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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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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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宗在弘治五年立还未周岁的武宗为太子。

    而皇元子已经五岁了,理当立为太子。

    申时行这奏章,可谓有理有据。早立太子,一直是明朝历代皇帝的制度。

    申时行奏章一上,天子回复说,册立皇太子乃是大典,皇元子年纪尚小,等个两三年再举行。

    然后申时行又奏章上,说天子认为册立皇太子乃是慎重之举,要等个二三年举行,实在是高明之至,此非臣之愚见可及。但臣虽然愚钝,仍有些话管不住嘴巴,要说不能自已。

    没错,皇子年幼,立太子后要出阁读书,举行朝贺典礼等等,是太早了。陛下此举是爱惜皇元子的身体,但册立太子,只要在宫里受册,文华殿一受朝贺即可,至于讲学等事可以等到两三年后办。所以眼下还是先册立太子要紧。

    天子回复道,你申时行忠君爱国之心,朕已经知道了。可朕没有改变主意,先册立郑妃为皇贵妃,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看着从六科廊传抄来的第一手奏章,林延潮觉得可以了,申时行既表达了自己拥立皇元子的立场,虽说没有册立太子,但他可以收工了,对百官也是个交代了。

    但对于百官而言,却是未必,申时行上了奏章后,百官们的议论已是开始。

    林延潮在厅内正遇到掌院学士张位。张位入内后笑着道:“听闻内阁上请天子,择会试考官人选,林学士可是知道。”

    林延潮笑着道:“略有所闻,会试考官为国取士,非才学卓著之士不可,下官以为光学士再合适不过了。”

    张位闻言笑着道:“吾……吾倒是志不在此,若是可以本官倒是打算推举林学士。”

    林延潮讶道:“下官资历浅薄,如何敢担当此重责。”

    张位笑着道:“林学士资历虽浅,但有圣意期许,未必不可。”

    林延潮听张位之言,没有表示。大家都是老官僚了,说话讲个大概,点到即止。

    若是真的什么后话,过几日慢慢说。

    于是林延潮与张位二人说说聊聊走出大门,这时就听的检修厅里,一群人叫好的声音。

    张位,林延潮闻言走到检修厅里,却见几名翰林围着刚刚散馆授于户科给事中的姜应麟。

    “姜兄,此疏一上,何其勇也!”

    “明长幼之序,定于国本在此一疏。”

    “我等瞠乎其后,不能及也,只能睹公壮行。”

    张位,林延潮听了当下觉得事有蹊跷一并走到厅里。

    张位轻咳一声,检讨厅里众史官看见张位,林延潮都是拱手行礼。

    张位板着脸问道:“何事喧哗?”

    一名翰林道:“姜兄要上疏请陛下早立国本!”

    林延潮闻言看去,但见姜应麟昂首挺胸,不胜自豪。

    张位厉色道:“国本之事,元辅已有主张,何必再言?”

    姜应麟道:“学士难道不知吗?眼下外面议论纷纷,说皇三子诞生后,陛下与郑妃到大高玄殿祷神盟誓,相约立皇三子为太子,并且将密誓御书封缄在玉匣内,由郑贵妃保管。”

    “下官知道此系道听途说,乃不实之言,但流言四起,难免人心不安。又兼元辅上疏,陛下却没有表态,作为臣下当替天下问之,以定人心。”

    张位道:“糊涂,既知道听途说,即是有心之人散播谣言,唯恐天下不乱,你此举唯有推波助澜,不能澄清谣言。本学士命你收回上疏。”

    姜应麟道:“恕难从命,学生散馆已授科道,科臣言事,此乃本分,就算是光学士,也不可阻拦科臣上疏。”

    张位气的浑身发抖,一旁林延潮道:“姜给事,你知道你上疏之后果吗?”

    姜应麟笑了笑,仰天道:“吾愿开先河,纵是刀山火海在前,又有如何?大不了一死以报君恩,再说吾未必会死,”

    听了姜应麟的话,几名翰林差一点拍手叫好。

    林延潮也知姜应麟当初在李植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想想也就不劝了。再说有人连死都不怕,自己劝了又有什么用呢?

    林延潮当下道:“姜给事好之为之。”

    姜应麟洒然大笑道:“多谢光学士,林学士好意!此事下官一人为之,与任何皆是无干。”

    厅里的众翰林都是拱手道:“姜兄保重。”

    次日,户科给事中姜应麟、吏部员外郎沈璟上书天子,请册立太子。

    于是争国本的事,终于成了轩然大波,席卷了朝野上下。

一千零八章 考官人选() 
    姜应麟上疏干脆明了,请天子重视内阁的意见。

    另外吏部封验司员外郎沈在第二日上疏,请天子并封恭妃,或者直接立太子。

    二人的奏章一上,天子立即作出反应,认为姜应麟‘疑君卖直’,将他贬作山西广昌典史。典史乃不入流的官,连从九品也不如。

    至于另外上疏的沈从吏部员外郎(从五品)贬作行人司行人(正八品)。

    天子如此快速作出决断,用贬官夺职的手段,显然是十分强硬,告诉官员再有议论立储之事罢官。

    一般官员到此也是知趣了。

    但是二人被贬后,刑部主事孙如法再度上疏,向天子求情,让姜应麟,沈官复原职,并予以褒奖,天子大怒,将孙如**为广东潮阳县县尉。

    姜应麟,沈上书也就罢了,但孙如法被贬,却在京里掀起轩然大波。

    孙如法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同年很多,很有名声,他当年又是顺天府院试的头名,在京多年,不少读书人都是认识他。

    但这些都不是掀起轩然大波的原因,原因在于孙如法的家世。

    孙如法的曾祖父忠烈公孙燧,弘治年间为江西巡抚。

    当时宁王朱宸濠意图叛乱,以寿宴之命召孙燧赴宴。在寿宴时,宁王要孙燧随他造反,孙燧当殿骂贼,为国死节。

    因为此事孙燧被天下读书人敬仰,身为孙燧曾孙的孙如法,在这时上疏天子,求立国本,结果却被天子贬取遥远的广东任一个县尉。

    天子这么做对得起,当年为国死节的孙燧吗?

    孙燧只是说了几句应该说的话,但天子居然将他贬官。身为天子为了一个女人(郑妃),连国家都不要了吗?

    因此不仅读书人一下子沸腾,连官员们也是生气了,顿时众官员们火了,不就是乌纱帽吗?

    老子不要了。

    孙如法后,几十个官员各个扛着炸药包似不要命的上疏,请求天子册封太子,早立国本。

    于是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林延潮这天路过通政司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排队上疏的官员。

    队伍官员们没有说话,大家静默着,

    然后几个官员在向通政司官员递上奏疏后,认真地朝着北方的皇城叩了个头,起身后昂首离去。

    几年前,张居正势大时,因为夺情这样的事,多少官员上疏,被廷杖不惜开罪权相丢了官。

    再往前百年大礼议里,两百名官员跪在左顺门前向嘉靖哭谏。

    千年前,孔子带着一群学生游说于诸侯之间,推行周礼。

    天下有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那就是礼制,而皇权再高,却不可高于礼制。

    林延潮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即准备去翰林院。

    嗯,争国本的事,已经是不太适合自己了。眼下的林延潮,应该是在公房里,手里抱着暖手,然后喝着枸杞泡茶。

    正要回衙门,林延潮看见礼部右侍郎朱赓。

    “金庭兄!”

    朱赓笑着道:“宗海贤弟!正巧准备去翰林院找你,没曾想在这里遇见……你不会也是来上疏的吧!”

    林延潮失笑道:“金庭兄怎么会如此以为。”

    朱赓不放心地道:“换了是你,可不好说,当年贤弟一疏震惊天下,今日又在通政司门前遇到你,愚兄不免捏着一把汗啊。”

    林延潮道:“谢过金庭兄关心,不过我没打算上疏。”

    朱赓松了口气道:“这就好,这些小臣为了搏名,倒是不怕当干系,但我等为之,就非大臣之体。”

    林延潮闻言差一点笑了,咱就是喜欢你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才是生活嘛。

    朱赓又道:“对了,宗海这一次找你有要事相商去,来礼部坐坐吧。”

    “也好。”

    当下林延潮来到礼部,朱赓的公房里。

    上茶后,朱赓屏退左右然后道:“宗海,可知这一次礼部会试主考官?”

    林延潮想起昨日张位的事,笑着道:“金庭兄,莫非要推荐我担任会试主考官吗?”

    朱赓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愚兄确有此意。”

    林延潮听了敛去笑容,肃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会试主考代天子主持衡文大典,多少词臣求之而不得,金庭兄为何自己不谋一谋。”

    朱赓道:“宗海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瞒你,这一次肩吾兄对会试主考官志在必得,之前放出话来,愚兄若再出面与他争这个会试主考的位子,此非同年之谊。”

    林延潮心想难怪张位也不出面,既是张位,朱赓,沈一贯都是同年。沈一贯表示我要争这个会试主考的位子了,他们也就不好出面了,否则就分薄了票数。

    林延潮道:“所以你们就推我出来与他争?这么怎么好,如此肩吾兄不是会怪罪我?”

    朱赓笑着道:“这倒是不会,本来我等几个同年都不与肩吾兄相争,他这一次取得主考官必是十拿九稳。但是没料到沈宗伯明确反对肩吾兄担任考官,所以此事就悬了。”

    “于是我们几个人商议,除了肩吾兄外再推举宗海你,宗海你虽然资历浅,但是在清流间很有声望,三元及第又是天下文宗,要是肩吾兄不能为主考官,那么就由你来补上。此事肩吾兄也是答允了。”

    林延潮恍然,敢情自己是陪跑的。

    朱赓似知道林延潮的想法,立即道:“宗海兄,我等并非拉你来凑数,沈宗伯很得天子的器重,若是他真反对肩吾为主考官,那么就算元辅在天子面前替肩吾说情也是没用。所以这对你倒是一个机会。”

    林延潮心想反正这事就算没成自己也没有损失,但自己却道:“可是小弟这次在翰苑,推举经义与策问并重,此事陛下迟迟没有回应,看来希望渺茫。若是陛下心底不许,我又如何能为会试主考官呢?”

    朱赓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们现在除了林延潮也没有别的人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道:“宗海,你这就不用担心了,依愚兄看来,你才是圣心期许。”

    林延潮于是点点头道:“也好,那就多谢金庭兄这一番厚意了。”

一千零九章 赐宴() 
    从礼部出来,林延潮回到翰林院。

    说来林延潮为侍讲学士后,真心没有太多事。

    詹事府不要想了,太子没立,没有出阁读书,那么詹事府的差事就是摆设。

    唯一翰林院里,院事主要是张位在管,其余几位侍讲学士要么是值经筵,要么是值日讲。至于林延潮还未安排,当初申时行给自己许的是教习庶吉士。

    不过差事下来要等殿试以后,天子才会任命新的教习庶吉士的学士,主持馆选。

    教习庶吉士一般一任三年,这当然是一个美差,庶吉士李是可以出宰相,尚书这样的人才的,所以庶吉士教官可以视作积累高质量人脉的捷径。

    申时行用意,也是让自己在这三年里沉淀沉淀。

    闲着无事,林延潮没有直接去内堂,而是去检修厅,这里也是当初自己修大明会典的地方。

    这一科的庶吉士散馆后,检修厅人少了很多。

    上一任庶吉士经过三年教习,年初时授叶向高,周应宾,方从哲授编修。

    葛曦,徐待聘,杨元祥,邓宗龄,季道统授检讨。

    给事中五人分别是,姜应麟户科,梅国楼礼科,邵庶兵科,胡世麟刑科,史孟麟工科

    御史六人吴龙征浙江道,沈权江西道,王之栋福建道,徐大化湖广道,杨绍程河南道,梅鹍祚山东道

    部属二人,甯中立礼部主事,刘大武兵部主事。

    除了叶向高等八人留馆,其余庶吉士基本都去科道任职,最差的就是分配到礼部兵部任主事。

    在林延潮那一科,如顾宪成,董嗣成这几位二甲头几名,方才授六部主事。

    但新科进士,要在该部观政三年方才正式授职。

    可是庶吉士一散馆就是实授的主事,由此可见这一科庶吉士起点有多高。

    林延潮有听说当年叶向高,吴龙征在馆选时,要争取福建进士唯一一个入翰林院的名额。

    叶向高是林延潮支持,吴龙征是沈一贯支持。

    最后的结果是,林延潮将叶向高保送进了翰林院。

    但没料到沈一贯,同样牛逼,居然打破只取一人的规矩,将吴龙征同样送进了翰林院。

    当然最后这一次留馆,叶向高得授第一名,授予正七品编修之职。

    而原先馆选第一,季道统却授了第八名,只是授予从七品检讨之职。

    原本的大热姜应麟,更是散馆任了给事中。

    众翰林们有点怀疑。

    叶向高是林延潮同乡兼同案,而季道统则在之前翰林院院议里顶撞过林延潮,姜应麒则在同僚中对林延潮数度表示了不满。

    有些人猜测,林延潮是不是借此机会公报私仇,打击不和己者。

    事实上……他们没有猜错。

    不过姜应麟上疏,最后被贬为典史却真心不关林延潮的事。

    当林延潮走进检修厅时,史官们都是上前见礼。

    扫视厅内,见气氛有些异样,林延潮不由问道:“今日馆课是什么?”

    新任编修方从哲主动答道:“回禀学士,今日馆课是‘扶植国本疏’。”

    所谓馆课,就是翰林院里教习庶吉士,新进不满三年的翰林的课程。

    林延潮当年入翰林院,就头甲三人,翰林院也没有开设馆课这等待遇。

    翰林院馆课都是以文章,诗词为主,但徐阶为庶吉士教习官后,主张馆课当以经世为重。

    于是馆课一改虚浮之风,改为经世务实。如果说庶吉士是宰相的预备班,那么馆课就是预备班的课程,每月的馆课,庶吉士都要交一篇稿子写上心得。

    这扶植国本疏,是历经四朝的大臣林俊写了一封奏疏。

    这奏疏其实与立太子无关,乃是当年他上书宪宗,冒死弹劾权监梁芳的奏章。这篇奏章后被馆课收录,被视为翰林们必读的奏疏。

    林延潮当下道:“也好,既是如此诸位之前是如何议的,不妨说一说,本学士也参详一二。”

    说完值堂吏给林延潮搬来一张椅子,端来热茶,格外殷勤。

    但是众翰林们却是一阵静默。

    “怎么你们方才没有在议吗?”林延潮看去。

    季道统出面答道:“启禀学士,姜给事已是被贬为典史了,而今国本不立,我等无心于馆课。”

    果然不出所料,林延潮放下热茶问:“所以呢?”

    季道统决然道:“所以我等愿打算联名上书,求天子宽赦姜给事,此事还请学士成全。”

    林延潮肃然道:“季检讨,你上书言国本已是不妥了,还鼓动其他翰林,将以私意加于众论之上,可乎?”

    季道统道:“启禀学士,何为众论?礼也!立嫡立长,礼也!吾又何尝将私意加于众论之上?当初林学士上天下为公疏,天下敬仰,但今日见来却是畏首畏尾,实是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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