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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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 第4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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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的儒家三派,唯有林学糅合了法家学说,是坚决的变法派,改革派,也是行动派。

    林学的事功学说,比起理学,心学还是弱小,不少大儒,民间的读书人对于林学抨击,批评还是不少。

    所以要取得显学的地位,一定要在科举中为自己正名,所以这一次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最重要是通过这一次讨论,部议,让理学正视这个学说,让他们知道,有一个学说正在与他们争夺儒学正宗的位子,事功学不仅仅是如心学,气学般的一个流派而已。

    退一步就算失败了,也是一个很好的广告效果。

    但眼下看来这件事形势很好,只要在翰林院通过了,即是一个胜利。天下最优秀读书人集中的翰林院,他们认同了林学。

    而且不仅如此,现在翰林院支持,礼部反对,两边打了一个一比一,至于最后如何就看天子的心意了。若说万一天子那边通过了,那么就是大获全胜了。

    翰林院院议之后,林延潮坐着马车回到家中。

    刚进了屋子陈济川即报有几名河南官员求见,老家来人,孙承宗也到了。

    林延潮听说别的名字还好,唯独听说孙承宗到了,却是神色一喜。

    陈济川问道:“是不是先见孙先生?”

    林延潮拿起官员的名帖道:“不,这些河南的官员来见我,多半是因为欠禄的事,托我在内阁里说话,这可以卖得一二人情,先见他们。”

    至于客厅里。

    这时候又来了一波客人。

    这几人也是来京赶考的举人分别是陈应龙,陈若愚,林继衡。

    陈应龙是林延潮在濂浦学院时的同窗,陈若愚是福州籍状元陈谨之子,陈行贵的族兄,这二人还是文林社的成员。

    至于林继衡也是文林社成员,今年刚中的举人。

    这几人与林歆也是认识,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如此。从老家来京赶考,却没有结伴,在这里乍逢令林歆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一阵,但听陈应龙笑着道:“学功兄来了。”

    众人闻言看到门前,果真是林延潮到了,当下他们都是立即起身。他们与林延潮都是旧识一个个上前行礼,唯独林歆没有见过列在了众人最末。

    林歆见林延潮比自己大两三岁,但行举间的气度,却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听说林延潮任知府时,曾干掉太后身边一名宠信的太监。

    而他又是当今大儒,近几年事功之学已是传遍大江南北。不论是否有心读书学以致用,但读书人多少有所涉猎,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此之言,不管是不是林学信徒,但大家都会说一两句。

    所以林歆初见自己这位同宗时,正印官肃杀以及大儒的渊识融合在一处,这等气度令人见之难忘。

    众人行礼轮到林歆时,林歆有些紧张立即行礼道:“侄孙林歆,见过叔公。”

    林延潮讶然失笑道:“我的辈分何时这么大了?”

    众人都是笑了。

    林歆不由赧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袁可立抢着问道:“敢问老师,院议是否要将策问提至与经义并重的地位?”

    众人都是看向林延潮,这件事关乎三千举子今科会试,在场应试之人当然是无不关心。

    “私门不谈公事,不要问了。”

    袁可立闻言当即垂头道:“是学生孟浪。”

    林延潮点点头,然后看向了陈应龙问道:“翁兄,龚兄为何没有见到?”

    陈应龙道:“翁兄屡试不第,现在已在延平府任教谕。至于龚兄家里生了些变故。”

    翁正春放弃会试,而是以举人出仕做官,已是令林延潮惋惜了,又听说龚子楠家里生了变故,不由追问。

    陈应龙道:“到底何变故我等也是不知,但龚兄近年来灰心失意,是大家都看见的。去年我去见他时,他早已没有读书出仕打算,后来更听说遁入深山,不见任何故人。”

    林延潮听了顿时有些感伤。

    当年同学中,林延潮与龚子楠交情最好,以龚家当时的门第,他有意与自己成亲,可是林延潮高攀了。

    但婚事没成后,二人生了隔阂,之后越走越远。

    林延潮记起当年他与叶向高,龚子楠,陈应龙,还有一位周平治,一并乘船回书院看望山长。

    当时乘船过江,还下着一点小雨,林延潮与几位同窗一并院试及第,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飞扬之时。

    回到书院,山长勉励众人砺学前行,然后大家在书院里畅游,是何等快意。

    那时候大家是如此的年轻,仿佛将来许多事都唾手可得,年少不知愁滋味。

    林延潮道:“龚兄看破红尘,倒是比我等打滚名利场中的人,更是洒脱。”

    陈应龙道:“当年我等同窗之中,龚兄最是天真烂漫,没有读书做官或是可惜了他的才学,若是叫他在俗事中打滚反而不合他的性子,若是身在空门中,或许才是最合适他的。”

    林延潮闻言欣然道:“德见兄这番话见识远高于我,不胜佩服。”

    陈应龙道:“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尚看不破名利,否则千里迢迢来京赶考做什么?”

    说着众人都是笑起。

    林歆在旁看了也是感受到林延潮与陈应龙,以及那位龚子楠间这纯粹同窗之情。他能感受到这纯出于内心,而非作伪。他不由心想,伯父说官场上都是相互利用,你提携我一把,我提携你一把,这些话在林叔公这看来似不太适用。

    陈应龙下来就是陈若愚。

    龚子楠的大伯是状元,而陈若愚的父亲陈谨也是状元,只是当年福州兵灾,陈谨不幸去世。

    林延潮与陈若愚谈了几句,即问起了陈振龙在老家种植番薯的事。

    陈若愚答说,现在陈振龙不仅早引种成功,还推广了不少老家百姓种植,去年家乡闹了一次小小饥荒,结果百姓靠着番薯成功渡过。

    现在陈家已是打算向省里各州府推广,甚至派人至广东,江西,浙江试种。

    林延潮听了十分欣慰,当下道:“此事若成,你们陈家就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钱和人的事你们办下去,若地方不支持,我来与福建的官员理论去。”

    以林延潮现在的地位,就是福建巡抚也要卖他三分面子,又何况其他官员。

    陈若愚闻言不由喜道:“这就太好了。”

    林延潮笑了笑,历史上是万历二十五年,陈若愚才将番薯种子引入福建栽种。但因为林延潮之故,提前至万历八年,甚至有了长乐陈家的资金与人力,以及林延潮在官场上打招呼,番薯的试种传播比原先快了不知多少。

    陈振龙他们要干的事,就是每次收获后,从中一遍一遍的遴选良种,一地一地再推广至其他农民,这都是要用时间堆积起来的事。

    陈振龙引番薯回国,从原先几亩地,推广至一县,数年内从一县又推广至一府,到现在推广至省内各府,以及其他各省试种

    虽说种田是我大种花家的民族天赋,但在没有袁隆平大佬的时代,若不靠林延潮先知先觉推了一把,否则番薯在历史上真正发挥作用,最少要等到一百多年后,那时大明早作古了。这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事,林延潮才不会干。

    功成不必在我,也要在我的某某。林延潮这等官僚说话,常常有下句,以及下下句。

    陈若愚笑着道:“这一次我从老家来,正值番薯丰收,振龙他叮嘱我半天,要我捎来一些,请学功先生试吃,这要不是我阻拦,足足要运来一船番薯。”

    “一船我哪吃的这么多?”林延潮笑了笑,瞬间明白了陈振龙的意思。

    林延潮看向林歆,林继衡问道:“你在老家吃过番薯吗?”

    林歆是吃过的,这番薯味道不错,但吃多了会壅气,去年闹了饥荒时,听说番薯救了不少穷人的命,仅此而已。

    林歆还未开口,一旁的林继衡倒是先答说没吃过。林歆灵机一动答道:“侄孙从未吃过,但听说煮熟后食之甘甜如蜜。”

    一旁众人都是大笑。

    但见林延潮似笑非笑地道:“那正好,诸位可是有口福了,来人,告诉厨房,今晚蒸一锅番薯,我要拿来招待客人!雅绳,你可一定要尝尝。”

    孙承宗当下称是,他知林延潮不会无的放矢,他这一句话一定有原因,但是吃个番薯与林学的事功有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了。

    林延潮心底记得第一次吃番薯时,那等味道着实与后世自己吃的有些差距,不知现在如何了?

    下人听了林延潮吩咐后,立即去办。

    这也就是在明朝,要是后世你家来了客人,你煮一锅地瓜招待,那等画面实在是不敢想象。

    但物以稀为贵。

    没听鲁迅说过,南方的芦荟到北方就成了龙舌兰,北方的大白菜到了浙江,要用红绳系住,尊称为胶菜。

    当夜众人吃吃聊聊,然后林延潮安排众人住在了自己新买的宅子里。

    过了数日后,衙门封印了,马上到了辞旧迎新时。

    万历十三年马上过去,下面则是万历十四年,当今天子在位的第十四个年头。

    新年的大年初一,天子照例于宫中赐宴。

    百官入宫朝贺,林延潮携浅浅入宫,此外还带了向天子拜贺新年的礼品,一桶番薯。

一千零二章 朝堂就是名利场() 
    在没有新历时,元旦就是大年初一。

    古人算虚岁。

    元旦之日,当今天子已满二十五岁,也是他御极天下的第十四个年头。

    去年朝廷依靠着李成梁,在辽东取得大胜,云南边事平定,缅王献大象请求臣服,又兼潘季驯,林延潮在黄河治水成功。

    对于天子而言,这可谓是文治武功兼有。

    若说天子在位前十年,整个大明朝是靠着张居正撑着,那么张居正之后,天子亲政独掌大权,在过去的三年里,天子感觉自己是交出了一个不错的答卷。

    所以这一次元旦赐宴,朝野上下是办得格外隆重(是时候自吹一波了)。

    皇城上下装饰一新,各等彩缎张挂,花木就如同不要钱般点缀着宫城,宫里的匠作们就是刻意透着一股鲜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盛世气象。

    不过在这一次赐宴前,却有一段小插曲。天子欲办如此盛宴,让光禄寺筹办,不免铺张,于是一名言官上书,说去年兵事连连,又兼黄河闹水灾,虽说已经平定,没生什么灾害,但国库已有了亏空,这一次新春赐宴理应不要铺张,天子当以身作则,以节俭万民表率。

    这言官的话,也无不道理,但却扫了天子的兴致。于是天子下旨,说这言官出位乱言,博取清名,将他罢官夺职,后来内阁出面力保,这才改成贬为知县,于是官员们不敢再提意见了。

    林延潮走过大明门,他已不是第一次参加元旦赐宴。

    元旦乃一年之初,一月之初,故而元旦赐宴乃宫廷三大宴之一,规模仅次于郊祀庆成宴,又兼天子要展示去年文治武功,兼表现出大明四海升平,蒸蒸日上的气象,所以今年的元旦赐宴,不同于往常。

    但流程还是一样,天子照例于先在奉天殿接受群臣朝拜,然后在建极殿赐宴群臣,至于皇后则于坤宁宫赐宴官员命妇。

    命妇们由东华门入宫,至于官员们则走大明门。

    林延潮让林浅浅坐马车,先去翰林院同僚孙继皋家里,接了他的夫人,然后让林浅浅与孙继皋夫人一起入宫。

    这孙继皋夫人就是当初曾给林延寿说媒,林浅浅与她聊的甚是投缘,于是林延潮就让老婆与孙继皋夫人一起入宫,自己则另外雇了马车。

    到了大明门后,林延潮提着一桶番薯进宫。

    这元旦赐宴的流程,就是群臣献委贽之礼,然后天子再赏赐百官,最后赐宴,这样一个流程。

    所以这是一年两度,官员向皇帝献礼的机会。

    当然照例来说,天子富有四海,大臣们给天子献礼物,主要在于表达个心意就好了。

    礼物主要在‘心意’,而不在贵重。若是献礼贵重,大家会想就凭咱们大明官员这么微薄的俸禄,你这献礼的钱从何而来的?

    甚至皇帝怕大臣们攀比,明令不许大臣们献贵重之礼。

    但是呢?

    主要还是看人,当今天子是什么人?

    贪财好货!

    没错,就是这个词。

    所以元旦这一次的委贽之礼,大臣们如何送礼的,大家也可以心知肚明了。

    于是林延潮提着一个铁桶,铁通上用红纸包好密封,一路走来却是令官员们啧啧称奇。

    这林三元又搞什么名堂?

    这礼物看起来‘分量’着实不轻啊?

    林延潮一路行来,但见一名官员向他拱手道:“宗海年兄!”

    林延潮看去原来是同乡兼同年,户部郎中卢义诚。

    卢义诚就是当年会试放榜时,得知自己中了进士,当堂晕过去那位。

    卢义诚曾托林延潮之故,得授行人司行人,三年后升任大理寺评事,去年十一月又升任户部郎中。

    而且避开了内外官的轮转制度,一直留在京里任官。对于寒门出身,科甲名次又不高的卢义诚而言,绝对称得上官路顺畅。

    不过在同乡里,他的风评却不太好,大概就是说他捧高踩低,对于故人不予理睬,为官后只知道趋于要津。

    至于具体如何,林延潮也不太了解。

    卢义诚笑着问道:“宗海年兄,这桶里装的是什么啊?”

    林延潮笑着道:“一桶番薯而已。”

    “番薯?”卢义诚大为意外。

    “怎么年兄没有听过?这可是从老家运来的。”

    卢义诚道:“咱们老家什么时候产这些了?小弟倒是孤陋寡闻了。”

    林延潮笑问:“年兄啊,你是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卢义诚叹道:“在京为官有六年都没有返乡了。”

    “六年?”林延潮不由讶道。

    卢义诚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想念,但你也知道为京官的不易,我不多在部堂京卿面前走动,就怕有一日,他们将我忘了,或者没有用得着的地方,让小弟外放为官。回乡一去就是几个月,变数太多了,为了不功亏一篑,所以我将省亲假的销了。”

    林延潮闻言也是感叹,对于自己这位同乡芥蒂少了许多,卢义诚也是不易,在京为官没有背景,只能在众大佬面前勤走动,混个脸熟,陪个笑脸,还要留心着有什么机会给人家帮点小忙,陪小心谁也不敢得罪。要不是如此,他也不能从八品行人混不到今日五品郎中。

    别人说他趋于要津,但自己不也是整天往申时行府上跑吗?连申府门前那石狮子搞不好都认得他。

    林延潮安慰道:“过了这道槛就好了,眼下你是户部郎中,就算外放品秩也是不低,找个机会回乡看看吧,我记得你还有老母侍奉在堂。”

    年节之时听了此言,卢义诚听了不由当场试泪道:“年兄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今年无论如何我也要回家看看。”

    林延潮点了点头。

    这时卢义诚看到右边行来数名官员当下道:“年兄,这位是我们户部新任毕司农,小弟要过去见礼,先走一步,还请不要见怪。”

    听说人家顶头上司户部尚书来了,林延潮也是可以理解点头道:“年兄自便就是。”

    当下卢义诚立即满脸堆起笑容,小步疾行至户部尚书毕锵面前道:“下官郎中卢义诚,拜见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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