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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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5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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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宪成回乡后,也没清闲着收了不少门生,如同乡安希范,高攀龙都问业于顾宪成,然后被收录门下。

    顾宪成守制满后,回京任吏部验封司主事,也将弟弟,以及两位门生带至京师。他们都要参加这一科的会试。

    众人翻着文章,仔细看了。

    一人问道:“季时兄,你不读吗?”

    顾允成颇有他其兄之风,负手笑着道:“总裁的文章,我早是烂熟于胸了。”

    有一名浙江的举子笑着道:“听闻尊兄顾吏部是学功先生的同年,想必平日对学功先生的才学很推崇吧。”

    顾允成笑了笑,有几分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家先生与学功先生不仅是同年,还是极要好的朋友,他曾说他之学与学功先生不同,但事功之学,是可以别立于朱陆,独成一脉。”

    听顾允成如此言道,众读书人都是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

    一名读书人道:“我平日与程朱,陆王之学外,也涉猎过林学,但窃以为太杂,又不是朝廷取士之道,没有用心钻研,今日倒是可惜了。”

    “是啊,听闻考前有大臣上疏要将策问与经义并重,但是我不以为然。眼下学功先生为总裁,肯定是看重策问这一块。可惜我平日没有用心实学,这策问恐怕是不好答了。”

    “未必,未必。我观先生的文章向来不故弄玄虚,而是教人实心用力之道,应该不会在策问上太难为我们,但也不会太好答就是。”

    这时候顾允成笑着道:“不错,诸位不用慌张。无论是经义,策问都是以文章为主,先写好了文章,就成了一半。安兄,你平日一向最推崇学功先生的文章,你如何观之?”

    众人都看向了安希范。

    安希范点了点头,不急不忙地道:“季时兄,问别的,我倒是答不出来。但问学功先生的文章却是问对人了。”

    “诸位,余观林三元的文章,从《为学》到《漕弊论》,再到《自陈表》,《谏二事疏》,最近所文的《百年树人》,以及观其科场文字,其文辞从繁到简,看似不加修辞,不重骈散,但又极至修辞,兼融骈散。”

    “文章到了这一步已是大巧不工,大成若缺,我等是学也学不来的,学了反而不成,但观先生早期的文章,受苏韩影响极深,所以我等若对文章有所把握,可以往这点上靠一靠。”

    听了安希范的话,众人都是不住的点头。

    特别是在座文章喜欢模仿唐宋派的读书人面露喜色纷纷道:“小范兄这番话乃是至言。”

    顾允成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诸位,林学治学以经世致用为主,诸位文章里切不可如以往那般为了凑八股格式,而尽用套话虚词,主张以踏实可为为主。”

    “诸位若对自己文章没有十足信心,切也不可勉强用起所长,否则就算过了房考官这一关,在总裁大人面前也是要罢落的。”

    众读书人听了都觉得大有收获。当下拿起林延潮的文章,认真读了起来。

    而顾允成这一桌里,有一个读书人之前一直不说话,这时方道:“诸位你们看天子用林三元为总裁,是不是有意拔事功学而取代理学之意?”

    这名读书人名叫薛敷教。

    顾宪成,顾允成两兄弟,在年少时都受业于薛敷教的祖父大儒薛应旗。薛应旗之学,集王学,程朱理学的大成。

    薛应旗年少时研习王学,年老后认为回归程朱之学才是儒学正宗。

    薛应旗之学里有一句话是,古者谏无官,以天下之公议,寄之天下之人,使天下之人言之,此其为盛也。

    他的主张就是,天下事非一家私议。

    这一点后来被顾宪成吸纳成为东林书院的‘校训’,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听到薛敷教的话,众人陷入沉默。

    这几人都是真正的读书人,在他们眼底,帝王将相什么的都是浮云,唯有精神的不朽方是长久。

    所以想要不朽,在于立功,立德,立言!

    若是事功学取代了理学成为显学,那不是意味着另一等不朽。

    高攀龙开口道:“林学乃是切实可言之学,林三元在归德三年,归德大治,即可知他的学问其已至知行合一,又兼天子任他为会试总裁,将来如何实在难说。”

    顾允成道:“不说其他,这一次会试之后,恐怕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会研习林学了。”

    说着几人都陷入深思,他们都师从于薛应旗,顾宪成,自小教程朱之教,他们心底当然认为理学是儒学正宗,同时心底对林学也并不排斥。

    这或许也是很多年轻读书人此刻的心态。

    他们对新鲜事物从不排斥。

    “想那么多,还是先研习林三元文章再说,金榜题名才是我等所愿。”

    听顾允成这么说,众人都是释然纷纷笑着道:“正是如此。”

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房官人选() 
    锁院数日,在开考前三日,沈鲤请王锡爵,林延潮至礼部商议考试事宜。

    礼部部堂公厅里。

    其余官员都是屏退,只有三位主持礼部试的主官。

    座席上王锡爵居中,林延潮沈鲤各坐左右。

    王锡爵是内阁大学士,副宰相一般的人物,而沈鲤是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至于林延潮虽是翰林学士,但要不是有会试主考官的身份,在平日里,林延潮是无法有与二人平起平坐的资格。

    沈鲤开口道:“依照去年的程规,会试同考官是十七人,其中翰林官十一人,科道三人,六部三人。”

    “其中易经五房,书经三房,诗经五房,春秋二房,礼记二房。”

    “考官选用四十岁以下,科道六部的官员选五品至七品之间,至于翰林同考官则是讲读以下。今科是否照往年之事,两位总裁以为如何?”

    王锡爵道:“本阁部以为同考官人选应当更加慎重,从翰林京官中选拔,先论科第,次论品行,再论学识,衡量一番为先后。”

    沈鲤点点头道:“总裁所言正合圣人荐贤之意,察者不贤,用者也难贤矣。这是礼部日前草拟了一份会试同考官名单,还请两位总裁看过。”

    王锡爵,林延潮二人先后看过。

    林延潮看名单上有叶向高,方从哲,萧良有等人,还有顾宪成,要知道会试同考官一般都是选讲读以下官员。

    也就是说三年前林延潮若是留京成为同考官还是可以,但是今年成为学士后,除了有资格任主考官,再与这些‘下僚’们并列同考官,已显得不和身份。

    既然要选的人都上了名单,林延潮心底默许了这份名单,但是他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王锡爵。

    王锡爵看着名单微微皱眉,当下点了两人,一个说年纪太老,一个说平素为人浮躁,不适合担任同考官。

    沈鲤依言从名单上将这二人名字划掉,然后又提了另外两人。

    王锡爵同意了一人,对于另外一人不置可否,转而向林延潮问道:“林学士,心底有什么人选?”

    林延潮心道,两位大佬都有自己心仪的人选,若是自己提议另外一人,不是同时得罪了两人,这事可不能乱干。

    当下林延潮道:“下官在京时日短,平日同僚认识不多,考官的人选,何等之慎重,下官不敢妄言,一切听两位大人吩咐。”

    沈鲤笑着道:“林学士太谨慎了。”

    王锡爵不客气滴,直接自己又说了一个官员名字。

    王锡爵点名此人,沈鲤当下不再坚持原先的人选,将此人写在名单里。

    然后沈鲤又道:“今科以易经,书经为本经的举子比往年多了不少,本官的意思是不是从其他各房减少一房,分到这两房中呢?”

    沈鲤说完,林延潮先心底一动,他是治尚书的大家,从他的私心而言,当然希望尚书房的考官多一些,如此推荐上来的治尚书考生也会更多。

    王锡爵则是肃然道:“易经为五经之首,书经乃五经之始,若是考官批改不及,屈抑了贤才,那既是让人白费了光阴,也是国家之损失,但是改动哪两房倒是令人头疼了。”

    这时林延潮道:“总裁所言极是。本官以为孔圣人作春秋,每一字每一句都含微言大义,此经绝不可动。”

    王锡爵闻言赞道:“读春秋可辩是非,明曲直,宗此者多忠义之士也,春秋房不可少。”

    沈鲤知道王锡爵的本经是春秋,要裁掉春秋房王锡爵多不同意。林延潮此举也有示好王锡爵的意思。

    林延潮继续道:“至于礼经只有两房,也不可再少,诗经五房倒是可以少去一房。”

    于是沈鲤问道:“只动诗经一房,那么林总裁是要在易经,书经有所取舍吗?”

    林延潮道:“本官以为与其取舍,倒不如其他各房不动,再向朝廷请多加一房,多设一位同考官。”

    王锡爵闻言质疑道:“同考官一直是十七人,已是多年,骤然要加一人,朝廷那边会答允?”

    林延潮主动道:“启禀中堂,学生以为洪武年时开科举时,同考官只有八人,而今已是增到了十七人,其中原因在于考生越来越多之故。”

    “从礼部报上考生的人数来看,今年考生较上一科更多,我等请求增加同考官,也是合情合理。”

    沈鲤深以为然,当下向王锡爵问道:“本官以为可以,总裁以为如何?”

    王锡爵当下道:“本阁部以为,与其要增加同考官人数,那么要加就加两人,如此诗经房也不用减一房了,就这样定了。”

    王锡爵干脆一言而决,沈鲤,林延潮闻此也不会反对。

    沈鲤当下将方才从名单划掉那人推举上去,此人是沈鲤当初心仪的,这一次王锡爵不再反对,林延潮自然表示认可了。

    经此一事,沈鲤,王锡爵都心知,林延潮厉害,他在不动声色间平衡了二人的分歧,让他们各得所愿。

    考官人选的重头戏过去了,沈鲤示意礼部官员给他们三人上茶。

    三人各自喝茶。

    然后林延潮道:“本官还有一事。”

    沈鲤放下茶盅道:“林总裁请讲!”

    林延潮道:“就是这一次策问之事。”

    王锡爵听了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然后将茶盅放在一旁。

    林延潮当下道:“本官以为以往房官看卷只看头场,头场七篇只重前三篇,每每房官将第二场第三场还未改毕,即将本房内荐卷上呈,此举实在有所不谨。”

    “头场七篇看考生阐发微言大义,次场考教考生书,判等案牍文章,最后一场策问则是看考生通古今之变,能否学以致用,既是读书作官,官员的经世致用也是必不可少,故而本官打算让各房官看完三场后再行荐卷,以为慎重,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沈鲤早知道林延潮有此一说,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王锡爵。

    王锡爵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问道:“三场考完再行荐卷,距离会试放榜不过数日,到时各房近千份的荐卷,林总裁可否看的过来?”

    林延潮正色道:“本官以为可行!”

    王锡爵点点头道:“既是如此,本阁部也不反对就是。”

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衡文规矩() 
    次日同考官任命下。

    天子答允了王锡爵的请求,将同考官增设两人,所以这万历十四年的会试考官,达到大明开国以来的历史之最,一共至十九人之多。

    下面林延潮锁院的日子也算结束了。

    当日礼部宴请会试考官,同考官。

    众官员也是同赴贡院赴宴。

    宴席之上,主考官王锡爵坐中席,监临官沈鲤坐左席,副主考林延潮坐右席一并上座。

    而礼部侍郎,同考官一并坐下座。

    掌科,监察道长也是下座,至于部属连下座也没有了,尽数旁坐一边。

    这帘前大宴,按照以往的规矩而言,十分隆重。

    内帘官外帘官同聚一堂。

    但内外有疏,大家也是默契的不说话,哪怕对方是你的同年,同乡,至交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好说话。

    宴席吃完,众内帘官都是起身,外帘官们也是集体起身将内帘官送至至公堂。

    这时候内帘门都锁起了。

    将内外交通隔绝,掌帘官把门,内帘官与外帘官不许往来。

    同考官在聚奎堂拜见主考官,同考官作二揖,两位主考官答一揖。

    两位主考官下面与十九位同考官吩咐规矩。

    林延潮自退了一步在王锡爵身后。

    王锡爵先道完会试的规矩道:“凡头场,二场,三场先一日出题,各位房官饭毕,林学士会请亲自监察将各经房门锁闭,各房匠士,阅卷官不许出屋,你们至聚奎堂与本阁部与林学士商议考题。记下了吗?”

    众官员一并道:“记下了。”

    王锡爵又道:“从看卷之日起,除非本阁部传免揖,否则三日一上堂。各位房官若要送卷请教,见主考官,只需着衬衣,免着官袍以免夹带卷子。记下了吗?”

    众同考官齐道:“记下了。”

    王锡爵又将几句话交代了一番,其中警告训斥之意显然,目的就是防止同考官徇私。

    王锡爵讲得众人心底忐忑不安,然后才让林延潮出面。

    林延潮道:“下面本官着重讲衡文的规矩。诸位都知作文易,衡文难。作文如治事,衡文如知人,此变作无穷也。”

    “首场经义题目,衡文五点,一理趣,二气格,三词采,四风度……”

    王锡爵与林延潮有分工,主考官一般是监督内帘纪律,以及最后取中贡士名次高低。

    林延潮则是着重讲衡文的规矩,这是他权力所在。

    林延潮记得历史上朱赓有一次主考会试时,与众考官约定题目开始要‘三段平作’,要是格式不对,就算文理再好也不给高第。

    但是到了最后呢,揭榜时候朱赓自己取的第一名卷,却违反了这个规矩。然后同考官们一问,朱赓拿起卷子看来大惊,一拍脑袋说,我也是觉得奇怪,明明是我定下的规矩,怎么就取了这张卷子呢?此事莫非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对于这样臭不要脸之举,众考官以及众考生唯有送你朱赓‘呵呵’二字。

    不过林延潮所说的衡文规矩,也是百年来会试乡试,场屋里一直以来遵守的,这点倒是没有比以往有什么不同。

    说到这里,林延潮终于谈入正题道:“本次会试第三场经史时务策问题,从五道减至三道,三道可不要求答满,选两道而作,其题不重文藻,考生可直书而答,限定一千字以上,务必字字详实,不可虚言堆砌。”

    谈到这里十九位同考官都是露出惊讶之色,林三元果真要变动第三场策问的规矩。

    要知道原先第三场策问的规矩是五道题目,每道题目至少三百字以上,若是考生觉得为难,可以从中选答三道作答,不要求五道答满。

    现在林延潮将五道减少至三道,最少答两题,看起来题目少了,但是每道题的字数却增至一千字。

    而很多考生答策问题,就是抓瞎,何况至少一千字的策问文章,那可是殿试的难度。

    林延潮这一次出手变动第三场规矩,看来真是要向天下读书人推广他林学,实学。

    对此众房官没有反对,不知什么时候官场上暗暗流传一句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林三元。

    林延潮本以为此事会有房官反对的,都准备好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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