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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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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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番薯在北方不能栽种。

    知道了此事后,林延潮一直在脑子里检索以前穿越前看过的书籍,也多亏了这辈子过目不忘的能力,将上辈子偶尔看过而忘记的书,一点一点的回忆起来。

    明末番薯到底如何移种到北方呢?

    这就要提一个人,那就是徐光启。

    徐贞明为了振兴水利,写了一本潞水客谈。这本书被徐光启看到后,视为奇书,但徐光启却发现徐贞明的方针有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北方多旱田,少水田,所以一旦兴修水利很容易触犯到权贵的利益。

    所以徐光启就想有没有旱田高产的农作物呢?

    于是他就看到了番薯。但番薯只能在南方种,北方种不了。

    那么有没有办法让番薯移种到北方呢?

    于是徐光启研究了一辈子,并亲自到田里耕种,终于找出了方法。

    他将这些经验都写进了他的农政全书之中。

    后来徐光启还入冬前保存种薯和种蔓的方法总结了好几条。

    霜降前,择于屋之东南,无西风有东日处,以稻草叠基。方广丈余,高二尺许;其上更叠四围,高二尺,而虚其中。方广二尺许,用稻稳衬之,置种焉,复用稳覆之。缚竹为架,笼罩其上,以支上覆也。上用稻草高垛覆之,度令不受风气雨雪,乃已。

    稻稳衬底一尺余,上加草灰盈尺,置种其中,复以灰秽厚覆之,上用稻草斜苫之,令极厚”

    再如北土风气高寒,即厚草苫盖,恐不免冰冻。欲避冰冻,莫若窖藏。吾乡(指上海)窖藏,又忌水湿,北方高地,掘土丈余,未见水湿,薯入地窖,即免冰冻,仍得发生(发芽)。

    经过这一番躬践后,徐光启有了信心后,当下写了番薯十三胜,大力夸奖番薯的好处,在民间全力推广。

    经徐光启这一番努力,番薯在苏淞开始种植,但还没有传播至北方时,明朝已是灭亡了。

    然后清朝大力推广,从康熙到乾隆,特别是乾隆五十一年时,朝廷用发布政令的方式,让直隶,山东,河南三处全省推广种植番薯。

    所以总结到这里,后世读史的人,只能用‘时也命也’这样的话来感叹了。

    于是林延潮对徐贞明道:“这薯种在北地过冬的办法,我有一位同乡名叫陈振龙已是找到一二,他说……”

    林延潮将诸如番薯过冬的办法,大略讲了一点,当然最后上树的本事,咱们不能教。

    但林延潮几句话,已是令徐贞明目光闪闪。

    他不由击掌道:“这番薯若真有备荒之用,移种到北方,能令无数百姓免于饿死,那么今年河南王安,湖广梅堂,也不会有人揭竿而起,数万穷苦百姓响应了。”

    “学士大人,你这位同乡的这番薯过冬的办法,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这才是事功啊,也只有学士身边有这样的人才,徐某对学士的事功之学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林延潮听了不免惭愧,他也是照抄徐光启而已。

    依徐贞明的办法,兴修水利,一定会触犯权贵的利益,那是要重新切蛋糕的,但徐光启就绕开了这个思路,既然暂时无法改变生产关系,咱们就努力发展生产力。

    最后徐光启按照他的方法事功成功,从实践里出了真知。

    但话说回来,谁又能说金手指不是事功,这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啊。

    林延潮谦虚道:“此不过小道而已,何足道哉,但此事虽已有其法,却没那么容易办啊。”

    徐贞明黯然道:“是啊,要事功也要得人方可。此策虽好,但必须朝廷支持,否则谁来教老百姓,令番薯在北地过冬之办法。而且这耕种番薯的事,必须募集南方富有经验的农人来京方可。”

    “所以朝堂上哪里有不因人成事的道理?若让学士来接替徐某来为屯田御使就好了,学士不禁才华胜徐某十倍,而且绕开了得罪权贵的办法。可惜学士乃当朝储相,区区屯田御史是不会放在眼底的。”

    林延潮摇头道:“徐兄错了,林某只知取巧,此不足取也,在林某眼底如徐兄这样敢为老百姓出头,得罪权贵,才是真正值得佩服的官员,也是我等读书人的脊梁所在。”

    “不过林某一句话不知徐兄肯听否?”

    徐贞明当下躬身道:“请学士示下。”

    林延潮道:“我想让徐某上疏向天子认错,将原先在京畿兴水利以屯田之策收回,改以治旱田,那么以我之见,天子还是会信任徐兄,重新将屯田之事委之。”

    徐贞明犹豫道:“这……”

    林延潮道:“徐兄,只要能一展抱负,何惧外人的流言蜚语,史书青笔上只会记得徐兄屯垦番薯,救百姓无数的事。”

    徐贞明一番为难后,自给林延潮说服了。

    至于屯田的办法,林延潮自然是让陈振龙助他一臂之力,有了陈振龙在,倒也不怕徐贞明吞了自己的功劳。

    如果番薯能在京畿推广成功,那么自己的官位再近一步,也就理所当然了。

    唯独就是此事,必须事先与张鲸打个招呼。

    徐贞明是张鲸撸下来的,当然要张鲸点头了,徐贞明才能回去。

    但是自己如何与张鲸开这口呢?

    过了几日,林延潮没找张鲸,张鲸倒是派人给自己送帖子了。

    送帖子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张鲸的干儿子张绅。

    当初林延潮罢官时,甄家曾来林府有意退婚,就是借了这张绅,想要利用张鲸的势力,让林延寿就范,当然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现在看见张绅,林延潮不由微笑。

    张鲸眼下是大明朝第三号人物,除了皇帝,首辅就是他了。

    张绅这几年借了张鲸的势,在外面可谓是京城一霸,就是遇到官员,平日也不太放在眼底。

    但是张绅是被林延潮教训过的人,一见林延潮他就跪下叩头来道:“小人张绅叩见学士老爷。”

    林延潮看都没看张绅一眼,自顾写公文。

    等了许久,林延潮公文写完,这才‘吃惊’地道:“一时太忙,将你给忘了,快起身,不要多礼。”

    张绅一点怒气也没有陪着笑脸道:“来前干爹说了,要待学士老爷比干爹他还恭敬,眼下能够见学士老爷一面,小人就算在此跪三天三夜也是心甘情愿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不敢当,对了,督公叫你来何事?”

    张绅道:“干爹明日在聚仙楼设宴,下了帖子来请林学士,说介绍几个朋友给林学士认识。”

    林延潮闻言双眼一眯,申时行让自己不要与张鲸扯上干系,但目前看来,张鲸倒是绝不会让自己轻易下船。

    见林延潮没说话,张绅道:“小人来前干爹说了,一定要请到学士的大驾,否则就立即打倒小人两条狗腿。小人求学士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赏光一二。”

    林延潮心底冷笑,好个张鲸,还真是吃定我了。

    林延潮当下道:“那让你干爹饶了你两条狗腿,去吧!”

    张绅闻言大喜,又磕了几个头方才离去。

    林延潮看着帖子凝思,心想聚仙楼,这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张鲸这个大太监,在这里设宴请我是什么意思?

一千二十九章 土豪() 
次日夜晚,林延潮即至京南郊的聚仙楼。

    林延潮马车行来,但见胡同里铺满了花灯彩缎,却都没有行人。

    林延潮不由奇怪,这聚仙楼所在的西市附近乃花街柳巷,每日来的读书人络绎不绝,但是今日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林延潮挑开车帘一角看去,但见两道栅栏后,不少锦衣公子,风流书生,都被几十个穿着青衣白皮靴的东厂番子给拦住了。

    那外头的人喊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

    “清平世界,哪里有拦人去路的道理?”

    那些东厂番子喝骂道:“张开你们狗眼看看,我们东厂办案,尔等不要靠近,否则一律按逆党论处。”

    林延潮放下车帘心底有数,好个逆党论处

    为了逛个窑子,需要这么大的排场嘛?

    真想看看等会吃饭时候,会不会跳出来几个‘东林逆党’大喊着诛杀‘阉逆’来干掉张鲸。

    但武侠小说里的,东厂督公那可是一个能打一千个的存在,但张鲸嘛,能杀只鸡就不错了。

    到时候千万别殃及池鱼才是,若是这样,自己可就真‘遗臭万年’了。

    到了聚仙楼里,往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销金窝,今日一个人也没有。

    大堂上立即就有两名侍女来给林延潮脱靴。

    林延潮看去,这两名侍女都是姑苏口音,江南水乡里的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容貌很美。早听说过聚仙楼的名头,随便两个侍女放到今日,恐怕都可以成为无数人意淫的女神吧。

    当下就有一名四十几岁的人上前道:“是公公请来的贵客吧,张公公已是在里间等候了,这边请。”

    林延潮点点头,当下每名侍女都赏了几个铜钱。

    那中年人看了一眼,笑了笑道:“还不快谢过老爷。”

    两位侍女欠身谢了赏。

    接着中年人在前带路,但见聚仙楼三步一锦衣卫,五步一东厂番子,戒备森严。

    楼里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出,看见林延潮经过,即欠身行礼。

    中年人领着林延潮行至一华丽的三层楼阁前,林延潮讶然,这聚仙楼没料到还别有洞天。

    但见灯笼高挂,富丽堂皇,还未走近即听见几声女子好听悦耳的娇笑,以及若有若无的粉脂气。

    真是令人心猿意马的地方,林延潮感叹了一下。

    随即登梯上楼,到了三楼的阶梯前,那中年人笑着道:“公公就在楼上。”

    林延潮从袖子里取了一吊钱放在他的手里。

    那中年人称谢接过。

    然后林延潮一步步登上梯子,方才到了就听见张鲸那尖锐的声音:“林先生晚到了,真是令咱家好等啊!”

    林延潮登上三楼,这里只有一间,四面开窗,竹帘高高挽起,临轩的窗沿摆着无数盆菊花,香气浸了满楼。

    正前方摆着一副黻韦花纹的屏风,屏风上图作仙女下凡,凡人思慕,能摆在这里画作应是出自名家之手。

    张鲸大大咧咧坐在主位上,至于左右来客,竟然林延潮也是认得。

    有原先在归德借了他几十万两银子的梅侃,有今科探花郎舒弘志,还有二位一人是贵州巡抚舒应龙,当初外官大计,林延潮当殿授侍讲学士时,对方有亲自向自道贺,还有一人则是前任吏部文选司郎中蒋遵箴,林延潮初任翰林时,对方已是太常寺卿,故而有数面之缘。

    至于几人身后,则是人数不等的清倌人,以及贴身随从。

    聚仙楼主打的不是皮肉生意,靠的是自小买来,调教个十几年的清倌人坐镇,这些清倌人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京城里有钱没钱的读书人都是趋之若鹜。

    有两位清倌人出嫁,一人是嫁了一任布政使作了三房,还有一人是嫁了一名普通举人作小妾。

    特别是这位举人原本屡试不第,在京早花完了银子,但与这位清倌人偏偏两情相悦。最后这位清倌人用恩客给的银子替自己赎身,然后嫁给对方,而这位举人正好今年吏部补了缺,授了官外放任州通判。

    这位举人真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虽说这清倌人不知后来会不会成为杜十娘,但此事已被在京读书人传为佳话,如此之下,聚仙楼名气更大。

    这些事为何林延潮知道,因为京城青楼里的事,就相当于后世娱乐版新闻的头条,八卦两下也是必须的。

    明朝的名妓,不是如今日网红靠滤镜瘦脸修图就可以忽悠人的,颜值是最基础的,更重要的是才艺,能与风流才子们达到心灵上的交流,否则再漂亮也只能如方才两名侍女一样到了楼下去迎客。

    林延潮扫了一眼,这些清倌人无一不是精心打扮,才艺不说了,论及容貌还有二三人比方才两位侍女更胜一筹的,所谓尤物不过如此。

    而今这些平素京城王公都难见之一面的清倌人,眼下无一不在此间,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是如同侍女一般在旁端茶倒水,递送巾帕瓜果。

    她们如此,难道是张鲸长的太帅了吗?潘安,宋玉也是甘拜下风?

    显然不是。

    这等锦衣卫,东厂番子封街请客的气势,天子与申时行想干也不敢干。

    林延潮一上楼,张鲸即起身相迎,那十几个清倌人都是惊讶起来,她们还以为张鲸请得是何等人,原来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

    对方就算是新科状元,也不值得张鲸如此啊。何况听说新科状元,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连林延潮身后的中年人也是脸色一变,对方的身份难道还要在那巡抚,以及前文选司郎中之上。

    张鲸如此,但舒弘志他们却觉得如此礼数理所当然。

    无数人目光上下打量林延潮,但见对方容貌平平无奇,但行止沉稳。众人见过大世面,来聚仙楼的显赫高官方才有林延潮这等气势。

    但是几个高官能有对方这个年纪的。

    林延潮见张鲸相迎抱拳道:“林某来迟一步,还请公公恕罪啊!”

    听了林延潮这句话,众人纷纷排除对方是当今天子微服青楼的可能,他们方才都是差一点如此以为。

    张鲸笑着道:“哪里,咱家也是刚到不久,来,林先生请上座。”

    说完就请林延潮坐在了自己身旁,舒弘志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句:“学生见过恩师。”

    林延潮微微点点头。

    听舒弘志这么说,那些清倌人们眼中无不动容,甚至从眼底里绽出了光。

    美目频频打量林延潮,心底泛出无数的涟漪。

    在场之人不是不知分寸的,张鲸没有说林延潮名字,众人也不会乱说话。

    众人坐下后,张鲸说了几句开场的话,然后贵州巡抚舒应龙举杯道:“这一次犬子能金榜题名,多仰仗林先生赏识,此情此恩舒某铭记在心!”

    林延潮举杯笑着道:“中丞言重了,不敢当。”

    顿了顿蒋遵箴也举杯向林延潮称谢。

    席间众人说话,聚仙楼的清倌人捧着切好的瓜果香茗巾帕在旁。

    林延潮等食用后,就递巾帕来擦手拭去嘴边的果汁。

    梅侃在旁笑着不说话,只是这些清倌人倒茶递巾时,他身后一名随从就从捧着的箱子取出一小腚银元宝赏人。

    林延潮算了算,自己喝几口茶的功夫,就花了梅侃几十两,再想想方才自己打赏的十几个铜钱,呵呵。

    难怪上辈子凭实力单身十几年。

    不过张鲸这一次设宴,意思也不言而喻,大家在座的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不要互相伤害,要同舟共济。

    我们一起吃过饭,在座的都是见证,你林延潮以后不要想下船了。

    在这一刻,林延潮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掌院学士陈思育,他与冯保结交,最后也因为冯保之事牵连,最后被罢官夺职。

    林延潮忘不了当初陈思育被锦衣卫从自己眼前带走一幕。

    昔日无比风光的翰林学士如同阶下囚。

    林延潮又想起王锡爵说的故事,那个怕沾鞋的轿夫,一旦新鞋子脏了后,也就无所谓了。

    申时行再三警告,但林延潮却没有摆脱张鲸的意思。

    张鲸与冯保哪个贪得钱多?张鲸。

    张鲸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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