。

    林延潮随陈矩走到厅里,就看见厅里摆放着一个的轿子,一名身材肥胖的男子坐在轿上。

    这轿子本来就是宽大,但对方坐在上面却勉强合适。

    林延潮也是有些失神,大半年不见,天子居然……居然胖成这个样子!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中年发福?

    或者是宅到深处自然肥?

    天子这肚子,故意要一个人捧着才站起来吧。

    林延潮定定神道:“臣林延潮叩见陛下,圣躬万福。”

    两名宫人在背后给天子打着扇子,但汗水仍从天子的脸颊处滴下。

    “林卿平身。”

    林延潮起身看了天子一眼,然后道:“陛下屈尊降贵来到寒舍,臣实在是惶恐。”

    天子没说什么,而是道:“朕一年没有出宫里,今日既出来逛逛,也是探望老臣,这是你新买的府邸?”

    老臣???不过说来,自己作为天子近臣也是有快八年了。

    林延潮当下道:“是臣刚买的宅院。”

    天子点点头道:“是模仿江南园林建的吧,甚好,就是小了一点。”

    林延潮谨慎道:“草庐虽小,但供臣一家人遮风避雨也是足够了。”

    天子赞道:“园子精致,虽狭隘些,倒也是和你当朝重臣的身份。林卿你身上的衣袍甚旧,什么时候穿得?”

    林延潮回答道:“是臣当年进学时,妻子定做的。”

    “林卿几岁进学?”

    “十三岁。”

    天子讶道:“那穿在身上是有十几年了吧,平日都没有像样的衣袍吗?”

    林延潮道:“请陛下恕臣失礼,急切间来不及更衣。臣平日上朝坐衙时倒有新的朝服官袍,但在家中就随意了,这衣裳虽旧,但穿的也还合身,臣妻缝缝补补多年,倒也是能穿。最重要是衣服穿久了,好穿!”

    天子闻言笑着对一旁陈矩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句话是人不如旧,衣不如新,看来这后半句不对。”

    陈矩也是陪笑。

    陈矩也知大臣对于天子来家里是很忌讳的。

    这家里繁华了不是,破旧了也不是。

    京城里不少官员为了表示清廉,都向海瑞学习,故意住在穷巷陋室里博一个清名。

    而也有的官员则死猪不怕开水烫,住宿的地方修葺要多富丽堂皇就有多少富丽堂皇。

    相较下林延潮倒是很真实。

    但见天子又将‘人不如旧’这几句话念了几遍。

    这时内监给天子端茶,天子道:“这几年朝堂上的大臣凋零了太多了,新补上来的难以知根知底。你侍朕多年,为何不体圣意,辞了东宫师傅之职?”

    林延潮开口道:“臣才疏学浅……”

    天子打断:“套话就不必说了,朕要听你的心底话。”

    林延潮顿了顿然后还是道:“启禀陛下,才疏学浅就是臣的心底话。”

    天子皱眉道:“怎么朕的太子不配你来教导?”

    “陛下……臣不知道陛下心意。”

    “什么心意?”

    天子见林延潮不说,于是示意左右人退出,就留了一个陈矩在身旁。

    林延潮仍是一言不发。

    天子摇摇头,然后看了陈矩一眼,陈矩这才走了。

    “说吧!”

    林延潮道:“陛下忘了臣当初的建言吗?臣请陛下,不要早立太子。”

    天子失笑道:“朕记得,只是朕改变了主意。”

    林延潮道:“启禀陛下,无论是要立皇元子,还是皇三子为太子,无疑都太早了。若东宫一立,必然分去陛下的威柄。”

    天子闻言却天马行空的一句:“以你之见,皇三子如何?”

    林延潮跳过坑道:“立储之事,臣不敢妄议,陛下也无需与任何大臣商议。”

    天子道:“但是申先生与百官却为何却要朕立皇长子?”

    林延潮回答道:“立嫡立长是祖宗家法。”

    “那爱卿意属皇元子了?”

    林延潮道:“臣不敢妄议,臣只恳请陛下晚立太子。”

    “请朕晚立太子?可是朕却已经决定你为东宫师佐,教导太子。朕的身子你也看到了,现在不仅腿疾,而且走几步路,即气喘难以为继,以往朕不愿意立太子是不愿大臣们妄议国本,但眼下朕不得不考量东宫人选的时候了。”

    林延潮闻言心底一凛看向天子,随即又垂下头道:“陛下龙体康健,享坐江山万年,臣还是那句话恳请陛下不要早立太子。”

    天子叹道:“古往今来,能用人者,可为英主,朕平日喜欢读汉高祖,宋高祖之事,这两位帝王都是因人成事。眼下朕龙体不豫,故而才费尽心思,要为太子挑选一个合适的东宫师佐,辅佐他如何治理天下。”

    “为帝王师,太子师是每个读书人心底梦寐以求之事,此乃人臣之殊荣,林卿却为何拒朕于千里之外?朕今日屈尊到你这里,亲顾茅庐要你出山担任东宫师佐,已是有足够的诚意,眼下朕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不愿意?”

    林延潮坚决地道:“臣愚钝,不能肩负起教导太子之职,必有负所托。臣是陛下钦点的三元,自当为陛下竭力尽忠,此乃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将来为万乘之尊,何愁无人辅佐,此事臣从来没有考虑过,恳请陛下另选贤明!”

    君臣二人僵立在那里。

    时间也是在那一刻停滞下来。

    林延潮觉得如芒在背,但他心底早打定了主意,嘴闭得紧紧的。

    半响后,天子方徐徐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卿你果真没有辜负朕的信任!”

一千五十四章 荣升() 
林延潮心底一凛,一瞬间明白了许多。

    原来皇帝,从来没有想过立太子,而这东宫师佐也是一个鱼饵,用来试探他的态度。

    天子却若无其事道:“他当初见朕时曾言王临川知遇宋神宗,致位宰相有了一番作为,但朕以为知遇不等于窃权擅越,临驾于主上。变法的大权仍握在神宗手中,这就是王临川与张江陵的不同。”

    林延潮当下道:“陛下宏图大略,心底已有主张,何时守文,何时应对,自有圣意裁决。”

    “朕当然有主张,”天子抬起手按了按然后道:“用人不可有德无才,有才无德,能够有应变之才的大臣,潘尚书算一个,申先生算一个,但潘尚书,申先生都老了,万一天下有事,还有谁来替朕治理好这天下?”

    林延潮垂下头。

    天子道:“你在归德政绩,有目共睹,潘尚书治理河道那么多年,很少有如此夸赞官员的。但是你能治理好一个府,却不等于能治理整个天下。我大明有亿万万百姓,亿万万人,就有亿万万的心,要令上下齐心,往一处想,才是难事,你自付能办到吗?”

    林延潮此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是不是自己眼下听错了。

    林延潮正要谦虚,但想了想,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谦虚的,这不正是自己的目标吗?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林延潮当下拜倒在地,声音却是异乎决然地道:“只要陛下肯信臣,臣愿意为国家,为了社稷,为了天下百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天子沉默了半响,然后道:“好这句话,朕记住了,朕会拭目以待!”

    就在林延潮恍惚之间,陈矩以及其他内监即都进了屋子,林延潮也知君臣二人对话就到此为止。

    然而天子的心意呢?

    这时候八名内监上前将天子的坐轿从厅里直接抬了起来。

    林延潮当下道:“臣恭送陛下,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林延潮心道什么保重,应该减肥才是。

    但天子笑了笑道:“朕知道了,林卿也是,詹事府的差事,你还是去上任吧。”

    林延潮一愕随即道:“是,陛下,臣还有一事!”

    陈矩正准备喊摆驾回宫,却给林延潮打断,天子笑着问道:“林卿,还有什么话说?”

    林延潮道:“陛下,当初蒙陛下恩典,金口玉言让犬子与皇元子一并读书,但现在臣不知可否请……”

    天子想了想道:“此事以后再提。”

    这回答也不出林延潮意料,但有了这句话,自己对申时行也就有了交代。

    不过就是自己儿子不能读书了,林延潮心想,那也无妨,大不了就不去上私塾,自己请老师到自己家里偷偷来教就是。

    唯独是要考科举就麻烦了。

    而天子的轿子也慢慢离开了林府。

    轿子四面用垂帘遮住,天子靠在轿背上对陈矩问道:“你觉得林延潮如何,将来可以接替申时行吗?”

    陈矩道:“这奴才不敢乱说,但奴才从来没看过陛下去哪位臣子的府邸,若不是陛下的重视,平常的大臣不用如此待之。”

    天子点点头道:“枢廷人选,朕当然要再三考量,慎之又慎。还有他那个同乡叶向高,以及榜眼孙承宗,朕看他们二人也是可造之才。”

    陈矩道:“陛下看人绝不会有错的。”

    送走了天子,当下林延潮即去了申时行府上。

    当初自己是托申时行求见天子,眼下天子来自己府上,于情于理都要给人家回个话。

    林延潮到了申府,但见申时行正忙得焦头烂额。

    原来昨日官场上不知为何误传了天子要午朝的消息。

    百官们闻讯后都是心想天子近一年都没去早朝了,怎么会起午朝。

    于是众官员们口口相传后,都往宫里赶出,大家心底都是想多半是天子身体不行,要立什么遗嘱,或者是指定太子什么的,大家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谁也没个数。

    结果了百官都到了午门后,却告知根本没有午朝这回事,他们被耍了。

    这事一出,数以千计的官员上当受骗,此事令天子很生气,认为失了朝廷的体统,让申时行追究,于是申时行认为是礼部与鸿胪寺的责任,对这一部一寺进行处罚。

    林延潮就在这时候拜见申时行。

    申时行正忙得不可开交,笔下不停地道:“宗海,长话短说,老夫实有些忙……”

    林延潮道:“是,启禀恩师,陛下今日来我府上了。”

    申时行看了林延潮一眼,提笔又写了几个字后,立即摇铃将门外的申九叫了进来道:“这申斥的题文,老夫写了主干,你把他补完,词句斟酌以严厉,然后发礼部,不必再交由我过目!”

    “是,老爷。”申九应了一声,然后捧着题文出去了。

    申时行对林延潮道:“你仔细说……”

    林延潮阐述了一番,将自己劝天子推迟立太子的事隐去,然后说了自己已是答应了天子出任詹事府少詹事的差事。

    申时行捏须道:“陛下,有没有提立国本之事?”

    林延潮道:“陛下隐隐有问哪位皇子更贤明,但是学生言自己不敢妄议,就没有表态。”

    申时行皱眉道:“那除了哪位皇子更贤明的话之外,陛下有说何时皇元子出阁读书?”

    林延潮道:“学生有拿犬子与陛下皇元子一并读书的事提了一句,结果陛下却道以后再说。”

    申时行闻言道:“这么说陛下眼下并没有让皇元子出阁读书的打算?”

    林延潮道:“这……这学生不好胡乱猜测。”

    申时行眉头皱得更深道:“陛下会不会拖至皇三子也能出阁读书的年纪,再办此事,那时太子都十一二岁了,此不可能。”

    林延潮保持沉默。

    申时行看向林延潮道:“说回你吧,你接了此差事,其中的关键不用老夫多说吧。皇子出阁读书,也就是默认了太子的身份,认可了皇长子与官员们接洽,因为若是藩王依祖制,则是不许与大臣来往的。”

    “所以教导皇子读书的官员,将来就是东宫辅臣,高新郑,张江陵就是先帝的潜邸旧臣,而你老家出身濂浦林氏的林贞恒则是景王府上的讲读官,他们后来宦途如何,不用老夫细述你也是知道了。”

    林延潮也是默默长叹,自己老师林烃的兄长林燫,就是景王的老师。

    而张居正是裕王的老师。

    自己当初读书时,曾怪张居正为什么打压自己老师与他的兄长,但此事现在也可以想的通了。

    申时行道:“你如此年轻,天子既钦点你少詹事,就是将来太子师傅,两代帝师的身份,对于你以后而言,就算致仕回乡但也是有一份圣眷在,是可以庇佑你家人子孙。”

    林延潮道:“当年徐文贞(徐阶)荐张江陵为裕王的老师,老师今日荐学生为少詹事,这栽培之心,学生感激不尽,但是学生怕要有负老师所托了,眼下天子并没有让皇元子出阁读书的打算。”

    申时行点点头道:“不错,此事难也难在这里。所以此事也要着落在你身上,宗海,你要如当初裁撤净军的事一样,在此替老夫分担一二。”

    林延潮闻言有些沉默了,申时行不会无的放矢。

    身为一位官僚,绝对没有白给的人情。

    他推荐自己为太子师傅,一来是补偿当初自己裁撤净军时的损失,二来也是让自己帮他促成皇元子出阁读书的事。

    如果能在他在任时,将皇元子出阁读书的事办妥了,这样就如同上面他所说的,将来皇元子上位时,这庇护的恩情是可以延绵到他的家人子孙身上的。

    没错,对于申时行现在而言,已是位极人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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