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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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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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此众房官没有反对,不知什么时候官场上暗暗流传一句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林三元。

    林延潮本以为此事会有房官反对的,都准备好怼人了,但望了一圈,大家都没说话,倒是有几分出乎他的意料。

    想来是林学,已是在官员中日益深入人心了吧。

    林延潮继续道:“各房要用心衡文,至于各房荐卷之数,正卷二十,备卷十,正备两卷须在第三场后两日内上缴最少二十卷,其余三日内缴齐,过期则追究……各房荐卷务必用心推举,若有明显失误,没有看出,本官也必究尔等之责。”

    交代完后,各房考官都是散去。

    而王锡爵,林延潮也回到各自的主考官房。

    主考官房是里外两间,里间是坐卧休息,外间则是批改阅卷。

    会试供给所给林延潮请了两人服侍。

    林延潮忙了一日,也是疲惫,当下用热汤敷面后就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主考官众考官再聚于聚奎堂,商议头场考题。

    题目不少,三道四书题是一并要考的,四道五经题,这里是二十道题。

    这令林延潮有些疲乏,但这考试尚未开始,只是议论考题,已是令人如此头疼。

    议论半日,之所以令人疲惫,是因为各房都没有议论出一个结果。

    要知道考官里也有明争暗斗,林延潮身为主考官,取中哪一个考生都是他的门生,所以无所谓。

    但房官就不一样了,谁都希望自己的房里能多出几个进士。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翰林是比较有优势的。

    从嘉靖年起,每科会试会元,必为翰林所取。之所以如此,料想翰林的房数多,而且论及文章好坏,翰林说的算。另外正副主考也是词林起家,他们也会帮着自己后辈说话,所以长此以往成为惯例。

    这规矩唯独到了上一科会试破了,因为会元李廷机竟是出自时任工部郎中苏浚房中的首卷。

    巧的是苏浚与李廷机是同乡,正常看来旁人觉得二人是不是通了关节,但李廷机取中后,却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因为填榜的时,十七位同考官里,有包括苏浚在内十六位同考官一致认为李廷机可为会元。

    最后李廷机的会元是公认的实至名归。

    要不是殿试时,申时行给朱国祚徇私,李廷机就是李三元了。

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会试大热() 
    如果说林延潮在会试开考前一日,心烦的是手下这些同考官吵来吵去的话。

    那么对于参加会试的五千多名考生而言,这会试前的一日。

    他们可不是满怀着忐忑与紧张了。

    与往年一样,京城里也开了盘口,赌这一次会试殿试到底谁取中的可能比较高。

    考生里当然有大热人选。

    比如如华亭的唐文献,董其昌,二人都是早早名声在外。

    还有公安的袁宗道,公安三袁的名声不仅是湖广,在京参加了几次文会里,他也是力压众举人字,名闻公车。

    还有晋江的杨道宾。

    明朝一贯以来,福建考生中进士的很多,常常名列会试殿试翘楚。

    特别是晋江和福州两地,嘉靖五年的状元福州龚用卿,嘉靖十一年的会魁福州的林春,嘉靖三十二年的状元福州的陈谨。

    隆庆二年榜眼晋江黄凤翔。

    特别是万历年后,闽人会元三连冠,如万历五年的会魁晋江苏浚,万历八年的会魁林延潮,万历十一年则是晋江李廷机。

    而杨道宾也因此被视为大热。

    此外陶望龄也是名声外在,他伯父陶大临是嘉靖三十五年的榜眼,而陶家一贯是科举名门。在读书人眼底陶望龄是林延潮得意弟子,林延潮为官后事务繁忙,他的那些林学弟子,都是由陶望龄代为教授。

    所以如此的学问,又是林延潮主考,陶望龄可谓不中也难。

    还有万历八年二甲第二名进士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他的学问公认不在其兄之下。

    所以众人以为今年状元会元就在这几人之间产生。

    崇文门外的一间客栈。

    这间客栈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孙承宗还未到林延潮府上任幕僚时,所下榻的地方。

    眼下马上就是会试的时候,京城大小客栈都住满了进京赶考的举子,故而这崇文门的小客栈也不例外,住进了二十几个考生。

    客栈里早早都是住满了。

    而客栈的柴房中,孙承宗与他的下人孙大器正挤在里面。

    柴房巴掌大的地方,孙承宗拿着包裹当了书桌,以柴堆为凳正细心研读文章。

    一旁的孙大器一面给孙承宗铺着床,一面愤愤不平地道:“这个市侩的掌柜,竟给我们住柴房,居然还说照看在故人的面子?天下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孙承宗道:“别说了,你弄这么大灰尘,我怎么读书呢?”

    孙大器停下手中的事问道:“老爷,你居然还能读得进书?”

    孙承宗摇摇头反问:“读书又不是当官,有什么读不进的?”

    孙大器摊手:“老爷,你也知道你读书是要当官的,我从来没听说过古往今来有哪几个当官的是出身在柴房里的?更有哪个状元会元在柴房里出头?老爷你可知道,与我讲一讲?”

    面对孙大器满满的嘲讽,孙承宗平静道:“古时有人能从土木工匠当上宰相,姜子牙还未出山前还是个渔夫,住柴房为何不能出头?”

    孙大器道:“老爷此说莫非往脸上贴金吗?好,我不说住柴房,只是学士老爷请老爷你住在他的家中,你为何不肯?非要来客栈住柴房?”

    孙承宗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先生他已是侍讲学士,眼下更是会试主考官,我若住他家中不是自取嫌疑吗?别人会怎么看先生?”

    “那为何浙江的陶公子还住在学士老爷的家中,他就不避嫌吗?”

    孙承宗闻言一愕,然后道:“他自是不同。他一直都是先生的门生,这是谁都知道的事。”

    孙大器当下道:“老爷,这就对了。你看这陶公子是学士大人的门生,这京城里哪个人不知道,听说了的人都是高看他一眼,就算是学士老爷成了主考官,他也没有搬出去。更没有听别人非议什么,反而大家都在说这一科陶公子很可能高中,而老爷你呢?在外人面前向来绝口不提,当年你是学士大人的幕僚,此事若是别人知道个一点半点,就不会人家住客房,咱们住柴房!想想那掌柜势利的嘴脸我心底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孙大器说的反是令孙承宗一笑。

    孙承宗道:“我取则取矣,就算这一科不中,还有下一科。但若是我这科中了,就算我不说,别人也会知道我与先生的关系,到时候更累及先生清名。先生对孙某不仅有恩,并且一心栽培,更胜于老师,当初我在归德办错了事,他没有责怪我,反而帮我弥补。我孙承宗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就算再如何,也不可有丝毫有碍先生名声的地方。”

    孙承宗轻叹一声,当初林延潮叮嘱他上京找朱赓。

    孙承宗去了,但朱赓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孙承宗在归德犯了错,以为他得罪了林延潮,当下翻脸不认人,对他甚是怠慢。

    所以孙承宗从朱赓那也没得到帮助。

    孙大器听了一个劲的摇头,正在他恨铁不成钢之际。

    但见柴房的门一开,原来是客栈掌柜走了进来。

    掌柜一脸笑呵呵地问道:“孙老爷,怎么样这柴房住的可舒服吗?”

    孙大器冷冷地道:“柴房舒服不舒服,你不是早知道吗?”

    孙承宗瞪了孙大器一眼,孙大器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孙承宗与掌柜道:“承蒙掌柜照顾,孙某吃住一切都好。”

    掌柜继续笑呵呵地道:“那就好,那就好,孙先生我与你说,不是我亏待你。这柴房是我们客栈的风水宝地啊!真的,你看此处向阳,还有这柴薪,此乃何意,欣(薪)欣(薪)向荣啊,再看这柴薪当床,就是圣人之学,薪火相传啊!”

    “这些都是高中的吉兆,别的不说,在这里睡一晚,浑身上下暖意十足,这二月天里连个炭盆都不用升,铁定冻不着你。”

    孙大器呵呵连续几声,被孙承宗瞪了一眼止住了。

    孙承宗笑着道:“多谢掌柜了,孙某也是觉得住了柴房夜里暖和很多。”

    掌柜笑着道:“我就说嘛,咱们是老主顾,怎么也不会亏待你的。总而言之,这柴房好处,一天一夜都是说不完,就今天楼上的举人还问我打听这柴房租不租,他们说要从客房搬出来与你换,我想也不想一口替你回绝了。”

    “只是你也知道柴房这等好地,实在是抢手,咱这么大的客栈里就这么一间柴房,让让孙先生你住了。而孙先生你交的房钱转眼就要到了,到时候出了空,我是不是要给你留着啊?”

    “当然,当然。大器给我拿房钱来。”

    孙大器满脸不情愿地从柴薪搭成床铺地下拿出一褡裢。

    看着这破旧的褡裢,掌柜嘴角一翘,轻蔑之色一抹而过然后又满脸堆笑地道:“一个月房钱不多三两银子,承惠了。”

    孙承宗当下道:“不贵,不贵。大器还愣着做什么?”

    “住个柴房还一月三两?还照顾?”

    孙大器不情不愿地从褡裢里取钱给了掌柜。掌柜拿着手里顿时眉开眼笑,当下对店小二吩咐道:“今晚给孙先生加条鱼,好生补补,来日高中了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店小二当下应了。

    掌柜收了钱立即离开柴房,来到柜台上将银子称后,冷笑道:“就这穷酸还考举人进士,哪个举人老爷混的有他这么寒碜的,我在这柜上这么多年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人能中,什么人不能中,还不知道?住柴房也想出息,做梦!”

    而在林府中。

    陈济川得到家丁禀报,得知孙承宗住在柴房里,不由笑了笑。

    那家丁道:“老爷当初要咱们好生照料孙先生,若是回来知道孙先生住在柴房里,定饶不了咱们。”

    陈济川摆了摆手道:“不妨事,一切由我当着。”

    那家丁一脸疑惑道:“之前你让我等在朱侍郎那边放出风声,让朱侍郎以为孙先生与老爷不和,将孙先生赶了出去。这些小的都不明白,管家能否透个话让小的明白一二。”

    陈济川道:“你不要问,我在老爷身边这么久,怎么做才是帮老爷的,我还不比你清楚?你听命办事就对了。”

    说完陈济川端起茶呷了一口。

    而就在这时,贡院之内。

    林延潮刚刚从聚奎堂回到了自己主考官房内,这还未开考就忙碌了一日,想想明日正考,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比考生少,想想还是早些休息。

    当下林延潮吩咐人打一盆热水来,准备洗脸洗脚后就休息。

    来人端着一盆热水就离开房间,林延潮闭目养了会神,走到热水边正要丢毛巾洗脸,却看见书案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封信函,正压在自己白天看的书下面。

    林延潮见此目光一厉,方才那下人进屋时并没有到过书案。

    这份信是何时是何人送进来的?

    林延潮不动声色,走到书案前去了信函,这信函上没有署名。

    林延潮不由心道,这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贡院这样封锁内外,隔绝消息的地方,都有人可以将这一封信送到自己这位主考官的面前。

    这样的手段,简直可谓是通了天。

    那么信里的内容不用猜想也是明白。

    林延潮拿着信,揭开灯盏,想要在烛火上烧掉,但转念一想还是停下手。

    林延潮拆开信,将信里内容过目。

    片刻后,林延潮一掌将信拍在桌案上,怒色一抹而过。

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贡院() 
    在明朝科举考试可谓极度严格。

    制度一直以来是在进步的,科举从糊名制,再到锁院制,再到上一科科举。

    魏允贞上书弹劾首辅张四维,次辅申时行的儿子分别榜上有名,考中进士,认为两位首辅有徇私之举。

    魏允贞上疏后,被天子重责,李三才上疏为魏允贞辩护,亦被重责,结果两个人都被贬官。

    但是去年天子又赦免了这二人,还提拔魏允贞为右通政,这优厚是仅次于林延潮提为侍讲学士的。

    同时此举天子也是告诉在场内阁大学士,那就是你们为相时,不许照顾家人。

    这也就相当于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了,任何大臣在位时,他们的儿孙子侄不许上榜。

    明朝科举制度十分严格,明初时寒门弟子从民间选拔,后来有人统计,寒门读书人(祖上三代没人当官的)与官宦子弟在会试时的录取率达到了一比一,甚至寒门读书人更多一点。

    但不知为何到了明朝中后期,官宦子弟上榜的比率越来越高,到了后期甚至达到了二比一的地步。

    寒门子弟越来越难出头,就算有寒门子弟上榜,也多是如董其昌这样官宦人家的伴读,或者是哪位大员的门生。

    于是各种黑幕说就出来了,因此魏允贞,李三才这上疏,从此开了大臣子弟不得中进士的先例。

    到了林延潮这一次担任会试主考官,看到在这戒备森严的考场,居然也有人手眼通天到给自己递条子,连自己副主考都打了招呼了,那么其他房官,其他的官员,甚至王锡爵有没有人递条子?

    王锡爵应该不会。

    王锡爵这人性子他是知道,不结党,不徇私。

    从这一点来说王锡爵可是大明朝那么多内阁大学士里难得的清流。

    李植,江东之他们都是他的门生,一直想要王锡爵取代申时行为首辅。但是王锡爵想也不想拒绝了,不是他与申时行关系多好,而是他认为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甚至连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李三才,也没有给予照顾。

    还有一条就是王锡爵的儿子王衡。王衡此人很有才华,属于进士随便考的那等。

    但王锡爵在阁时,王衡空有一身才华,却始终被王锡爵压着不许他中进士。有了王锡爵以身作则,宰相儿子不能中进士这不成文的规矩,才真正固定下来。

    也正因为如此,王锡爵很得天子器重。

    正是想到这一点,林延潮拿到这条子时,才下意识地没有烧掉,先看看到底是何人给自己递的。

    于是答案出来了,给自己递条子的人……哼,就是张鲸。

    换了别人林延潮不会如此动怒,但这个人偏偏是张鲸。

    张鲸是什么人?

    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也就是令文官闻风丧胆的‘厂公’。

    现在林延潮与张鲸还是‘政治盟友’,当初在归德除掉赵家等等很多事上,都是林延潮托张鲸帮忙。

    否则赵家那个通倭的大罪,也不是说判就判的。

    当初张鲸帮了林延潮很多忙,现在到了还人情的时候了。当然自己若是王锡爵,沈鲤可以义正严辞拒绝张鲸,但偏偏自己不是。

    林延潮转念又想起,林烃离京时与自己说的一番话,不由踌躇。

    他告诉林延潮,你也是寒门子弟出身,眼下自己过了这条桥,也应帮更多人过桥才是。却说林烃本来授官,但因听说林庭机病重,又辞了返回福建老家去了。

    世上大把人向上钻营,但也有如自己老师这样的人,对此不屑一顾。

    林延潮推开窗看着天边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次日会试开考。

    对于林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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