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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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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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巡抚,陆贺手中可是有王命旗牌,军政一把抓。

    “尹应元,实书生之见!老百姓乱了就是贼,贼杀的多了就是战功,这都是咱们的钱袋子,有什么好怕的?但若兵乱了,谁来镇压,让尹应元吗?这里不比塞外辽东,京畿重地咳嗽一声,都可以上抵天听。”

    “本院既身为巡抚,当以地方安危为先,调一点粮是没有大碍,但万一仓粮迟迟不到怎么办?万一明天鞑子打过来怎么办?”

    一名师爷道:“但林三元那边也有来信!”

    陆贺沉着脸道:“他现在停职待罪,自顾不暇,再说他不是该留在京师,怎么到真定来了?他敢乱说话,本院就先参他一本。”

    说着陆贺已是到了签押房,无关人等尽留在外,只有他几个心腹师爷方才入内。

    另一名师爷道:“林三元现在停职待罪,但却是枢辅的得意门生,将来的前程少说也是部堂!”

    陆贺捏须道:“那等他当了部堂再说,不到部堂一日,老夫这就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说完陆贺坐了下来,一旁的师爷给他倒了热水,他拿毛巾擦了脸,就立即回到案前批改公文。

    陆贺不顾风尘仆仆,刚下了马就在签押房里理事,这等勤业实是令他这些幕僚们佩服的。

    就在这时候,一名幕僚奔了进来道:“东翁,今日刚出的邸报,林三元的任命下来了,你看!”

    陆贺吃了一惊,当下拿起邸报一看,这位杀伐果断的巡抚顿时神色一变。

    “竟有此事?”

    陆贺将信拍在桌上,负手于签押房里踱步。

    灯光下陆贺晃动的身影,显得十分不安。

    一旁的人都在猜测,何事能令陆贺如此不安,难道林延潮真的任部堂了?

    “东翁,林三元他不会真的……”

    但见陆贺阴沉着脸。

    一名幕僚当下捡起那封邸报,从中找到林延潮任职的消息,但见邸报确有一段写着‘左春坊左庶子林延潮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掌詹事府事’。

    众幕僚们都是熟知官场掌故。

    一人沉吟道:“林三元原来是左庶子正五品,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就是正四品,确实升了官啊!可以与东翁平起平坐了。”

    “不对,东翁是六府巡抚,掌握京畿重地之军政大权,乃是实权大员,而这詹事府少詹事虽说是四品,但不过是翰林转迁之阶,没有实权。”

    又一人道:“不对,你看圣旨上有掌詹事府府事几个字。”

    原先说话那师爷捏须道:“洪武年设詹事府,以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在没有詹事时,以太子宾客掌詹事府府事。但是现在朝中并无人任詹事,太子宾客,就由少詹事掌坊事。如现今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显卿,原先就是以少詹事掌府事,而现在徐显卿离任后,由右春坊右庶子刘虞夔协理府事,一个协理,一个掌坊事,不可同日而语。”

    “那又有什么?詹事府不过是虚衔而已,林三元虽掌府事,但天子又不设太子,又有什么用……”

    这人说到这里,发觉屋子里所有人都是沉默了,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了他。

    这人一想到自己言语背后的意思,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不会的,当今天子宠信郑妃,有意立皇三子为太子……”

    “但是元辅,大臣们却是支持皇长子……”

    “去年二月,皇三子诞生,首辅率百官进言请立皇太子,当时天子圣旨里是如何说的,皇元子身子赢弱,等再过一二年……”

    那人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了,另一人直接道:“再等一二年,行册立之礼,东宫册立之礼后,皇太子就要出阁读书,那时候……”

    “这么说是天子要立太子了吗?”

    “不,是林三元马上就要是太子师傅了!”

    就在陆贺得到消息不久前。

    于玉立从刑部散衙后,即到了平日常去的广和楼听戏。

    在戏楼里,不少都是朝廷官员,见了于玉立后大家见礼。

    “于兄,今日来消遣?”

    “恩,正好有空。”

    “楼上有位子,聚一聚?”

    “有约了,下次。”

    “一定一定。”

    不少人都是热情地向于玉立打招呼。

    于玉立走到包厢时,正与一人打了照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乡大理寺副刘赢。

    刘赢拱手道:“中甫兄,这么巧,今日钱寺正也在,我与你引荐一二。”

    于玉立摇头道:“季时,不必了,我约了方翰林,林给事他们在楼上雅间。”

    刘赢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又是你们林党的聚会?早与你说了,林三元此人不值得结交,更不用说他的党羽了,中甫兄不如早退了与我一起吧。”

    听到此言,于玉立有些不高兴但仍道:“也谈不上什么值不值得,只是意气相投罢了。”

    当初刘赢退出后,他也有劝了于玉立数次。于玉立碍着朋友的面子,没有反驳,但到了今日他多想告诉刘赢,你太鼠目寸光了。

    刘赢却继续道:“我早说了林三元说什么事功,义利合一都是假的,还说有义没有利,圣人也不屑为之,以我看来此人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他就是利用中甫兄你们。我承认林三元是有才华,但作官不同读书,光靠有才华没有用。最重要是必须后面有人给你撑腰,还必须广结善缘……林三元能成什么器,还有那方从哲,林材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于玉立忍不住道:“季时兄,你错了,林学士他不必有人撑腰,反而是他可以给别人撑腰,他也不必广结善缘,因为他就是善缘,你懂了吗?”

    刘赢闻言神色一僵,然后道:“中甫兄,你醒醒好不好?林三元给你灌了什么迷惑汤了,你如此信他?他现在已是被劾辞官了,什么都不是!”

    于玉立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季时,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今日林三元已不是学士,你要尊称他一声储端了。”

    一句话说完,于玉立拍了拍刘赢的肩膀,二人毕竟相交一场,他也不忍太打击他。

    在官场上太子詹事尊称为储端。

    詹事府未设詹事时,就将掌詹事府事的官员称为储端。

    就好比翰林院,翰林学士才能被尊称为光学士,但没有翰林学士下,掌院事的学士,就被称为光学士。

    于玉立要走,刘赢拉住了他袖子神情有些恍惚地问道:“林三元任詹事府詹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于玉立道:“就是今天早上,但不是詹事,而是以少詹事掌詹事府事!”

    说到这里,于玉立语重心长地道:“季时,我知道人各有志,但是你当初为什么不忍一时,这么快将话说绝了。”

    刘赢心底顿时后悔莫及,此刻他的面孔都扭曲了起来。

    他大声道:“太子詹事又如何?不过是空衔而已,一点实权都没有。如此还称什么给人撑腰?他就是善缘?待他林三元成为部堂再称这话不迟!”

一千四十七章 莫欺少年穷() 
却说林延潮接到任命时,正在乡间买了两千亩旱田。

    钱是林浅浅出的,以她现在身家之丰厚,以至于令林延潮怀疑她是不是背着自己在外面收钱了。

    但事实上真没有,归德的钱庄一直运转顺利,每年彭家,杨家两边每年都有两三千两银子的分红送到。

    至于梅家的钱庄也有拉林浅浅入股。

    除了利用钱庄钱能生钱外,多余钱财都是拿来买田买宅。

    所以这几年林延潮的身家是滚雪球的增长。

    不要怀疑为什么钱这么好赚,因为没有自由经济的商业竞争,在有了官员这一层身份的背影下,那钱真的只有少数几个人赚的。

    稍稍有些经营头脑,不要拿去到处挥霍,搞好教育少出几个败家子弟,最重要是家族里能一直有子弟科举作官。

    林延潮当然是得利者,这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事,他可不会干。

    陆陆续续收了地,去年大旱后,不少卖田买地的破落户也是自动投奔。

    这对于林延潮而言,是大肆收地,但对于那些卖田买地的老百姓而言,则不是一件好事。

    多少百姓含着泪卖了田的钱,还不够还债,等待他们的要么是逃荒,要么就是卖身为奴,投奔大户下面托避。

    陆贺带着随员到了民间地头时,看到的就是林延潮收地的一幕。

    陆贺冷笑心道:“你林三元说的道貌岸然,但还不是趁着大旱到民间压价买田。”

    “老爷,保定巡抚陆中丞来了。”

    四月的天已是开始热了,林延潮正午的时候在地头忙着收田的事,如此一幕实在令人感动。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看着远处的仪仗,官兵鸣锣开道,确实是地方大员出行的仪仗。

    陆贺立即道:“储端虽身处江湖,仍心忧天下百姓,视察民间疾苦,陆某佩服之至。”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妨,不过是收地而已,对了,储端二字不敢当。我已是上表向天子辞掉了。”

    陆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连一旁的随员也惊呆了。

    什么林延潮又辞掉了官职?

    连太子师傅,都不放在眼底?

    这个逼我也想装。

    林延潮问道:“陆中丞,有何讶异的吗?”

    陆贺心知肚明,天子降旨让林延潮担任太子师傅。他肯定是要说自己才疏学浅,不能立即答允的,当然要辞官推辞一下于是他笑着道:“储端淡泊名利,陆某实在是佩服。”

    林延潮笑了笑看着远方,然后道:“陆中丞,你看看这里的田如何?”

    陆贺闻言看向田地里,但见土地龟裂,插下的秧苗一副殃殃的样子,实在谈不上好。

    林延潮道:“去年真定大旱,今年仍是不下雨,这田土都龟裂了。我乃辞官归隐之人,不过想买几亩薄田在这里归老,但见本地老百姓们衣不蔽体,卖儿卖女,心底不忍,但陆中丞乃钦差大臣,巡抚真定,见这一幕心底如何能安?”

    陆贺心知现在得罪不起林延潮。

    天子在位十五年,虽说还年轻,但明朝皇帝在位二十年以上的不多。特别是当今天子。听闻身子一直不好,称病在宫里休养,已经连续免朝半年多,大臣没一个能见一面的,如此下去哪一天撒手人寰都不知道。

    而身为太子师傅一般就是上任皇帝的顾命大臣,万一天子两三年后去世,那么林延潮即肩负起托孤之职责,行使摄政之事,那就是下一个张居正。

    若是林延潮有那一天,他陆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特别听说这林三元为官特别的心胸狭隘,最擅长于记仇,得罪他提心吊胆一辈子。

    陆贺放低身段:“老先生教训的是,陆某已经命人调拨十万军粮,赈济当地的百姓,一旦等老先生的买田办妥,下官立即放赈。”

    老先生的称呼一般是官场上平辈相称,这陆贺五十多岁了,原来回信时倚老卖老地一口一句小林小林,但这一句话已经把林延潮抬到了一个辈分上。

    林延潮点点头道:“陆中丞终于有些懂的爱民了,但老百姓盼粮之心如盼甘霖,陆中丞不必等我,立即放赈。”

    陆贺以为林延潮不懂当下低声道:“一旦放赈的话,田价就贵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陆中丞,可知我这一旱亩多少钱收的?五两三厘银子,去年真定未遭大旱时的田价也不到五两。林某身为朝廷命官,食天子之俸,怎么会做出故意压价收田之事,陆中丞也将林某看得太轻了吧!”

    好一番义正严辞,将陆中丞说的满脸通红,唯唯诺诺。

    林延潮继续教训道:“陆中丞速去放粮吧,为官者当以百姓为重,至于京畿那边的仓粮你不用担心,我已去信仓场的官员,他说不日将运往保定,真定各府。”

    陆贺闻言大喜当下道:“陆某替百姓谢过老先生大恩大德。”

    林延潮点点头。

    至于陆贺立即送上的厚礼,作为之前的道歉。林延潮挑了些不贵重的礼品收下,其余都退回去了。

    真定放赈后,知府尹应元知道是林延潮出面救了一府百姓的性命。

    档期尹应元带着合府乡绅去山庄感谢林延潮的救命之恩时,才知道林延潮已是悄然离开了真定。

    林延潮确实再度推掉了任命,然后悄悄的回京了。

    在辞疏里,林延潮说自己才疏学浅,不敢担当此重任。

    奏章经过六科廊传抄后,百官都知道了。

    对于东宫辅臣,官员们都很慎重。

    明太祖朱元璋就说过,廷臣与东宫官属有不相能,遂成嫌隙,或**谋,离间骨肉,其祸非细。若江充之事,可为明鉴。朕今立法,令省台都督府官兼东宫赞辅之职,父子一体,君臣一心,庶几无相构患。

    这话的意思,就是担心江充陷害汉武帝太子的事重演。所以东宫辅臣,不能由廷臣兼领,所谓廷臣就是九卿。

    皇帝与皇太子之间,很容易产生一个二元化的政治体系。

    纵观历朝历代,皇太子在位久了,都没有什么好事。

    所以出任东宫辅臣是一个风险与机遇并存的事情,最重要的关键在于,在朝的皇帝能够在位多久。

    对于林延潮而言,当然知道历史上万历皇帝在朝多久,但问题是除了他以外,满朝文武,包括申时行,张鲸在内心底都没个数。

    林延潮上表推辞,当然是真心。

    但百官都以为他这是谨慎,太子的顾命之臣谁不愿意担任,但是这与天子关系如何相处,又是一个难题。天子对林延潮有知遇之恩,故而林延潮推去太子师傅的职责,反而被认为是对当今天子的忠心。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对于官员们的反应,林延潮心底有数,不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说破,这次回京先把逼装了再说了。

    就在众官员都在猜测林延潮心底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的时候。

    大理寺副刘赢已是后悔了。

    他一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张鲸信誓旦旦的与他说,林延潮已是完蛋了,申时行已是抛弃了他,为什么林延潮反而能升任少詹事。

    官员任命有的是经会推,部推,阁推。

    如翰林院,詹事府的官职,就是经阁推,也就是内阁举荐的。

    所以少詹事的任命是申时行上报给天子,而天子报闻。

    若申时行真的与张鲸妥协,放弃了林延潮,怎么可能推他任少詹事。

    刘赢发现自己实在是错的离谱。

    这日刘赢在刑部大堂门口徘徊良久,终于等到于玉立走出刑部。

    刘赢立即走了几步上前道:“于兄!”

    “季时兄,你怎么在这里。”于玉立看了刘赢一眼,有些惊讶但随即也是释然。

    刑部与大理寺都是三法司,大理寺的官员到刑部公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于玉立虽觉得二人已是道不同,但毕竟是同乡,还有旧情在:“季时是来刑部公干吗?有什么事愚兄可以帮得上。”

    刘赢轻咳了一声道:“并非公干,有私事相求。”

    于玉立有些明白了问道:“私事?”

    刘赢笑了笑道:“当初之事小弟觉得自己还是太草率了,经过这几日的思量,小弟觉得是冲动了,我就想问一下,林大人那边是否还有要我效力的地方,在大理寺这一块地里,小弟还是能略尽绵薄之力的。”

    于玉立一愕然后道:“这……这恐怕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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