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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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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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锡爵这份奏疏一上,林延潮看的是又高兴又忌惮。高兴是李植三人这下子玩完了,忌惮是王锡爵一言杀人,实在是厉害啊。

    而王锡爵奏疏一上,犹如吹响了冲锋号,不少官员纷纷弹劾李植三人。

    次辅许国另行上疏指责赵用贤说,过去弄权的人是当今权贵,而今天却成了下僚。昔日颠倒是非是在小人,而今却在君子。

    这些君子(赵用贤)意气感激,偶成一二事,便自负不世之节,号召浮薄喜事(李植三人)之人,党同伐异,罔上行私,其风不可长。

    张鲸也在天子身边编排赵用贤,李植他们的不是,在内阁,内官的同心协力下,最后天子下旨将李植三人贬官,李植贬至绥德任知州,李植称疾不去。

    一个月后,原首辅张四维在家负气病逝,礼部追谥文毅。

    而赵用贤则是改至南京翰林院任官,到秦淮河畔激浊扬清。

    至此言官势力大败,申时行,王锡爵,张鲸等大胜。

一千二十六章 秋夜读书() 
春去夏来。

    转眼就要入秋。

    朱赓与林延潮并列庶吉士教习后,朱赓人在礼部办差,故而教习的事,主要还是林延潮在办。

    庶吉士在翰林院要学习三年,三年后,合格者成为翰林,称为留馆。不合格者授官,称为散馆。

    留馆成为翰林不说,就算是散馆也是科道,部郎起步,前程不会差到哪里去。

    至于庶吉士三年里在翰林学什么?

    就是由教习庶吉士说的算,教习庶吉士,又称领教习士,或者馆师。

    身为馆师的林延潮,要开授馆课给庶吉士学习,每月都有馆课,每个月还要有馆试。

    身为庶吉士不是想反正进了翰林院,无论留馆不留馆都无所谓,这三年内可以好好浪一下。

    如果这么想,在明太祖朱棣那就完蛋了。

    朱棣有一次心血来潮,让庶吉士背诵《捕蛇者说》,结果不知是不是朱棣的王霸之气太重,二十八名庶吉士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竟无一人可以完整背诵。

    朱棣大怒之下,将这二十八人全部充军,丢去拉大木。

    宣德五年时,就规定庶吉士一二年无所成,可以黜之了。

    所以如何评定庶吉士在翰林院里有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权力就掌握在馆师的身上,馆师可以根据平日的馆课成绩,决定庶吉士三年后是留馆还是散馆。

    至于林延潮教的馆课是什么?

    这也有规程,要去内阁看过的。

    过去馆课都是随便教,大多数都是教授诗文。

    有一次首辅高拱知道了就恨生气,说考前学诗文,考后学诗文,做官前学诗文,做官后学诗文,学来学去一点办事的能力都没有,要什么用?

    被高拱这么一骂,馆课后来才重视起经世致用来,改以研究历代奏章,朝廷公文。

    而现在馆课到了林延潮的手上,就是另一等折磨人的章程,不会让你们有好日子过的……一言概之,每日庶吉士上衙的心情如同上坟。

    除了教习庶吉士,林延潮这几个月忙着就是搬家。

    这也是必须的事,原先老借住在濂浦林家的老宅也是不好。

    林延潮新买的宅子入手后,翻修后选了个佳日就搬进去住了。

    林延潮在翰林院教习庶吉士之余,也是操持此事。翻修的事说来与申时行有关,因为申时行是苏州人,苏州的园林甲于天下。

    申时行接替张四维成为首辅时又将宅院扩大了一倍,帮忙修葺申府的人是他的门生,工部营缮司的主事徐泰时。

    今日去过苏州的人就知道,与拙政园并称的留园,就是由徐泰时一手修建的私家园林。

    申时行对于衣食起居向来都是精益求精的,特别是在居所上。申府林延潮去过次数不少,就算以一个穿越者而言,那样的园林也是足够震撼。

    所以林延潮就找了徐泰时修自家的园林,仿着申时行的申宅来修。

    此举当然也不纯粹是为了巴结领导,因为确实徐泰时修的好,而且品秩高的京官,找工部营缮司修宅可以部分‘走公账’,这是官员们都心照不宣的事。

    凭着林延潮现在的地位,以及大家与申时行的关系,徐泰时当然乐意帮这个忙,林宅虽说比申宅,武清侯宅小几十倍,在众京官中也是不值一提,但亭台楼阁假山小桥流水鱼池皆有。

    徐泰时不愧巧手,将林延潮这小宅营造出了江南水乡林园的感觉。

    京师里夏日漫长,炎热无雨,待秋光莅临前,又下了好一阵的雨。

    林延潮每日退衙后,携子与林浅浅就住在小宅里白日避暑,夜晚赏月,有公务时临轩伏案,闲时教子读书,倒也不负了这一园林的景色。

    宅院虽小,但也有竹林松涛,鱼池碧绿,生出几分‘山林悦鸟声,深潭空人心’之感来。

    有时候林延潮会想穿越到明朝来,失去了很多生活上的便利,但又想想后世二环内,有这样一处园子,心底又平衡许多。

    宅院里,小延潮虽小,但林延潮已是开始亲自教他读书认字了。

    第一个是教他名字,单名一个用字。

    用字,这包含了天下大多数父母的心思,不求大富大贵,位列公卿,但求于家于国,作一个有用的人,如此也就够了。

    林延潮主要教儿子,握笔持笔,笔正字也就正,这是蒙学时林诚义教给他的道理,如此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到了九月时,有一老友来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与林延潮一起喝茶听戏,写白蛇传的谢肇淛。

    谢肇淛在闽中有了不小名气,去年他乡试及第,却没有立即来京赶考,反而今年才决定来京师投奔林延潮,然后在此读书求学。

    谢肇淛来时秋色正好,看着林延潮一园子景色,连他如此在苏杭待数年过的人,也是啧啧称赞:“我道是京师没什么好园林,但见学功先生的府邸,实在是难得。”

    林延潮笑道:“能入你的法眼就好。这一次知你要来,我煮了黄精茶。”

    谢肇淛叹道:“学功先生,还记得我的口味啊。”

    林延潮笑了笑。

    不久徐火勃,袁宏道,袁中道到了。徐火勃与谢肇淛久别重逢,然后引荐了袁宏道,袁中道与谢肇淛认识,大家志同道合,聊起来甚是投机。

    当天晚上,众人聚在林延潮的园林里,有先生,有后辈,有师生,有同道,有好友。屋子外秋风习习,屋内灯火明亮,酒盏映红。

    众人席地而坐,对着秋月竹林喝酒畅聊,讲酒,讲花,讲茶,就是不讲公事。

    喝着谢肇淛从老家带来的青红酒,林延潮也是放下公务的劳神,听着众人说笑。

    谢肇淛忽然从兜中取了一书来,递给林延潮笑着道:“这一次我得了一本奇书,千里送来给学功先生与诸位一观。”

    谢肇淛书才拿出,就被徐火勃一手拿过,看了头几页即笑着道:“我道是什么奇书,这不是水浒传吗?说的是潘金莲,西门庆,武松那一段故事。”

    谢肇淛笑了笑道:“你继续看下去,就不会这么说了。”

    徐火勃听了当下吐了口唾沫在手指继续翻书,才看到几页,不由面红耳赤道:“这是什么书,你也拿来。”

    谢肇淛闻言大笑,将书给林延潮道:“各位,此书实乃一本奇书,只是什么人各从书中看出什么道理来,若是淫俗之人也只能看出淫俗之事来。”

    徐火勃听了恼道:“胡说八道,这明明是水浒传一段故事,被人借树开花,胡乱截来说来一段故事,博人耳目。”

    林延潮取书看过,作为前世博览群书的人而言,自是知道这书是什么金什么瓶什么梅了。

    林延潮也曾想过来到万历年间,会看到此书,之前还一直以为是王家屏写的,但见是谢肇淛递来,他此刻最好奇的是此书的作者是谁?

    书眼下道了袁宏道的手中,他细细翻读,林延潮当下问道:“此书你是从何处得来?”

    谢肇淛笑了笑道:“一位朋友相赠的。”

    “哦,他有无说此书何人所作?”

    谢肇淛笑着道:“当然有,他说此书乃兰陵笑笑生所文,这兰陵笑笑生就是王弇山(王世贞)。”

    “胡说,弇山先生乃当世文宗,怎么会写出此书?”

    见徐火勃质疑,谢肇淛不由笑着道:“说你是淫者见淫一点也不错,他说为何先生要写此书,说来还有一段故事,与严嵩父子有关。”

    众人来了兴趣问道:“如何说来?”

    谢肇淛笑着道:“众所周知,王弇山之父为严嵩所害。先生为了报父仇,决定要对付严世蕃,他知道严世蕃是淫邪之徒,所以就写了这么一本书然后转托人献给他。先生知道,严世蕃看书不求其他,只求文中肉词,为了寻词文必是指沾唾沫在手翻书,故而书页上都染了毒,然后果真严世蕃读此书后暴卒。”

    徐火勃听到这里吓了一跳,方才他读此书时,也是用手沾了唾沫。他见谢肇淛脸上的笑容,不由恼道:“好啊,你又来捉弄我?”

    “不敢,不敢。”

    见此屋子众人都是大笑。

    当时听了谢肇淛说了此书后,都是心生向往。

    袁宗道成了庶吉士后,袁宏道,袁中道都是没有回老家,而是从兄在留京读书。

    背井离乡,难免寂寞。

    袁宏道见了此书后读了几页十分喜爱,当下向谢肇淛相借。

    谢肇淛道:“本来吾书从不借人,但与袁兄一见如故,借就借,但不要看之入迷,到时忘了还。”

    说着众人大笑。

    这时候徐火勃突有几分伤感道:“要是汤先生在就好了,若是他见了此书不知如何高兴才是。”

    林延潮看了徐火勃知他是念起汤显祖了。

    林延潮知自己这位首席大弟子的性子,甚是多愁善感。

    汤显祖他们,当初因为林延潮利用报馆上书后,几人之后隐姓埋名一直在逃。

    之后虽说林延潮门生都是没事,但汤显祖,屈横江几人因为散布消息,制造舆论的罪名,顺天府一直没有撤回对他们的海捕文书。

    一直到了林延潮升了知府,明显圣意回转了,顺天府才看在他的面子上,将海捕文书撤了回来。

    经此一事,汤显祖本来是妥妥能中进士的,但现在似已绝了科举仕进之意,这点令林延潮倒是一直内疚。

    想到这里,林延潮一口闷酒下肚。

    而一旁少年人则是忘了此事,又捧着书在那笑读。

一千二十七章 你可知道番薯吗?() 
几人读着文字,倒是不时谈笑。

    林延潮与故友重逢,看着徐火勃,袁中道这些年轻人谈笑,倒也是一桩乐事。

    再也没有什么能与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把酒夜谈,更令人高兴了。

    数日后,林延潮在翰林院里收到一封信,这封信乃是他昔日在翰林院的好友张元忭让人转交的。

    张元忭是隆庆五年状元,平日在翰林院时与林延潮交好,林延潮当年上谏下诏狱,他极力奔走营救。

    后来林延潮被贬归德时,他见抱负不能声张,于是辞官返回浙江老家侍奉双亲。

    在信里张元忭托了林延潮两件事。

    一件事是将他的大儿子张汝霖托给林延潮等在京的同僚照看,张汝霖这时已是娶了吏部侍郎朱赓的女儿,两边成了亲家。

    然后在信里张元忭说自己得了病,不说复出为官,恐怕在世的时日已是无多,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这个儿子。

    张元忭称张汝霖‘好读古书,不治时文’,还在信中言,‘在京诸同僚,唯有宗海学问最实’,于是托林延潮指点学问。

    林延潮看到信文,不由唏嘘,信中张元忭隐隐有交代后事,这就是托孤了,想来这位老友,林延潮心底不免难受。

    照看张汝霖,对于林延潮而言,当然是义不容辞。

    信里还有一件事,就是恳请林延潮替徐贞明翻案。

    看到徐贞明,林延潮不由来气,此人之前一直与李植,江东之他们走的甚近。

    徐贞明为屯田御史曾向天子上疏在京郊屯田,天子答允了。然后此人兴修水利,灌溉农田三万九千亩,此事成功后,此人却在李植授意下大造声势,大有抬高自己功绩,打压林延潮在归德政绩的意思。

    但是随着李植,江东之他们的倒台,徐贞明背后的保护伞没有了。

    而他在京郊兴修水利,开垦荒田的事,触犯到以张鲸,武清侯李伟为首宦官外戚的利益,他们在京郊有大量的田地。

    徐贞明之事利百姓,不利他们,故而得罪了二人。

    然后徐贞明被御使上书弹劾,天子要罢徐贞明的官,但申时行却上书回护。

    申时行虽打倒了李植,江东之他们,但自己却没有追究余党的意思,何况兴修水利是朝廷刚刚定下的大政方针,之前内阁同意的,政令朝令夕改,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这是何等的大忌。

    更不能因为李植一倒,将党争的事,牵连到官员的头上,如此搞清算,不是人人自危。无论如何说徐贞明是有政绩的,申时行是不同意对方罢官的。

    不过尽管申时行数次上书维护徐贞明,但天子仍是下旨罢了徐贞明的官。

    而徐贞明与张元忭一贯交好,张元忭知道此事后,当下鸣不平。

    张元忭远在浙江,不知道京中的情况,他也以为徐贞明罢官是因为之前李植倒台缘故的牵连,那么这事只要林延潮通过申时行一句话就能救下徐贞明的仕途。

    却不知徐贞明罢官,与申时行实在一点关系都没有。

    面对张元忭的请求,林延潮也是犹豫了,他可以帮老朋友照看他的儿子,但却不等于他必须因为张元忭的缘故,去帮他的政敌。

    林延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度量可以大的到这个地步。

    但林延潮又看张元忭书信写的言辞恳切,并数度赞徐贞明的才能,以及他所撰写的《潞水客谈》此书。

    于是林延潮认真想了想,当下吩咐下人去外面书肆将这《潞水客谈》的书买来。

    拿到此书后,林延潮立即开卷阅读。

    书还未看了一半,外间禀告说张汝霖到了,林延潮当下放下书,知会林浅浅一声,然后更衣后在书房见了对方。

    林延潮在穿越前大略看过《夜航船》,《陶庵梦忆》,对于张汝霖的孙子张岱的名字是如雷贯耳。

    而今的张汝霖虽不过二十岁,但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他携妻及三子一并在书房拜见林延潮。

    张汝霖夫妇见林延潮口称世伯,其三子分别叫张耀芳,张联芳,张炳芳。

    林延潮年纪比张汝霖大不了多少,但与朱赓,张元忭都是同僚,所以这称呼还是没问题。

    行礼拜见之后,张汝霖给林延潮送了羊脂玉佛手,整个佛手乃羊脂玉所雕,十分的珍贵。

    林延潮吃了一惊,张元忭穷翰林一个,平日生活也很俭朴,怎么他的儿子出手这么大方,何况初次见面送此重礼,并非应有的礼数。

    林延潮看了一眼,但见张汝霖神色有些不安,但他夫人朱氏却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即恍然。张汝霖来京后,现在住在京里岳丈朱赓的家中。而朱赓很看重这个女婿,当初嫁女时送了很多嫁妆,这一次估计听说女婿要来拜见自己,生怕弱了面子,嗯,朱赓一向是不与自己见外的。

    “我这书房里正缺如此之物,正好。”

    林延潮笑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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